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戏曲舞台灯光设计的审美要点

■ 张世正

戏曲作为中华民族传统艺术的瑰宝，需要在不断的创新与变化中实现传承与发展，而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舞台灯光。因为灯光的创造与运用，会给观众带来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享受。

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戏曲舞台的灯光由原始的“灯不在多，只求一亮”的“白光”，突飞猛进到色彩斑斓、变化莫测、无所不及、无所不能的“万能光”境界。戏曲舞台的灯光，成为剧本情境的幻化，成为导演二度创作的辅助手段，成为演员表演内情外化的魔法，成为戏曲观众大饱眼福的神功。

那么，灯光在戏曲舞台上的表现形式、创造功能、审美亮点究竟是什么，本文将在学习、探索、实践中进行梳理、总结与研究。

一、戏曲舞台灯光的表现形式

戏曲史研究资料表明，古时的舞台照明，受客观条件的限制，多为火把或各式灯笼，此类光照缺乏变化性，只能起到照明作用，难以对舞台氛围进行烘托，无法协助演员进行戏曲意境表达。因此，当时戏曲表现的氛围营造及对内容的深化，主要依赖于词、曲及演员的表演。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和灯光设计者的创造，我国戏曲舞台也开始引进应用电光源，戏曲舞台的灯光变化与功能开始增多，舞台灯光也为戏曲表演提供了良好的辅助作用。在当代戏曲表演中，舞台灯光的设计与应用更加多元化，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舞台灯光的变化手段越来越多，尤其是创新灯具与大屏投影，为戏曲舞台灯光设计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但无论舞台灯光如何发展与变化，都不能在戏曲演出中喧宾夺主，设计人员要明确舞台灯光应服务于剧情与演员，舞台灯光最主要的作用是气氛烘托与意境表达，它不能掩盖演员表演与剧情传达，灯光所发射的光不应盖过演员表演的光芒。

当代戏曲舞台的表现形式主要分为传统型布景形式、写意型布景形式、写实型布景形式。传统型布景形式主要由一桌二椅和简单布幔构成；写意型布景形式在空间与设计感上与传统形式存在较大差异，表演空间更为广阔，更加重视舞台的设计与展现；写实型布景形式基本完全脱离传统戏曲舞台结构，主要通过幻觉设计进行真实场景与环境的模拟。对比三种表现形式，其中最常见也最能够发挥舞台灯光气氛与意境表达作用的为写意型布景形式。具有代表性的如萧丽河的《1699·桃花扇》、林克华的青春版《牡丹亭》等，都充分展现了舞台灯光的魅力与功能。

传统型布景形式在长期的传承与表演中已经形成了固态的表演形式，长期观看此类戏曲表演的观众也已形成观看习惯，仅通过演员、配乐、行头与动作就足以将观众带入到所要表达的气氛与意境中，在气氛和意境呈现上灯光并不是决定性因素，且传统布景形式的空间较为有限，对舞台灯光设计造成了一定的局限。写实型布景形式因为追求真实的生活环境营造，在舞台灯光呈现上也会趋近于生活光线，所预留的灯光发挥空间较窄，且这种布景形式本身就会限制观众思维，即使进行丰富的舞台灯光设计也难以起到良好的营造氛围与传达意境的作用。而写意型布景形式不仅为舞台灯光表达提供了充足的空间，同时存在的限制因素较少，舞台灯光与演员表演进行有效的配合能够充分表达戏曲氛围与意境。在进行当代戏曲舞台灯光设计时，还要重视现代灯具与技术应用的合理性，现代灯具系统、大屏投影系统与戏曲是否适配，不取决于器材本身而取决于使用者。灯光设计者要结合视觉元素、舞台气氛与意境，合理进行灯具与系统选择，重视灯光变化与演员表演的配合度。

二、灯光在戏曲舞台艺术中的作用

灯光在戏曲舞台上，常规功能在于用“切光”来暗转场次，用“追光”来衔接场与场之间的过渡，并且合理地使全剧内容与形式达到和谐统一。

除了这一普遍功能之外，灯光的“再创造能力”竟然非常突出，甚至超乎常人的想象。

1.以灯光增加戏曲艺术的表现力

精彩的戏曲艺术表演需要通过强烈适宜的舞美效果配合来完成。当舞美效果与演员演绎达到最佳的平衡与结合状态，观众就会感受到美的视听享受。舞台灯光是构成舞美效果的重要元素。对于戏曲艺术而言，舞台灯光最基础的功能为营造氛围、提升戏曲表现力。如今科技的发展为戏曲舞台灯光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霓虹灯代替了简单的照明灯，使舞台灯光呈现出更丰富的表现形式。通过色彩与灯光表现形式的变化，更好地配合戏曲表演内容，构建舞台场景，为观众营造或温馨、或压抑、或欢快、或严肃的舞台氛围。舞台灯光的渲染功能被充分发挥，更有利于观众的情绪生成与情感带入。

2.以灯光促进故事情节的发展

舞台灯光设计的发展与应用充分体现了戏曲艺术的创新发展，也是对戏曲艺术表现形式的一种良好的补充与丰富。通过舞台灯光的变化，可以实现戏曲舞台风格的多样性。舞台灯光的应用也充分满足了戏曲剧本的多样化场景需求，进一步带动了戏曲艺术审美价值的提升，推动了戏曲表演艺术的演进与发展。例如在评剧《窦娥冤》第二折中，演员唱到“张驴儿下毒误杀亲爹，窦娥受酷刑屈打成招”一句时，在古典戏曲表演中主要是通过演员的唱腔与表情表达戏文中悲惨凄婉之感，而在当代戏曲表演中可利用舞台灯光设计强化情绪表达，通过明亮的灯光来体现张驴儿嫁祸后的得意之情，通过变化与闪烁的灯光来凸显窦娥被冤后的愤懑与怨恨之感。利用这种灯光形式的交替变化实现情绪的对比，使戏曲演员在舞台灯光的渲染与带动下更好地调动情绪，营造舞台表演氛围，强化观众的代入感，提升戏曲表演的艺术魅力。

舞台灯光的变化能够代表剧情的推进，可以有效带动剧情发展。通过舞台灯光进行氛围营造，有效激发观众对后续剧情的好奇心，提高观众的期待值，顺利进行剧情的过渡与推进。例如在昆曲《十五贯》的表演中，利用舞台灯光渲染熊市兄弟遭遇冤案的凄惨，激发观众的同情心理，然后通过舞台灯光变化彰显冤案出现转机会被平反，提高观众的期待值，顺利带动戏曲剧情的进展。

3.以灯光突出戏曲艺术的主题

舞台灯光的合理设计更加有利于戏曲曲目主题的展示与突出，消除观众欣赏戏曲表演时存在的疑惑，为演员表演提供更充分的表现空间。通过营造生动恰当的表演氛围，辅助演员表达情绪情感。例如在楚调《贵妃醉酒》的表演中，首先通过大量绚丽的舞台灯光变化为观众营造富丽堂皇的大唐盛世景象，带领观众领略情境。在贵妃杨玉环醉酒后通过激烈的灯光与音乐配合，更淋漓尽致地表现贵妃醉酒后的状态，利用灯光的变化体现杨玉环从痛苦、克制、失控到全面崩溃的心理变化，让观众感受到更强烈的情感冲击。

绚烂多姿的舞台灯光能够给予观众更丰富的视觉享受，有利于观众增强对戏曲表演的兴趣。舞台灯光的变化也是对演员表演的最佳配合，辅助演员更生动地刻画人物形象，协助戏曲主题得以更加充分的表达。

三、当代戏曲舞台灯光的审美亮点

戏曲是表演故事的艺术，一部戏曲故事的起承转合，其细节、情节、矛盾、冲突、高潮、结局，虚实结合，不仅需要布景、道具、唱念做打来辅助，更需要舞台灯光设计来烘托、推助、演进，因此，舞台灯光的巧妙运用也成为舞台展演戏曲故事的必备手段，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必备条件。

1.舞台灯光的“特写”美感

因为观众观摩戏曲第一审美需求是要看清楚演员的面貌、身形，获得“追星”般的心理满足。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观众还要看清演员的服饰、脸谱的色彩，更为强烈的希求是要看清楚演员的面部表情和眼神的内心外化。合理的、巧妙的灯光设计会像“特写镜头”一样给予受众特殊的美感享受。在“贵妃醉酒”“张飞喝断当阳桥”“杨子荣打虎上山”等细节中，灯光的作用都给予了这种“特写”以完美的诠释。

2.舞台灯光的“造型”美感

随着现代戏曲的演进，灯光对戏曲人物的造型起到了越来越强势的作用。

舞台上没有的时空造型，灯光可以无中生有。比如当舞台上所有的灯光暗去，一束追光可以让人物几个圆场走出很长的一段路。《红灯记》里李铁梅赶路回家的情节，就是依靠“追光”完成的，观众完全相信这段“赶路归家”的存在。可见追光追出了舞台上没有的时空，效果是逼真的。

对于舞台上的人物造型，灯光可以妙笔生花。灯光的奇特效果增添了戏曲舞台人物造型的多种手段，甚至达到了旁所不及的程度。戏曲《游西湖》中李慧娘化为鬼魂的形象造型，全靠灯光来营造。她的鬼魂形象从梅花树幻化而出，以飘忽的舞蹈身段，向红梅阁游弋而去，光怪陆离的流光在她身上流动，在观众眼前出现了亦幻亦真的鬼魂形象，给受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3.舞台灯光的“抒情”美感

戏曲唱词的“抒情段”或“核心唱段”是戏曲艺术抒情的主要表现，而舞台灯光是戏曲抒情的辅助手段，甚至为强化手段，可起到锦上添花、风助火威的审美效果。《黛玉葬花》中的灯光随着林黛玉“惜花怜己”悲情地起伏跌宕，淋漓尽致地强化出“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悲剧效果。现代戏曲《明月照我心》，表现了教师领养多个孤儿的慈善之心，天幕上的大月亮配合剧情，根据每场不同的情节发展和每场主人公不同的情绪变化，月亮随之变换不同的色彩，不仅暗示主人公的情绪变化，也调整了观众欣赏的审美层次。

4.舞台灯光的“意境”美感

诗歌讲究意境，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的“诗剧”，因之戏曲尤其讲究意境。意境是特定情境中人物内心与外界物象的叠印，让受众感同身受的审美感知。

《思凡·下山》中有一个细节，表现小和尚思凡私自下山，逃戒还俗路上，一会儿紧张地猫腰疾走，亦即做功“走矮子”；一会儿放松地展望前程，亦即做功“耍佛珠”。这段一连串的精彩表演离不开灯光紧密的配合，灯光色彩随着人物内心色彩的变化而变化，从而使观众由眼入心，感情色彩随之变化而变化。这种场景式的艺术效果灯光，衬托出了非凡的意境美。

对于戏曲艺术创作而言，舞台效果由音色美与形式美共同构成，而舞台灯光是形式美的灵魂，也是戏曲艺术张力表现的基础。舞台灯光的设计与展现需要与戏曲创作相结合，独立于戏曲创作的舞台灯光会丧失艺术价值。因此，灯光设计者需要了解当代戏曲的舞台灯光审美要点，熟知剧本与戏曲艺术特点，与其他主创人员共同努力，创作出受当代观众喜爱的优秀戏曲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