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教授应用“安眠五穴”治疗肝郁脾虚型失眠的临证经验※

马文姚 袁 军 路元春 程慧斌 张雨佳

(1.河北中医学院针灸推拿学院2019级硕士研究生，河北 石家庄 050091；2.河北省中医院针灸科，河北 石家庄 050011；3.河北中医学院针灸推拿学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河北 石家庄 050091)

袁军教授，河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香港中文大学中医学院专业顾问，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针灸技术国际推广专家，河北省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第五批河北省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事中医临床工作30余年，对于针灸治疗失眠有独到见解。袁军教授认为，失眠的病位在心，涉及肝、胆、脾、肾等脏腑，其基本病机是心神不宁，肝郁脾虚是其临床最为常见的证型之一。袁军教授以“安眠五穴”为主穴，辨证化裁，治疗肝郁脾虚型失眠，临床疗效显著，现将袁军教授的临证经验总结如下。

1 肝郁脾虚型失眠的病机分析

失眠的病机关键在于心神，现代中医家将失眠分为肝郁化火、痰热扰心、心脾两虚、心肾不交等证型[9]，然而袁军教授在临床实践中发现，肝郁脾虚亦是导致失眠的重要原因。临床上肝郁脾虚证候多表现为精神紧张、多虑、纳差等，研究调查发现，失眠患者出现上述症状的频率分别为26.9%、25.4%、12.4%[10]。黄小珍等[11]应用现代统计学方法对失眠患者的四诊信息进行分析，发现在各型失眠中，肝郁脾虚型分布最为广泛。肝郁脾虚证已成为临床最为常见的失眠证型之一。袁军教授认为，肝郁脾虚型患者比例升高与人们生活方式改变有关。现在人们生活节奏快，压力大，进食不规律，最易伤及肝脾两脏。肝藏血，主疏泄，主调畅气机，脾主生血，主统血，肝脾两脏是气血生成和运行的关键，肝脾调和，气血调畅，心神安定，故而能寐；若肝气郁滞不畅，脾虚运化不及，以致气机升降失调，气血化生不足，心神不得荣养，反受浊气侵扰，则会出现入睡困难、寐而不酣、多梦易醒等症状。

2 “安眠五穴”组穴理论分析

“安眠五穴”是袁军教授创立的治疗失眠的经验组穴，由风池、神门、郄门、神安、三阴交组成，是治疗各型失眠的基础选穴。风池属足少阳胆经，为胆经与阳跷脉、阳维脉的交会穴。少阳之气主升主动，为气机升降之动力；跷脉司眼睑开阖，主司睡眠；阳维脉维系一身之阳，具平衡阴阳之效。风池一穴而通三经，针之可调畅气机，使阴阳升降有序，阳能入阴，心神安宁而寐。神门属手少阴心经，为心经之原穴。《难经·六十六难》记载：“五脏六腑之有病者，取其原也。”《针灸聚英》曰：“三焦者，水谷之道路，原气之别使也。”原穴既是脏腑之气聚集之处，又为三焦之气与经络相交的部位。水谷之精气以三焦为通道，运行全身，渗灌诸经，其滋养经脉的作用点就是原穴，原穴又为一经之中气血最为旺盛的穴位，因此其具有填脏腑精气、补脏腑虚损之效，脏腑病变，治疗当首选原穴，故取神门穴以补心养血，安神定志。郄门属手厥阴心包经，心包经又称为心主之脉，为心之藩篱。《灵枢·邪客》记载:“故诸邪之在于心者，皆在于心之包络。”邪气扰心，多由心包代受，治疗时多取心包经腧穴以祛心经之邪。郄门为心包经之郄穴，为脏腑之气深聚的部位，《循经考穴编》记载郄门可用于治疗“心胸疼痛，五心烦热”，认为其具有清心泻火之效。神门与郄门配伍，一可补心血之虚以养神，一可泻心火之实以宁心，一补一泻，共奏安神定志之效。三阴交属足太阴脾经，为足三阴经之交会穴，脾胃为水谷之海，化生气血上奉养心；肝主藏血，血可养魂；肾主藏精，精可化血。三阴交一穴而通三经，具有健脾益气、补益肝肾、养血安神之效。神安穴为袁军教授治疗失眠之经验效穴，位于腕掌横纹上2.5寸处，桡侧腕屈肌腱与掌长肌腱之间。袁军教授在总结多年经验的基础上发现神安穴，并经临床验证，具有宁心安神，宽胸理气之功，其改善睡眠效果极佳。上述诸穴配伍，重在调和心神，兼以调肝理脾，调和气血，诸穴合用，标本兼顾，补泻得当，共奏解郁宁心、安神定志之效。

3 治疗思路

3.1 安眠宜调心神 《灵枢·邪客》曰：“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景岳全书》指出：“心藏神,神不守宅,故不寐。”人的心神依赖于气血的滋养，若心之气血充足，阴阳调和，则心神得气血荣养而能安眠。若心脏本虚，或痰火、瘀血等扰动心神，致使心之阴阳失衡，阳不入阴，则会导致心神不宁而不能入寐。袁军教授强调，心神失调贯穿失眠发病的始终，在治疗失眠的过程中，应重视以调和心神为基础，故取“安眠五穴”为主穴，以调理脏腑，宁心安神。

3.2 疏肝宜兼泻火 袁军教授总结失眠患者的临床表现，发现失眠患者平素多急躁、易怒。郁怒易伤肝脏，肝气不舒，郁滞不畅，则易化火伤阴，扰动心神，故患者还常常伴有口干、口苦、心烦等症状。基于肝脏易郁而化火这一特性，袁军教授指出，临床在治疗肝郁的患者时，应在疏解肝郁的同时兼以清泻肝火，可取期门、行间等穴。期门属足厥阴肝经，为肝之募穴。《伤寒论》记载“此肝乘脾也，名曰纵，刺期门”，认为针刺期门可解肝经郁滞，用于治疗肝郁乘脾之证。行间属足厥阴肝经，为肝经之荥穴，其性属火，为肝经之子穴，可泻肝经之实，具有理肝气、清肝火的功效。两穴合用，可解郁清肝，宁心安神。

3.3 健脾宜兼祛湿 临床接诊的失眠患者多诉工作繁忙、时常加班，常伴有腹胀、腹泻、四肢疲乏等症状。因此，袁军教授指出，治疗脾虚患者，应在益气健脾的同时兼以理气祛湿，临床治疗时可取脾俞、阴陵泉等穴。脾俞穴属足太阳膀胱经，为脾之背俞穴，具有补脾助运、益气养血的功效。阴陵泉归于足太阴脾经，为脾经之合穴，其性属水，《针灸大成》记载其可用于治疗“胁下满，水胀腹坚”，认为阴陵泉具有健脾气、祛湿邪的功效。两穴配伍，可健脾助运，养心安神。

3.4 配合生活调控 袁军教授指出，生活方式是影响睡眠的重要因素。现代研究亦表明，失眠的发病与患者的饮食规律、生活习惯、情志、心理等因素密切相关[12-13]。因此，袁军教授主张在针灸治疗失眠的同时，应注意引导患者积极进行生活调控，具体的措施包括：合理安排作息时间，避免早睡及熬夜；适度地进行娱乐活动，排解压力，保持心情舒畅；适度运动，适当地进行散步、慢跑等较为和缓的体育锻炼；清淡饮食，避免进食高热量、重口味的食品；睡前用热水泡脚，避免进食浓茶、咖啡、奶茶等饮品；避免长时间使用手机、电脑等电子产品等。

4 验案举隅

刘某，男，42岁。2021年4月18日初诊。主诉:入睡困难6个月余。患者平素性情急躁，工作劳累，6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开始出现间断入睡困难，眠浅易醒，患者未予重视，未行相关治疗，近日患者失眠症状有加重趋势，遂至我科就诊。刻诊：入睡困难，眠浅易醒，醒后难以再次入睡，性情急躁，善思多虑，每于情绪波动时失眠症状加重，每晚睡眠持续时间约4.5～5 h，偶有乏力、气短，心烦，纳尚可，易腹泻，大便不成形，小便尚可，舌质暗红胖大，舌边有齿痕，舌苔黄厚，脉弦数。西医诊断:失眠。中医诊断：不寐(肝郁脾虚证)。治疗以疏肝健脾、解郁安神为法。针灸取穴以“安眠五穴”为主穴，辨证加减。针灸处方(均取双侧):风池、神门、郄门、神安、三阴交、期门、行间、太冲、脾俞、阴陵泉。针具选用华佗牌一次性针灸针(苏州医疗用品厂有限公司)，风池、神门、郄门、神安、期门、行间、太冲选用0.30 mm×25 mm的针灸针，三阴交、阴陵泉、脾俞选用0.30 mm×40 mm的针灸针。治疗时先嘱患者取俯卧位，以碘伏棉签消毒皮肤后，于脾俞行快针疗法，再嘱患者取仰卧位，针刺其余穴位。风池、神门、郄门、神安、三阴交施平补平泻，期门、行间、太冲施泻法，脾俞、阴陵泉施补法。针刺得气后留针约30 min，每日治疗1次。同时嘱患者清淡饮食，保持心情舒畅，积极调控生活方式。治疗2周。2021年5月2日复诊，诉其失眠症状较前改善，每晚睡眠持续时间延长至5 h左右，心烦、乏力、气短较前减轻，但仍有腹泻、大便不成形，舌脉如前。予调整针灸处方，在原有处方的基础上加双侧天枢、足三里，继续治疗。2021年5月9日，患者复诊，诉其失眠症状明显改善，每晚睡眠持续时间延长至6 h左右，乏力、气短、腹泻等症状明显减轻。针灸处方保持不变，减少针灸治疗频次为每周3次，继续治疗1个月，巩固疗效。治疗结束后随访6个月，未再复发。

按：本例患者以入睡困难为主诉就诊，病属不寐范畴。袁军教授认为，失眠的病位虽在于心，然其与肝、脾密切相关，肝主调畅气机，脾主化生气血，若肝脾失调，气血亏虚，气机不畅，则会累及心神，导致心神不安，出现入睡困难、多梦、易醒等症状。如《辨证录·不寐门》所言：“肝气不舒，则肝血必耗，肝血既耗，则木中之血上不能润于心。”《景岳全书》曰：“劳倦思虑太过者，必致血液耗亡，神魂无主所以不寐。”本例患者平素情绪急躁，长期情志不遂，必会伤及肝脏，以致肝郁不舒，横逆乘脾，加之工作劳累，久思多虑，伤及脾胃，更易导致脾胃虚弱。肝气郁而不畅，气机失调，上逆扰心，心神不安，故而出现入睡困难，眠浅易醒；脾虚失运，气血生成不足，不能充养肌体，故而乏力疲倦、气短；脾虚运化不及，湿邪阻滞肠道，故而时有腹泻、大便不成形。综合患者症状及舌脉，辨为肝郁脾虚证，治疗当以疏肝健脾、宁心安神为原则。针灸处方以“安眠五穴”为主穴，取风池调畅气机、平衡阴阳，神门补气养心，郄门泻火宁心，神安宽胸理气、解郁安神，三阴交调和肝脾、养血安神，配穴以期门、行间、太冲疏肝解郁、调畅气机，脾俞、阴陵泉健脾助运、益气养血，诸穴共用，以奏调肝理脾，宁心安神之效。袁军教授认为，肝为少阳之脏，肝气久郁易化火扰心；脾为生痰之源，脾虚日久以生湿化痰，痰火郁结，阻碍气机，扰动心神，会使得失眠的证候更加复杂。因此，袁军教授强调在调理肝脾、治疗失眠的过程中，不仅要关注患者当前的症候，更应注重其证候的变化，安未受邪之地，故而在健脾的同时兼以祛湿，在疏肝的同时兼以清肝，以达到“已病防变”的目的。治疗后，患者睡眠情况有所好转，心烦、乏力、气短等症较前减轻，仍有腹泻、大便不成形，遂在原有治疗基础上加大健脾的力度，加用天枢、足三里健脾益气，以助运化。

5 结语

失眠严重影响患者身心健康，给患者的工作及学习带来极大的困扰，正确、积极地治疗失眠至关重要。现代医学治疗失眠仍以传统的镇静催眠类药物为主，这些药物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善失眠症状，但其不良反应较多，且远期疗效不理想。针灸治疗失眠经验丰富，安全有效，获得医患的广泛认可，研究表明，针灸治疗能够调节人体血清5-HT、GABA、去甲肾上腺素(NE)等神经递质的水平，改善患者失眠症状，缓解焦虑、抑郁等情绪障碍[14-16]。袁军教授在总结多年临床经验的基础上提出“安眠五穴”组穴，对于失眠疗效甚佳。对肝郁脾虚型患者，袁军教授主张着眼于心、肝、脾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以调和心神为基础，同时注重调理肝脾，平衡阴阳，治疗以“安眠五穴”为主穴，临证审机，辨证化裁，配合生活调控，调治结合，多措并举，疗效确切，值得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