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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武汉大学内迁首选四川乐山缘由探析

2023-04-05王兴全陈艳莉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乐山武汉大学

王兴全,陈艳莉

(乐山师范学院 a.学报编辑部;b.图书馆,四川 乐山 614000)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高等教育机关成为敌人轰炸破坏的主要目标[1],众多高校被迫内迁,四川成为了当时高校内迁主要的目的地。1938年2月21日,武汉大学召开校务会议,决定“一、二、三年纪学生暂迁嘉定”,并于1938年3月10日开始内迁启程前往乐山,4月29日开始行课。迁乐后坚持在此办学直到抗战胜利才迁回武汉。武汉大学内迁为何会首选乐山并坚持在此办学长达八年?对此问题目前已有学者进行过探究,如王园[2]认为是受“日本对中华民族的侵略”和“国民政府的政策”影响,陈俐[3]认为武汉大学能成功西迁乐山并坚持在乐山办学八年这和当时武汉大学的教授群体的文化选择是密不可分的,这都结合其时高校内迁历史、文化背景进行了解答。武汉大学同其他高校一样,内迁这是被迫的选择,是国民政府基于保护国家高等教育命脉的决定,这也符合当时国民政府战时教育政策和教育界、文化界和政府官员绝大部分人士的教育主张。目前研究能回答武汉大学同其他高校“为何要内迁”等问题,但对于个案来说,武汉大学内迁为何会首选乐山还有待进一步探讨。应该说,武汉大学内迁首选乐山缘由是复杂的,有外在的和内在的因素,有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其时校长王星拱结合当时西迁办学困境提出了六点理由,较为全面,但后世学者没有进行过深入探讨。下面我们将结合高校内迁的历史背景、武汉大学内迁面临的困境以及其时乐山所拥有的办学资源优势等从内外两种角度进行全方位考察。

一、抗战全面爆发前高等教育资源分布情况及战时教育政策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中国的教育、文化事业遭受重创。在这种大的社会历史背景下,许多高校不得不内迁。但内迁何处也不是盲目的、无组织的,当时国民政府高等教育政策无疑起到了外在的政策导向作用。

(一)抗战全面爆发前高等教育分布情况

从起源来看,高等教育在地理空间、学科上的布局均会受制于政治、经济、文化和人口等多重因素的影响。我国近代工业化的发展首先是在沿海以及开放口岸进行的,而内陆地区则相对较为落后,与之相应的,近代高等教育也主要诞生在这些经济相对发达、人口较多地区,其最初人才的培养、学科的分布也大都因此而设置的;因此,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在很长一段时期就呈现出“东多西少”“重文轻理”不均衡发展的态势。

首先,从地域分布来看,抗战全面爆发之前,我国高等教育的地域分布是极不均衡的,如:1909年,有3所中央政府创办的大学、24所省立大学和101所专业学院,主要分布在东部沿海地区,而黑龙江、新疆、广西等内陆省份没有一所大学[4];到1922年,当时中国主要学院及大学也主要分布在北京、上海、武汉、南京、天津、广州等重要政治、经济、文化重地以及沿海、长江流域[5]。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高校总体数量奕有所增加,地域分布有一定的调整和变化,中西部地区高校数量也逐渐有所分布,如据1931年国民党政府的统计,新疆、云南、广西、甘肃、吉林等地区已有1所大学,但仍主要分布在上海(22所)、北平(15所)以及广东、河北(各8所)等地区[6],由此可见高校地域分布不均衡情形依然没有改变。1931年欧洲国联教育考察团来华,通过考察,认为“中国大学分布失衡,杂乱无章”,“少数城市设有多数大学,其弊甚大”,建议“决定各区域应设国立大学之数目及种类”[7]。所以,在1936年国民政府颁布的《中华民国宪法草案》就提出“国立大学及国立专科之设立,应注重地区之需要,以维持各地区人民享受高等教育之机会均等,而促进全国文化之平衡发展”[8]64-65,这将高等教育的区域分布与教育公平问题并举,将高等教育分布不均衡问题列入国家宪法之中,说明当时的国民政府已经认识到了该问题的严重性。

最后从学科分布来看,中国的高等教育起步晚,从一开始,由于受各种条件的限制、旧的教育理念的束缚以及当时社会现实的需求差异的影响,在其发展的过程中,各学校的科系设置不均衡、文理科学生人数比例失衡等现象较为严重。随着民族工业的快速发展,对实科类人才的需求也在日益剧增,国民政府时期开始对高等教育的学科布局进行调整,力求文实并重,均衡发展。在1929年4月通过的《中华民国教育宗旨及其实施方针》中就明确规定“大学及专门教育,必须注重实用科学”[9]。1933年,时任教育部长的王世杰通过调阅1931年各大学统计后发现,当时的全国文科包括文、法、商、教育等科的学生有23 000人,而实科包括理、农、医、工等科的学生只有9 000余人,相差比例较大。所以要求“详定限制各大学(包含独立学院)招生办法,务使各校自本年招收文科新生严守一定之限制”[10]。由此可见,当时的教育部门对文理生人数分布不均衡现象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也采取了相关的措施,但直到抗战全面爆发这种情况仍然没有得到有效的改变。

(二)抗战全面爆发后国民政府战时教育政策

近代中国高等教育从产生开始,无论是从地域还是学科分布上都是不均衡的。北洋政府时期,虽然已经意识到高等学校分布不均衡的严重性,提出了建立大学区制的不同模式,“但因政局常常变动,掌管人员不能久于其位,所以只有计划而未曾施行”[11],不均衡布局问题无法得到有效解决。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如何使全国高等学校的地理分布更为合理是最为关注的事情之一。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寇大举侵华的战争危机已十分紧迫。然而,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对抗战的长期性、严重性认识不足,对东南地区高校的内迁与重新布局未提前做好准备。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中东部沿江、沿海地区的高校遭到了巨大的损失,致使原有的分布格局被打破,许多高校不得不内迁以求安定办学之地。在这种战时危机状态下,高校对政府的政策依赖性明显增强,这在客观上促使国民党政府对高等学校的控制力进一步加强,为调控高校的合理布局提供了契机,对高校内迁的相关政策也相继密集出台。

战时需做平时看,从其时教育政策及纲领的颁布来看,国民政府对高等教育采取了“双向”政策,既要应战时之变又要着眼战后建设,既要保持教育事业的正常、不中断发展也要对现有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进行合理调整。因此,一方面要“为自力更生抗战建国之计,原有教育必须得维持”,“一切仍以维持正常教育为其主旨”[12];另一方面,为保存高等教育实力,“与战事发生或逼近时,量予迁移”[13],但这种迁移“应就全国政治、经济、生产建设各方面之需要以及各地文化、教育、人口、面积、物产、交通、风俗习惯等情形,指定重要及适宜地点,设立院系完备与设备充实之国立大学”并“应就全国地域予以适宜之分布”[14]。1938年3月,国民政府成立全国战时教育协会,负责全国各地学校和研究所的迁建工作,并通过《战时各级教育实施方案纲要》,强调“对于各级学校教育,力求目标明显,并谋各地平均发展”[15]。在这种战时政策的指引下,政府组织高校纷纷内迁。对于内迁后的高校,有目的地采取连校,并系,大量增设实类院系和班级、设置实科类学校[16],以及规范课程设置及必修课程,统一标准,统一管理。这样通过地域分布、学科分布的系列调整,力求改变战前国民政府高等教育发展不平衡的现状[17]。

毋庸置疑,内迁高校使教育资源比较贫瘠的西南、西北地区获得了继续发展的实力和基础,从而使我国高等教育的分布由此也出现了较为均衡的局面。即使抗战胜利后,高校纷纷回迁,但为了保持高校均衡发展的需要,国民政府为战后高校的地域性分布作出了一些政策规定,对内迁高校复员安置地点的大体安排是:“部分高校回迁原址,部分留设后方,部分迁往收复区他处。”[18]由此可见,力求高等教育均衡发展一直是国民政府基本政策,对抗战时期高等教育资源的分布、调整起到了外在政策的决定性的导向作用。

二、武汉大学搬迁异地办学面临的现实困境及继续高质量发展之需求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中国高等教育日渐受到影响。武汉大学首任校长王世杰1933年1月9日在总理纪念周上讲话强调:“无论形势如何严重,我们这个地方只要容许我们学校存在,我们即抱定这个态度,继续不断、毫不松懈地向前做去”[19]。抗战全面爆发后,对高校教师、学生是否直接参与战争,校长王星拱就明确表示:“尚有一个学生能留校上课,本人当绝不离校。”[20]但随着形势的进一步恶化,武汉也面临着日军的侵略轰炸,武汉大学同许多高校一样,内迁不可避免。在当时国民政府战时需作平时看、分布不均衡大调整的政策指引下,武汉大学内迁何处?在具体地址的选择上,既要考虑到如何保证大量图书资料顺利搬迁以及师生员工安全转移,又要考虑迁移某地后能否受到异地民众的支持继续办好教育。因此,从战略角度,在选址上就应该根据当时的抗战形势与教育政策以及异地搬迁办学面临的现实困难及长远发展需求等作通盘考虑。

(一)异地搬迁办学如何最大限度节约经费?

搬迁异地办学,除了人员需要搬迁外,首先就存在着大量图书、仪器、设备的迁移。而且,搬迁异地后校舍的寻找、租借、修缮等都需要一笔巨大的经费。因此,在保证人员、图书资料设备等安全转移、转移后能租赁校舍正常行课的情形下,为了今后学校的长远发展,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节约经费是首要思考的问题。

一是搬迁经费问题。首先,从经费来源来看,当时,武汉大学同其他高校一样,经费是十分紧缺的;“经常预算,每月国币八万三千余元,原极窄小,自抗战军兴,按七折发放”[21],高等教育最基本的经费难以正常满足,通过节济用于搬迁很难。对于自筹,更为困难,当时校长王星拱就两次致函本校特种基金保管委员会均无果,不得已以英庚款补助费做抵押向银行贷款四万元,同时,学校则通过预支、暂借等办法才筹措十余万元经费。[19]后虽有教育部提供十万元搬迁经费,但经费仍是十分拮据的,仍需节省。最后,从图书设备资料的迁移来看,其时搬迁的一些高校,“均以变起仓卒,不及准备,其能将图书仪器设备择要移运内地者,仅属少数”,而且“大部随校舍毁于炮火”[22],如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与南开大学组成的长沙临时大学,由于受到日军的攻占,这三校图书、仪器设备移出的不多,南开大学的图书则全部被炸毁,所以他们转移的路线和方式可以有多种。而武汉大学内迁前还没有受到日军的侵略和轰炸,图书、仪器、设备保存是十分完整的,但这也确实增加了内迁的难度。当时武大图书仪器设备必须要迁移的不下2 000箱,其中所迁图书应该不下100 000册①,那么这些图书、仪器、设备“分别按容量及重量计吨位,约合四五百吨,每吨运费牵算约七十元,连迁校运输各教职员来往旅费,计共需洋四万余元。由渝运嘉,以斤计算,约四十万斤,每百斤需运费三元三四角,即共需洋一万余元,两共需洋六万元”②[23],所需经费是十分庞大的。因此,在搬迁选址上,为了最大限度节约搬迁经费,在选址上应该会考虑:一是不能离迁徙地太远;二是迁徙地水陆交通应该十分便捷,在运送方式上尽可能采用相对廉价的水运③。

二是校舍的选取及修缮、租赁问题。迁移目的地后,为了能及时、正常的上课,能否找到合适的校舍也是面临的最大问题。当时西南大后方由于大量的政府机关、教育机构、工厂等纷纷内迁,空置房屋少之又少,而且房屋租赁费用日益徒增,尤其是一些大城市更是如此。对于近千人的高校,要在短时间内寻觅到适量、适宜的校舍则是难上加难。而且迁移到新的地方后,不可能短期修建起大量的校舍用房,从当时学校的经费来看,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了能尽快开学和最大限度地节约经费,只能靠租用或者借用空置或废弃的用房,将其加以简单的修缮和改造即可。从其后武汉大学西迁乐山后的情形来看,“所租借之各处房屋,基础虽多可用”,“其破旧者加以修理即能通用”,但为了节约经费,教师大多采用了自行租住民房,而对于一些办公用房如进德女校、三育学校、县财委会等地加以简单改造和修缮,对于文庙、三清宫、龙神祠等这些由于年久失修,门窗墙壁破烂不堪、荡然无存之地则需要进行大加修建[24]18。据后来统计,其时校舍修缮费用共花费二万五千元[24]18,这在当时搬迁办学经费拮据的情形下,已是十分节省的。

(二)搬迁异地后如何谋求继续高质量发展?

武汉大学是南京国民政府1928年以原武昌中山大学为基础改建成立的。办学以来,规模不断扩大,办学实力不断增强,1936年,学校已发展成为有文、法、理、工、农5个学院、15个系、2个研究所的综合性大学,1937年,武汉大学一跃成为与中央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浙江大学并列“民国五大名校”的之一。[25]胡适先生曾言:“将来大学中之有最大发展者,恐怕惟此两所大学(作者注:东北大学和武汉大学)莫属者也。”[26]武汉大学农艺系主任李先闻也曾言,武汉大学“如果不是局势的演变,很可以成为一个大有为的学术机构,这是不可讳言的事实”[27]。那么突然内迁异地后,教学环境、办学条件等都发生了陡然的变化,在战争持续时间还不确定的情形下,为了能继续保持学校教育事业更好的发展,内迁之地是否有利于学校教学、科研的持续开展也是不得不认真思考的问题。所以,更应该注意:(1)能够得到当地官民的热忱拥护。大学并不是囿于高墙之内的“僧侣村庄”可以孤立于社会而存在的。一所高校的迁入,带来的不仅仅是人口的增加,更多的是新的思想文化与旧思想文化之间的矛盾冲突。所以,作为一所外迁而来的高等院校,为了能融入地方社会,实现共融共生发展,这既需要当地政府、民众人财物的支持,更需要外来新的思想、文化的认同,这样才不会出现“云南人与牛”的误解[28]。(2)尽量减少战乱的侵扰。在战火硝烟中,为了保障教学、科研工作的顺利开展,就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安静的环境。如何才能放得下一张安静的课桌?在抗战之初,由于国民政府和一些高校对战争的持续性认识不足,随着战事的不断恶化,许多高校不得不多次搬迁,如同济大学从最初的上海到最后的宜宾李庄就先后搬迁六次。这不仅造成了大量图书仪器设备的流失,而且不利于教学工作持续稳定地开展。所以,当时的浙江大学在选址上尽量不迁移到大城市,而是迁到此前没有大学的小城镇,甚至是安静的农村去。[29]这也成为当时众多高校内迁择地办学首要考虑的问题。

三、抗战时期乐山所具有的优越办学条件

在战火纷乱的年代,与内迁之地其他城市相比,乐山,作为四川一个偏远小城,具有着得天独厚的、独特的办学资源优势,对武汉大学内迁无疑具有着强大的吸引力。1938年7月,校长王星拱结合当时形势,在写给教育部的《本校迁校经过及迁校以后处理校务大概情形》中明确提出了迁乐的六点理由:

(1)该处尚无专科以上学校之设立;(2)地处成都之南,叙府之西偏北,水陆交通,均称便利;(3)生物矿物,产蓄丰富,可资研究,以备开发;(4)民情风俗,颇为朴素,而文化程度亦不低于其他大城市;(5)公私建筑物颇多,其破旧者加以修理即能通用;(6)地方深入内地,不易受敌机之威胁学生可以安心读书。[27]3-4

但在随后武大西迁历史的相关研究中,大都对此是简单的引用,并未作全面、深入、细致的研究。下面我们就结合这个时期乐山所具有的办学资源条件进行全面、深入的分析解读。

(一)该处尚无专科以上学校之设立

四川、云南、贵州等西南省份是抗战时期的大后方,也是高等教育资源分布较为薄弱的地方,自然也成为了高校内迁的主要目的地。在抗战前,四川只有4所高校,所以,抗战爆发后,在国民政府战时政策的指引下,大量高校内迁,四川就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如1937年8月,四川省主席刘湘在得知北大准备内迁四川时,就立即致电教育部,表示欢迎,并且愿意提供一切便利条件。[30]其时,迁入四川的高等院校最多,共计48所,而重庆则集中了25所,成都有内迁高校7所。[31]110但为了防止地区分布不均衡和避免由于过于集中而遭受到敌机更多的轰炸与破坏,又不能全部聚集于成都、重庆等大城市。

乐山当时作为四川辖区一个只有三万多人口的小县城,在武汉大学迁入之前,“该处无专科以上学校之设立”,而其他许多地方已有高校迁入。所以,1938年1月武汉大学派人通过实地考察后,2月3日致函四川省政府,请求将乐山文庙等处拨为校舍使用;21日,召开第322次校务会议议决迁校问题,拟将“四年级学生留校上课,一、二、三年级学生暂迁嘉定”[32]16;26日,教育部批准武大迁校方案;3月31日,四川省政府回复武大,表示努力照办并予以协助。因此可见,内迁乐山首先是征得教育部及地方政府同意并通过实地考察后所决定的。随着抗战形势的进一步发展,内迁高校的增多和高校的陆续建立、合并,“到战争后期,迁川高校几乎分布于川内各大市、县、乡、村”[33]。经统计,抗战时期,四川内迁高校、新建高校和原有高校共有73所,这除了主要分布在重庆、成都等大城市外,在其他下属市县都有分布,如:江津5所,璧山、万县和巴县各4所,乐山3所,宜宾2所,三台、金堂、泸定和自贡各1所。[34]这是符合当时国民政府高校内迁均衡发展政策布局之要求的。

(二)地处成都之南,叙府之西偏北,水陆交通,均称便利

在西南三省中,四川离湖北武汉最近。但四川之大何处适宜呢?当时到四川考察迁校的杨端六和邵逸舟都认为迁徙地交通必须发达,在江边最好,这样可以坐船直达[35]9。在抗战全面爆发之前,四川与云南、贵州等省相比,交通相对是较为发达的,如在陆运方面,1935年前,四川已经修通了川黔、川陕、川鄂和川湘四条省际公路,重庆周边地区已经初步形成了较为发达的公路运输网;在水运方面,四川河流众多,在长江川江航段,重庆至宜昌的航运发展最为突出[36]。而乐山,“地处成都之南,叙府之西偏北,水陆交通,均称便利”,与武汉亦同处长江系流之畔。这种便捷发达的交通,对当时被迫急需内迁、与四川紧邻的武汉大学来说是最具吸引力的。这是因为这不仅可以大大减少大规模搬迁、转移图书资料设备的时间,可以及时行课,更为重要的是,水运相比于航运、铁运和公路运输来说,可以大大降低运输成本,缓解经费短缺的困境。所以在考虑运输成本的基础上,为了保证人员、图书、设备能安全、完整、快捷地送达乐山,对一些重大但不需用者对其租赁存放,一些化学药品可以通过火车来运输,其余大量的物质和人员是可以通过长江水运来完成的。

(三)生物矿物,产蓄丰富,可资研究,以备开发

战时需作平时看,这就要求搬迁异地后高校的发展,既要以军事为中心应对眼前战时之需求,又要保持教学、科研持续发展着眼于学校之长远。由于特殊的地理、气候等环境因素的影响,乐山自然资源十分丰富,如矿产资源,自古以来,盐、铁、煤矿业十分兴旺。所以,武汉大学西迁乐山后,1938年7月就向教育部呈文提出:“……本校以嘉定居全国之西边,接近康藏,生物矿物,产蓄丰富,民情风俗土壤气候昆虫病害,又与全国其他各省颇多差异。拟即着手调查,以供研究。”[37]产蓄丰富的生物、矿物资源,在抗战时期,既可以为解决战时军事工业所需提供丰富的资源,又能为高校的教学、科研提供优越的条件。史事也证明,武汉大学迁乐前,有文、法、理、工、农五院,主要是以理工科为主;迁乐后,1938年8月,根据教育部课程、专业调整设置的需要以及为备战时工业之需,校农艺系并入中央大学,但增设了矿冶系;1939年1月,根据乐山资源情况增设了机械专修科,增设了矿冶实验室。同时为了缓解教学科研经费短缺之困境,利用当地丰富矿藏资源,学校发挥校办工厂的作用,开拓财源。这些对于促进本校教学科研、地方经济文化发展以及在为战时军需人才的培养与物质的生产上所起的作用是内迁到其他地方高校尤其是大城市高校不可与之相比的。

(四)民情风俗,颇为朴素,而文化程度亦不低于其他大城市

乐山之地虽然地处偏僻,但绝非蛮荒之地,“文化程度亦不低于其他大城市”。乐山自古以来就是文化之地,远有苏轼三父子,时有郭沫若,尤其是武汉大学西迁后,中央技专、江苏蚕专、四川大学迁来,以及故宫文物的到来,复性书院的创办,黄海化工研究院的迁入,带来了诸如马一浮、朱东润、王星拱、苏雪林、叶圣陶、马衡、钱穆、张大千、陈登恪等大家,乐山小城一时间大师云集,“布满了一城的文风”(钱歌川语)。这也从侧面证明当时的乐山民众受教育程度不低,文化氛围十分浓厚,对外来文化教育机构是积极拥护的。所以,在武大来乐选址时,时任乐山地区的四川省第五行政督察区专员唐步瀛就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武大要哪里就给哪里”[38]。从1938年2月26日学校校务会议决定迁校,到原本拟于4月14日在嘉定开始上课,但由于迁移的复杂性,到四月底人员资料才陆续到齐,并于29日正式上课,这期间也仅仅二个多月的时间。但在这短短的两月多时间里,为了保证能及时行课,当时的乐山社会各界都给予了积极的支持,对武大师生的到来,乐山市民采取了乐山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全城大扫除的方式表示欢迎[23]18,许多老百姓更是自行清屋腾房,捐献家具、工具,供应日常生活用品,义务参与校舍的整理、修缮,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35]32-33

(五)公私建筑物颇多,其破旧者加以修理即能通用

1938年1月,武汉大学派人经过勘察决定西迁乐山后,2月3日就致函四川省政府,鉴于学校学生人数、图书设备多,“欲求一时兴建校舍,即行开学,在事实上实不可能”,遂派人前往查勘[32]15。乐山自古都是道教、佛教圣地,宗教文化浓厚,寺庙、祠堂以及废弃的建筑物等较多,如通过对乐山档案馆现存的《武汉大学乐山时期校舍分布图》④以及毛学林《乐山的神会与庙宇》⑤一文进行初步的统计,当时乐山城区的寺庙、祠堂、会馆应不下30处。到民国时期,国外的宗教如基督教、天主教的势力在乐山的发展也达到了顶峰,大规模开办教堂进行传教,同时为了赚取经费,也陆续开办了一些小学、中学、医院、诊所等[39];而且相对于一些大城市,此时内迁乐山的人员、机构、学校、工厂⑥还不算多,空置房还是较多。因此,“嘉定寺庙空间的可用性和加拿大传教士的财产成为武汉大学迁徙于此的决定性因素”[40]。武大西迁乐山后,第一校区就以文庙为中心,其中大成殿作为图书馆,崇圣祠作为校长办公室,尊经院为法学院,崇文阁为文学院,文庙两边为单身教师住房;第二校区李公祠为理学院;第三校区以教会创办的三育学校作为工学院。在宿舍的选择中,大都也是以寺庙和教会学校设立的,如高北门侧龙神祠作为第二男生宿舍,北斗山的露济寺作为第四男生宿舍,白塔街教会进德女校作为第一女生宿舍。这些校舍通过租用和简单的修补就可以使用。

(六)地方深入内地,不易受敌机之威胁学生可以安心读书

武汉大学一直是一个以教学、科研见长的综合性大学,内迁前之所以选址“离开社会的山野”到郊外的珞珈山办学就是为了能清静办学,让学生安心读书。所以,搬迁异地后,“须择后方安静地方照常进行,始克收教学研讨之功”[27]3-4。川渝地区作为西南大后方,地处四川盆地,不仅具有着天然的地理屏障,而且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重庆也具有了作前卫的、坚固可防的军事、政治保障。乐山作为川渝之地一座较为偏远的小城,远离重庆、成都等大城市,相对更为安全,安静,“深入内地,不易受敌机之威胁,学生可以安心读书”[41]。所以,武汉大学西迁乐山后一段时间,“当重庆、成都等大城市都被敌机骚扰得永无宁日时,这里从未有敌机光顾,是仅有的好读书的清静福地”[42]。尽管,1939年乐山也多次受到敌机的狂轰滥炸,给武汉大学正常教学造成了一定的财产、人员损失,但相比一些大城市还是要安全得多。而且,乐山地理位置特殊,西南方向是大小凉山地区,这里山高林密,地广人稀,是较为理想的退守之地。所以,即使在战事不利、持续恶化的情形下,“必要时撤退到川康边境大凉山区的‘雷马屏峨’⑥”[43]。武汉大学正是在四川乐山这块西南偏僻之地获得了持续发展的机遇,在相对安全的乐山能够弦歌不辍,成为了抗战期间中国四大高校之一。

四、结语

抗战时期,高校内迁不仅在于要保存民族教育实力,也要谋求改变高校分布不均衡的现状和促进西南、西北教育事业的发展。在内迁之初,有国民政府教育部策令下的政府指令行为,如“国立同济大学迁往浙江金华,私立复旦、大夏两大学联合迁往内地,在江西及贵州设立校舍”[44],但是随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大多数高校都是在政府政策的指引下采取的是自行选择。1937年底,随着上海、南京的相继沦陷,武汉形势吃紧,武汉大学也着手准备内迁。当时“武大教授杨端六因事在重庆,听说四川乐山人士欢迎武汉大学迁往该地,因此杨氏特乘飞机前往该地视察”[38],回校后就配合学校草拟了迁乐经费预算。到1938年1月,武汉大学派校址委员会再次入川选择校址,并进行了沿途查看。但由于搬迁相对较晚,选址已较为困难,沿江的重镇重庆、泸州等地已有高校,只得从重庆兵分两路,通过水陆两路查找并最终在乐山汇合后考察分析,最终还是选定乐山[45]。所以,通过前期的考察、选址确定以及随后致函四川省政府和呈商教育部,1938年2月21日武汉大学召开校务会作出“……暂迁嘉定,并于暑假后酌量情形,再行商迁贵阳”[32]16的决议。应该说,首选乐山这有其偶然性,但也是历史的必然,这与当时国民政府战时教育政策指引、武汉大学异地搬迁现实困境和长远及战时办学需求,以及其时乐山天时、地利、人和的优越办学条件是分不开的。至于西迁到乐山后,武汉大学为什么没再迁移至贵阳,或者当初为何没首选贵阳而选乐山,这也是学术界应该思考的问题。

注 释:

①根据俆正榜主讲课程《第三讲 国立武汉大学的创办和发展》(19828—1938)中提到的1936年国立武汉大学图书保存数量(160 973册)以及参考文献[2]中提到的未搬迁至乐山而保存在汉口被劫损失的图书、杂志(42 128册)推算估量所得。

②数据来源于1937年《国立武汉大学民国二十六年迁校经费支出预算书》,今存武汉大学档案馆,摘自参考文献[28]第27页。

③据有关文献统计,近代四川,陆运每吨货物每公里高达0.56元,而水运成本则只有0.02元,因此水运成为运输的首选项。见全国经济委员会编《四川考察报告》,1935年第127、128页。

④《武汉大学乐山时期校舍分布图》,唐长寿标注,原图为张旭东捐赠,今存乐山市档案馆,见参考文献[28]第63页。

⑤在民国时期,乐山每年都要大力举办各种神会,其中的炎帝会规模最大,据统计,当时参加神会的有28座寺庙,和不能参加神会的寺庙总共就多达37座。参见《乐山市中区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中的毛学林《乐山的神会与庙宇》一文。

⑥武汉大学迁乐后,相继有天津塘沽永利碱厂、财政部印币厂、航空委降落伞厂、军政部毛纺厂、经济部焦油厂、上海美亚织绸厂、南京全华酿造厂等迁来乐山。参见参考文献[6]序言。

⑦在1945年文庙广场的师生集会上,王星拱校长宣布讯息,日军可能进攻四川,教育部下令“指定武大由嘉定师管区司令部保护,在必要时撤退进入川康边境大凉山区的‘雷马屏峨’彝族自治区”。“雷马屏峨”泛指乐山南部的雷波县、马边县、屏山县、峨边县彝族同胞聚居区,“当时的政府早作原住居民生存集聚规划,且装备若干国防安全设施,有相当程度的军事保护”,引自参考文献[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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