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双碳”战略与经济发展对立论的批判及其重构
2023-04-06陈云
陈 云
(福建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全球气候变化问题已日益成为当前人类面临的巨大挑战,世界各国对此都给予了高度关注并努力在寻求有效的应对方案。其中,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简称“双碳”)是当下中国政府积极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所提出的重大战略,这一战略高瞻远瞩,对于凝聚全球气候治理共识,打造气候命运共同体具有世界性意义。然而,一些源自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诸如“双碳”所涉减排降碳会造成不公平的经济负担、会限制发展中国家的发展等观点却显露出了一种将“双碳”战略与经济发展对立起来的论调。因此,在当下唯有勇于驳斥这种论调并积极重构“双碳”战略与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协同推进之路,才能有效防止其误导性渗透与侵袭,世界各国才能更好地团结在一起全力应对人类所共同面对的全球气候变化问题。
一、全球气候变化与“双碳”战略的提出
近年来全球气候变化形势十分严峻,严重威胁着人类的健康生存和生态系统的可持续性发展。英国学者克莱夫·庞廷指出:“人类活动给这些温室气体——二氧化碳、甲烷和一氧化二氮——增添了量,而且以各种氯氟化碳的形式带来了新的温室气体。这些变化的后果,就是把一种至关重要的生命维持机制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具威胁性和潜在灾难性的环境问题——全球变暖。”[1]有着气候经济学之父之称的英国学者尼古拉斯·斯特恩更是指出:“如果我们继续当前的做法,到本世纪末,我们将走到这样一个时点: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气温将有较大的可能性高于前工业时代5 ℃。这种程度的气温上升将严重扰乱气候和环境,以至于出现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全球冲突以及严重的混乱和苦难。”[2]应该说,全球气候变化给人类带来的潜在威胁或现实灾难都是不可估量的,对整个地球家园影响深远。
根据《中国气候变化蓝皮书2020》报告显示,对于刚刚过去的2019年,全球气候变暖的速度加快,物候期提前、冰川消融以及海平面上升等多项历史纪录同时被刷新,而联合国和世界气象组织发布的《2019年全球气候状况声明》也显示,2019年是全球有气温记录以来第二热的年份,由于温室气体水平持续上升,新的“史上最热年”可能在近5年内出现。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全球领导人气候峰会上表示,气候危机已经达到刻不容缓的地步,过去10年是全球有记录以来最热的10年,温室气体排放是300万年以来最高位。为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严峻形势,国际社会先后达成《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1992)、《京都议定书》(1997)和《巴黎协定》(2015)等国际性协议,其中《巴黎协定》提出了最为紧迫性而又长远性的温控目标,“到本世纪末将全球气温升幅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2 ℃以内,并努力将气温升幅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1.5 ℃以内;全球尽快实现温室气体排放达峰,并在本世纪下半叶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 。《巴黎协定》的温控目标为今后国际社会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指明了方向,有利于各国更加自觉地实施节能减排,全力助推全球气候治理。我国作为《巴黎协定》的缔约国之一,积极落实该协定的温控目标,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碳达峰与碳中和”的战略愿景,明确强调“要把碳达峰、碳中和纳入生态文明建设整体布局”,[3]并以此作为今后中国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重大战略任务。2020年9月2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的讲话中指出,“应对气候变化《巴黎协定》代表了全球绿色低碳转型的大方向,是保护地球家园需要采取的最低限度行动,各国必须迈出决定性步伐”,并郑重承诺,“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二○三○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二○六○年前实现碳中和。”[3]2021年3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九次会议并进一步强调:“实现碳达峰、碳中和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拿出抓铁有痕的劲头,如期实现二○三○年前碳达峰、二○六○年前碳中和的目标。”[3]这里所说的“碳”一般指的是多种温室气体的代称,但通常意义上主要说的是二氧化碳。因此,所谓“碳达峰”指的是在某一时间点,二氧化碳排放量达到峰值而不再增长并有逐渐回落的迹象;而“碳中和”指的是二氧化碳的净零排放,即通过碳去除技术(如植树造林、林业碳汇、碳捕集利用和封存等)方式方法对人类产生的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加以抵消,从而实现其净零排放。当前,绝大部分发达国家在20世纪中期就已经实现了碳达峰,他们在实现碳中和的过程中至少奋斗着100多年(以2050年为标准),而与此同时,他们在碳中和道路摸索中的时间也就很明显地长于我国。显然,推进我国“碳达峰”和“碳中和”重大战略的实现任务十分艰巨,所要付出的努力将比发达国家多得多,所以习近平总书记将其看作“是一场硬仗”。[3]习总书记要求各级党委和政府必须要拿出抓铁有痕、踏石留印的劲头,明确实现“碳达峰”和“碳中和”的时间表、路线图、施工图,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建立在资源高效利用和绿色低碳发展的基础之上,要朝着“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实施重点行业领域减污降碳行动、推动绿色低碳技术实现重大突破、完善绿色低碳政策和市场体系、倡导绿色低碳生活、提升生态碳汇能力”[3]等方向努力。
二、关于“双碳”战略与经济发展对立论的批判性审视
“双碳”战略所指向的是未来CO2等温室气体的净零排放,其中必然涉及到各行各业的减排任务,殊不知在世界各国的工业化体系和能源消费结构中,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等化石能源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而CO2等温室气体绝大部分都来自于这些化石能源,“我们所用的几乎90%的能源都以化石燃料形式产生,而且燃烧这些化石燃料引起了CO2排放”。[4]这就容易形成一种偏见,认为“双碳”战略所涉减排任务似乎就会影响其国家由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等化石能源所主导的主要经济命脉。一些发达国家特别是以原特朗普为代表的美国政府就曾口出狂言,认为《巴黎协定》的减排承诺和协议会“给美国工人、企业和纳税人带来了不公平的经济负担”①,更甚是会“杀死美国经济”②。此外,我们似乎也能听到一些发展中国家发出的抱怨:“我们还没来得及排,这就限制了我们的发展。”③毫无疑问,这种论调显然将“双碳”的减排战略目标与经济发展对立起来了,其背后的原因为:一是一种大国霸权论或经济至上论在作祟,某些发达国家试图建立自身的世界霸权体系,在各种减排协定中为所欲为,负面影响极大;二是他们只重眼前一时经济利益的追逐而无视未来人类美好社会的共建共享,是一种短视的经济发展观;三是他们对“双碳”战略的推进缺乏能源革命的思维认识,对新能源的研发和运用缺乏长期的耐心和充足的信心;四是对“共同但有区别”的减排责任原则还存有误解,认为“双碳”的减排目标就是一刀切,就是不顾各国具体国情等等。其实,这些根源性的认识都是不可取的,不利于国际社会对“双碳”战略的携手推进,从而影响全球气候危机的有效应对,因此我们要肃清这种论调。
(一)要彻底击破经济增长至上论的神话
一些人把经济发展单纯地理解为经济增长,从而衍生出一种经济增长至上论的神话。生态社会主义学者乔尔·科沃尔(JOEL KOVEL)说:“每个单位的资本都要面临俗话所说的‘要么增长,要么死亡’的命运,每个资本家必须无止境地寻求扩大市场和增加利润,否则将失去在等级结构中的地位。”[5]显然,这是对资本主义经济增长至上论的强有力揭示,这种货币拜物教般的经济增长至上论认为经济增长是首要的,所有影响经济增长的政策或决定都要放弃或至少不能越位。毫无疑问,这种价值观态势在对待“双碳”减排政策方面必然是漠视和消极的。长期以来,人们总是认为经济增长或财富增长是解决现代社会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金钱或财富就是唯一。世界银行前首席环境顾问罗伯特·古德兰就指出,“传统的经济问题(贫困、人口过多、失业、分配不公等)都可以采用同一种方法解决,那就是财富增长,只要有了钱,问题就更容易解决,怎样才能变有钱呢?答案就是经济增长……”[6]
其实,追求经济增长本身并没有错,但问题在于经济增长的本质和初衷在某些国家早已发生了异化,其掩盖了诸多矛盾,在某种程度上已被演化成了一种经济增长至上论了,“经济增长确实是将生命水平提高了,不论是以什么方式,的确是做到了。但是增长掩盖了各种各样的矛盾,也遮蔽了大量对人类福祉以及人类未来有害的商品和服务。据说,为了获得利润,资本家可以出售一切东西” 。[7]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视角来看,经济增长至上论的本质就是最大限度地获取剩余价值或超额利润,经济或财富增长是其毕生追求。如果说这种经济增长至上论确实能够发挥出有效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作用,那么无论其被怎样抬高,或许人们也就嗤之以鼻罢了。然而,恰恰相反,这种经济增长至上论不但没有发挥出灵丹妙药的作用,反而以一种资本逻辑的态势带来了诸多问题,美国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由于美国经济增长长期是建立在一种脆弱的信念即石炭纪的资源馈赠是用之不竭的基础之上,所以“美国人的能源消费从1850年到1970年增长了150倍”,[7]但其结果便是奥尔所讽刺的“化石燃料好像把我们烧糊涂了,把我们变成了迟钝的人,比如,不能清晰地思考事物的局限性和修复的工作量”,[7]历史学家鲍勃·约翰逊更是批评道:“美国人不经意间绕过了能源的局限性,转向了太阳能经济,所以就不愿意谈论生态约束。”[8]罗伯特·古德兰则直接指出,“气候恶化主要是因为传统经济政策刻意追求的‘无休无止、多多益善的增长’。气候变化是增长带来的一个严重副作用”,[6]而美国的经济增长至上论发展模式却“成就”了其作为世界第一大碳排放国的地位,其必然难逃其责。因此,我们要彻底击破经济增长至上论的神话,经济增长显然是必要的,但是经济增长一旦沦为一种货币拜物教的至上主义,那么其就破坏了最基本的人类信条和自然法则。大卫·W.奥尔提出的以下几个观点对我们认识这一问题有着深刻的启发。一是认为经济是生态圈的一个子系统,因此就要受到限制的制约,必须服从生物地球化学循环、能源缺陷以及主导地球及其组成部分的健康的生态功能;二是认为经济是方式,而不是结果,好的经济的目的是创造条件,让每一个人通过诚实劳动过上体面的物质生活并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而不是仅仅为了自己而发展,也不是掩盖各种矛盾;三是认为经济必须是非暴力的,如果经济要在生态圈和谐生存发展,它就不应该对其栖身的更大的宿主系统进行暴力伤害,否则就会玉石俱焚。[7]显然,经济增长至上论无助于我们理解和把握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双碳”战略与经济发展的内在关系,它只会给人们带来一种误区,认为经济增长就是唯一,它可以不顾生态系统的承载力,也可以不顾国际社会关于各种应对气候变化的战略目标和框架协定,这是一种逃避责任的利己主义行径,我们要保持理性的头脑,要勇于击破这种经济增长至上论的神话。
(二)要辩证看待“双碳”战略对经济发展的某些影响
某些对立论认为,“双碳”的减排目标与政策推进必然会对现代经济产业造成巨大冲击,因为目前现代经济产业绝大多数都还是以化石燃料作为能源消费来源。不可否认,“双碳”战略的推进在某种程度确实会对一些经济产业造成一定冲击,但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利也有弊。因此,我们要坚持辩证的思维方法来审视这一问题,而不能想当然地把问题静态化和绝对化。当我们看待“双碳”战略对经济发展的冲击效应时,我们要坚持联系地看问题,要看到事物之间以及事物内部各要素之间都存在着相互制约、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的关系。积极推进“双碳”战略目标的实现,必然涉及到整个经济系统,因为任何一个企业都存在着碳排放问题,因而每个经济实体都必将面临着能源转型问题。在能源转型过程中,需要面对的一个巨大挑战就是“以化石燃料为主的能源结构所导致的高碳锁定效应”,如何有效应对这个挑战,这个过程必然牵涉到各种各样相互影响和作用的关联性因素,这就不可避免地要牺牲掉一些东西,对一些经济实体确实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这其实就是一种辩证法的体现。因此,我们看待“双碳”对经济发展的某些冲击或影响,应该要有这种辩证法思维。
一是“双碳”战略限制或冲击的只是部分低效高耗能高污染的经济行业或产业。当前,占据碳排放总量绝大部分比例的行业表现为电力生产和供应行业、黑色金属冶炼行业和水泥生产行业,其中一些低效高耗能高污染的行业分属其中,因此它们面临着最大的节能减排压力。以黑色金属冶炼为例,钢铁冶炼作为其中碳排放最大的行业,国家工信部已经将其列为“双碳”战略行动中的明确目标,工信部曾表示,要“以深化钢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持续抓好去产能工作。出台并落实《钢铁行业产能置换实施办法》,严禁新增钢铁产能……实行产能产量双控政策,确保2021年全国粗钢产量同比下降”。④在“双碳”战略的推进中,地方各省市的一些低效高耗能高污染的钢铁企业也陆续关停,据统计,2020年已有50多家钢铁厂破产关停并拆除高炉。而对于那些先进制造业、高新技术和智能产业以及现代服务业等新兴产业则加大支持力度,进一步实现产业结构优化和绿色升级。
二是“双碳”战略对经济发展一定程度的冲击只是一个短期效应,长期来看必然有利于经济可持续性发展。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一定要以运动变化和发展的眼光去看问题。“双碳”是一个长期战略目标,不是一蹴而就的冲动,《巴黎协定》提出要在21世纪下半叶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我国则勾画了2030年实现“碳达峰”、2060年实现“碳中和”的总体时间表。对此,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特别是在能源消费结构转型和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方面做了好多努力,这昭示着未来的经济发展前景是美好的。诚如清华大学著名学者李政所言:“碳中和对中国的重要性体现在,这不仅仅是一个应对气候变化的目标,更是一个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昭显了中国未来发展的价值方向和目标,其核心是在保障经济社会持续发展的同时,走上绿色低碳循环和可持续发展路径,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的高质量发展。”⑤其实,“双碳”作为一种新事物,它本身就是遵循自然规律,符合人类社会发展需要的,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远大的发展前途,其对人类社会带来的经济效益肯定要远远多于其不可避免的某些冲击性效应。总之,我们应从整体上辩证看待这一问题,否则就会想当然地将“双碳”战略与经济发展对立起来。
(三)要总体估量“双碳”战略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
“对立论”生成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认为“双碳”的减排任务会冲击经济发展,而事实上,通过上述从辩证法的视角审视,“双碳”不仅不会对经济发展造成实质性的冲击,反而能够在长远意义上促进经济的增长。从具象层面的视角审视,可从以下几点总体估量“双碳”战略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
一是“双碳”战略的减排效应本身能够避免全球气候变化对人类造成的各种经济损失和其他灾难性后果,能够为经济发展创设安全的助推空间。气候经济学之父尼古拉斯·斯特恩(Nicholas Stern)曾指出:“气候变化对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远远超出了我们当初的设想,其严重程度不亚于世界大战和经济大萧条。”⑥从德国观察(German watch)发布的《2020年全球气候风险指数》(Global Climate Risk Index 2020)这一报告可知,“在过去20年中,全球将近50万例死亡与1.2万余起极端天气事件直接相关,经济损失总计约3.54万亿美元”。⑦既然如此,我们反向推论,作为以净零排放为追求的“双碳”战略目标推进对于有效应对全球气候危机,避免经济发展受到某种不必要的外在损害必然具有不可估量的效用。一个典型的成功例子就是英国,受近代工业革命的大气污染影响,英国汲取教训早在1972年就实现了本土“碳达峰”,2008年正式颁布《气候变化法》,成为世界上首个以法律形式明确中长期减排目标的国家;2019年修订通过《气候变化法》修正案,以法律形式明确在2050年之前实现“碳中和”;2020年正式公布“绿色工业革命十点计划”(The Ten Point Plan for a Green Industrial Revolution),明确实现2050 “碳中和”的行动步骤和主要策略。在所有G20国家中,英国的碳减排推进应该说是比较早且动作也十分迅速的,但这对经济发展丝毫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反而起到了助推发展的效用,诚如英国驻广州总领事贺颂雅所言:“谈到减排对于经济的影响,英国保持着在国内实施脱碳而经济增长不受损害的纪录。1990年至2018年间,英国排放量下降了43%,而GDP增长了75%。”⑧
二是“双碳”战略的减排目标必然催生新的经济产业,能够为未来经济发展开拓更为广阔的助力空间。据国际能源署(IEA)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碳排放主要部门或行业大户主要集中在发电与供热行业(占比43%)、交通运输业(占比26%)和建筑建材和制造业(占比17%),其他行业则占比14%。不言而喻,“双碳”的战略推进注定是一个系统工程,而正因如此,这就必将从各个领域催生出各种新兴产业以及新的经济增长点。例如,发电与供热行业将面临新的能源供给转型,光伏发电、水力发电、核电、海上风电等将成为电热供应的主要方式,而与此带动的光伏和锂电设备、特高压设备、化学储能以及新能源新材料等产业链将迎来重大的投资发展机遇。又如,在交通运输行业,新能源汽车将成为未来生产、销售和消费的主流趋势,而与此相关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如上游端的锂、钴、镍、石墨以及稀土等关键性矿产资源市场需求量巨大,中游端的电池芯技术,Package技术和BMS(电池管理系统)技术研发前景可观,而下游端的主机生产、充电桩制造与运营、整车运营、电池回收以及其他零部件零售体系将为更多的企业拓展市场空间。再如,对于建筑建材和制造业,绿色节能是根本,其中涉及到的水泥产业的环保生产线升级以及碳捕集方法的市场化运用,也涉及到玻纤节能环保建材的市场化扩容以及钢结构装配式建筑的市场化推广等等。这些都是基于“双碳”背景下的新兴投资产业和未来可期的经济增长点。
三是“双碳”战略的减排目标推进不仅不会影响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而且通过各种国际帮扶有助于带动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面对国际背景下的“双碳”减排战略,发展中国家大不必担心会损害其经济增长从而影响其整体发展。《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早已明确提出了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并在《京都议定书》以法律的形式得以确认。我们需要秉持道义,实事求是地考虑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问题,为其提供各种帮扶,携手应对全球气候变化问题。2021年6月初在英国举办的七国峰会(G7),七国集团明确承诺,“今后将每年为发展中国家提供1 000亿美元的资金,专门用于对抗气候变化”,⑨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进一步敦促七国集团要履行这一承诺,认为这对于建立各方互信,实现“碳中和”的气候行动目标至关重要。而对于中国来说,目前也已设立了“南南合作援助基金”“丝路基金”“金砖基金”“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等资金筹措渠道,在发展中国家启动了10个低碳示范区、100 个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项目及1 000个应对气候变化培训名额的“十百千”项目,为发展中国家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提供了资金和技术支持。人类共处地球村,在“双碳”减排目标的全力推进中,有国际社会资金和技术等的各种帮扶,相信没有哪个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会无故被“落下”,大家在未来共享到的必然是“碳中和”所带来的低碳经济福利。
三、重构“双碳”战略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协同推进之路
在全球气候变化日益成为生态文明建设中的焦点问题而经济发展已然又是推动中国现代化进程的重要引擎的新时代背景下,积极重构“双碳”战略与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协同推进之路必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课题。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意味着“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9]。而所谓“高质量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对此明确界定为:“就是能够很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发展,是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发展,是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的发展。”[9]从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深刻内涵来看,其实与“双碳”战略本身已然有着紧密的关联性。例如,高质量发展凸显的“人民性”“创新性”“协调性”“绿色性”“开放性”和“共享性”等理论特质与“双碳”战略的根本出发点及要求十分吻合。“双碳”战略要应对的是危及人类健康生存的气候危机问题,其出发点既是基于中国人民美好生态环境需要的满足,更是基于全人类美好生态环境需要的满足。推进“双碳”战略目标实现,显然需要“绿色”理念的指引、“创新”技术的驱动、“协调”手段的统筹、“开放”格局的打开以及“共享”效应的呈现。由此可知,“双碳”战略目标与经济高质量发展无论从哪个角看,二者具有高度的内在契合性或可接榫性,完全能够做到协同推进。
(一)降低绿色溢价,助力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转换
在“双碳”战略的推进过程中,助力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的转换,将带来能源产业的新变化并不断催生出新的发展机遇和经济增长点,对于推进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大协同效应。然而,究竟如何全力助推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的转换呢?其中必然涉及到一个成本问题,即开发使用清洁能源及其附属消费之于使用化石能源及其附属消费的差额问题,也就是绿色溢价问题。一般来说,这个差额都是正的,即对零碳排放过程或效果追求的成本要高于目前化石能源使用的成本。比尔·盖茨就举了一个例子,即“目前使用的航空燃料,过去几年美国的均价是2.22美元每加仑,零碳高级生物燃料的价格是5.35美元每加仑,这里的绿色溢价是3.13美元,溢价率超过了140%”。⑩那么,这就意味着,要真正意义上助推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的转型升级并达到零碳排放效果,则必须要降低这种绿色溢价,否则无论个人还是企业都很可能会基于成本效益的考虑而怠慢对清洁能源的开发使用和相关绿色产品的消费,这就无助于“双碳”战略的推进。那么,究竟应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降低绿色溢价(或成本),从而为清洁能源替代化石能源提供内在动力呢?一方面,要提高化石能源的使用成本。推动化石能源转替为清洁能源的一个难题就是化石能源的使用相对“便宜”,大家更愿意开发使用化石能源,当然这与碳价在多数情况下处于偏低甚至免费息息相关。所以,一个可行的方法似乎就是在遵循市场规律的条件下提高化石能源的使用成本,其基本途径是建立碳价机制(以碳税和碳交易的形式推进),其运作机理是通过对排放的二氧化碳设置价格,让经济主体为其碳排放行为买单,而在通常情况下买单成本越高就越有利于引导其在生产、消费和投资等领域的绿色低碳转型,这就更有利于降低绿色溢价,倒逼企业或其他社会相关主体不断提升绿色生产意识,改进生产技术,从而增强清洁能源的开发利用效度或频率,实现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的逐步转换。我国目前还未真正建立碳税制度,碳排放交易市场也还处于建设初期,但从国家相关政策来看,近年这些碳定价机制的建设步伐明显在加快,可逐步减少对化石能源的过度依赖,有利于“双碳”战略与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协同推进。另一方面,要加强数字技术的时代赋能。绿色溢价的高低与清洁能源系统本身的数字化程度息息相关,即如果数字化程度低,那么开发清洁能源或储能的成本或许就会高,绿色溢价也将随之提升,最后不利于实现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的转替。通过数字技术赋能推动清洁能源系统转型升级,能够提高清洁能源使用效率,节约清洁能源在各个环节的交易成本。在“双碳”战略背景下,应着力推动数字技术赋能清洁能源系统转型升级,特别是要加强国家政策的支持、引导和统筹,如在清洁能源数字产业发展方向、数字技术的应用标准和评价体系以及相关合理电价政策的制定方面更是需要政府保驾护航。此外,在技术层面上要积极打造智慧服务体系,建立数字孪生清洁能源系统模型,使这种智慧能源服务系统贯穿于清洁能源生产、传输、分配、消费、存储和市场等各个环节,从而改善能源产品性能、降低能源系统运行成本,实现能源产业链价值自由流通,提升企业或用户的体验感或满意度,推动清洁能源数字产业发展,从而为清洁能源替代传统化石能源提供不竭动力。
(二)发展循环经济,助推资源循环型产业体系构建
循环经济一方面强调资源的循环利用,突出经济发展的生态特性,另一方面强调资源的价值重塑,突出生态文明建设的经济效应。发展循环经济,在“双碳”战略与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有着重大的协同效应。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发展循环经济,可以有效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矛盾,促进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当前,我国正处于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以及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时期,着力助推资源循环型产业体系的构建,有助于以最少的资源消耗或最优的资源循环利用实现最大最好的经济效益。对此,我们可从始端的产品设计、中端的生产过程和末端的协同处理三个层面推进。一要从始端加强工业产品的绿色设计。在市场监管方面要更加注重对绿色设计过程的有效性评估和对绿色设计产品的闭环式管理;在市场推广方面要更加注重绿色设计典型产品的名录清单更新及其“走出去”效应发挥;在核心技术方面要更加注重“产品绿色设计与生命周期评价高通量协同建模技术、绿色设计与制造一体化协同技术,实现产品全产业链海量绿色异构数据的整合”等,另外也要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以及欧美发达国家在绿色设计方面的交流合作,实现绿色设计标准、工艺及其他体系建设方面的互鉴互享。只有从始端加强工业产品的绿色设计才能更好地确保产品在后续使用和回收过程中即生态又经济的双重效益。二要从中端强化重点行业的清洁生产。对重点行业要“‘一行一策’制定清洁生产改造提升计划”和“实施强制性清洁生产审核”。在技术科研创新上要在氢能、碳捕集利用和封存(CCUS)、 低功耗半导体和通信以及光伏等方面进行大胆突破,提升清洁生产技术的高端智能化水平。在技术成果转化上要完善政策体系,明确科研责任单位和科研工作者之间的收益分配比例;要建立交易平台,形成技术成果转化的生态聚集效应;也要加强校企合作,为技术成果转化奠定科研支撑和开辟市场道路等。在技术示范应用上要征集评选一批清洁生产的优秀企业,总结形成一套可复制可借鉴的经验做法,以期在重点行业中能够发挥出示范效应等。三要从末端推进有机废弃物的协同处理。从区域上找准难点,当前比较突出的问题是小城市、各村镇、小型企业以及小型养殖场等,其产生的废弃物总量虽不多但种类却繁多、散点分布而形式单一,相关的配套设备和站点、责任人员、技术指导以及“变废为宝”的市场化导向等其实都还未跟上步伐,所以这就需要探索一种城乡一体化的有机废弃物协同处理及生态循环利用模式。从种类上突破重点,对那些对生态环境存在着重大隐患的大宗固体废弃物如煤矸石和粉煤灰、尾矿、冶炼渣、工业副产石膏、建筑垃圾以及农作物秸秆等要强化全链条无害化处理,积极探索“煤矸石井下充填+地面回填”“梯级回收+生态修复+封存保护”“固废不出厂”“原地再生+异地处理”等多维协同模式,实现大宗固体废弃物循环利用和绿色发展。从机制上打通堵点,要鼓励多产业多行业诸如煤电、钢铁、化工、有色、建筑、建材、市政以及交通等领域之间做到深度融合,要配套建立健全跨部门、跨区域的联动合作机制,畅通信息渠道、理顺职责关系,有序推进有机废弃物的协同处理。
(三)盘活碳汇交易市场,助攻林业碳汇经济价值实现
所谓碳汇简言之指的就是基于一种自然的解决方案(如植树造林和植被恢复等)把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吸附固定住的过程或机制。在生态系统碳汇中,森林作为固碳的主体,其固碳量在我国已经达到了约80%的贡献率,且随着“双碳”战略与相关政策的落实推进,我国植树造林面积或森林覆盖率将大幅度提升,森林固碳量的生态潜力与经济前景是十分可观的。协同推进“双碳”战略与经济高质量发展,我们认为应该要重点盘活碳汇交易市场,积极助攻林业碳汇的经济价值实现。林业碳汇交易简单说就是将森林固碳减碳量打包到市场上去交易,林农或其他造林护林者或管理者等可获得一定收益(所谓“好空气”能卖钱),而购买者也可以以此冲抵自身的碳排放量,从而达到经济效益与减排效应互动双赢。
一要有效激发林业碳汇交易的参与意识。林业碳汇交易一定存在买方和卖方,即交易的双方主体,缺少或弱化任何一方必将出现供需矛盾,因而很有必要激发出市场主体的参与意识。一是宣传解释要到位。林业碳汇交易毕竟是一个专业领域的问题,相关部门要尽可能地以通俗的科教叙事方式将林业碳汇测算方法、成本收益比对以及基本运作过程向林农等潜在的卖方主体讲清楚讲透彻,使他们能够看到林业碳汇交易的美好前景并坚定植树造林和保护林子的信心。二是减排核定要到位。要建立整个行业的平均碳排放配额核定机制,“通过完善测定体系与技术方法,使各行业各企业碳排放配额与减排指导性指标更具精准性和公信力,让企业以公平公正的积极心态参与碳减排交易”。[10]三是激励约束要到位。要对那些高耗能的企业限定每年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倒逼其通过林业碳汇交易市场购买碳排放权,保证林业碳汇交易的买家。当然,待条件成熟还可将林业碳汇交易纳入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及其他招投标领域的门槛中,将其上升到每一个企业之社会责任的高度。
二要创新推出林业碳汇交易的金融产品。一般而言,金融机构具有较强的资金实力,充分调动金融机构参与林业碳汇交易的积极性,创新推出碳汇金融产品,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对林业碳汇交易的主体形成更强大的激励效应和更厚实的托底效应,为固碳增汇、碳汇富民,为林业碳汇经济价值的实现开辟一条新路径。当前,一些地方已经推出了林业碳汇专项基金、林业碳汇质押贷款以及林业碳汇保险等创新性金融产品。例如,浙江碳汇基金鄞州专项、温州碳汇专项基金、福建永安碳汇专项基金等纷纷设立。又如,大兴安岭农商银行向黑龙江省图强林业局投放了全国第一笔林业碳汇质押贷款、中国农业银行向湖北鑫榄源油橄榄科技有限公司发放了湖北省首笔“碳林贷”以及福建省顺昌县还进一步探索了以远期林业碳汇产品为标的物的约定回购融资贷款等。再如,中国人民保险开发了全国首个“碳汇保”林业碳汇价格保险并与福建顺昌县国有林场顺利签约、中国人寿财险推出了林业碳汇指数保险并首次试点落地于福建龙岩新罗区。应该说,这些碳汇金融产品的推出为林业碳汇市场的有序且有力交易起到了引领性和示范性作用。但是,目前主要这些林业碳汇金融产品大多还处于地方性试点阶段或范围,而并未有节奏地全面推广。从类型上看,当前的林业碳汇实践也还是比较单一(即基金、贷款和保险),未来是否可以考虑将债券、期货和期权等融入到林业碳汇的金融产品开发中仍是可以不断探索的问题。总之,创新推出多样化的林业碳汇金融产品,盘活林业碳汇交易市场事实上就是要让林农或其他林业看护管理者等能够很自然地意识到“种树护林有后盾能致富”的内在道理,从而助力“双碳”战略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协同推进。
三要总体完善林业碳汇交易的保障机制。为确保林业碳汇交易无堵点无痛点,充分发挥出林业碳汇的生态经济效应,真正做到对“双碳”战略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协同推进,很有必要确立林业碳汇交易的法律制度、科学技术以及专业人才等层面的保障机制。一是从法律制度层面看,林业碳汇交易还缺乏一部全国意义上的可参考的法律制度加以保障,目前生态环境部发布的《碳排放权交易管理暂行条例》也还处于征求意见稿阶段。其实,林业碳汇交易涉及到的产权登记确属、法律关系主体、交易总量管控、碳汇计量和核证、交易配额和主要方式、碳汇经营权和收益权分配、碳汇权转移、风险监管以及争议处理等都需要一套完整的上位法加以明确保障,做到林业碳汇交易“有法可依”。二是从科学技术层面看,要以大数据、云计算以及互联网物联网为支撑,搭建林业碳汇交易的数字化智能化平台,为市场供需双方提供更加清晰透明的碳汇信息、更加轻松便捷的操作流程以及更加智能人性的答疑解惑,从而最大限度提高交易效率和节省交易成本。三是从专业人才层面看,要加大林业碳汇人才的培养与选拔力度。就目前某些林业碳汇试点区来看,专业性人才总体是比较缺乏的,相关部门应该要建立长效的碳汇人才培养机制,打造“学用一体”和“工学交替”的培养模式,形成“校企合作”和“院地合作”的培养方式;同时也要加大财政支持力度,专门设立碳汇人才奖励或专项基金,吸收高等院校或科研院所的高层次人才组建专业队伍,为助攻林业碳汇交易的经济价值实现、为“双碳”战略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协同推进贡献智慧和力量。
[注 释]
① 数据来源:《特朗普政府提交文书正式启动退出巴黎气候协定的进程》(https://www.sohu.com/a/351658442_114984)。
② 数据来源:《特朗普在G20峰会抨击<巴黎协定>:杀死美国经济》(https://www.zghy.org.cn/item/351393190994989056)。
③ 数据来源:《碳中和藏着一场资本大局》(https://finance.sina.com.cn/stock/hyyj/2021-07-28/doc-ikqciyzk8174850.shtml)。
④ 数据来源:《继续奋斗勇往直前 开启钢铁行业高质量发展新征程》(https://news.steelhome.cn/2021/02/09/n3569239.html)。
⑤ 数据来源:《碳中和时间表排定,全球如何评说?我们怎么行动?》(https://finance.sina.com.cn/esg/sr/2020-09-24/doc-iivhvpwy8638833.shtml)。
⑥ 数据来源:《尼古拉斯·斯特恩:我们需要一个怎样的世界格局?》(http://finance.sina.com.cn/china/gncj/2020-04-16/doc-iircuyvh8211307.shtml)。
⑦ 数据来源:《中国气象局:德国观察发布<全球气候风险指数2020>》(http://www.cma.gov.cn/2011xzt/2019zt/qmt/20191202/ 2019102502/201912/t20191209_542087.html)。
⑧ 数据来源:《贺颂雅:总领事谈英国与华南气候变化合作:重建一个绿色的明天》(英国驻广州总领事馆微信公众号,2021年1月23日)。
⑨ 数据来源:《后特朗普时代的首次七国峰会,将如何影响全球防疫与气候行动?》(https://www.sohu.com/a/472063057_313745)。
⑩ 数据来源:《比尔·盖茨的“碳中和”方案:千方百计降低绿色溢价》(https://finance.sina.com.cn/esg/2021-05-21/doc-ikmyaawc6713887.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