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桥 (外一题)
2023-04-06蔡逢衣
蔡逢衣
去孤山的西泠印社必经过西泠桥。桥北是苏小小墓,桥南是鉴湖女侠秋瑾墓和她的汉白玉塑像,那里与西泠印社近在咫尺。两座墓地只相隔20多米,我本想给她们来张合照,可惜中间有一丛高大茂密的灌木,将她们分隔开了。也许,这是因为两人身份不同,一个是南朝名妓,另一个是孙中山题签的巾帼英雄。
秋瑾是清末民主革命家,我国女权和女学思想的倡导者,是近代史上第一位为民主革命牺牲的女英雄,为辛亥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时提倡女权和女学,为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可是,秋瑾墓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不是在绍兴轩亭口就义的吗?小时候我还跟家人去那里看过呢。秋瑾倒是喜欢印章,绍兴的秋瑾纪念馆里收藏着她的两方象牙印章,分别是 “鉴湖雌侠”和 “秋闺瑾印”。
葬在西子湖畔是秋瑾生前的愿望,她的好友们悄悄帮她完成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从秋瑾去世的1907年,到1981年最后落葬西子湖畔,竟然相隔了74年。其间因为种种原因,她的遗骸在绍兴、夫家湖南 (湘潭昭山)和杭州西湖来回搬迁共达十次。这中间包括西湖西边的鸡笼山,即如今吉庆山隧道南侧。
秋瑾本名秋闺瑾,秋瑾是她东渡时改的名字。她祖籍浙江绍兴,生于福建漳州云霄县。清光绪四年 (1878),秋瑾的祖父出任云霄厅同知 (1913年废厅改县),秋瑾父亲和母亲单氏 (萧山人)随寓于云霄县城紫阳书院。翌年秋天秋瑾出生,云霄方言 (闽南话和客家话)称女孩为 “嫤”,孩子讨人喜欢称为“乖”,故秋瑾取谐音名 “闺瑾”。
秋瑾的祖父在云霄两度任职,中间曾调离三年,直至秋瑾七岁,秋家才从云霄离开。在紫阳书院,年幼的秋瑾常随学子们读书习文、学诗写字,深受书院学习的启蒙和熏陶,度过一段宝贵的童年时光。她的父亲秋寿南曾就读于杭州紫阳书院,中举后在台湾、福建、湖南等地为官,官至湖南郴州、桂阳知州。1901年,他病逝于桂阳知州任上。
1894年,秋寿南任湘乡县 (隶属湘潭市)督销总办时,将秋瑾许配给今双峰县 (隶属娄底市)荷叶镇王廷钧为妻。1896年,秋王成婚。王廷钧在湘潭开设 “义源当铺”,秋瑾住在湘潭,也常回到婆家。后来,王廷钧两度在户部任职,秋瑾随夫向往京城,其间一双儿女相继诞生于荷叶镇王家。
1904年夏天,秋瑾不顾丈夫的反对,自费东渡日本留学,在东京她补习日文,常参加留学生大会和浙江、湖南同乡会,登台演说革命救国和女权道理。同时秋瑾还广交仁人志士,如周树人 (鲁迅)、陶成章、黄兴、宋教仁、陈天华等。在此期间,秋瑾积极参加留日学生的革命活动和妇女运动,创办 《白话报》,受封洪门天地会 “白纸扇” (军师)。
1906年,秋瑾因抗议日本政府的取缔留学生法则,愤而回国。她先后在绍兴、湖州南浔任教,往返于沪杭之间,发展同志。1907年初, 《中国女报》创刊,秋瑾撰文提倡女权,宣传革命。不久因母丧回绍兴,以大通学堂为据点,准备在浙皖起义。不料7月6日,徐锡麟在安庆事败泄露,秋瑾拒绝离开绍兴,表示 “革命要流血才会成功”。她独自留守大通学堂,遭清军被捕,仅书 “秋风秋雨愁煞人”以对。15日凌晨,秋瑾从容就义于绍兴轩亭口,年仅32岁
意外的是,我发现,我们现在用的汉语拼音也与秋瑾有关,原来她留日期间,发现日本和一些西方国家原本也有许多方言,有些相互之间根本无法听懂,于是有识之士提出建议,选择用一种大家都明白的方言作为普通话,才有了我们熟知的英、法、德、意、西、葡、俄、日语等语言。
正是受这件事的启发,在与留日同学交换意见之后,秋瑾把此建议传回国内。后来,经过清朝和民国学者的共同努力,我们才有了普通话 (民国时期和后来的台湾叫国语),即以北京话为标准。1955年,普通话被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惠兴女士
七月的第一个周末,疫情已大为好转,爸爸开车带我去鸡笼山,寻找民国才子苏曼殊和明末女诗人冯小青的墓地。他们是在1964年冬天,与其他葬在孤山的名人墓一起迁往西湖西侧的鸡笼山的。过了灵溪和吉庆山两个隧道后,我们在一座桥孔下方不远处找到了一个箭牌,指向西湖名人墓地。但是,他们的墓都在荒山野地里,那几天又连续下雨,我们只在一堆烂泥小路尽头看到了五座墓碑,它们并排立在一起。
第一座墓碑是清末杭州知府、浙江大学前身求是书院的创办人林启的,最后一座是苏曼殊。没有冯小青,却有徐自华和徐蕴华这对姐妹,她们都是秋瑾的密友,后者与丈夫林寒碧(福建侯官人)合葬。还有一位是惠兴女士(1870-1905),墓碑上的字迹有些淡化甚至脱落,隐约能看到她的生平事迹,引发了我的兴趣和好奇心。
惠兴是满族旗人,出生于吉林白山,全名瓜尔佳·惠兴。瓜尔佳是满清八大家族之一,之前我写到的最后一位游览西湖的皇帝溥仪的母亲也姓瓜尔佳。惠兴自幼随家人迁居杭州,19岁出嫁,丈夫不久亡故,之后她一直独身孀居。虽然生活艰辛,但惠兴一直有个信念,就是女人不能从属于男人,这在那个年代是比较前卫的思想。这跟她平日里喜欢文学,关心国家大事有关,她以提倡女学为己任,认为妇女要自立的话首先应该有文化。
我随后想起,杭州西湖边有所惠兴中学,是距离西湖最近的一所中学,位于上城区惠兴路11号。惠兴中学的前身是杭州私立贞文女学,后者于1904年开办 (那年恰逢西泠印社成立),其创始人正是惠兴女士。原来在1903年,慈禧太后允许地方兴办女子学堂,惠兴不顾家人反对,决意为女子做点事情。她找杭州有声望的满族女眷募捐,募得了300多银元。为取得建校土地,她四处奔走,苦口婆心地游说浙江巡抚和镇守将军,终获同意,在旗营内的原梅青书院旧址建造。
翌年学堂落成后,惠兴女士担任首任校长,她在开学典礼上演说时,当众割下一块臂肉,声称若以后学校能办好,她的臂肉自然会复生, “若学校半途而废,我必将把这身子来殉这所学校。”后来,工匠频频前来索取工钱,而原先答应过的募捐者却推脱不给,反而说惠兴多事爱折腾。无奈之下,惠兴决心 “以身殉学”。1905年11月25日凌晨,惠兴在写好两封给全校师生和镇守将军的绝命书以后,服下了大量鸦片,于当日午后气绝身亡。
惠兴之死,震动了杭城上下,镇守将军连同浙江巡抚联名上书给朝廷,慈禧太后闻讯下令给惠兴立牌坊,拨款贞文女学,将其下葬在孤山放鹤亭后,并亲笔题字。之后,京城便有一些梨园名角主动义演筹款,浙江地方政府决定把贞文女子学校收为官立,并改名 “惠兴女学堂”,以资纪念,从此这所学校便延续下来。
此事在全国反响极大,有人写成新戏 《惠兴女士传》,在京津地区持续上演。清廷也加速制订了女学章程,从此各地掀起兴办女学的高潮。可以说,惠兴之死让全国更多女子获得受教育的机会。值得一提的是,1956年,惠兴中学与邻近的东瓯中学合办,成为杭州市第十一中学,直到2000年,才恢复杭州市惠兴中学的原名。
原先,惠兴墓是在孤山北麓放鹤亭西侧的玛瑙坡上。如今那里只立着一块惠兴墓的遗址纪念碑,与苏曼殊和冯小青的遗址纪念碑形式上是一样的。我在东北生活过,惠兴具有东北女子的刚烈气概。我想这样的女子值得我们纪念,希望以后有雕塑家能为她塑更好的纪念碑和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