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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微笑曲线变迁与经济地理重塑

2023-04-12孙军高彦彦

摘要:建立以功能分工为基础的城市群分工网络,推动经济地理重塑,有助于增强国内大循环的内生动力和可靠性。按照微笑曲线模式划分城市功能构建城市微笑曲线指数,并以长三角代表性城市为例展示了城市群功能分工形态。基于长三角地区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可以发现,依托城市群中心城市的营销和研发功能分工显著地促进了区域经济地理重塑。机制分析显示,营销功能分工会通过推动外围城市要素成本上升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工业企业在外围城市的选址;城市间研发功能的协同性增强在推动外围城市要素成本上升的同时会强化工业企业在外围城市的集聚能力。上述发现意味着,在持续加强中心城市营销和研发功能集聚的同时,更要充分关注城市群城市间研发功能的协同能力,通过协同创新形成城市群城市间优势互补、分工协作、功能特色突出的分工体系,强化区域经济地理重塑效应,加速国内大循环有效形成。

关键词:城市微笑曲线;经济地理重塑;功能分工;长三角

作者简介:孙军,江苏海洋大学商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产业经济学、区域经济学研究;高彦彦,东南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产业经济学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内需主导型产业链建设研究”(项目编号:22BJY036)、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数字经济驱动长三角区域市场一体化发展研究”(项目编号:22EYB016)、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数字经济驱动江苏省域一体化发展的效应评估与对策研究”(项目编号:2022SJZD066)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F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23)03-0038-13

DOI:10.19563/j.cnki.sdzs.2023.03.005

一、引言

当前,全世界科技革命下的机器人替代人工的趋势明显加剧,经济全球化逆流明显,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正发生明显的“内向化”趋势,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明显增加。这就需要我国加快实现从客场全球化向主场全球化转变的步伐,深入挖掘和激发国内市场供给与需求潜力,加快经济地理重塑,促进国内大循环形成,有效对冲外部风险和不确定性。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提升国际循环质量和水平。不过,省区间的循环仍然是国内大循环形成过程中最大的梗阻,“碎片化经济”弱化了国内市场的重要性,抑制了国内经济地理重塑进程。①①孙军、高彦彦、朱国军:《国内国际双循环、本地市场效应与经济发展范式转换》,《江海学刊》2021年第4期,第102-108页。

随着通讯网络、高铁等基础设施网络的日益网络化和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化,产业和人口进一步向优势区域不断集聚,我国经济发展的空间形态正经历深刻的调整,中心城市和城市群已成为经济发展的主引擎。二十大报告提出,要以城市群、都市圈为依托构建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格局。城市功能分工明确是城市群形成和发展的最主要特征之一,②②马燕坤、张雪领:《从国际产业分工到城市群城市功能分工的文献述评》,《区域经济评论》2018年第6期,第92-98页。Oort et al.指出,城市群通过产业空间布局重塑形成的产业链分工体系能够提高城市的分工水平,减少产业冲突,增强功能之间的互补性。③③Oort V,et al.On the Economic Foundation of the Urban Network Paradigm:Spatial Integration,Functional Integration and Economic Complementarities within the Dutch Randstad.Urban Studies,2010,(4).而且,无论是技术层面的企业跨区域管理成本的减少还是各种壁垒的打破等,都会使城市群城市之间的功能分工水平提升,④④张若雪:《从产品分工走向功能分工:经济圈分工形式演变与长期增长》,《南方经济》2009年第9期,第37-48页。这种结构和功能的革命性变化使单个城市的发展更加依附于其所在的城市群或都市圈。尤为重要的是,基于功能分工发展国内价值链是巩固中国内循环比较优势的关键所在。⑤⑤张少军、方玉文:《中国经济双循环的比较优势分析》,《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2年第2期,第3-22页。例如,城市群中有些城市更加侧重于营销和研发等服务端,有些城市更加侧重于制造端,形成了U型或倒U型结构。每个城市形成了具有自身特征的微笑曲线,通过价值链分工形态促进了国内经济地理重塑。

长三角是我国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城市群,是当今全球最具活力的经济区域之一,是我国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核心区域和关键着力点。基于此,本文对长三角城市微笑曲线变迁情况进行分析,探索城市功能分工事实和背后的驱动机制,寻求经济地理重塑机制乃至国内大循环的构建模式。本文的边际贡献包括:(1)选择长三角城市群作为本文研究的基本空间单元,从营销、制造和研发三个方面系统考察了城市群内代表性城市的功能分工特征,构建了城市微笑曲线指数,首次在直观上展示出了以上海为中心的中心外围式功能分工形态。基于计量分析发现,这种城市群微笑曲线模式能够有效地促进国内经济地理重塑。(2)以最具代表性的生产要素——劳动力作为城市群内城市间的连接中介,探究营销和研发功能分工影响城市功能分工的具体机制。发现营销功能分工会通过推动外围城市要素成本上升而弱化工业企业在外围的集聚,但研发功能城市间协同在推动外围城市要素成本上升的同时能够强化外围城市集聚能力。(3)采用经过汇率调整的地理距离作为城市功能分工的工具变量,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计量过程的内生性问题,为准确刻画经济地理重塑效应提供了实证依据。

二、文献回顾与机理分析

(一)产业空间分离与城市群组织

生产性服务业来源于制造业,又反过来与以制造业为首的各个行业相互渗透、融合、延伸和重构,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加速器”。不过,与制造业等行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端生产性服务业对生活条件、就业环境和公共服务等要求较高,但对工资、土地等要素成本的上升并不敏感,这导致高端生产性服务业向中心城市集聚,而制造业等向外围地区转移。因此,当两者在空间上分离时,城市之间在空间上的相互依赖性会增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之间一定要具有地理临近性,⑥⑥刘志彪:《发展现代生产者服务业与调整优化制造业结构》,《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第36-44页。制造业集聚并不能完全解释生产性服务的地域集聚特征①①Daniels P.Services Industries:A Geographical Appraisal.London:Methuen,1985.,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信息传输成本在很大程度上能够替代制造业中的运输成本,大大扩展了生产性服务业的服务半径。②②陈建军、陈国亮、黄洁:《新经济地理学视角下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及其影响因素研究——来自中国222个城市的经验证据》,《管理世界》2009年第4期,第83-95页。

产业空间分离与转移是重塑中国经济地理的重要力量③③许德友:《产业链的空间分离与转移——基于距离型成本的视角》,《财贸研究》2016年第3期,第18-29页。,但距离始终是决定产业链空间整合的一个重要因素和关键变量,尤其在生产性服务业不够强大时更是如此。因此,城市群这个空间组织自然就成为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空间互动的“天然试验场”。Otsuka et al.指出,城市群功能分工有助于城市根据自身优势参与到自身擅长的某些制造环节或服务部分,形成功能互补、分工协作的空间产业组织形态。④④Otsuka A,Goto M,Sueyoshi T.Industrial Agglomeration Effects in Japan:Productive Efficiency,Market Access and Public Fiscal Transfer.Papers in Regional Science,2010,(4).这种分工的结果是,居于生产性服务业中心的城市与外围城市之间构成了“指挥和控制”关系,进而形成了“核心—半边缘—外围”的空间经济地理格局。⑤⑤马学广、李贵才:《全球流动空间中的当代世界城市网络理论研究》,《经济地理》2011年第10期,第1630-1637页。应该说,中心城市基于生产性服务业引领的极化效应和扩散效应非常重要,但若没有一定数量的次中心城市存在,单个中心城市未必是城市群的高质量发展模式⑥⑥李锦章、初玉岗、周志斌:《次中心城市与区域经济发展》,《江汉论坛》2003年第2期,第5-9页。,也无法实现城市群内城市协同高效发展。多中心城市群结构更加有助于经济效率的持续提升⑦⑦刘修岩、李松林、秦蒙:《城市空间结构与地区经济效率——兼论中国城镇化发展道路的模式选择》,《管理世界》2017年第1期,第51-64页。,我国应在重视中心城市发展的同时,也要注意加强多中心城市网络建设。⑧⑧陈旭、邱斌、刘修岩等:《多中心结构与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来自中国企业的证据》,《世界经济》2019年第8期,第72-96页。

(二)微笑曲线与城市群经济地理重塑

由于微笑曲线附加值更多体现在研发与营销两个端点,每一个城市都想抓住微笑曲线的两端提升自身位置,但城市功能来源于分工,分工位置决定城市定位。因此,城市功能定位首先是要回答在区域、国家或全球不同层面的经济循环中应该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其中的关键是在区域循环上的城市角色定位问题。合理的城市定位,有利于突出城市特征和主导优势,有利于明确自身在城市群的战略方向,最终也有利于城市群高水平交互网络的形成和区域大循环能力的实现。

现实中,一些国际中心城市的服务业增加值一般能达到GDP的70%~90%,对外围城市的引领能力非常显著。因此,如果外围城市努力向微笑曲线两端攀升,而不注意与中心城市、次中心城市以及周边城市之间的功能分工和角色定位的话,会导致城市功能不清或同质化,致使城市地位下降,甚至带来城市群整体衰落。当然,中心和外围城市之间的功能分工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实际上,在流动空间的城市群体系中,城市功能的空间分布以及城市之间的联系一直在发生变化。例如,一些需面对面交流,尤其是需要创造性思考和专业性服务的工作仍需要在中心城市聚集,但其他城市同样也可以拥有商贸、会展、研发等服务功能。另外,一些外围城市在生活成本和自然环境等方面比大城市具有特定优势,在数字经济和高铁等加持下,也同样具备吸引特定人才、资本和产业聚集的优势。由此,未来城市群中各类不同规模、不同类型和不同区位的城市完全有能力发挥各自独特的已有和潜在优势,既可以发展与中心城市互补的高端生产性服务业,也可以发展服务于中心城市和周边城市的以生活性服务业为主要功能的商贸型、物流型、休闲型和创意型文化旅游等相关行业,最终形成与中心城市优势互补、分工协作、功能特色突出的功能体系和网络体系。

总体来看,城市群能够有效打破国内“碎片化经济”发展模式,是促进经济地理重塑的“主战场”,是形成国内大循环的核心区域。其中,中心城市微笑曲线两端的引领能力将会更加凸显,是融通城市群经济循环的重要力量,其他城市则与中心城市实现功能错位和相互衔接,在合作中实现协同,在竞争中实现高质量发展。

三、城市微笑曲线测度与分析

(一)城市微笑曲线测度

结合微笑曲线特征,本文将城市功能划分为研发、制造和营销三大环节①①施振荣先生在1992年提出的微笑曲线以及之后加以修正形成的产业微笑曲线并没有涉及空间的概念,而产业跨区域分工合作导致了不同城市侧重于研发、制造和营销的不同环节,进而形成了具有不同特征的城市微笑曲线,这也正是本文提出城市微笑曲线的原委所在。。其中,研发环节主要包括基础研究、技术应用等,营销环节主要包括营销、品牌和服务等,制造环节主要包括工业品的生产、加工制造等。每个环节能力大小用城市相关行业的从业人员来代替,研发环节用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址勘察等行业表示,制造环节用采矿业、制造业、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等行业表示,营销环节用批发和零售业、租赁和商业服务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等行业表示。基于此,城市i环节j第t年的微笑曲线指数可以定义为:

其中,FSji(t)表示城市i环节j第t年的微笑曲线指数,cityji(t)表示城市i环节j的从业人员,cityi(t)表示城市i在第t年的全部从业人员数量;countryj(t)表示全国在第t年j环节的从业人员数量,country(t)表示全国第t年从业人员数。

(二)代表性城市微笑曲线分析

1.中心城市情形

图1上海市微笑曲线图1是上海市2011年和2019年微笑曲线,均呈现明显的U型特征。具体来看,上海市的营销功能大于研发功能,而后者又大于制造功能。与2011年相比,2019年上海市的研发功能与营销功能水平均持续上升,制造功能明显下降。与研发功能相比,营销功能相对更为强大,这与上海是我国的国际贸易、金融和物流中心相一致。在国家明确提出支持武汉建立新的科技创新中心后,我国科创中心将形成上海市、粤港澳大湾区、成渝、北京市、武汉市的五大中心态势。由此,尽管上海的研发功能也在持续提升,但与营销功能相比,并不具备更大优势。

2.次中心城市情形

长三角次中心城市主要包括三大省会城市,即南京、杭州和合肥。由图2可以发现,南京市2019年微笑曲线与2011年相比,研发功能上升,制造功能下降,营销功能基本持平。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南京市近些年来研发投入持续加大。例如,全社会研发投入从2012年的210亿元增长到2021年的588亿元,投入强度从2012年的2.9%增长到2021年的3.6%,每10万人中拥有大学文化程度人口从2.6万人增长到3.5万人,位居全国第二,全球创新城市排名从2017年的第94位上升到2021年的第18位。②②数据来源于人民网:http://js.people.com.cn/n2/2022/0623/c360301-40008557.html。二是由于上海的营销能力更强,辐射范围更广,这也反过来抑制了南京该功能的扩张,这一点在其他城市体现得也非常明显,以下将不再赘述。

由图3可以看出,杭州市2019年微笑曲线与2011年相比,不论是研发、营销还是制造功能均有所下滑。这其中的原因,一是杭州号称“中国电子商务之都”,2021年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达到4 905亿元,①①参见浙江省统计局:http://tjj.zj.gov.cn/art/2022/5/5/art_1229129214_4920157.html。但数字经济在国民经济分类中属于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并不属于研发和营销功能。二是杭州统计数据显示,其第二产业比重从2010年的47.8%下降至2020年的29.9%,制造业比重偏低导致研发活动和营销功能失去了生存基础。上述两点导致了杭州市微笑曲线整体出现下降。

由于合肥市2011年行政区划调整,这里用2013年的城市功能与2019年进行比较。由图4可以发现,与2013年相比,2019年合肥的研发功能和制造功能上升比较明显,营销功能基本持平。其中的原因,一是近些年来合肥研发投入持续加大,创新能力持续提升。《国家创新型城市创新能力评价报告2021》显示,合肥与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一同进入第一梯队,成为中国“科创领军城市”。二是合肥围绕“产业+科创+资本”,快速推动了工业企业的做大做强。2012年到2021年,合肥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保持年均12.2%的增长,高于全国(6.3%)近6个百分点。②②数据来源于合肥市政府网站:https://www.hefei.gov.cn/ssxw/mtjj/107925055.html。

3.代表性外围城市情形

这里选择三省具有代表性的生产制造功能发达的苏州、宁波和芜湖三个城市为例。由于上海在资金、技术、人才、管理经验方面优于苏州,苏州自20世纪80年代起就确定了对接上海的理念,90年代确立接轨上海战略,沪苏同城化理念也被写入了《长三角一体化发展规划“十四五”实施方案》。近些年来苏州围绕制造业加快了转型升级的步伐,以园区为平台打造高水平制造业创新集群,电子信息、装备制造业地位凸显,科创综合实力连续十多年居江苏省首位。应该说,苏州依托与上海之间的区位优势,与上海之间进行功能分工,以制造业为根基不断提升自身的研发和营销能力,这使得苏州出现了典型的倒U型微笑曲线特征(图5)。

由图6可见,宁波市的微笑曲线特征与苏州相似,但制造功能略弱于苏州,营销功能略强于苏州。其中的原因,一是宁波市已经形成了石化、汽车制造、高端装备、关键基础件、新材料、电子信息、纺织服装和智能家电等一批产业集群,拥有“中国模具之都”“中国紧固件之都”和“中国气动元件之乡”等称号,但制造能力与苏州尚有差距。二是宁波舟山港已经连续十几年列全球港口货物吞吐量第一位,营销功能相对比较强大。

芜湖市2019年与2011年相比,研发功能减弱,制造和营销功能上升(见图7)。这其中的原因,一是芜湖市是我国享有盛誉的工业城市,拥有汽车及零部件、材料、电子电器、电线电缆四个支柱产业,机器人及智能装备、现代农业机械、新能源汽车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快速集聚,机器人、新型显示产业进入国家试点。二是随着合肥科创能力的快速提升,其研发的集聚效应和外溢辐射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芜湖自身的研发能力。三是芜湖港是我国内河主枢纽港和国家一类开放口岸,是中部地区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强化了其营销功能地位。

综上可见,上海作为长三角地区的中心城市,其城市功能呈现出愈加明显的微笑曲线特征,正利用其强大的研发和营销功能引领长三角其他城市发展。作为次中心的三个省会城市,也呈现出一定的微笑曲线特征,整体均是研发功能强于营销功能,但杭州三大功能均略有下滑,外围代表性城市均呈现出明显的倒U型微笑曲线特征。以上长三角代表性城市微笑曲线特征在直观上展示了以上海为中心的典型的功能分工格局和循环形态。

四、计量模型构建及分析

(一)计量模型构建

上述理论和事实分析表明,不同类型的城市具有不同的功能定位,展示出不同的微笑曲线特征,进而推动了一体化发展进程。为了对这一演化过程有一个更清晰和深入的理解,实证模型的设计思路主要着眼于城市功能分工是否影响了工业经济地理重塑,后者用工业企业的区位选择表示。计量模型设定如下:

其中,下标i和t分别代表城市和年份,Firm为被解释变量,即区域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量比重,用城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量占全国的比重表示。X为控制变量,λ是时间固定效应,η是地区固定效应,ε表示随机干扰项。

BFS为城市功能分工变量,BFSsh,i(t)=cityservicesh(t)/citymanush(t)cityservicepe(t)/citymanupe(t)。①①与城市微笑曲线方程进行比较可以发现,BFS为上海(微笑曲线营销或研发端就业/制造业端就业)与其他城市的相应比值,即BFS来源于城市微笑曲线。这是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代表了上海与其他城市的功能分工情况。上标service表示营销或研发人员数量,manu为生产制造人员数量,下标sh表示上海市,pe表示其他城市i。结合上文的微笑曲线,我们可以理解为,上海利用其在微笑曲线两端的研发功能(rd)和营销功能(marketing)带动其他城市微笑曲线中间部分凸起。

控制变量:经济发展(lnpgdp),经济发展能够有效扩大市场规模,增加对企业的吸引力,这里用以2003年所在省份价格指数进行调整的人均GDP的对数值表示。人口规模(lnpop),一般而言,城市人口规模越大,劳动力资源就越丰富,越容易吸引企业入驻,这里用年末人口规模对数值表示。政府支出(finance),地方政府会运用包括财政补贴和基础设施建设等手段吸引企业,这里用财政预算支出占GDP的比重表示。教育程度(edu),人力资本水平和质量的提升有助于企业创新和全要素生产率提升,这里用每十万人高等学校在校生数的对数值表示。外商直接投资(fdi),用外商直接投资捕捉开放对于企业区位选择的影响,具体用FDI与GDP的比值加以表示。消费(consume),地区的消费比例越高,市场规模相对就越大,越有利于通过工业企业的本地化选择,但消费比例越高用于积蓄的比例越低,不利于政府用于投资增加对工业企业的吸引力,这里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与GDP的比重来表示。高铁(hsr),主要通过工资和教育条件等调整人口流动状态。这里用两个变量表示:一个是城市是否与上海之间互通高铁(Hu_hsr),一个是城市是否与其他城市之间互通高铁(City_hsr),如已开通设定为1,未开通设定为0。这里用设计开行250千米/时的铁路线作为高铁开通标志。考虑到高铁开通的效果具有滞后性,本文将高铁开通年份加1年作为高铁开通年份。

高铁数据来源于国家铁路局,其他变量均来自于历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缺失值用插值法和城市统计公报加以补充,本文选取2011—2019年长三角三省一市共41个城市的面板数据作为实证样本。②②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在2020年(即2019年数据)之后不再公布各细分行业就业数据。

(二)结果分析

Hausman检验表明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更为适合,结果如表1所示。模型(1)-(3)是基于城市营销功能进行的实证分析,(4)-(6)是基于研发功能进行的实证分析。可以发现,无论是否控制其他变量,核心解释变量营销和研发功能均在1%水平上显著,而且前者大于后者。控制变量中,外商直接投资、财政支出、人口、人均GDP等均在1%水平上显著,也就是说这四个变量均能够强化工业企业落户。教育为负、消费的影响并不显著,这表明一个地方教育水平的高低并不是工业企业选址的决定性因素,消费也不是企业本地化投资的理由。

长三角城市群的核心城市是较早确立的26个城市,他们之间的关系理应更加紧密。基于此,这里对长三角核心26个城市进行实证分析(表2)。可以发现,无论是营销功能还是研发功能的系数均变大,营销功能的系数增幅更大,这表明这些城市受上海营销功能外溢的效果更加明显。

另外,当前各个地区尤其是省级政府均主要依托省会城市提高城市首位度,打造生产性服务业中心,南京、杭州、合肥三大省会城市的第三产业占比均超过60%,是各自省份产业转型的领头羊,以各自省会为核心的营销和研发功能分工的实证结果如表3所示。可以发现,功能分工效应同样显著。但整体上看,两类功能的系数介于以上海为中心的长三角26个城市和整体城市功能系数之间,这表明了省会城市在引领经济地理重塑过程中也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多中心城市群的意义。

五、内生性检验与机制分析

(一)内生性检验

从功能分工层面看,中心城市的服务功能越强越有助于工业企业落户外围城市,这也会反过来强化中心城市服务功能的持续外溢,两者之间存在着比较严重的内生性问题。不过由于距离这一天然因素的存在,我们有可能低估中心城市的外溢功能。原因在于,在一体化政策和网络、高铁导致的时空压缩下,中

中心城市远距离服务能力会得到强化。对此,本文通过工具变量法来缓解内生性,以识别城市空间功能分工对企业区位选择的净效应。

本文用地理距离来刻画城市群空间功能分工情况,由于该变量不随时间而变,这里用全国层面的汇率冲击乘以地理距离作为工具变量。该做法的合理性在于,一是如果一个城市与上海距离较远,文化习俗等也会差异较大,城市间劳动力流动速度和规模整体会较低,产品之间的交换能力相对就较弱,不利于城市间功能分工。由此可见,地理距离始终是影响城市功能分工的重要因素。二是大城市激烈的竞争会对企业和劳动力进行事后筛选,使得高生产率企业倾向于在中心地区聚集,低生产率企业转向外围地区。①①Ottaviano G.New’ new economic geography:firm heterogeneity and agglomeration economies.Journal of Economic Geography,2011,(2).具体来看,人民币升值降低了产品出口竞争力,具有较低生产率的工业企业可能会通过将生产基地向外围城市转移来降低汇率冲击,这客观上也加速了中心城市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因此,本文最终选择长三角其他城市与上海地理距离的倒数乘以汇率(以美元为计价单位)的倒数作为城市群空间功能分工的工具变量。

检验结果显示,引入“1/(地理距离×汇率)”作为城市群空间功能分工的工具变量后,DWH检验在1%水平下显著,表明具有强烈内生性。F统计量大于Stock-Yogo弱识别检验10%水平下的临界值,拒绝弱工具变量假设,实证结果如表4所示。

可以发现,经过内生性处理后,无论是营销功能还是研发功能的系数均出现放大现象。对于这个问题,Jiang对三大国际金融期刊中运用工具变量进行回归估计的论文进行研究发现,工具变量法将回归估计系数平均放大了9倍。①①Jiang W.Have instrumental variables brought us closer to the truth?The Review of Corporate Finance Studies,2017,(2).具体到本文,由于所用工具变量并非弱工具变量,因此我们认为放大的原因是局部平均处理效应导致的。具体来看,本文所用工具变量是距离上海远近的时间处理,不过距离上海的远近只会影响到那些想与上海进行功能分工的城市的抉择,对于那些无论距离远近都想建立与上海更加紧密关系的城市来讲,距离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对想要与上海建立功能分工的城市的影响可能会远远大于无论距离上海远近都很难与上海建立功能分工的城市的影响,这种局部平均处理效应会造成IV的估计系数比OLS的估计系数大。

(二)城市群功能分工的机制分析

理论上,当中心城市集聚膨胀达到一定程度时,制造业等成本敏感性产业会受到劳动力价格和土地价格等生产成本的上升而向外围城市转移与扩散,进而导致这些城市劳动力流入与经济活动增加,最终可能出现外围城市工业集聚和规模经济现象。由此,这里以最具流动性的劳动力为城市群城市间的连接中介,分析城市群功能分工的相关机制,构建模型如下:

其中,rwage表示其他各城市职工平均工资与上海职工平均工资的比值,BFS与上文完全一致,分别代表上海与外围城市的营销功能分工和研发功能分工。

表5的模型(1)和(2)是营销功能分工模型,(3)和(4)是研发功能分工模型。整体上看,两者均能够显著促进工业企业在外围城市的选址,但影响机制却不尽相同。具体来看,关于营销功能分工,模型(1)和(2)显示,以上海为中心的营销功能分工提升了外围城市职工的工资水平进而弱化工业企业在外围城市的选址。这其中的原因在于,上海已经基本建成了国际经济、金融、贸易、航运中心,外围城市在这个方面无法与上海竞争,其最好的策略是尽可能获得上海营销功能外溢,并在这个过程中根据自身特征形成一定的功能互补。因此,虽然上海营销功能越是强大对周边城市的外溢效应就越强,越有利于工业企业在外围城市的选址,但这个过程也会通过促使外围城市的工资上升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工业企业选址。

关于研发功能分工,模型(3)和(4)显示,以上海为中心的研发功能分工弱化会提升外围城市相对工资水平,进而强化工业企业在外围的选址。实际上,研发功能分工弱化反过来讲就是协同性增加,即以上海为中心的城市间研发功能协同在推动要素成本上升的同时能够强化外围城市工业企业集聚。导致上述现象的可能性原因在于,一是近些年来为了推动经济转型升级,各地区均持续加大研发投入强度和人才引进力度,研发竞争激烈,相对来看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中心城市的研发功能。例如,虽然上海的研发投入强度和规模均位居我国城市最前列,仅次于北京,但从增长幅度来看,却并不是很高。由图8可以看出,不论是从研发投入强度增长倍数还是研发投入倍数来看,三省均领先于上海市。二是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要加快建设长三角G60科创走廊和沿沪宁产业创新带,提高长三角地区配置全球资源能力和辐射带动全国发展能力。由此可见,外围城市创新驱动有利于研发要素资源由外围地区流向中心地区的单向流动转变为非线性的网络式流动,使得上海和周边城市共同依托产业创新链条进行研发功能分工与有效合作。

图8长三角省市研发投入变化趋势注:研发投入强度增长倍数是2019年各省市科技支出投入强度与2011年投入强度比值;研发投入倍数是2019年各省市科技支出投入金额与2011年的比值。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相关各期。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将微笑曲线应用到城市层面,把城市功能划分为研发、制造和营销三大部分,在构建城市微笑曲线指数基础上,基于长三角数据揭示了城市群各城市的微笑曲线特征。实证分析发现,依托中心城市和次中心城市的营销功能分工和研发功能分工显著促进了长三角工业经济地理重塑,营销功能分工会通过推动外围城市要素成本上升而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工业企业在外围城市的选址,但研发功能协同在推动要素成本上升的同时能够强化外围城市工业企业集聚。这表明我们在继续强化长三角营销和研发功能分工的同时,更要注意城市间研发能力协同问题,强化区域经济地理重塑效应。为此,本文提出以下三个方面的政策建议:

第一,不断强化中心城市生产性服务业集聚能级,提升引领能级。中心城市要通过营销和研发功能的集聚扩散效应着力建设开放的跨地理边界的服务网络,降低交易和交流成本,不断降低外围城市获取支持性服务的溢出成本,在更大的范围内与外围城市产生交互作用。落实竞争中性原则,拆除要素和资源自由流动的壁垒,鼓励区域内企业的收购兼并重组行为,积极构建垂直整合的产业链集群,加快形成生产链、创新链、营销链和产业链共同联动,互补与竞争并存的新发展格局。发挥好中心和次中心城市从国际循环中努力获取经济发展所急需的高端生产要素的能力,加快城市群整体功能升级,提升内循环级别和质量。

第二,持续加强城市群协同创新能力,提升整体创新水平。构建一体化创新的制度供给体系,理顺各级政府的协同创新联动机制。打造区域关键共性技术创新平台,以交互式多节点的方式推进协同创新,通过科技创新走廊等方式实现创新空间联动,形成围绕产业链布局创新链和围绕创新链打造高科技产业链新形态。设立城市群产业创新基金,促进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间科创资源的开放式交流和创新成果的异地转化,形成“创新+产业+资本”城市群内科技创新、成果转化和市场匹配一体化、网络化互动新态势。重视发挥大型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在协同创新平台中的作用,以他们为“链主”打造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等一体化的价值链新模式。加快城市群内统一规范和有序的知识产权交易市场,不断强化成果转化的市场化主导机制。

第三,协调好城市间资源配置基础,提升外围城市对接接力。不断强化城市间和城市内部规则、规制、标准和管理等制度层面的开放和衔接,改变公共资源空间配置的行政等级属性,强化城市群内统一大市场建设,推动优质公共资源共建、共享和共用,不断缩小城市之间和城乡之间公共服务落差。鼓励中心与外围城市之间合作建设“经济飞地”,按照市场机制商定利益分享机制与风险共担机制。外围城市要充分发挥各自独特的已有和潜在优势,依托政策、产业基础等优势发展与中心城市互补的高端服务业,形成依托城市群的紧密的网络体系,防止要素成本上升带来的产业“空心化陷阱”,加速经济地理良性重塑。

[责任编辑:李思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