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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式对白
——从姜文电影看对白塑造

2023-04-05徐浩东

戏剧之家 2023年7期
关键词:麻子姜文

徐浩东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 江西 南昌 330038)

从一个人的日常话语中我们就能了解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包括他的职业、成长环境、语言习惯等。影视作品也离不开人物对白,在影视作品中,人物对白非常重要。为何说、如何答,对白的设计一定要有针对性。每段对话都应当有其内涵,并且,对话要以角色为中心,让观众觉得角色就是这样的。创作者所创作的人物台词就是其想要塑造的人物的一块块拼图。在北京胡同里长大的姜文和在山西长大的贾樟柯具有不同的审美眼光,他们镜头下的人物和二者不同的生长环境有巨大的联系。这些由不同的人设计出来的角色必然“操着不同的方言”,导演在塑造角色时,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语言特色注入角色中。在很多对姜文的采访或者谈话中,我们能窥见他的语言习惯。在类似《圆桌派》这样的节目中,从即兴的谈话中我们可以发现,姜文是一个有自己的想法与习惯,并且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的人。比如,在节目中,观众问为什么他的电影中男主角到最后都是一个人,姜文看着观众说:“你以为你最后不是一个人吗?我其实觉得人一直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这种语言特色也体现在他的电影中,比如,《让子弹飞》的最后姜文与黄老爷的对话,黄老爷问张麻子:“钱归了你,我认了,为什么要散给他们?”而张麻子反问黄老爷:“是钱对我重要,还是你对我重要?”[1]黄老爷始终觉得是自己对张麻子更重要,但是张麻子让他想了两遍,最后才回答他:“没有你,对我很重要。”他回避了主要问题,但绕一圈后却以一种颇为幽默的方式回答了问题。姜文是戏剧演员出身,很注重台词,他把个人的语言特色映射进电影,这造就了他的电影中人物对白的风格或者说是电影的风格。

一、对白表达什么

姜文在《十三邀》中说道:“各种剧作家,都只不过给生活起了个外号,然后运用他们自己的想象和认识,把细节和感受放在里面。”不同的作家都会有个人的特色,在塑造笔下的角色时,他们会不自觉地把自己独有的特色代入自己创造的角色中。在姜文的电影里,理想有时是一种很虚很模糊的东西。在姜文的四部电影中,理想看似各不相同,又感觉十分相似。[2]姜文电影的台词其实是他个人说话习惯的复现,在各种媒体对姜文的采访中我们不难看出,他说出的简洁的白话中可能藏着某些东西。姜文电影的台词和他的说话一样,听着是白话,但突然话锋就转了,不习惯的观众往往反应不过来。就像《让子弹飞》里的台词:要有风,要有肉;要有火锅,要有雾;要有美女,要有驴!正经说着话,突然就换了个频道,让人猝不及防。甚至,有时候为了这点醋(台词),才包的这盘饺子(剧情)。角色念出台词的那一刻,恰是姜文自己念出台词的那一刻。艺术创作是主观的,我们创作出来的人物其实是自己。主观的真实是最有意义的,这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会遇到许多随机的事情和不如意的事情,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创作中再现一个空间,通过艺术创作填补那些空缺。正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马小军的独白“阳光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也正如张麻子的那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姜文在自己的电影中找寻着自己存在过的那些痕迹,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内心世界放进了电影,通过画面和对白来表达自己。所以,在他的大多数电影中,他自己也是戏中人,他也出演,他在演他自己。在创作《让子弹飞》的初期,郭俊立写了很多稿,直到“站着把钱挣了”这句词写出来之后,姜文感觉写进了他的心里,于是,张麻子这一角色,姜文才不愿让别人来演。

二、姜文式对白

(一)什么人会说什么话

角色塑造有两个层面——知识和个性,对白要连通这两点,即角色应该有什么样的知识,应该有什么样的个性。知识指角色对自己的认知以及对所处的故事的认知,包括他认识的人,他在故事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他可能会做什么,怎样做比较合理,以及对待事物的态度等。所谓言行举止,言在行先,人们会先从对方的谈吐来猜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电影也是一样,就像姜文导演的电影《邪不压正》中李天然这个角色的选角一样,由于角色的背景被设置为被收养后送到外国培养,于是,导演找来了有口音的彭于晏来演这个角色,于是有了李天然刚到北平与养父的对话:“come on,dad!You've changed!洋人到了北平,怎么都变得这么跋扈!”李天然刚从美国回来,与人对话时用着带口音的中国话夹杂着外语才是正常的,说实话,如果彭于晏不带点口音,开口就是北京腔调,那这就不是一个13 岁就被送到美国并且第一次回国的李天然了,彭于晏一直被人诟病的口音用在这个角色身上却十分合适,并且,李天然的这句台词是在质疑自己的洋人爸爸,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李天然在内心中还是认为自己是中国人,所以,他会以中国人的角度去发问、去质疑。由此不难看出,姜文导演在塑造角色、创作台词的时候就考虑了这些问题。所以,什么人会说什么样的话,是根据人物创作台词的基础。

(二)节奏与戏剧性

角色也应该有自己独有的对白,不同的人物有不同的个性;在设计台词时,语言习惯不同的人会有自己的语法、节奏、音调和口音,其身份、环境会造就角色独有的对白,就像姜文在焦雄屏老师的一档节目中所袒露的那样:“台词不是为了叙事,如果仅仅是为了叙事,就太简单了,台词是为了找寻人物内心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那个角落。”所以,台词不仅仅是让角色把话说了,最主要的是通过台词说出这个角色的内在。在电影中,能用画面给予直观表达的东西,几乎都可以被角色的对白暗示出线索,对白除了有解说功能外,还有暗示作用。姜文的电影中充满着隐喻和暗示,怎么才能让观众注意到这些暗示呢?主要通过以下手段:

1.节奏

对白的节奏是指对白出现的频率、次数、时机,在需要的时候,让角色刚好说出在这个情境下应该说的话,并且,把暗示也放在这一时机里,这些都是细节搭建,呈现出细节的真实,让角色说的东西符合逻辑,再根据节奏把该传达的东西传达出来,让受众保持新鲜感。而姜文的大部分电影节奏都很快,一句话一个镜头,用短而快的断句配合剪辑,有时候让观众来不及反应,但是,他又会给观众时间思考,比如《邪不压正》中李天然救下蓝先生并将其送进医院时的对白,李天然着急让医生救他爸爸,蓝先生说“我不是你爸爸,我救了你一命,你现在又救了我一命,从此我们两清了。”李天然一脸茫然地问“你不是我爸爸,那谁是我爸爸?”“你是时候去找个自己的儿子了!”这一段对白节奏非常快,却发生在前往手术室的一小段路上。就这一小段路上的对白,就把主角的成长之路说完了,并且,通过谁是爸爸这一高频词告诉李天然,同时暗示观众,主角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已经成长了,应该承担责任了。这刻画出李天然内在的“纯”以及老蓝完成使命卸下包袱的如释重负。快速的节奏也使对白内容更加饱满,让观众了解角色的人生。

2.戏剧性

我们在观看姜文的电影时往往能被逗乐,因为在特定条件下表达出来的对白具有戏剧性,有各种情绪,并使角色间的矛盾点呈现出来。格赖斯认为,在实际的语言交流中,交谈双方经常有意或无意地违反合作原则中的量原则,导致交谈者的主观意志和实际效果不一致,从而产生幽默效果。[3]而姜文在这方面有他独特的喜好,那就是让对话双方都有自己的想法,但都没说破,竭尽全力说着自觉正常的话,各说各的,并且让他们表面上都懂了对方的意思,产生错位的效果,但又隐藏了关键信息。但是,对白通篇不会提示观众,这里有什么想对你说的(以及什么暗示),而是要观众自己从这些话语的错位中去理解姜文到底想告诉观众什么。听话人根据已有信息建立的认知假设和期待会被说话人进一步明示的新信息、新假设或交际意图打破,使听话人在言语理解过程中形成的期待和实际结果之间出现错位,如果这种错位信息虽不是顺理成章,但从某个角度理解却也是言之有理时,幽默的效果就产生了。[4]如《让子弹飞》里很经典的黄老爷请吃饭的桥段,在提到张麻子的时候,张麻子问黄老爷“这个张麻子,是跟我们有关系呢,还是跟钱有关系?”这时候,张麻子以为黄老爷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开始试探,黄老爷说“都有关系”,这一句也是比较模糊,所以,张麻子再次发问“哦,莫非他在鹅城”,黄老爷说“在,也不在。”这时候,黄老爷其实说的是自己手上的假张麻子。但是,张麻子和师爷听到之后直接笑出来,这说明他俩知道黄老爷并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是,戏剧性的是,黄老爷最后又来一句“我二十年前见过他”,这里又唬住了张麻子和师爷,所以,才又引出了一轮试探。这种错位造成的紧张感会让观众欲罢不能。

除了错位造成的戏剧效果外,还有转折,上文说过,姜文自己就是个说话带转折的人,所以,我们在他的电影里看见这类对白也并不奇怪,这些对白中的情绪都是瞬间变换的。就像两人在打架,你突然掏出来一根烟,还给对面点上了。姜文善于通过特定场景中角色的即时反应造就戏剧性的效果。

姜文还善于抖包袱,姜文是个戏剧演员,也喜欢相声,所以,他的电影对白中内涵段子也很多,观众一听就感觉有趣,这也是他的风格。《邪不压正》里吃饺子的对白调侃了蒋介石写日记还在报上发表的行为:正经人谁写日记?谁能把心里话写日记里?写出来的能叫心里话?就像相声一样,这种对白在一唱一和间就把包袱抖出来了。这种有内涵的荒诞行为让对白变得更有意义,观众看懂了包袱就会觉得对白有意思,没看懂的也感觉像听了段荒诞的笑话。但这些对白的背后隐藏了导演对角色内在的揣摩,对场景布置及对白内容的打磨。在让对白内容荒诞不经的同时,又使其符合事件背景。这时,荒诞就变得很好用。因为这些荒诞的对白在让受众揣摩对白内涵的同时,让观众把自己代入角色。而姜文恰恰就把对白设计在符合逻辑和荒诞的中间,让受众在思考时觉得不那么符合逻辑,但又感觉就应该说这几句对白。等观众想明白了,就会在心里说一句“哦,是这样。”然后就发现他通过寥寥数语就让人感受到人物丰富的性格。

姜文电影中的旁白也很有意思,他的电影中的旁白并不生硬,一般情况下,纪录片的旁白会多一点,但是,姜文在拿到剧本,甚至是还没变成剧本的小说时,就觉得就是说这么个事。这一点,他在采访中也提到过,“不是故意而为之,就是说这么个事儿。”那么,他的旁白设计就很好理解了,首先,小说里就这么写的,于是就这么拍,把故事完整地说出来。其次,就像《一步之遥》这个片子的旁白设计,是一个将死之人以第一人称走马灯的形式讲述故事。姜文的旁白也有着类似纪录片旁白的解释功能,虽然画面与情节在模糊真实和梦境的边界,但旁白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提示观众:这不一定是真实的,也有可能是记忆出现了差错。用旁白来凸显现实与梦境的差别。这样讲述故事,让观众在现实与梦境中一直切换,既补充一些细节,又让人忽略一些细节。姜文自己也说过:“我要找的不是出主意的人,点子我们早就有,我们要的是能把这些点子变成台词的人。”所以,姜文想要的不是能让观众产生共鸣的对白,而是能让说这些对白的人内心一震的对白。因为念台词的演员都被对白吸引了,台下的听众自然能体会到导演想要传达的内容。但如果对白如同生硬的广告一样,就算场景布置得再好,观众也没有感觉。所以,即便这一场景没什么内容,但对白不能含糊,要表达出角色的内在,让角色变得完整。姜文的电影对白是从讲好故事出发,但是,通过长时间的打磨(一个《太阳照常升起》就是七年),对白就超越了基本的叙事功能,能让观众感受到内涵,但又不弯弯绕,不刻意营造意境,就单纯讲好故事。在把基本的故事节奏把握好之后,让观众发现姜文叙事风格的直爽。当然,姜文也说“人生是建立在误读之上的”,那么,从欣赏者的角度来讲,姜文式的对白也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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