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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理性审思

2023-03-22郭晓丽何云峰

高教学刊 2023年5期
关键词:场域大学服务

郭晓丽,何云峰,张 丽

(山西农业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山西 晋中 030801)

“双一流”建设方案是一个兼顾国际化与主体性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政策样态,是中国高等教育领域的重要决策部署。大学的“支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服务经济社会为导向”赋予了大学在坚持国际通用标准下的“中国话语体系表达”。如何营建基于民族因子与国家精神气质的“中国范式”,更好地服务于中国的国家创新战略及区域发展战略,是“双一流”建设过程中必须认真思考与加以厘清的。大学在其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以其“崇真、向善、至美”的追求满足了人类永恒生活的需要,使之成为人类社会中存续时间最长的世界性社会组织之一(仅次于基督教)。大学的社会服务职能是大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是大学内在发展规律与外部社会对大学客观要求的结合点。在庸俗主义、工具主义思想甚嚣尘上的背景下,大学社会服务的“技艺”层面得到了最大化地表达,而“价值”层面日趋遮蔽,大学陷入了一种“迷茫彷徨”之中,精神困顿、路径迷失。大学的社会服务职能究竟是何意谓,大学在服务社会的过程中遵循什么原则、守持何种立场,这不仅是一个价值命题,更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本源性问题。

一 “坚守学术”是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立足之基

大学的千年演化史中,“学术”一直以其特有的魅力屹立在那里。检索世界大学的传统,若从制度特性来看,可上溯至博洛尼亚大学时期;若从精神传承方面来看,则可溯源到雅典学院时期。博洛尼亚大学源于意大利北部商业贸易活跃引起的商业纠纷与民事诉讼需要的增加,原有法律学校已无法满足律师人才培养的现状,简言之,博洛尼亚大学创立的初衷即是通过“罗马帝国法律”与“教会法律”的教授,培养市政管理的法律人才。雅典学院则是以古代自由艺术为主题,表征着对智慧与真理的追求。提及雅典学院,有教养的欧洲人会产生一种“家园之感”。无论是组织特性的博洛尼亚大学还是精神传承底蕴的雅典学院时期,“为知识而知识”“为学问而学问”充盈于大学早期发展轨迹之中。大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犹如乡村状态的“象牙塔”,教堂的钟声即是它的生活节律。

1810年,普鲁士内政部文化教育司司长洪堡创立了柏林大学,其从创建之初就彰显出与欧洲早期大学的不同之处。大学是什么?洪堡认为,它是受国家保护但是又带有完全自治地位的高等学术机构,是带有研究性质的学校。科学是大学之重核,唯有对科学进行无止境的探索方可将科学作为科学来讲授。“纯粹的学术研究”不能被置于“实用之下”,“专门研究”也不凌驾于“一般陶冶”之上。大学的首要任务是培养真理,“纯粹科学”研究是培养真正科学人才的必由之路,是培养“完人”的手段之一。只有在科学研究方面优秀卓越的学者,方是最有资格、最有能力的教师[1]。洪堡在其“纯科学”及“修养”理念的基础上,将“科学研究”的职能纳入大学发展的范畴,其根本出发点与归宿仍在于“完人”的培养及新人文主义教育目的的实现,但对德意志民族的思想意识、精神气质的形成及往后世界范围内学术生活方式的体制性创新方面的影响功不可没。

欧洲大学的“优雅、从容、淡定”及或多或少带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问精神润泽、濡湿了文化贫瘠的美国,天性崇尚自由、“行胜于思”的美国人对之进行了实用主义改造与推陈出新,从而使得大学被赋予了鲜明“盎格鲁—美利坚色彩”。美国的赠地学院可谓是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源头,这是美国历史上联邦对公共教育的最早干预,而范海斯的“威斯康星计划”则使得大学的社会服务职能得以充分展现并得到普遍认可。斯蒂芬曾撰文描述此计划为“将整个州交给大学”,“服务应是大学唯一的理想”,大学的生命力在于其与所在州的紧密联系之中,“学校的边界即是州的边界”。教师和学生应该运用其学识专长,“将知识与发展的机会惠及于民”。随着威斯康星大学州域服务职能的不断完善,美国大学的社会服务逐渐延伸到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美国大学在模仿宗主国大学的同时逐渐建立自身独特的传统,实现了发展学术与社会服务的完美结合,老欧洲“仰望星空”的“唯理智论”在美国结出了璀璨夺目的功用之果,“纯粹的智力与新的实用主义结成了未必牢靠但却是成功的联盟”[2]。

大学职能的演变与拓展并非“知识功能的遮蔽”,无论是“象牙塔”的隐喻还是“服务站”的表征,“学术”一词保障了大学本性的保存与发扬。“象牙塔”所营造的知识群落的“精神家园”与“学术堡垒”,使得大学保持一种清高神秘之感而不至于在常态中沉沦。“科研融入大学教学”中则是基于“学术”的新人文主义教育目标与“文化国家观”理念在大学的张扬。而“服务站”的表征则依从于大学“卓越的学术生产力”,是大学内在逻辑与外在社会发展规律对大学客观需求的结合,是大学积极主动地释放或表达其存在意义的过程。大学职能的发展并非后发职能对先前职能的抛弃,而是一种保守与超越的产物,是继承基础上的发展性创新。无论大学职能如何发展,“学术”作为大学这一组织应守持的本性,作为大学职能发展的逻辑基点,作为大学追求教育价值的超越性力量,贯穿于大学发展的始终,同时也为大学认识与改变教育及社会现状提供了价值基础与反思的依据。

二 “保持独立”是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理性立场

社会服务是大学的天然使命,是大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在大学与各利益相关者全方位合作联盟的语境之下,大学的社会服务功能获得了丰富的内涵,其服务内容与方式也获得持续不断地开发与创造。大学社会服务的能力是无限的,其社会服务的多元化正是大学知识活动的外在表现形式,是大学自身固有或潜在资源与功能的主动与被动阐发[3]。然而,大学社会服务能力的无限并非陷入盲目的自由主义,大学社会服务能力的无限性必须以大学独特的功能与价值体系为依据,必须有所节制。

大学社会服务活动中大学与社会的关系可通过“场域”概念加以解释阐述。场域是一种自身隐含力量的、有潜力的客观关系网络,其本质是由空间中的资本类型决定的。大学作为场域的一种特殊形态,有着独特的内在逻辑与权力格序。高深知识作为文化载体充当其中的主流通媒介,当然,高深知识也像有机体和社会形式一样不断地发展着。学术不仅仅是为了获得真理或者满足学者闲适的好奇心旨趣而存在,它最终将指向社会,并提供对我们的现实生活有“意义”的知识[4]。大学场域中也渗透着其他类型的资本,诸如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象征资本等,这些资本参与与影响着教育场域的位置格序与运行过程,但它们都不足以厘清教育场域的基本资本形态。文化资本是大学场域运行的核心,大学中的文化资本涉及制度性文化资本与独特的学科性文化资本两大方面。文化资本的主流通媒介使得大学成为一个具有文化浸润意义的场域,并使得主体间的交往蒙上一层浓郁的自由主义腔调。作为环境的产物,大学的存续无法独善其身,它需要足够的资源消耗才可以维持其生存与发展,大学的资源依赖事实及自身并非自律组织的现实迫切需要行政权力的管控。建基于文化资本之上的学术权力与国家元场域赋予的行政权力构成了大学场域的二元权力格序。即使如此,大学场域并非静止的而是争夺的空间,文化资本与政治资本的相互对抗、博弈推动着大学的结构与功能的变迁,虽然在某个既定状态下可能达致可察觉的协调统合,但这并非是结构固有的、内在的及自我发展的结果。

“社会”概念具有一定的空泛本质,通过“场域”将“社会生活”置放于各相对自主的“游戏”领域中。鉴于精密化的劳动分工与社会分层,社会生活将自身切割为政治、经济、文化和审美等不同的生活秩序,依存于大相径庭的价值观与行为规范并架构起截然不同的场域空间。政治场域以权力资本为硬通币,奉行着秩序命令的原则。经济场域则是依存于经济资本的主流通媒介,通过创造一个“生意就是生意”的世界得以实现[5]。此场域中,友谊、爱情之类令人醉心神迷的关系原则上是要摒弃在外的。社会生活中多种场域的交叉及运行取决于政府权能与社会能力此消彼长的博弈之势。独立于政府统治之外的社会自治领域,既为大学学术场域的存在提供了土壤,同时也为政府权能设定了一定的界限。如果说国家反映的是公共权力的联结系统,代表着一种自上而下的规范性力量,社会场域即是一种公民间的自组织系统,奉行着非强制性与自主性的活动原则,体现的是一种基础性的、原生性的权力。社会场域不同于政治国家的特性,天然地排斥着国家政治权力无端任意的介入,从而与“全能性”政府的垄断形成对抗之势。社会自治场域酿造的这种“公共空间”模式,通过本身的行动对公共政策发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客观上要求政府权能从某些领域退出,进而为大学学术场域的形成与自治提供外部社会条件。

伴随着大学社会服务活动的如火如荼,大学的神秘面纱悄悄被掀开。世俗生活的功利化无情地吞噬着大学,大有席卷之势。大学学术场域与外部社会场域的接触面不断扩大,大学内在的“功利性”基因得到了极致地张扬,知识存在作为一种工具获得了生命论意义。但是,如果知识的过度功利化成为知识发展的根本动力之时,大学也将因此失去自己坚挺脊梁的自尊,失去自己千年以来引以为荣的理念之魂,“大学所公认的无非是求真的存在”[6],即使身处变动不居有些癫狂的险境中也应保持一种不徐不疾的优雅。大学应当对社会的需求有所回应,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学应当成为新资本主义的接待站。英国学者特里·伊格尔顿在针对英国大学模仿公司型美国大学改革事宜时指出“大学正在缓慢死亡”,并提出恢复现代大学作为少数领域之一的光荣传统。此语即指大学不能盲目地满足社会的需要与迎合社会的欲望。“走出象牙塔”是现代大学的责任所在,但是,大学并非政治的婢女、经济的跑道、文化的戏台。大学与社会之间应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若即”意指大学作为社会中特殊“人”的一个“智者之家”,趋向外在责任的对社会需要的“承诺”,真正发挥“社会轴心机构”的作用;“若离”意即大学恪守自身教育、学术和文化机构的属性,恪守对真理的“虔诚”与“膜拜”,彰显象牙塔所意蕴的“内敛、神秘、恭谦、高尚、恬静、坚韧”等品性[7]的大学精神。关于大学与社会的“若即若离”,有学者用“入世”“出世”来代替,两者的内涵是一致的。大学只有与社会保持“适当的距离”,才不至于被权力与浮华所绑架,也才有可能对社会变革与发展作出理性的思考。“我们不能不认识现实,但我们绝不能陷死在现实的泥淖之下;若是陷落下去,必致志气消沉,正义感与是非心一道埋灭。”罗家伦曾如是告诫说。

三 引领社会是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使命所在

社会的未来发展是个体外部需求与内部需求相融的人性化社会,客观上要求每个社会成员从智力上和精神上都应该全副武装起来,从而达至一种动态适应与超越之态。大学以其“崇真求问、守望理性”的超凡脱俗品质、以其“最具文化的学者共同体”的松散结合组织方式、以其“高深知识的专业话语权力体系”满足了世人对于大学社会担当的“纯真的乌托邦情怀”。大学的社会担当是大学基于“学术性”与社会各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契约履行过程,各利益相关者基于自身不同的利益诉求与价值取向纷纷与大学建立起显性与隐性的契约,据此而言,大学本质上是集“学术性”与“契约性”于一体的一组契约联合网络[8]。虽然各利益相关者对大学的社会期望与大学实际承担责任之间具有一定的差距,即“责任缺口”。基于“责权对等”原则,“责任缺口”的存在不仅是合理且是合法的。大学对各利益相关者的责任履行是有边界的,大学对“契约”的成功履行,不仅满足了各缔约主体的价值诉求,同时也满足了各缔约主体价值诉求之外的某些欲求。

大学的社会服务职能,并非一般层次与意义上的服务,而是通过引领社会来服务社会的。教育的根本主旨并非将人类历史上已有的过去经验在下一代身上“重现”以适应“已有的一切”,而是通过传与授,将已取得的文化科学知识作为工具,以改造与发展现存的世界与自我。大学等学校教育机构应有勇气正视社会问题,领导社会趋至真理,从而成为社会的“变革者”与“启动者”。引领社会是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应有之义,是大学社会服务内涵的必然发展结果。大学对社会的引领既体现在科学领域中勇于探索、追求真理,也体现在社会领域中的以正义、道德和良知为指向的社会批判与价值重塑。大学的文化引领源于大学集聚了人类历史上的思想精华,是社会文明与精神的源泉与宝库,是大学人千年来孜孜不倦地勇于追求与探索的结果。大学人无论是在客观世界反映意义上的诠释客观性,还是在社会性共识意义上的客观性追寻,其最终目的并不仅仅在于增进知识,更在于以知识与行动增进社会福祉,并最终促进人类社会进步与发展。大学的道德引领则在于大学本身秉承了“知识的良心”,大学的专门化蕴含着苛刻的道德色彩,它与妄自尊大、无所不知水火不容。“在政府与实业界的道德准则降低到从未有过的水平的时候,学院和大学彰显其道德影响是理所当然的”[9]。

大学对社会的文化与道德引领是通过大学中的知识分子来实现的。“知识分子是理性、正义、真理的看门人”,是时代的眼睛,这双眼睛是通过批判使命的完成而发出光芒、烛照社会的。批判本义为“剖析、反省”,是暗含着价值期许的批判主体借助于反思对批判对象所进行的理性思考,是一种关涉“事”的价值判断[10]。批判并非华而不实的辞藻、阿谀奉承的媚俗、哗众取宠的幽默,它浸淫着对美好事物的憧憬,蕴含着对社会现实的超越与审视。大学的批判源自大学的“独立思想中心”,源自大学“理性主义与理想主义的交融”,源自大学“专家学者共同组成的真理社团组织”。哲学家汤一介认为现代社会至少是由政治权力集团、经济权力集团和知识分子集团组成。三大集团中,知识分子集团是最有资格对政治权力进行监督与批判的最佳社会力量[11]。大学由最具文化的知识分子组成,他们秉承了“知识的良心”与“道德的追求”,他们看待问题、分析问题独特的视角与专业的眼光及一定的层次与深度,他们抛弃党性之争与利益之争,怀抱将人类社会建设得更美好的理想追求,他们在批判与监督方面的优势得天独厚。批判性既是大学自身之“能为”,也是大学自身之“应为”,是大学的固有性格与内在属性之一。大学的理性特征使得大学的批判更加雄猛、有力,而大学固有的理想主义则对大学的理性加以规范与引导,进而使得大学的批判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果一所大学丧失自身的批判武器,默默无闻地隐没于世俗声音之中,这所大学本质上是没有尽到它的责任的。庞大的社会肌体由于其身躯笨拙,迂滞不灵,需要一个声音来提醒社会汹涌的激情,需要一只硕大的“牛虻”不时地加以叮咬。大学就是社会肌体发展上的这只硕大的“牛虻”,“牛虻”式的批判从“形而下”“形而中”“形而上”三个层面对社会与人的发展现实加以关注。超越党派利益、群体利益与地方利益之争,为社会变革与发展提供了思想的“火种”,承袭了社会终极意义价值阐释与教化的功能与使命,并最终导引社会的良序发展。大学的批判性是大学与社会的边界,惟有批判性在场,大学精神才可以在一切活动中加以彰显,大学方可保证“自我保持”(应然状态)与“自我发展”(实然状态)阿基米德点的平衡,方可“内圣外王”,“灵魂中携带着象牙塔精神”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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