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刚作品小辑

红树林里白鹭飞

李佩文走马上任西湾村党支部书记后，一场危机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让她充满理想之光的天空乌云密布，风起云涌。

刚跨出林业大学校门的李佩文，遵从父亲的意愿，报考了家乡新岛镇的公务员。品学兼优的她果然不负众望，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自然而然成为镇里一名公务员。镇委书记林阳明在她工作安排上，出自对年轻干部培养需要，在党委会上提议由李佩文接任西湾村委会党支部书记，获全票通过。在任职前例行谈话上，林阳明按规定动作对她提出一系列要求，最后叮嘱她牢固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像保护自己眼睛一样保护好西湾村沿海几千亩连片的红树林，并用学到的林业知识让这片生态屏障不断拓展，让它造福乡亲们。李佩文表示不会辜负镇党委和林书记的期望，确保红树林生态的保护和村域经济的发展两件重点工作都落到实处。

上任伊始的李佩文，万万没想到围绕着红树林的巨大风暴已经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回村任支书的第二天，李佩文与恋人朱家旭相约，晚饭后来西湾村海边堤坝散步。她来到海边的时候，天色向晚，刚刚落山的夕阳在西方的天空留下万丈霞光，结堆的云朵被染成金灿灿一片，整个天空像喝醉了酒，红彤彤的。返照的霞光使大地色彩明朗，在夜幕降临以前展现芳华。李佩文放眼红树林，几千亩连片红树林在晚风中摇曳着一片片绿，晚归的海鸟成群结队从远方飞来，纷纷扎进红树林的怀抱。有三五只白鹭，趁着暮色在港湾飞翔，然后渐渐隐身在红树林中。对于眼前这片宁静的家园，李佩文心里生出无限的敬爱，她在心里默默感恩先辈们守护几百年的红树林，一种责任顷刻在她年轻的心里升腾。

李佩文沿着长堤走了两个来回，暮色四合，她眼前的景物已模糊一片。不知为何，平时比较守时的朱家旭迟迟不见人影。李佩文在微信里呼他，也不见回复。时值深秋，凉丝丝的海风扑面而来，她感到有些凉意，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而此刻的朱家旭，身陷两难之中。临近晚饭的时候，他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人是朱家旭的远房亲戚王大财，当包工头发了财后，混得肥头大耳，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里钻。这个远房亲戚，虽然拳头大的字不识几箩筐，但说话一套一套，加上平时出手比较大方，成为四乡八邻的一个能人。朱家旭的父亲朱权，经常拿他来教育朱家旭，做男人要顶天立地，要像王大财一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朱家旭大学毕业后，父亲不同意他报考公务员，托王有财的关系安排在县城一个国有房企当技术员。朱家旭不太情愿，抗争过，生性懦弱的他，还是争不过他的父亲。送他去县城上班的路上，他父亲劝他说，不用羡慕那些考上公务员的，再过十年八年，他们一个个看着你数钱。

朱权是西湾村最有权势的人，他当过多年村支书，在村里辈分比较高，虽然已经不当支书近十年，但他在西湾村是一顶一的实权派，村里大事小情，都要找他拿主意，如果他不点头，这事十有八九要黄。王有财就是盯着他的“权势”，找上门来。酒过三巡，宾客脸上都显得微红。王有财再次举起酒杯，说：“表叔，我最佩服您的说一无二，我敬您。先干为敬。喝。”

“喝。”朱权将杯中酒喝个底朝天。

“表叔，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有个事想跟您商量。”王有财醉眼蒙眬地盯着朱权。

“表侄，你说，只要表叔能办得到的，都会全力支持。”朱权拿出当支书时讲话的口气，透着权威和霸气。

“表叔，我想与您老一起发财，不知您意下如何？”王有财讨好地贴着朱权耳根说。

朱家旭看看天色已晚，想起与李佩文约会的事，准备起身离席。他的父亲朱权拉住他，说“别走开，听你表哥说怎么发财。”无奈，他只好坐下来。

“表侄，快说啊。”朱权迫不及待地催王有财。

“表叔，只要您点个头，百元钞票每天都会源源不断流进您的口袋。”王有财抛出“鱼饵”。

老于世故的朱权也是不见鱼群不撒网的主，说“你先把方案说出来，容我考虑考虑。”

“表叔，我想承包村边海湾几千亩红树林搞养殖，只要您同意，收入五五分成。”王有财见时机已成熟，亮出底牌。

“怎么个养殖法？”朱权不明就里。

“筑堤坝把红树林围起来，每天纳潮，鱼虾蟹随潮汐只进不出，按每个月潮汐计算，大潮期不少于20天，这20天日日有钱收。”仿佛白花花的银子被海潮推到眼前，王有财说得唾沫横飞，“表叔，您就等着数钱吧。”

朱权听了王有财极具煽动性的话，加上酒精正在起作用，在饭桌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豪气地说：“干！”

王有财趁机把事先草拟好的合同拿给他看，他戴起老花镜，一口气看完，“其他条款不用改了，把承包期限从30年改为20年就行。”

“行。就按照您老的意见办。”王有财说这话的时候，心满意足地离开朱家，唱着“夜里想妹睡不去，翻来复去到五更……”走上村巷。

王有财离开后，朱家旭支支吾吾地跟父亲朱权说：“爸，红树林是国有资源，我们村承包合法吗？”

“儿啊，你真是书读得多，变成书呆子了”，朱权盯着儿子，恨铁不成钢，“这片红树林世世代代都是我们村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呀，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搞承包，不跟外人说，谁知道。”他及时给儿子打预防针，“在事未办周全前，你可不能告诉佩文。”

朱家旭不想扫父亲的幸，默默地点点头。

此刻，朱家旭不经世事的心正在翻江倒海。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一边是自己至亲至爱的恋人，他该站在那一边？他头脑乱成一团麻，他不敢去见他心爱的佩文，他怕面对她那双如潭水般清晰的眼睛，匆匆忙忙在微信里回复：“陪亲戚喝酒，醉了。”就关了手机，把自己关进房间，也懒得开灯，斜靠在椅子上，胡思乱想起来……

在海堤上苦苦等待的李佩文，接到朱家旭的信息后，心里凉了半截，一丝挥之不去的情绪占据着她依然阳光的内心。几年大学班干部的历练，让她学会换位思考，她在瞬间找足理由原谅自己的恋人。考虑到明天要到县里参加沿海红树林保护会议，她要准备一个汇报材料，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夜幕下的红树林一眼，然后转身向村委会办公楼走去。

第二天，乘李佩文去县城开会之机，在朱权的一手策划下，西湾村承包红树林签名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王有财召集几个马仔，面授机宜，对村里有影响力的人每人送去1000元，凡同意在合同书上签名的每户发200元。仅半天时间，全村超出半数农户签名并盖上红指印。朱权拿到签名的合同书后，拿他的话来说顺应大多数村民意愿，签上他的大名并盖上村民小组的公章。当天下午，王有财遵照协议，预交一年承包费10万元给村里。全村老幼兴高采烈，像同时拾到金银宝，笑得合不拢嘴，都说朱权叔处处想着村里，为大家谋利益。在众人的吹捧下，朱权又找回昔日当支书时众星捧月的感觉。

李佩文回到西湾村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王有财叫来挖土机，叫上村里几个小青年，拉上红线，准备动工建堤坝。李佩文听了村副主任汇报后，来不及喝一口水，火急火燎赶到现场。她简单了解一些情况后，打电话向镇党委林阳明书记做了汇报。林书记听取汇报后，要求她立即组织党员干部阻止这一毁林事件，他随后组织派出所、司法所有关人员到现场处理。

当时现场聚集近200人，王有财又在煽风点火，如果处置不当，场面有可能失控。李佩文拿起一个手提喇叭，爬上一艘破船上，明确红树林是属于国家的，是全民共有的，村民小组没有权利承包，所签订的承包合同也是非法的。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土坯打来，正好落在她的额头上，溅了她一脸的烂泥。我们坚强的佩文，忍着痛，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泥巴，说：“乡亲们，这片红树林保护了我们村庄几百年，不管台风多大，海浪多急，村庄和农田一直安然无恙。如果筑堤纳潮搞养殖，这片红树林将会毁于一旦，我们这代人将成为历史的罪人啊！读了几年林业大学，我有责任告诉大家，红树长时间浸在海水中是会枯死的。乡亲们，大家要三思啊。”年轻的支书这么一说，现场许多人都点头称赞，纷纷表示听从村委会处理。

王有财见场面向不利于自己的方面转化，赶快说：“我做这件事，是造福村里，也不见得能赚钱，首先是村里先得益。朱权叔是村里最有权威的长辈，大家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朱权万万想不到李佩文一个文弱的女孩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与自己做对，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觉得此时不出来压台，可能会坏事，到手的好处将鸡飞蛋打。他清清喉咙，说：“这片红树林历朝历代都是我们西湾村的，我觉得村里承包它没有错。乡亲们，大家说对不对。”

几个后生跟着起哄：“对。权叔真正说到点子上，我们支持！是西湾人都要支持！”

李佩文想不到她平时敬重的朱权叔，竟然说出这种混账话来，他的党性跑哪去了？如果针锋相对，会驳了他的面子，今后与朱家旭如何相处？如果不反驳他，就阻止不了这起毁林事件，今后在支书的位置上拿什么服众。她想自己上任于始，组织上这么信任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拿出支书的精气神处理好这件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主意拿定，她坚定地说：“乡亲们，祖宗海的观念要不得。按照新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规定，海洋、湿地，包括海边的红树林都属于国有，村里拿来承包是属于违法的。”她盯了朱权一眼，接着说：“任何人都没有将国有资源承包、转让的权利，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绝对不放任任何违法犯罪行为的发生。请大家不要以身试法。”

听李佩文这么说，朱权气得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地对王有财说：“不听她的，动工。”

王有财像得到“圣旨”，迫不及待地指使挖土机动工。李佩文从船上跳下来，挡在挖土机的前面，一脸怒容地说：“要施工可以，先从我身上压过去。来啊！”她一喝，把场面镇住了。

朱权狂怒地顿着脚，色厉内荏地吼道：“一个女孩子家家，成何体统，把她拉走。”匆匆赶来的朱家旭，连忙劝导父亲：“爸，佩文说得对，我们不应该这样做。”正在气头上的朱权，听儿子这么说，“啪啪”地朝儿子脸上打了两巴掌，十个指印清晰地印在朱家旭脸上。朱权还不解恨，指着李佩文骂儿子：“从今以后，你有她无我，有我无她，我们朱家容不下这个扫帚星。你今后再跟她交往，我打断你的腿。”

刚好这时，镇里派出所和司法所5名同志赶到现场，查扣了挖土机，并把王有财带回派出所谈话。一场急风暴雨式的危机化解了。但李佩文的初恋，也断送在这次突如其来的风暴上。看着朱家旭无奈地离开，李佩文的心跟针扎一样难受。他们俩同在一个村里长大，两小无猜，一起上学，一起分享成长的烦恼和快乐，在大学的四年时光，鸿雁传书，芳心暗许，想不到如今却成为陌路人。命运啊，你怎么忍心跟我们可爱的佩文开这个天大的玩笑？

日子带着李佩文的失落和奋进一直往前走。日复一日，雷州半岛东海岸的半日潮带走了她的忧伤，海湾里升起的白帆扬起了她的激情和奋进的动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潮渐渐地冲掉李佩文的烦心事，使她在沿海红树林生态保护的路上越走越远……

几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李佩文又来到海边散步。海风从密匝匝的红树林里吹来，送来凉丝丝的快意，一下子便把她一天的疲倦吹得无影无踪。她走在通向红树林深处的栈道上，两旁红树滩里的追潮蟹、弹跳鱼都溜出洞来，在晚风中寻找属于它们的快乐。在红树密密麻麻的枝叶间，鸟儿藏身其中，享受它们寂静而又温暖的夜晚。突然，海风送来几声鸟儿的哀鸣声。这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十分袭耳。李佩文循着鸟儿的哀鸣声找去，看到红树林深处张起一张张网，有一只海鸟在网上苦苦挣扎。这一切，与红树林宁静的氛围是多么不协调啊。李佩文打电话叫来几个村委会干部，把那些渔网收起，集中堆在红树林边上，点起一把火，烧了。她对前来围观的群众说，今后谁还在红树林里张网捕鸟，村委会就把他扭送派出所，我说到做到。

几天后的清晨，她刚起床，村里有群众来向她报告，说有人在红树林里张网捕鸟。李佩文来到海边，远远地看到堂弟阿来在红树林里收网，被网住的10只海鸟叫声凄厉。李佩文立即打电话向派出所报案，然后赶上去抢过渔网，把被网住的一只只海鸟解出来放掉。

堂弟阿来扑上来跟她争夺，并骂她：“你当了支书就六亲不认，我做的事我负责，你不用放了我的鸟。”

“你负责得了？等下派出所干警来了，你跟他们说。”

“李佩文，你敢报警，我跟你不完。”阿来恨恨地说。

“我前几天就说了，你还要这样做，一切责任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李佩文说这话的时候，派出所所长带着2名干警赶来现场。

派出所所长安排村委会干部把网具收走，当即给阿来戴上手铐，传唤他到派出所。此时，李佩文二叔刚好赶到，央求她向所长求情，放了阿来。

“二叔，这个情我不能说，您老见凉。”李佩文毫不犹豫地说。

“爸，不用求这个白眼狼，就算我坐穿牢底，也不用求她。”阿来盯了堂姐一眼，然后嘲讽地说：“人家现在眼里只有头上的官帽，可没有兄弟姐妹了。”

李佩文的心再一次被刺痛。二叔从小就非常疼爱她，上学的时候，二叔经常把卖鱼的钱塞在她的口袋中，平时总是用她做榜样教育弟妹们。看着二叔哀求的眼神，李佩文内心非常的难受。如果二叔骂她一顿，她内心可能还好受些，但憨厚善良的二叔并没有骂她，就连责怪的语气都没有。这样一来，李佩文心里更不是滋味。阿来充满怒气的嘲讽，把她的灵魂推到亲情台上审问，让不经世事的佩文陷入两难。当时围观的群众比较多，如果自己顾亲情而不守法纪，将在支书的岗位上没处容身。这么想着，她心里坦然了。

李佩文不敢注视二叔那双善良的眼睛，她默默地转身离去，眼里流出愧对的泪水。

潮起潮落，海湾里的红树林静静地守护着村庄，在平静和安宁中见证我们年轻的支书在乡村振兴的大道上逐步走向成熟。天近黄昏，李佩文踏着夕照，走在新建成的长堤上，海风带着淡淡的咸水味吹在她的身上，撩起她的长发，把她修长的影子映在海岸上。此时正值涨潮，海面风平浪静，清晰见底的潮水爬上潮间带，然后欢快地爬进红树林。经过近几年的生态恢复，西湾村这片红树林面积扩大了近两倍，新植的红树林长势喜人。夕照下，成百上千的白鹭，在红树林上方翩翩起舞。这天地间的精灵，以洁白还大自然以洁白，用轻盈点亮了乡村的生活。看到大白鹭无忧无虑地飞翔，李佩文内心现出从未有过的轻松。我们年轻的支书明天就将结束西湾村党支部书记的任期，她参加公选胜出被县委派任全县最大的菠萝镇出任副镇长，一个全新的工作正等待着她。此时，面对故土，面对家乡熟悉的红树林，她内心不禁生出无限的眷恋。但乡亲们在乡村振兴中不断增强的生态保护意识，已足以让年轻的支书放心离开。

霞光里，成群的白鹭依然在红树林上空飞翔……李佩文悄悄掏出手机，把眼前的飞鹭图拍下来，连同她的青春，一起留影。

老倔的心事

夜里，扶贫户老倔熟睡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睡眼蒙眬地打开门，只见村支书梁伍和他的老婆春花抬着一台电视机进来。老倔与梁伍同村，住房仅隔三户人家，大事小情，老倔经常往村支书家里跑，晚上无聊，经常赖在他家看电视。梁伍夫妻进门的瞬间，老倔便认得电视机是王支书家里新买的。老倔不解地问：“书记，怎么把你家的电视搬到我家来了？”

还未等梁伍搭话，支书老婆春花抢着回答：“县里即将派人检查扶贫了，你家里没有电视通不过验收，我把家里的电视机给你送来了。”

老倔连忙摆手：“不行啊，书记，我卖了瓜菜再去买，保证不拖村里的后腿。”

梁伍脸一沉，拿出村支书的尊严，说：“不准推辞，我明天就过来装天线。”

见没有商量余地，老倔只好做罢，连说着感谢的话，把支书夫妻送出门。

一夜睡不踏实的老倔，天未亮就起床给地里的青椒苗浇水，几亩地浇完，已是日上三竿。他刚进院门，见梁伍刚好从他家房顶下来，房顶立起的长竹竿上，已挂上电视天线。

梁伍调好电视频道的时候，驻点工作队小陈已带着县检查组进了老倔家的院门。一套规定动作查完之后，尽管时值寒冬，衣衫单薄的老倔额头和鼻子还是沁出点点汗珠。临出门，检查组领头的“四眼”拍着电视机问老倔：“电视机不会是借来的吧？”

不善言辞的老倔有些语塞，“这个、这个……”急得脸红脖子粗。梁伍赶忙打圆场：“挂扶责任人送的——我们村严格按照标准扶真贫。”

检查组几个同志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后，老倔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忙活了半天，他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有事搁在心上，一点食欲也没有。他与老伴商量，等检查组出村，就把电视机还回给支书家。

临近午饭时，支书梁伍又踏进他家庭院。他进来后，笑容满面地拍着老倔肩膀说：“老倔，今天表现不错，检查组非常满意，今后有什么困难再跟我提。”

老倔提出还电视机，梁伍一脸不高兴，说：“送给你的，不用还了。”

老倔送梁伍出门，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足足盯到在村巷转弯处完全消失，他在心里直打嘀咕。他与梁伍在放牛坡玩大，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从小就不喜欢别人占他的小便宜，这次怎么改了性子？

心里有事，老倔在家里待不住，漫无目的地在村庄里走动，他来到另一个扶贫户老瘦的院门外，看到一大群人聚在那里，他也走了进去。他钻进人群，才知道他们在看电视。这是一台全新的液晶电视机，播出画面尽管有些雪花，但还是比梁伍家的电视清晰多了。

见老倔进来，老瘦不解地问：“你家不是也有电视？为何要来我家看。”

“你家电视？”老倔支支吾吾地问。

“ 扶贫工作队送的呀。 但听说——”老瘦欲言又止，硬生生把快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老倔再问，他推有事，支支吾吾地闪出人群。

见问不出结果，老倔也离开老瘦家，踏上村巷。为证实一件事，起身往支书梁伍家走去。由于距离不远，仅吃几口饭功夫，老倔就来到梁五院门外。他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敲门进去，跟小偷似的扒在梁伍家的院门上，就着门缝往里面瞅。

这时，梁伍一家人正在院棚下吃午饭，电视机搬出门口，一家人一边吃午饭一边看电视，有说有笑。老倔朝电视机望去，支书一家人正在看的不正是几个月前换下的旧电视？一下子，老倔被弄糊涂了。他踏上村巷，返回老瘦家去，想问个究竟。

刚要出门的老瘦，被老倔挡在村巷。“老瘦，刚才你的话还未说完，现在可以说了吧。”

“梁书记不给说，既然你追问，我只好跟你说实话。”老瘦一脸无奈，“工作队买少了一台电视机，梁书记只好把自家的电视送给你。”

老瘦的话，让老倔感到无地自容。刚好这时，支书梁伍迎面走来，老倔强装笑容打招呼，但他的脸已红到耳根。

张德明点评

李明刚的文学创作是从小说起步的，前后算下来，他的笔龄有三十多年了。虽然期间因为生活和工作的原因，他曾在创作上处于停停走走的态势，但对文学的热情始终都没有消散。近几年来，李明刚的创作再度进入喷发之期，尤其诗歌创作硕果斐然，在《诗刊》《诗歌月刊》等刊物上连续发表了不少作品。在进行诗歌创作的同时，其小说创作也频开新花，屡有收获，几年前出版的小说集《黑海滩》，便是明证。

此次推出的两篇短篇小说，可以说都凸显了时代主旋律。《红树林里白鹭飞》以湛江红树林保护为题材，反映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现代生态理念。《老倔的心事》写了扶贫户老倔因村支书送他一台电视机而引发的心事，聚焦“精准扶贫”、“乡村振兴”等国家策略。两部小说都体现出鼓舞人心的正能量。

李明刚的这两部小说，尤其是篇幅更长的《红树林里白鹭飞》，体现着极为突出的个性特征。首先是叙事技法的娴熟。小说家主要采取了第三人称叙事视角，充分使用人物对话、人物动作、人物心理活动描述等手段，将生动有趣的乡村故事精彩地讲述出来。其次是人物刻画生动传神。《红树林里白鹭飞》里的大学生村官李佩文、《老倔的心事》中的扶贫户老倔，都是性格较为丰满的人物形象。再次，就是善于作场景描写，小说从而彰显出迷人的诗情画意来。《红树林里白鹭飞》就不乏这样的句子：“她来到海边的时候，天色向晚，刚刚落山的夕阳在西方的天空留下万丈霞光，结堆的云朵被染成金灿灿一片，整个天空像喝醉了酒，红彤彤的。返照的霞光使大地色彩明朗，在夜幕降临以前展现芳华。” “在红树密密麻麻的枝叶间，鸟儿藏身其中，享受它们寂静而又温暖的夜晚。”这样的充满诗意的环境描述，使小说的审美内蕴与抒情氛围得到了极大的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