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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古道驼铃向长安

2023-04-07张立峰

科学24小时 2023年4期
关键词:绿洲西域路网

张立峰

公元前139年,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大月氏”,张骞一路栉风沐雨、跋山涉水,为中原与西域交流通道的畅通作出了巨大贡献,史称“凿空”。此后,这条交通要道不断发展延伸,并日渐繁忙。两百多年后,罗马帝国蒙奇兜讷(今译为马其顿)地区的使者出访东汉王朝,汉和帝盛情款待使者,回赠以紫绶金印。在这背后,一个沟通亚欧大陆的路网框架基本形成。

自隋唐以来,中西方的经济与文化往来空前繁荣,中华文明向东影响朝鲜和日本,向西传播到中亚阿姆河流域。到了19世纪,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他的《中国——亲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为根据的研究》这一著作中,将这条起始于古代中国、连接亚欧大陆、以丝绸贸易为代表的道路命名为“丝绸之路”。

绵延万里的丝绸之路,是人类历史上跨越时空最漫长、路网规模最宏大、文明交流最丰富的陆域交通路线,其意义已远超“人类公认的具有突出意义和普遍价值的文物古迹和自然景观”这一世界遗产的核心概念。而“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正是其主要路段之一。

2014年,由中国、哈萨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报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在33处最具代表性或独特性的遗址中,来自中国的多达22处,它们分布于黄河中游、河西走廊和天山山脉这3个地理文化区域,其中,既有崤函古道石壕段这样的道路遗存,也有隋唐洛阳城定鼎门、新安函谷关、玉门关等丝路往来必经的城门、关隘遗址,以及悬泉置(为汉唐年间瓜州与敦煌之间往来人员和邮件的一大接待、中转驿站)、克孜尔尕哈烽燧等衍生性交通保障设施遗址。这样的组合充分体现了遗产的完整性和多样性。

“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至今仍体现着丝路交流所诞生的文明成果,对沿线的地区具有深远影响。而通过国家之间合作的方式联合申报世界遗产,这本身也是丝路文明倡导的大度包容、交流协作和共同繁荣的体现。

丝路迢迢千里路,途经的自然地理环境复杂多变。而山川地貌往往会成为区分丝路路段的明显依据,如“草原丝路”“沙漠绿洲丝路”等。在特定的区域和不同的历史时期,以气候变化为主要变量的自然条件,更是生成或决定丝路路网位置、走向和延续的关键的客观因素。

在巍巍天山与昆仑山包夹的塔里木盆地中央,是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古代丝绸之路在盆地东端的楼兰古城一分为二,其中的“南道”被后世称为“丝绸之路西域段南道”,它沿着昆仑山北麓、大漠南缘,经过楼兰、且末、精绝(今尼雅遗址)、于阗(今和田)、疏勒(今喀什)等绿洲城邦,向西越过帕米尔高原,抵达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地——大月氏。

昆仑山的冰雪融水,在塔里木盆地南缘汇聚成一条条内陆河,那些散落的绿洲就分布在河流的两岸。潺潺的河水以及充足的日照、肥沃的河谷地为发展绿洲农牧业奠定了基础,形成大大小小的绿洲城邦,成为丝路上重要的补给站或中转站。它们穿珠成线,共同撑起“沙漠绿洲丝路”。在这里,水是维系绿洲存续的命脉,绿洲则是丝路交通运转的基石。

而旱灾,恰是塔里木盆地时常发生的灾害之一。东汉永平年间(58—75年),南疆之地连年大旱,导致沙漠中的河流改道或水量缩减,绿洲的沙化现象普遍出现,使得婼羌等绿洲城邦小国逐渐消失在大漠里。

通过重建过去两千年新疆博斯腾湖的干湿变化可知,在汉代气候湿润期过后,区域气候经历了一次快速干旱的过程,博斯腾湖的萎缩导致孔雀河改道、罗布泊萎缩,罗布泊畔的楼兰古城——当时通往西域丝路的重要驿站,也逐渐衰落。到了5世纪初,著名的求法僧法显经过楼兰时,古城早已湮没在黄沙之中。

科学研究表明,南疆地区历次的丝路繁盛期都与气候变化有关。当气温较低时,山区有效降水量增加,蒸发量减少,而丰沛的水源则意味着绿洲兴盛和丝路繁荣。反之,气候的暖干期多与丝路的衰落对应。

在塔里木盆地南缘这个气候变化显著而生态环境脆弱的区域,气候、水资源、绿洲与丝路的历史变迁是彼此深度关联的,它们就像一副多米诺骨牌,一倒皆倒。

《絲路山水地图》(节选)

一个新颖的观点认为,往来于丝绸之路上的商贸活动不仅带来了经济繁荣,也带来了疾病。

东汉末年,中国出现了一场被医圣张仲景命名为“伤寒”的大瘟疫,他统计了自己的家族成员在十年里的病死率,居然高达46.7%。如此高的死亡率,当属于烈性传染病。

“到东汉时代即公元之初,我国天气有趋于寒冷的趋势,有几次冬天严寒,到晚春时节,国都洛阳还降霜降雪,冻死不少穷苦人民……直到三国时代曹操在铜雀台种橘,只开花而不结果,气候已比前述汉武帝时代寒冷。”这是竺可桢先生对东汉时期气候特点的论断。

基于寒冷的气候和“伤寒”的症状,有学者判定“伤寒”就是流感。当时,洛阳是东汉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也是著名的国际都市,各国使节和四海胡商云集于此。他们在履行使命或贩运商品时,也带来了疫区的疾病,这很可能就是东汉末年瘟疫大暴发,且集中在洛阳、南阳等地的原因。

然而,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安排。有学者认为,张仲景治疗“伤寒”的首方“麻黄汤”,源自西域救猝死的方药——“还魂汤”。丝绸之路带来疫病,也带来了域外的方药。

事实上,这种影响与交流体现在更多维度里,而气候仍是一个活跃的变量。研究表明,东亚季风区气候温暖湿润时期,农耕经济繁荣,农业生产界限北移西进,向半干旱地区的绿洲扩展,加之中原王朝的强大稳定和与西域多方面的交流,有利于“沙漠绿洲丝路”的发展兴盛。反之,农耕经济萎缩,游牧力量压倒了农耕文明,则有利于“草原丝路”的发展繁荣。

在丝路路网的历史变迁中,除了沿线途经区域的气候变化,它还受到丝绸之路文化与商品主要输出端——中原地区气候变化的影响。

由唐入宋,是丝绸之路由盛转衰的重要时间节点之一。与西北地区相比,两宋时期中原地区气候变化的幅度更加大,特别是气候变冷严重削弱了北方丝织业的生产能力和发展潜力。蚕桑史专家黄世瑞先生提出,北宋末年的战乱使北方蚕丝业衰落,并再难恢复,是“由于气候寒冷影响了桑树的产量,随之也影响到春蚕入眠和产量”。丝织业中心乃至经济重心的南移,在很大程度上加速了古代丝绸之路的衰落。

而丝绸之路的衰落,反过来又会导致丝路路网节点的衰亡,历史名城——交河故城就是其中之一。

坐落在吐鲁番绿洲上的交河故城,自古以来就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门户,也是沟通塔里木、准噶尔两大盆地的通道,因为两条河绕城交汇,故名交河。在丝绸之路的历史舞台上,交河故城活跃了1500年,唐代西域最高军政机构——安西都护府就曾设置在此处。

1928年,当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来到交河故城时,这里的人口仅及繁盛时期的五分之一。随着降水减少,土地沙化,绿洲面积不断萎缩,屯垦条件日趋恶劣。更为致命的是,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盛,陆上丝绸之路商旅日渐稀少,不可避免地陷于衰落。

塞外风沙犹自寒。风沙或许会带来斑驳,但不会将历史埋藏。

两千多年来,无数古人依托和利用不同的自然环境,特别是对荒漠地带、绿洲土地的成功开发,共同支撑起恶劣环境下的丝路行旅交通。仅此一点,“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被称为“人类为实现长距离交通与交流,而与自然环境相互作用的杰出范例”,确实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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