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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之策与百年研究:西域屯垦开发的成就与展望

2023-03-22张安福

敦煌学辑刊 2023年4期
关键词:屯田西域新疆

张安福

(上海大学 历史系,上海 200444)

屯垦戍边是治理西域的千古之策。学人对西域屯垦的关注肇始于清代后期,曾出现了研究西域问题的“西北边疆史地之学”(1)清代前期,由于我国西北边疆形势严峻,唤醒了清代学者对西北史地研究的兴趣,而俄国对我国西北边疆的觊觎和侵略,则直接刺激了西北史地研究。从嘉庆中期开始,由于西北边疆经常动荡不定,西北边疆地理研究之风悄然而起,并很快弥漫开来,首开这股学风的是祁韵士和徐松。龚自珍在嘉庆末年开始了西北史地的研究,重在“讲求现实针对性、主张制度变易、重视内政治理”。综观清末的“西北史地学”研究,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一批遣戍新疆的知识分子从事调查、研究和著述。如洪亮吉、祁韵士、徐松、邓廷桢、林则徐等,他们虽然因罪被遣戍新疆,但由于学识广博,长期在朝廷为官,了解国家乃至国际大势,又能审时度势,发挥自己的长处和能力,在遣戍新疆期间及其后,撰写了一批供政府参考决策的咨政报告和学术著作,客观上促进了西北史地学的研究。见刘进宝《东方学视野下的西北史地学》,《社会科学战线》2017年第4期,第118-125页。,部分涉及到西域屯垦问题。尤其到了20世纪30年代,由于日本侵华,社会危机加重,中国自汉代以来对西域的屯垦开发和经营被学界重新重视,以寻求治国兴民之道。曾问吾的《中国经营西域史》是一部比较全面总结中原内地与西域、新疆互动关系的著作,总结了历代经营西域时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和教训,警示和鞭策国人,故时人誉此书为“安西良鉴”(2)曾问吾《中国经营西域史》,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同时期张君约《历代屯田考》和唐启宇《历代屯垦研究》开启了系统研究中国古代屯田问题的先河,前者梳理了西汉至明代之间屯田发展的历史,后者重在对历代屯田管理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3)张君约《历代屯田考》,上海:商务印书馆,1939年;唐启宇《历代屯垦研究》,南京:正中书局,1944年。

新中国成立后,关于农民、土地、社会分期等问题是学界研究的重点,其中涉及到西域屯田问题,为发展中国特色的农业经济寻求历史经验。贺昌群、赵俪生、陈守实、乌廷玉、樊树志、林甘泉等学者关注土地制度,论及西域屯垦开发问题。(4)贺昌群《汉唐间封建土地所有制形式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年;赵俪生《中国土地制度史》,济南:齐鲁书社,1984年;陈守实《中国古代土地关系史稿》,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乌廷玉《中国历代土地制度史纲》,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87年;樊树志《中国封建土地关系发展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年;林甘泉《中国封建土地制度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改革开放后,出现了以刘继光《中国历代屯垦经济研究》为代表的研究著作,对自秦汉至清代民国的屯田进行了分析,涉及政治背景、屯田管理、水利发展、农业技术等,阐述了历代屯田特色和兴衰沿革;(5)刘继光《中国历代屯垦经济研究》,北京:团结出版社,1991年。新疆问题、西北安全问题也成为学界关注的重点,由此出现了系列综合性成果,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西域屯田研究,更多侧重于屯垦戍边对于新疆社会稳定、国家安全领域的研究,(6)张安福《清代以来新疆屯垦与国家安全研究》,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11年。特别是关注在历代中央王朝发展过程中,屯垦戍边所承担的社会责任。(7)马大正《新疆史鉴》,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方英楷《中国历代治理新疆国策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齐清顺、田卫疆《中国历代中央王朝治理新疆政策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

一、西域屯垦开发与农业经济的相关研究

屯垦开发是历代中央王朝建设西域的重要模式,其首要前提是国家强有力的财政支持和组织保障。由于兵屯组织能力强、农业经济开发见效快,国家最初利用成建制的军队、戍边人员在西北边疆地区进行兵屯;除兵屯外,移民屯垦也逐渐成为西域开发的重要模式。汉唐时期的屯垦重心在天山南麓的塔里木盆地,清代则在天山以北大量移民屯垦,从巴里坤、奇台、乌鲁木齐到伊犁的天山北麓之地成为重要的屯田区。屯垦经济逐渐成为西域社会发展的主要经济模式和重要推动力,也是研究西域屯垦开发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一)汉晋时期的屯垦开发

自张骞出使西域后,中原政权开始经营西域,屯垦成为开发边疆、保障后勤的重要形式。西汉时期开始在天山南麓的渠犁、轮台等地进行屯田,此后发展至东天山车师等地,至东汉时,出现了“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8)[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88《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931页。的情形。魏晋时期,西域屯田区域东移,主要在楼兰、车师一带开展屯田,整体规模呈现出内缩的状态。对于该时期的屯垦开发研究,学界主要集中在屯田区、屯田效果、屯区生产生活等方面。

其一,关于屯田区研究。对于西汉经营西域的屯田区域,学界多认为塔里木盆地周缘是最先进行屯田的地区,东天山的伊吾、车师之地也曾经进行屯田,但是时间较短。韩儒林在《汉代西域屯田与车师伊吾的争夺》指出汉匈争夺车师之地以渠犁等地屯田作为保障,并且隔绝了匈奴与羌人的联系;(9)韩儒林《汉代西域屯田与车师伊吾的争夺》,《文史杂志》1942年第2期。王宗维在《五船道与伊吾路》探讨了伊吾屯田对于汉朝经营西域东北地区以及交通路线保障的重要作用;(10)王宗维《五船道与伊吾路》,《西域研究》1994年第4期,第18-27页。彭慧敏在《两汉在西域屯田论述》中指出屯田范围是先南疆后北疆,西汉主要用力于南道和车师前部,解决军资与军力问题;(11)彭慧敏《两汉在西域屯田论述》,《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1期,第62-68页。李炳泉在《西汉西域渠犁屯田考论》考证了西汉首开屯田的时间和范围,在《西汉西域伊循屯田考论》中指出汉代在伊循屯田的直接目的虽是威慑西域南道国家,但进一步保证了西域南道的畅通,并促使西域都护府的建立和巩固。(12)李炳泉《西汉西域渠犁屯田考论》,《西域研究》2002年第1期,第10-17页;《西汉西域伊循屯田考论》,《西域研究》2003年第2期,第1-9页。对于《汉书·西域传》中“北胥鞬屯田”与“莎车之地”问题,张俊民通过对悬泉置出土简牍的解读,在前代学者的研究基础上证明了汉代“北胥鞬”应是“比胥鞬”,(13)张俊民《“北胥鞬”应是“比胥鞬”》,《西域研究》2001年第1期,第89-90页。应为吐鲁番鄯善县所在地,(14)钱伯泉《北胥鞬考》,《新疆社会科学》1985年第2期,第116-122页。并属于戊己校尉治理。(15)刘国防《西汉比胥鞬屯田与戊己校尉的设置》,《西域研究》2006年第4期,第23-29页。

关于汉代轮台屯田研究,达吾力江·叶尔哈力克考证了轮台县草湖乡羊塔克其该遗址、尉犁县乌如克阔坦、刻坦阔坦以及克亚斯库勒遗址,认为这些地区是汉代轮台、渠犁屯田遗址;(16)达吾力江·叶尔哈力克《汉武边塞与西域屯田——轮台、渠犁屯田考古发现初论》,《历史研究》2018年第6期,第154-166页。施丁认为汉代轮台屯田的上限是在天汉年间。(17)施丁《汉代轮台屯田的上限问题》,《中国史研究》1994年第4期,第20-27页。实际上,通过文献与田野考察等方法可以发现,汉代屯田的发展过程及其分布状态主要表现为西域城市与屯田相统一,两汉屯城布局由最初在天山南麓、东麓重要区域的点状、线状布局,进而呈现出在环塔里木盆地周缘环状布局的态势。(18)张安福、田海峰《城址遗存与汉代西域屯城布局》,《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5年第3期,第47-55页。

其二,在屯垦区,内地的生产技术率先得到传播与使用。朱宏斌认为西域屯田为中西科技文化交流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与安全保障,屯田区既是中原先进农业技术西传的策源地,也是汲取西域及西方科技文化的前哨和基地;(19)朱宏斌《两汉西域屯田及其在中西农业科技文化交流中的作用》,《中国农史》2003年第2期,第21-27页。饶瑞符结合米兰地区汉唐屯田水利工程的考古发现,对当地汉唐时期的屯田概况以及水利灌溉情况进行了分析。(20)饶瑞符《米兰古代水利工程与屯田建设》,《新疆地理》1982年第Z1期,第56-61页。陈直《两汉经济史料论丛》以及《从秦汉史料中看屯田采矿铸钱三种制度》皆论及先进的生产技术对于屯垦开发重要的促进作用;(21)陈直《两汉经济史料论丛》,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58年;陈直《从秦汉史料中看屯田采矿铸钱三种制度》,《历史研究》1955年第6期,第89-110页。安作璋《两汉与西域关系史》对于两汉时期依托于屯田的铁器及灌溉技术的传播进行了分析;(22)安作璋《两汉与西域关系史》,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59年。张弛《两汉西域屯田的相关问题——以新疆出土汉代铁犁铧为中心》指出近年来新疆各地出土的汉代大、中型犁铧,与内地出土的汉代铁犁铧一脉相承。(23)张弛《两汉西域屯田的相关问题——以新疆出土汉代铁犁铧为中心》,《贵州社会科学》2016年第11期,第70-75页。

张安福认为实行屯垦开发是促进绿洲社会发展变迁的重要外在条件,是将中原农业形式传导到西域的重要路径;(24)张安福《汉唐屯垦与吐鲁番绿洲社会变迁研究》,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13年;《西域屯垦经济与新疆发展研究》,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张运德从屯垦戍边的源流、屯垦戍边的目的以及文化价值三个方面揭示了屯垦事业的多层次性,尤其是体现了政治作用与经济作用的相辅相成;(25)张运德《两汉时期西域屯垦的基本特征》,《西域研究》2007年第3期,第6-12页。邵台新《汉代对西域的经营》、刘光华《汉代西北屯田研究》等成果中认为汉代屯垦促进了西域农业的发展,对于社会经济模式的改善也有推进。(26)邵台新《汉代对西域的经营》,台北:辅仁大学出版社,1984年;刘光华《汉代西北屯田研究》,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年。樊根耀《论古代新疆屯垦的经济意义》、吕卓民、陈跃《两汉南疆农牧业地理》中论及屯垦经济开发在推动游牧经济与农业经济转化的重大意义;(27)樊根耀《论古代新疆屯垦的经济意义》,《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第19-23页;吕卓民、陈跃《两汉南疆农牧业地理》,《西域研究》2010年第2期,第53-62页。周伟洲在《两汉时期新疆的经济开发》中指出,西域绿洲屯田地区是商品中转站和聚散地,屯垦收获在满足军需的同时,也为来往使者、商旅提供物质补给,同时也推动了当地的商贸事业。(28)周伟洲《两汉时期新疆的经济开发》,《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5年第1期,第62-69页。

其三,对汉晋西域戍卒日常屯田生产生活的研究。目前,新疆出土的于阗佉卢文木简,楼兰、尼雅、土垠遗址以及敦煌、居延等地大量汉简的出土,对于研究汉晋时期西域屯垦日常生产生活提供了资料。张春树《汉代边疆史论集》对于汉代边塞制度以及吏卒的日常生活进行了探讨;(29)张春树《汉代边疆史论集》,台北:食货出版社,1977年。郝树声、张德芳《悬泉汉简研究》通过悬泉汉简中关于屯田吏士过往悬泉的记录探讨渠犁、伊循、车师屯田的大致概况,并指出前往伊循屯田的士卒一般都由中原发派的弛刑罪人承担;(30)郝树声、张德芳《悬泉汉简研究》,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9年。孟凡人、王炳华对于汉代土垠遗址的屯戍情况也进行了分析。(31)孟凡人《新疆考古论集》,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0年;王炳华《居卢訾仓故址研究》,《香港大学饶宗颐学术馆十周年馆庆同人论文集·敦煌学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

此外,孟凡人、方英楷、薛瑞泽、王欣等学者关注于楼兰遗址发掘的魏晋木简和纸文书,对于魏晋时期西域最大的屯田基地楼兰屯田以及戍卒来源和生活保障、耕种、屯田体制等情况进行了分析。(32)孟凡人《魏晋楼兰屯田概况》,《农业考古》1985年第1期,第349-355页;方英楷《魏晋楼兰屯田考》,《新疆农垦科技》1991年第1期,第47-48页;薛瑞泽《从〈楼兰尼雅出土文书〉看汉魏晋在鄯善地区的农业生产》,《中国农史》1993年第3期,第14-19页;王欣《魏晋西域屯田的特点》,《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5年第4期,第40-44页。

(二)唐代西域屯垦开发

唐朝有效控制了天山南北,屯垦绩效显著。《唐六典》载“安西二十屯……北庭二十屯,伊吾一屯,天山一屯”(33)[唐]李林甫等撰,陈仲夫点校《唐六典》卷7《尚书工部》,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223页。,体现了唐代开元年间西域屯田遍及东天山南北和塔里木盆地的情形,这一时期屯田规模大、区域广,屯垦形式以兵屯为主。

马国荣《唐代西域的军屯》使用吐鲁番出土文书探讨了唐代军屯的组织形式、生产任务、人员构成等要素;(34)马国荣《唐代西域的军屯》,《新疆社会科学》1990年第2期,第112-119页。赵吕甫在《唐代初期的屯防军制》中以唐代前期军事屯田的主体—屯防军为主要研究对象,分析了屯防军的组织形式、兵源、经费来源和分布,(35)赵吕甫《唐代初期的屯防军制》,《文史哲》1957年第4期,第26-32页。对于研究唐代屯田有重要的开创性意义。李宝通《唐代屯田研究》对唐代屯田在中古土地制度演变进程中的地位进行考查,系统梳理了唐代屯田的相关史料;(36)李宝通《唐代屯田研究》,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年。张泽咸在《汉晋唐时期农业》中针对汉唐时期的西域屯垦农业进行了分析,认为屯垦开发的农业生产模式适应了初期的农业经济发展,促进了汉唐农业水平的提升;(37)张泽咸《汉晋唐时期农业》,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赵俪生在《古代西北屯田开发史》中对西北屯垦开发给予高度评价,认为这种开发形式适应了西北地广人稀的情况;(38)赵俪生《古代西北屯田开发史》,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7年。孙晓林认为西州作为典型的绿洲农业区,水利是其农业发展的根本,西州的水渠在唐朝更加系统化,使用与修缮由地方政府按制度管理。(39)孙晓林《唐西州高昌县的水渠及其使用、管理》,《敦煌吐鲁番文书初探》,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3年。

长寿元年(692),唐朝以三万汉兵驻守西域,以“安西四镇”为中心,分布在西域各个交通要道的戍堡、守捉、烽燧等防御体系,屯戍进一步发展,尤其是烽铺屯田形式遍布西域。薛宗正对于唐代西域“三州”“四镇”的屯田设置、经济生活、文化心态等进行了细致探索;(40)薛宗正《唐代西域汉人的社会生活》,《西域研究》1996年第4期,第74-88页。吴大旬利用吐鲁番出土文书对唐代西州屯田进行研究,认为西州作为唐代前期经营西域的重心,上自军州下至镇戍与烽铺的屯田都取得了良好成效;(41)吴大旬《从出土文书看唐代西州的屯田》,《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3期,第71-77页。程喜霖结合吐鲁番出土文书认为唐代存在烽铺屯田,并认为唐代的烽铺屯田继承汉制发展而来,开始于高宗时期,发展于玄宗时期,到开元时已普遍推行并制度化了;(42)程喜霖《从吐鲁番出土文书中所见的唐代烽堠制度之三——唐代的烽铺(属斤)田》,《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6期,第72-80页。张广达、荣新江、陈国灿、刘安志、孟宪实、殷晴、刘子凡等学者,利用出土文书等资料,对于于阗、龟兹等地的屯田有所论述。(43)张广达、荣新江《〈唐大历三年三月典成铣牒〉跋》,《新疆社会科学》1988年第1期,第60-69页,及著作《于阗史丛考》,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3年;孟宪实《于阗:从镇戍到军镇的演变》,《北京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第120-128页;丁俊《于阗镇守军征税系统初探》,《西域研究》2016年第3期,第13-23页;段晴、李建强《钱与帛——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三件于阗语—汉语双语文书解析》,《西域研究》2014年第1期,第19-38页;陈国灿《关于〈唐建中五年(784)安西大都护府孔目司帖〉释读中的几个问题》,《敦煌学辑刊》1999年第2期,第6-13页;殷晴《唐代于阗的社会经济研究:出土文书析释》,《新疆社会科学》1989年第6期,第67-80页;刘子凡《傑謝营田与水利——和田新出〈傑謝作状为和田作等用水浇溉事〉研究》,《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5期,第70-76页。

唐朝在天山北麓也有大规模的屯田,史载“北庭二十屯”,与安西屯田规模相同。方英楷《唐朝在石河子的屯田》《唐朝在乌鲁木齐的屯田》等文章,考述了唐代在这一带的屯戍规模和分布;(44)方英楷《唐朝在石河子的屯田》,《新疆农垦科技》1989年第4期,第32-33页;方英楷《唐朝在乌鲁木齐的屯田》,《新疆农垦科技》1989年第2期,第45-46页。李锦绣《唐代庭州地区的人口和营田》探讨了唐代庭州的人口流动和屯田生产,以及庭州作为北疆地区经济中心的演变历程。(45)李锦绣《唐代庭州地区的人口和营田》,《文史知识》2010年第2期,第31-37页。

此外,如殷晴、王艳明、卢向前等学者对西域屯区的蔬菜、园艺进行了探讨;(46)殷晴《物种源流辨析——汉唐时期新疆园艺业的发展及有关问题》,《西域研究》2008年第1期,第17-26页;王艳明《从出土文书看中古时期吐鲁番地区的蔬菜种植》,《敦煌研究》2001年第2期,第82-88页;卢向前《麹氏高昌和唐代西州的葡萄、葡萄酒及葡萄酒税》,《中国经济史研究》2002年第4期,第110-120页。也有学者认为对唐代屯田的收益情况估计不应过高,如孙彩红通过对唐代屯田绩效和消费之间的数据分析认为,唐代屯田经济虽然发展迅速,但是由于屯戍军民众多,屯垦经济难以全部自给,仍然需要在市场上购买粮食。(47)孙彩红《唐代屯田、营田费用与效益的量化分析——以官营粮食生产为中心》,《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3年第3期,第42-48页。

唐代屯垦经济发达为丝绸之路贸易提供了物质基础,并刺激了东西商贸的发展。陈良文指出吐鲁番不仅是一个丝织品的贸易中心,而且也是一个重要的生丝生产区;(48)陈良文《吐鲁番文书中所见的高昌唐西州的蚕桑丝织业》,《敦煌学辑刊》1987年第1期,第118-125页。殷晴认为屯田为商业贸易提供了物资,中西贸易浪潮也促进了新疆丝织手工业的发展,而且还为西域绿洲诸国积累了大量的财富。(49)殷晴《古代新疆商业的发展及商人的活动》,《西北民族研究》1989年第2期,第138-153页。大量的研究资料也表明,在安西都护府的治理下,龟兹的商业贸易有了安定的社会环境,屯戍的物资需求带动了龟兹冶炼、制陶等手工业的发展,通畅的丝路交通吸引了东西方大批商旅前来龟兹地区从事商业贸易。(50)张安福、卞亚男《安西都护府与唐代龟兹商贸的发展》,《中国农史》2014年第4期,第64-75页。

(三)清代天山南北尤其是天山北麓的屯垦开发

清代是古代西域屯垦经济发展的高峰时期,屯垦区域遍及天山南北,且尤以天山北麓的开发较为突出,时大规模的移民进入天山北麓从事农业生产,扭转了新疆天山南北长期以来形成的“南农北牧”的经济格局,改变了汉唐经营西域“重南轻北”的屯垦局面。

学界对于天山北麓尤其是伊犁地区的屯田成果较多,系统展现了伊犁屯田的社会形势、规模、产量以及发挥的作用等;(51)可参考吴元丰《清乾隆年间伊犁屯田述略》,《民族研究》1987年第5期,第92-100页;谢志宁《清前期的伊犁设防》,《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3年第3期,第54-66页;佟克力《清代伊犁驻防八旗始末》,《西域研究》2004年第3期,第25-32页;王培华《清代伊犁屯田的水利问题》,《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第79-86页;衡宗亮《清代哈密维吾尔族西迁伊犁屯田新考》,《农业考古》2020年第4期,第74-78页。此外,乌鲁木齐、木垒等地屯田,学界也有相关论述。(52)王希隆《清代乌鲁木齐屯田述论》,《新疆社会科学》1989年第5期,第101-108页;吴元丰《清代乌鲁木齐满营述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4年第3期,第46-54页;戴良佐《清代木垒屯田概况》,《新疆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2期,第64-66页。樊自立等认为17世纪以前,天山北麓由“兵屯”建立的古代绿洲屡兴屡废,18-20世纪中叶,由清朝到民国大力发展屯田,形成的旧绿洲呈断续岛状小片,起步虽晚,但发展快;(53)樊自立、穆桂金、马英杰、马映军《天山北麓灌溉绿洲的形成和发展》,《地理科学》2002年第2期,第184-189页。罗庆四认为,乾隆时期“重北轻南”和“以回治回”的新疆经济发展政策,使得新疆天山南北路发展的差距越来越明显,南路地区屯田规模小,仅限于为军事项目服务。(54)罗庆四《试论乾隆对回部的政策》,《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4期,第123-129页。

从屯田效果看,齐清顺认为清代屯田经济有重要的开创性作用,清代新疆农业生产的播种面积、粮食产量、生产技术都超过了以往任何时期,为新疆近现代农业生产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55)齐清顺《清代新疆农业生产力的发展》,《西北民族研究》1988年第2期,第261-275页。对于清代新疆屯垦与经济结构的关系研究,姚兆余认为清代西北地区的农业开发不仅解决了当地驻军和居民的粮食供给问题,而且对传统的经济结构产生了重要影响,确立了农业经济在西北地区社会经济生活中的主导地位,促进了西北地区村庄聚落的形成和市镇经济的发展;(56)姚兆余《清代西北地区农业开发与农牧业经济结构的变迁》,《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期,第75-82页。李敏认为屯田扭转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重南疆、轻北疆发展的局面,改变了新疆农牧业的比重;(57)李敏《论清代新疆屯田的重大历史作用》,《西域研究》2001年第3期,第29-34页。陈跃认为屯垦区域遍及天山南北,不仅改变了新疆“南农北牧”的经济地理格局,更缩小了新疆与内地的差距,在经济上加快了新疆与内地一体化进程。(58)陈跃《论古代北疆农业的发展》,《西域研究》2011年第2期,第73-82页。

马大正在《新疆史鉴》指出,清代屯垦经济“规模大、效益高、范围广”(59)马大正《新疆史鉴》,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1页。,对清代的屯田绩效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从发展模式到发展区域都为新疆经济的长远发展打下了基础;华立在《清代新疆农业开发史》分段研究清代新疆屯垦开发情况,考察了包括国家政策、屯垦类型、管理制度等各种因素在新疆农业经济开发不同阶段的变化、相互关系及由此产生的客观后果;(60)华立《清代新疆农业开发史》,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5年。王希隆在《清代西北屯田研究》中提出清前期历代实行的军屯或民屯,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榨取屯户剩余劳动以供军用,屯田往往有始无终,而清代新疆屯田是为了开发边地、恢复发展经济,因此政府采取鼓励和帮助徙民立足于屯区的积极政策,清代屯田的巨大成功对我国历史发展影响深远。(61)王希隆《清代西北屯田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

此外,清代较为完善的灾害信息上报制度以及借贷制度,对于清代屯田经营提供了保障,周琼在《农业复苏及诚信塑造:清前期官方借贷制度研究》中提出“灾民雇佣耕种田”现象,就是由官府借给雇资的制度,这一现象在大部分地区可以顺利实施并取得良好效果。(62)周琼《农业复苏及诚信塑造:清前期官方借贷制度研究》,《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第44-59页。

(四)关于屯田与环境生态的相关研究

由于屯田是国家行为,受政治变化、社会形势的影响较大,使得历史上屯田常常出现“一代而终”的现象,土地耕、废问题常常与屯垦区的生态环境有着相互的密切关系。

赵俪生等指出,“在中央集权相对强化,国家处于基本统一状态的两汉时期,西北特殊的地理环境与人文条件尚不足以对屯田的兴废盛衰产生重大影响的话,那么魏晋南北朝由于中央集权的削弱,统一局面的破裂,西北特殊的地理环境与人文条件对屯田的影响甚至制约作用就不容忽视”(63)赵俪生《古代西北屯田开发史》,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7年。;殷晴以塔里木盆地的绿洲为研究对象,分析了楼兰、尼雅等地消失的原因,认为由于汉唐时期政府对西域绿洲屯垦开发管理常常是以兵屯为主,并且在资源开发、水源使用上没有规划,加之人口增加,使得这些绿洲最终消失;(64)殷晴《媲摩绿洲的历史命运——新疆环境演变史的典型例证》,《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第66-71页;《和田地区的环境演变与生态经济研究》,《新疆社会科学》1987年第3期,第49-55页。王玉茹、杨红伟在《略论国家行为与西北生态环境的历史变迁》中认为生态变迁是自然活动与人类活动双重因素累积叠加的结果,在历史时期西北生态变迁中人类活动起了主导作用,主要体现在掠夺性的开发和缺乏长远规划的土地开垦、水资源利用等方面。(65)王玉茹、杨红伟《略论国家行为与西北生态环境的历史变迁》,《中国社会历史评论》第7卷,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21-223页。

同时,学者也尝试对自然环境与屯垦开发的相互关系进行正确定位,刘超建强调屯田对生态环境影响主要为积极意义,即戈壁变为绿洲、沙漠变良田,而其负面影响并不突出,自然环境本身、战争等其他要素应该是环境变迁的主要因素。(66)刘超建《从清代新疆屯垦政策角度谈屯田与生态环境的关系:以天山北路东部屯垦为中心》,《干旱区地理》2015年第2期,第391-402页。

二、西域屯垦开发与社会治理的相关研究

晁错是汉代屯田戍边理论重要的倡导者,他认为移民屯田具有“邻里相救、父子相保”的社会稳定作用,有利于边疆安全和社会稳定。从历史上看,屯垦开发尤其是移民屯田政策的有效实施,确实在稳定社会和促进边疆长治久安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一)屯垦群体

屯田的主要群体首先是士兵,其次是国家有计划有组织的移民以及部分遣犯。此外,还有商人屯田、地方少数民族屯田等。这些来自不同区域、带来多元文化的屯垦移民,促成了民族间交往、交流和交融,有利于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

汉唐时期是兵屯发展的重要时期,从汉代开始,国家组织前线军队在塔里木盆地的轮台、渠犁进行屯田,由此拉开中央政权经营西域的序幕。马国荣《唐代西域的军屯》、李宝通《唐代屯田研究》均认为唐代屯田的生产者主要是从均田户中征发的府兵,以屯田生产作为兵役的一部分,其次包括随军家属、当地各族人民以及流配来的犯人。(67)马国荣《唐代西域的军屯》,《新疆社会科学》1990年第2期,第112-119页;李宝通《唐代屯田研究》,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年。这一时期也存在民屯形式,虽不是主流但不容忽视;翟麦玲、谢丽《辨析唐代的屯田与营田》指出唐代屯田的生产者多为军士,也存在百姓屯田的情况;(68)翟麦玲、谢丽《辨析唐代的屯田与营田》,《中国农史》2008年第1期,第41-50页。在此基础上,杨际平《唐五代“屯田”与“营田”的关系辨析》认为民屯一般采取不同于编户齐民的军事编制或准军事编制。(69)杨际平《唐五代“屯田”与“营田”的关系辨析》,《汕头大学学报》1999年第5期,第87-94页。

汉唐是西域民族迁徙和融合的初始期,在这一时期西域绿洲城邦和中原移民、中亚粟特移民等在西域进行农业开发。贾丛江论述了西汉时期汉人进入西域的不同方式,并对屯戍士卒的构成、吏卒更代制度、汉人留居情况以及西域汉人的来源做了分析和探讨,对汉代屯田移民和社会稳定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研究;(70)贾丛江《关于西汉时期西域汉人的几个问题》,《西域研究》2004年第4期,第1-8页。根据吐鲁番出土文书的记载,李方认为汉唐时期西域民族参与了当地官府主导的屯田、水利、交通、赋役等活动,并各自发挥特长,为丝绸之路和边疆社会的建设发展作出了贡献;(71)李方《汉唐西域民族与丝绸之路和边疆社会》,《吐鲁番学研究》2017年第2期,第46-58页。梁振涛《百姓与部落:唐代北庭地区的人群管理》探讨了唐代北庭地区人群的分类及北庭都护府对其因地制宜的管理方式。(72)梁振涛《百姓与部落:唐代北庭地区的人群管理》,《文史》2020年第4期,第127-145页。

清代是新疆历史上空前大规模的移民屯垦时期,屯田形式多样,有兵屯、民屯、回屯、遣屯、商屯,既有内地汉人,也包括少数民族的屯田,其中民屯成为西域最主要的屯田形式。华立考察了清朝移民屯田的措施,分析了应募人户的迁徙经过、落户分布与规模,认为移民屯垦开发不仅为新疆提供了劳动力,奠定了天山以北农业区的基本规模,而且促使北疆屯垦开发的重心由兵屯向民屯过渡,在《清代新疆遣犯的“年满为民”问题》探讨了遣犯作为一个特殊的移民群体对新疆移民社会带来的影响;(73)华立《清代新疆遣犯的“年满为民”问题》,《历史档案》2021年第1期,第83-90页;华立《乾隆年间移民出关与清前期天山北路农业的发展》,殷晴主编《新疆经济开发史研究(上)》,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97-123页。徐伯夫《清代前期新疆地区的民屯》对清朝前期天山南北路的各个民屯的移民人员及租税、户口、升科等制度进行了研究,并分析了兵屯变民屯的意义;刘锦增的《1715-1755年间新疆兵屯研究——以吐鲁番、巴里坤和哈密为中心》《“筹备军粮”与“节省国帑”:乾隆年间新疆兵屯作物种植结构调整问题研究》对于清代兵屯及效益职能进行了探讨;(74)刘锦增《1715-1755年间新疆兵屯研究——以吐鲁番、巴里坤和哈密为中心》,《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21年第1期,第110-118页;《“筹备军粮”与“节省国帑”:乾隆年间新疆兵屯作物种植结构调整问题研究》,《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第151-160页。张安福在《清代乾嘉时期新疆“屯垦陷阱”的出现与启示》关注于新疆大力发展屯田所导致的经济结构变动、高耗费与低产出等多方面的矛盾,得出兵屯不利于农业经济的商品化,其所出现的“屯垦陷阱”“谷贱伤农”等现象,是乾嘉之后屯田大规模转变为民屯的重要原因。(75)张安福,蒋静《清代乾嘉时期新疆“屯垦陷阱”的出现与启示——以乌鲁木齐为中心》,《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7年第2期,第37-47页。

谷苞认为在新疆屯垦开发过程中,不仅丁零、铁勒和回纥是维吾尔族的重要族源,而且被维吾尔族融合了的原居南疆的各农业民族也是构成维吾尔族族源的重要部分;(76)谷苞《新疆维吾尔族族源新探》,《中国社会科学》1980年第6期,第199-208页。肖夫在《略论锡伯族西迁及其历史贡献》中分析了锡伯族西迁伊犁的原因和历史过程,认为锡伯族是从东北到伊犁地区的屯田的重要群体,改变了该地区的民族结构,促进文化融合、社会稳定和边疆安全;(77)关伟《略论锡伯族西迁及其历史贡献》,《明清论丛》2016年第1期,第353-367页。苗普生认为伊犁地区的维吾尔族居民是陆续从南疆各地和吐鲁番、哈密等地迁徙来的屯田队伍,为屯田事业也做出了贡献;(78)苗普生《清代伊犁地区维吾尔居民的迁徙与流动》,《新疆社科论坛》1990年第4期,第46-51页。马大正利用满文档案对察哈尔蒙古西迁后的屯戍生产以及对新疆社会稳定、民族团结的促进作用进行了研究;(79)马大正《清代西迁新疆之察哈尔蒙古的史料与历史》,《民族研究》1994年第4期,第45-53页。吴元丰在其著作《满文档案与历史探究》中对于“伊犁满营”“伊犁锡伯营”以及察哈尔蒙古西迁和伊犁遣屯与民屯等问题进行了探析,为清代新疆多民族屯戍提供了“原创性”的研究资料;(80)吴元丰《满文档案与历史探究》,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15年。韩香从新疆开发的角度对清代察哈尔蒙古西迁的历史和现状进行了研究,指出其在戍边换防、牧畜等方面发挥的作用,对清代新疆地区的稳定开发意义非凡。(81)韩香《清代察哈尔蒙古的西迁及其对新疆的开发》,《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6年第3期,第51-65页。

(二)屯垦区域社会治理的研究

大量民屯人员进入西域改变了西域地区的民族结构,并稳定了社会秩序、促进了社会发展。早期,汉代对西域实行羁縻管理,“宽小过、总大纲”是汉代治理西域社会的主要方式;唐代开始在东天山进行州县制管理;清代光绪年间设置新疆省进行行省管理,完成了西域社会与内地一体化的进程。

汉代屯田发展主要服务于军事行动,管理屯田的行政机构从属于军政机构,体现了此时边疆管理的临时性,但是中原管理制度逐渐向西域延伸。唐代在汉人移民为数众多的伊、西、庭三州设置了同内地的州、县两级行政机构和乡、里、保等完整的基层政权机构。唐长孺对吐鲁番出土文书所见的高昌郡行政制度进行分析,得出高昌郡制度远承汉魏,近同晋宋,从乡里组织直到郡和军府机构完全和内地郡县相一致;(82)唐长孺《从吐鲁番出土文书中所见的高昌郡县行政制度》,《文物》1978年第6期,第15-21页。祝总斌认为从十六国至隋唐时期,高昌地区不但在政治上一直归属于内地中央集权统一政权,而且在文化上、文书制度上也是与内地浑为一体的;(83)祝总斌《高昌官府文书杂考》,北京大学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编《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论集》第2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周泓认为汉朝中央政府的西域机构军事职能非常突出,屯田附于戍边,经济依从军务,唐朝西域执政有地方性体制,更有全国性政令的实施,生产活动的经济独立性更强;(84)周泓《从考古资料看汉唐两朝对古代新疆的管辖经营》,《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4期,第40-49页。张广达、孟宪实、李方、刘再聪等学者对唐代西州的行政管理和社会治理多有研究,与上述观点相类,分歧不大。(85)张广达《唐灭高昌国后的西州形势》,张广达《西域史地丛稿初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孟宪实《试论唐朝在高昌推行州县制的历史与文化基础》,《新疆文物》1993年第3期,第128-138页;李方《唐西州行政体制考论》,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刘再聪《从吐鲁番文书看唐代西州县以下行政建制》,《西域研究》2006年第3期,第41-49页。

及至清代,随着羁縻性质的伯克管理制度解体,光绪十年(1884),清政府在新疆建立了行省制,完成了新疆行政治理上的创举,也最终确立了以民屯为主导地位的制度保障。陈跃指出新疆地区在汉唐时期一直实行“因俗而治”的羁縻府州政策,到清代时,内外窘困的局势使得清政府认识到需要加强对边疆的管理力度,改变以往“因俗而治”的传统方式,积极推进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最终在新疆建立了行省制度,实现了社会管理边疆内地一体化;(86)陈跃《“因俗而治”与边疆内地一体化——中国古代王朝治边政策的双重变奏》,《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第38-44页。龚荫通过对从秦代至清代边疆民族地区屯垦开发的研讨,探究古代边疆民族地区屯垦开发政策实施的价值及意义;(87)龚荫《古代边疆民族地区屯垦开发概说》,《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1期,第65-72页。苗普生认为伯克制度的废除与新疆建省一样是新疆历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它是维吾尔族社会各种社会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标志着维吾尔族社会基本完成了由农奴制经济向封建地主经济的变革,促进了我国多民族大家庭的进一步巩固和发展,对于维护祖国统一具有重要意义;(88)苗普生《废除伯克制度与新疆建省》,《新疆社会科学》1987年第4期,第84-94页。纪大椿认为在新疆变军府制为行省制后,废除了伯克制度,推行清朝法律和改革军队驻防制度,鼓励移民屯垦,减轻各项赋税,促进工副业和交通文教卫生事业新发展等措施,在恢复农业生产和积极发展副业生产方面收到一定成效,促进了新疆社会经济的发展。(89)纪大椿《论晚清新疆以建省为中心的改革》,《西北民族研究》1990年第1期,第135-156页。

(三)屯垦区多元文化的研究

新疆屯垦不仅促进农业发展和社会稳定,而且各民族共同开展屯田的局面促进了文化交流和融合,使新疆屯区不仅是多民族、多语言、多宗教、多生态之地,也成为了多文化之地。

其一,屯垦开发成为多元文化传播、融合的载体,加快了西域与中原的文化交流,以及汉文化在西域的快速传播和广泛影响。杜倩萍《屯田与汉文化在西域的传播》从整体上分析了屯垦戍边对西域文化的影响,认为屯垦戍边为多民族文化互动及汉文化在西域的传播提供了传播主体、对象、渠道等有利条件;(90)杜倩萍《屯田与汉文化在西域的传播》,《西域研究》2014年第3期,第104-110页。李宝通在《试论魏晋南北朝西北屯田的历史作用》中指出正是由于屯田的兴置保障了中原与西域的政治联系,从而使得中原王朝的政策法令能及时准确地下达到西域各地,而将各族民众组织集中于共同区域从事性质相同的共同生产活动,势必促进文化的交流与民族融合进程;再从楼兰文书屡次出现的《左传》《战国策》《孝经》《急就章》《九九术》以及各种医药验方残文来看,西域各族人民受汉文化影响之深。(91)李宝通《试论魏晋南北朝西北屯田的历史作用》,《简牍学研究》第2辑,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44-253页。林梅村《楼兰尼雅出土文书》所载的“羌女”信稿、“摩蜀”文书反映了汉晋时期楼兰尼雅一带,汉字在民间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使用,反映出屯田戍卒将汉文化带入西域产生的巨大影响。(92)林梅村《楼兰尼雅出土文书》,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

其二,屯田保障了丝绸之路交通,进一步密切了东西方交往和文化共生共荣。张荣芳《西汉屯田与丝绸之路》肯定了西汉屯田对丝绸之路的开拓与保障的首创之功;(93)张荣芳《西汉屯田与“丝绸之路”》,《中国史研究》1983年第4期,第13-25页。张德芳《从出土汉简看汉王朝对丝绸之路的开拓与经营》强调两汉西域屯田对维护丝绸之路南北道的畅通发挥的积极作用;(94)张德芳《从出土汉简看汉王朝对丝绸之路的开拓与经营》,《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1期,第143-155页。殷晴认为随着西域都护府安辑方针的落实,丝路畅通,在中原与西域频繁往来的热潮中,双方社会面貌都在不断地交融变化当中;(95)殷晴《汉代西域人士的中原憧憬与国家归向——西域都护府建立后的态势与举措》,《西域研究》2013年第1期,第1-8页。向达在《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中以丰富的史料深刻而全面地论证了西域文明对中原文化的影响。(96)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此外,张广达、孟宪实、薛宗正、赵文润、周轩、陈国灿、黄达远等学者对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的相互影响和交流交融现象进行了研究,形成了系列较有价值的成果。(97)张广达《论隋唐时期中原与西域文化交流的几个特点》,《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4期,第1-13页;孟宪实《唐统一后西州人故乡观念的转变——以吐鲁番出土墓砖资料为中心》,《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2期,第39-51页;薛宗正《唐代西域汉人的社会生活》,《西域研究》1996年第4期,第74-88页;赵文润《隋唐时期西域乐舞在中原的传播》,《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1期,第105-115页;周轩、张岩《巴里坤移民屯戍与汉文化》,《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4期,第56-61页;陈国灿《从吐鲁番出土文献看高昌王国》,《兰州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第1-9页;黄达远《清代新疆北部汉人移民社区的民间信仰考察》,《宗教学研究》2009年第2期,第169-173页。

其三,西域屯垦开发为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文化认同提供了沃土。陈家其认为南疆农业区的形成发展与汉人来疆和兄弟民族一起共同发展屯田事业密切有关,在南疆农业区形成了绿洲生活区;(98)陈家其《南疆农业区的形成历史与启迪》,《中国农史》1995年第1期,第60-65页。李锦绣《汉唐经营西域目的比较》指出唐代经营西域不同于两汉的“断匈奴右臂”战略作为主旋律,而是将经营西域作为国家西北战略的组成部分,以自汉以来所促成的西域对汉文化和中原王朝的文化认同、“华夷一家”的思想作为经营西域的理论基础;(99)李锦绣《汉唐经营西域目的比较》,《史林》2014年第4期,第50-57页。武晶等《两汉经营西域战略下丝绸之路沿线的屯田发展研究》提出西域屯田区城市建设与中原城市营建思想有所关联和传承,体现了西域人民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加快了多民族大一统格局的历史进程;(100)武晶、刘琴《两汉经营西域战略下丝绸之路沿线的屯田发展研究》,《西域研究》2021年第4期,第10-16页。徐春燕《民族播迁视阈下新疆与中原关系的历史演变》展现了人口迁徙、交流促进了新疆经济发展,对于多民族国家的大融合、中华民族的共同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101)徐春燕《民族播迁视阈下新疆与中原关系的历史演变》,《中州学刊》2019年第11期,第138-142页。

三、西域屯垦管理机构的相关研究

中国历代西域屯垦开发的管理机构和运行模式、兴废沿革也是学界关注的重点。“凡有军兴,必修屯政”,兵屯在历代新疆屯垦中处于先导地位,西域军政管理机构正是建立在大规模兵屯之上,因此历代屯垦管理机构都是军政合一的组织,如汉代西域都护府和戊己校尉、唐代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清代伊犁将军府等。这些组织机构有利于屯田生产的制度化管理和经营,是实现“以屯田定西域”的制度保障,发挥稳定西域社会、保障边疆安全的重要机构。

(一)西域都护与西域早期屯垦

早期汉代西域屯田管理机构为临时性设置,如“屯田校尉”“屯田都尉”等职官,都是根据当时西域战事时设时撤,赵俪生、田余庆对此论述较为全面。(102)赵俪生《古代西北屯田开发史》,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7年;田余庆《论轮台诏》,《历史研究》1984年第2期,第3-20页。随着屯垦区的稳定性与独立性逐渐增强,汉宣帝时期设西域都护府管理西域屯田事宜。

马国荣《汉朝中央政府对新疆的行政管理》探讨了自西域都护府设置后汉朝在新疆地方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政策实施和社会效果;(103)马国荣《汉朝中央政府对新疆的行政管理》,《新疆社会科学》1987年第3期,第102-114页。殷晴利用出土汉简分析了西域屯田的管理机构和管理官吏设置的时间问题;张德芳认为早在西域都护府设置之前,鄯善早就接受了汉朝的管理;(104)殷晴《悬泉汉简和西域史事》,《西域研究》2002年第3期,第10-17页;张德芳《从悬泉汉简看楼兰(鄯善)同汉朝的关系》,《西域研究》2009年第4期,第7-16页。李大龙认为西汉派往西域管理屯田的使者是西域都护的雏形,并就西域都护的来源、职责等问题,做了较深入的探讨。(105)李大龙《西汉西域都护略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1年第2期,第64-70页。高荣认为汉代西域的最高军政长官被赋予了更大的权力,使其代表中央全权负责当地各项事务,边疆地区的屯田和移民政策的成功与否,是与能否解决好农耕经济与游牧经济及其影响下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的矛盾密切相关;(106)高荣《汉代对西北边疆的经营管理》,《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4年第4期,第58-67页。洪涛对汉代西域都护府的设置背景、职权和历史地位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对西域都护府的地位给予较客观的评价;(107)洪涛《汉西域都护府的建立及其历史地位》,《西域研究》1999年第3期,第9-14页。李炳泉《关于汉代西域都护的两个问题》探讨了西域都护的称谓和建置,提出西域都护约在汉成帝时期由虚名的“加官”变为国家正式编制的实名官职;(108)余太山《两汉西域都护考》,《两汉魏晋南北朝与西域关系史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劳幹《汉代的西域都护与戊己校尉》,《“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28本上册,1956年,第485-497页;李炳泉《关于汉代西域都护的两个问题》,《民族研究》2003年第6期,第69-75页。张瑛《汉代西域都护设置的时间及其职责相关问题考辨》指出西域都护具有使者、加官性质,是汉代领护边疆少数民族的使职。(109)张瑛《汉代西域都护设置的时间及其职责相关问题考辨》,《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第120-128页。

(二)戊己校尉、西域长史对汉晋西域屯垦的治理

戊己校尉为汉代西域屯田官之一,始设于汉元帝初元元年(前48),林剑鸣《西汉戊己校尉考》从五行学说的角度探讨了“戊己校尉”这一官名的来源;(110)林剑鸣《西汉戊己校尉考》,《历史研究》1990年第2期,第79-81页。侯灿《汉晋时期的西域戊己校尉》对于戊己校尉的设置沿革、职能、性质等进行了分析,肯定其稳定西域社会秩序的积极作用。(111)侯灿《汉晋时期的西域戊己校尉》,《西北史地》1983年第3期,第24-32页。学者们大多认为戊己校尉分为戊校尉和己校尉,但对于戊己校尉的隶属问题持不同见解。殷晴指出元帝初元元年,汉廷设戊己校尉,作为西域屯田军的最高长官,有可能系己校尉兼管戊校尉事务;(112)殷晴《悬泉汉简和西域史事》,《西域研究》2002年第3期,第10-17页。贾丛江在《西汉戊己校尉的名与实》提出戊己校尉在制度隶属上归属中央军北军,在镇守职责上秉命于都护,在屯田事务上由大司农领导。(113)贾丛江《西汉戊己校尉的名和实》,《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6年第4期,第33-42页。

此外,西域长史也是中原王朝经营西域的重要职官设置,一般认为设置于东汉时期,在东汉“三绝三通”西域的过程中,多以长史行都护之职,西域长史的设置一直延续至魏晋时期,成为经营西域的主要行政机构。赵俪生主编《古代西北屯田开发史》指出,魏晋时期“由中央任命的西域都护降格为原为敦煌一郡之长吏而后方纳入中央委派之系列的西域长史,从而间接而又委婉地反映了中原王朝对西域经营规模的降格”(114)赵俪生主编《古代西北屯田开发史》,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7年,第76页。,这一时期西域屯田格局明显收缩,东移至楼兰到高昌一线;王希隆《魏、晋、前凉西域屯田述论》探讨了中原动荡局势下设置于楼兰、高昌的西域长史、戊己校尉对于完备的屯田制度、西域军政管理以及丝绸之路的畅通发挥的重要作用。(115)王希隆《魏、晋、前凉西域屯田述论》,《西域研究》2013年第3期,第1-9页。随着相关研究的不断深入,对于西域长史的设置时间、发挥职能等研究,取得了一定进展。申超《汉代西域长史略论》指出西域长史可能始于西汉,是西域都护的属官,后来发展为独立处理军务、屯田、招抚西域的独立官僚机构并取代了西域都护;(116)申超《汉代西域长史略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5年第1期,第50-55页。吴勇《楼兰地区新发现“张帀千人丞印”的历史学考察》通过对西域长史下辖官吏印的探讨,对于研究西域长史营的职官系统提供了考古资料。(117)吴勇《楼兰地区新发现“张帀千人丞印”的历史学考察》,《西域研究》2017年第3期,第41-48页。

(三)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与唐代西域屯戍

唐代经营西域时面临的局面较为复杂,首先为“断突厥右臂”,接着“断吐蕃左臂”,在应对突厥与吐蕃的过程中,也有力回击了大食东进的企图。因此,唐代对西域屯垦的重视程度超过汉代,先后设置了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管理天山南北屯田事宜。

陈国灿在《唐安西都护府驻军研究》详细探讨了屯田作为唐代安西都护府的主要任务之一,为驻军提供后勤保障;(118)陈国灿《唐安西都护府驻军研究》,《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第55-61页。邢春林《唐代安西都护府渭干河西岸遗址群的调查与研究》对于库车、新和、沙雅一带屯戍遗址群的地理环境、形制、定位等问题进行了探究;(119)邢春林《唐代安西都护府渭干河西岸遗址群的调查与研究》,《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第55-61页。刘安志、陈国灿《唐代安西都护府对龟兹的治理》指出唐朝通过安西都护府在龟兹地区进行有效的统治和管辖,其大规模屯田和各种相关制度的实施,无不体现了以中原制度为主体、同时又与地方民族实际相结合的特色。(120)刘安志、陈国灿《唐代安西都护府对龟兹的治理》,《历史研究》2006年第1期,第34-48页。

王永兴在《唐灭高昌及置西州、庭州考论》论及唐朝经营西域初期设置庭州的重要性,以及通过屯田维持交通保障、东天山“三州”局势稳定的战略远见;(121)王永兴《唐灭高昌及置西州、庭州考论》,郑家馨、林华国主编、北京大学历史学系编《北大史学》第2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63-75页。荣新江在《唐代北庭都护府与丝绸之路》分析了北庭地区的地理环境、交通以及人口流动尤其是粟特人聚落在丝绸之路商贸中产生的重要影响;(122)荣新江《唐代北庭都护府与丝绸之路》,《文史知识》2010年第2期,第25-31页。李锦绣在《唐代庭州地区的人口和营田》考察了庭州屯田的情况,指出北庭的屯田营田不仅保证了北庭军队的食粮支出,而且还能向其他地区输送粮食,成为西北重要的产粮基地;(123)李锦绣《唐代庭州地区的人口和营田》,《文史知识》2010年第2期,第31-37页。薛宗正在《丝绸之路北庭研究》详细论及唐代北庭的驻兵与军屯情况。(124)薛宗正《丝绸之路北庭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年。田平凤等在《北庭副都护和守阳事迹考述》通过对北庭副都护和守阳屯田积谷的事迹考辨,体现了北庭都护对于经营天山北麓屯垦开发的重要职责。(125)田平凤、艾尚连《北庭副都护和守阳事迹考述》,《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5年第2期,第62-68页。

(四)伊犁将军府与清代天山南北屯垦开发

清朝在治理西域、屯垦戍边方面管理机构最为完备,军政体制上设立了伊犁将军府。张羽新在《清代前期新疆历史地位的提高与清政府的筹边措施》一文分析,因为清代前期新疆历史地位的提高,推动伊犁将军府等机构的设置,又在周边设城,开展了大规模的屯田活动。(126)张羽新《清代前期新疆历史地位的提高与清政府的筹边措施》,《新疆社会科学》1985年第2期,第74-84页。阿拉腾奥其尔的《清代伊犁将军论稿》对新疆军府制度的核心——伊犁将军的有关情况作了简要论述,认为新疆军府制度是清朝统治新疆的有效方式;(127)阿拉腾奥其尔《清代伊犁将军论稿》,北京:民族出版社,1995年。张安福在《清代以来新疆屯垦与国家安全研究》中对清代的屯田形式、指挥机构、作战群体等进行了研究,指出清代面对纷繁复杂的西北边疆形势,屯垦移民和伊犁将军府发挥了重要作用;(128)张安福《清代以来新疆屯垦与国家安全研究》,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11年。王希隆在《平准战争中的转输与屯田》指出由于平准战争的需要所设置的屯田,为清廷在新疆地区广设屯田提供了经验,是为清代新疆屯垦制度的滥觞。(129)王希隆《平准战争中的转输与屯田》,《西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2期,第16-25页。

关于伊犁将军府的运行和官员聘用,华立在《新疆军府制下的理民体制与满汉员的任用》认同伊犁将军在实施中下分职责的观点,指出军府制下民政官员的配置大多遵循正职—满员(旗员),佐贰—汉员的原则,上承乌鲁木齐都统或伊犁将军的指令,兼受陕甘总督的制约。(130)华立《新疆军府制下的理民体制与满汉员的任用》,《清史研究》2010年第4期,第31-39页。

随着大规模屯垦戍边局面的展开,伊犁将军府的管理职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局限性。管守新对清代新疆军府制的利弊及其被行省制所取代的必然性进行了探讨,认为清朝政府在新疆实行军府制,弊远大于利,行省制取代军府制的主要功绩在于铲除了新疆地方分裂势力闹独立的理论根据。(131)管守新《清代新疆军府制度研究》,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2002年。可以说,军府制的实行在新疆前期发展中功不可没,但从长期看,军事管理性质的制度制约了新疆地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其所具有的一些局限性终将被更规范完备的管理体制——行省制所取代,更好地发挥了保卫边疆安全、打击侵略者的作用。

通过对历代西域屯垦管理机构的相关研究进行梳理可以发现,自西汉开西域、设西域都护府至清代新疆行省制的成功设置,中原王朝在西域的屯垦管理机构始终延承“军政合一”的模式,其发展演变取决于西域政治形势以及屯戍范围、规模的变动。因此,历代屯垦机构的有效管理和战略延续,不仅稳定了中原王朝对西域的经营,同时也保障了西域屯垦开发历经两千余年的兴废变动但并未断绝,至今新疆建设兵团仍然发挥着安边定疆的重要作用。

四、结论与前瞻

从目前的学术成果可以看出,学界对西域屯垦开发的研究已经非常深入,尤其对于经营西域最为兴盛的汉、唐、清三代的研究成果较为集中,主要表现在屯垦经济、社会治理以及屯垦管理机构三个方面,同时研究内容又涉及到屯田分布、军防交通、产量效益、屯戍人群、文化认同等各个方面,成果丰硕。而从研究方法、研究对象、研究视角等方面,仍需得到学界的进一步关注和具体论述。

第一,西域屯垦开发的研究应进一步结合出土文献、遗址遗存等实证资料。百年来,尽管大量学者曾深入新疆广袤的荒漠、绿洲等地进行屯戍遗存调查,在此基础上进行历代屯垦开发的时间和空间界定,但对于考古资料的使用仍然较为欠缺,常常是以一次偶然的相关考古发现带动一批研究成果的出现,缺乏从整体上对考古发现进行系统整理的研究成果。同时,近年来不断出土的考古实证资料也在一定程度上发挥着补阙、纠谬的作用。如考古人员近期在孔雀河流域对新疆尉犁县克亚克库都克唐代烽燧遗址的考古中,发现该烽燧为唐代焉耆镇下辖游弈所,改变了以往学界认为孔雀河烽燧群是汉晋遗存的观点,还原了常年驻守在这里的唐代将士的生产生活场景。(132)胡兴军等《新疆尉犁县克亚克库都克唐代烽燧遗址》,《考古》2021年第8期,第23-44页。所以,考古与屯垦研究的充分结合应得到更为广泛的关注,并使用历史地理学的先进技术,可准确还原历代西域屯垦布局,探讨其发展规律,为相关研究提供一手资料。(133)侯甬坚《屯田区概念与西域屯垦史研究》(《西域研究》2020年第3期,第65-79页)提出将考古学方法、历史地理学方法尤其是遥感影像和GIS技术等运用到西域屯垦史研究中,将其推进到新的高度和层次。

第二,西域是包括汉民族在内的中华民族共同屯垦开发的典型区域,学界目前关于中原王朝屯垦开发西域的研究成果较为丰硕,对其他民族屯垦开发的研究重视不够。中原王朝在西域实施屯垦开发的历史进程中,也出现了诸如匈奴、吐蕃等少数民族在西域开展的屯田活动,其中匈奴甚至一次“遣左右大将各万余骑屯田右地”(134)[汉]班固《汉书》卷94《匈奴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788页。王子今指出,“涉及军屯的规模和等级”,见氏著《匈奴经营西域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94页。,规模较大;而根据米兰、麻扎塔格戍堡出土的文书,吐蕃在唐朝退出西域后,在塔里木南道自若羌至于阗一带开展屯田,这些少数民族的屯垦经营在本质上仍为西域绿洲开发、农耕生产贡献了力量,对于汉唐中原王朝经营西域产生了重大影响,需引起学界进一步重视。(135)目前学界涉及匈奴屯田的研究成果较少,陈序经《匈奴史稿》(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王子今《匈奴经营西域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中论及“匈奴屯田”,较有代表性;刘光华《汉代西北屯田研究》(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年)也提及匈奴屯田姑师与汉朝展开争夺。而对于吐蕃在塔里木南道的屯田,学界目前尚未有具体、系统的相关研究成果,王尧《吐蕃简牍综录》中提及吐蕃设置的“屯田官”等词汇,肯定了吐蕃在塔里木存在的屯田系统,但并未展开论述。

第三,应进一步将西域屯垦开发置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广阔视角下,更多重视来自北方蒙古高原以及中亚、西亚多元文化对西域产生的影响。历史上,西域不仅是来自蒙古高原的游牧部落频繁活动的场所,也是东西方文明碰撞、交流的重要区域。中原王朝在西域的屯垦经营深受多方势力——游牧、绿洲、商业等群体的影响,如汉代在西域的屯戍布局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对北方屯戍布局的延承和扩展,唐代在碎叶军镇的屯田设置处于中亚多方势力的角逐要地,至今皆有相关遗存保留。因此,关注蒙古高原、中亚等地的考古发现,并结合历代遗留在中原等地的屯戍遗存,使得西域屯垦开发的研究成果更具全局性、全球性视野。(136)也有学者注意到汉代移民屯田与古罗马帝国土地问题、边疆经略的异同比较,如宋海斌《西汉移民屯田与古罗马土地政策之比较》,《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3年第3期,第65-69页;王晓雪《汉帝国与罗马帝国的边疆经略思想之比较》,《天津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第141-143页。但目前相关研究成果较少。

此外,对于国家政权在历代屯垦开发历程中发挥的核心作用以及汉唐时期屯田“一代而废”的现象,其研究仍有待于进一步深化。西域屯田是在国家政权强有力地支持下产生的经济行为,涉及到历史学、地理学、社会学、人口学、政治学、军事学等诸多学科,学界需要在以国家行政力为主导的前提下,推进多学科、多角度的研究,为当今新疆兵团发展、社会稳定提供历史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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