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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读者“凝视”与文学作品

2023-03-17朱澄

参花·青春文学 2023年3期
关键词:凝视解释学视域

一、引言

西方文论长期忽视读者及其阅读接受对文学研究的意义,20世纪的解释学文论和接受文论富有启示性地从读者理解与接受的角度研究文学的方法,本文从读者和文本的关系,以及读者的审美经验两个角度探讨解释学文论和接受美学的独特文本观。

二、转向读者中心的文学理论

20世纪以来,解释学文论和接受理论从读者理解与接受的角度进行文学研究,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一套新型的文学理论。解释学文论是现代哲学解释学的一部分,接受理论则在广义上属于解释学文论,解释学文论和接受理论从解释学、现象学等哲学理论中吸收内容,进而实现了西方文论从“作者中心”向“文本中心”,再向“读者中心”的转向。

系统的现代哲学解释学文论是由伽达默尔建立的,他承认了作品解读中的历史相对主义,也力图消除读者的固有成见,通过尽可能地融合读者视域与文本视域,以发掘作家通过文学作品而表现的真正的自己。伽达默尔师从海德格尔,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自哲学理论基础引出了读者中心论。并将语言作为他们文学批评的主要对象。伽达默尔以后,接受美学的主要代表是姚斯和伊瑟尔,姚斯的接受美学和伽达默尔的解释学有相似的理论框架,但是接受美学是更为严格的文学理论。伊瑟尔则提出了“文本召唤结构”和“隐含读者”两个重要概念,他借助现象学,将读者反应理论系统化,进一步提升了接受理论的可操作性。接受理论的重要意义在于它为文学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范式,文学作品不再被当作一种超历史的、与读者无关的对象性存在。

三、文学作品需要读者接受

读者反应批评是对文本中心论的反对,读者转向使作品中心退场,保留了作者不在场的观念,让读者出现在批评舞台。接受美学和阐释学的核心作品观是关注作者、作品、读者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将文学史视为一部开放的接受史。理论学家认为文本本身并不是审美对象,需要对在读者与文本的关系中“再现”的意象进行审美,阅读的过程是读者和文本交流的过程,即文本再现的具体化过程是在交流中进行的。伽达默尔的“游戏理论”启发了文本中心向读者中心的转移,对于伽达默尔而言,欣赏艺术作品是一种最基本的交往活动,这一观点的提出让艺术理论的研究视域从认识论转向了现代的哲学解释学,接受美学也在伽达默尔解释学的影响下得以建立。

姚斯从更新文学史研究方法的角度出发,尤其强调文学接受的历史性,将读者与历史引入文学史方法论基础是姚斯接受美学的关键所在,接受美学将文学史看作具体作品的接受史和效果史。在姚斯看来,文学作品的历史性存在取决于读者的理解,读者是文学作品的能动构成,文学作品能够流传或保有永恒性,即是通过读者传递而让作品进入连续视野的结果。然而并非全部读者都能够成为接受美学中的主角,接受美学提出以具体化读者与作品的交流为目的,将读者划分成为“真实的读者”和“假设的读者”,姚斯所定义的“真正意义上的读者”,实质性地参与了作品的存在,甚至决定着作品的存在。由于其他文本观对“读者”的误解,导致文学研究对真正意义上的读者视而不见,而在此条件下进行的文学研究不可能讲述真正的文学史。离开了读者创造性的阅读,文学作品也就成了无处落地的无脚鸟,姚斯在《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中直接指出“文学作品从根本上讲注定是为这种接收者而创作的”。①

除了界定接受美學中的读者范畴,提出“真实的读者”这一概念外,姚斯还进一步从现象学等哲学理论中提取了“视域”这一概念,并将期待视域当成他接受理论的核心方法论。在姚斯的观点中,期待视域主要指读者在阅读理解之前对作品显现方式的定向性期待,这种期待有一个相对确定的界域,此界域圈定了理解之可能的限度。期待视域主要有两大形态:其一是在既往的审美经验基础上形成的文学期待视域,其二是在既往的生活经验基础上形成的生活期待视域,这两大视域相互交融,构成具体阅读视域。在阅读过程中,作品回应或拒绝阅读期待,读者在这种阅读期待的保持或者转移中参与文本转化为作品的过程,形成阅读的张力和文学接受史的生命力。

在期待视域中,姚斯还区分了个人期待视域和公共期待视域,并认为研究“公共期待视域”是接受美学的主要任务,也是考察文学历史性的具体方案。公共期待视域指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占统治地位的共同期待视域,它以隐蔽的方式影响着个人期待视域的构成,并决定着文学接受在一定历史时期中的深度与广度。这就是接受美学中历史性和历时性的体现,即垂直接受的研究和水平接受的研究。垂直接受的研究旨在通过分析考察某些作品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接受状态而揭示某一时期公共期待视域的方向与性质;水平接受的研究试图考察同一时期人们对同一作品的不同理解,以及不同的人对同一作品的共同理解,以此区分出不同读者群的期待视域和占主导地位的公共期待视域,这一研究对象的确立对意义提供了稳定性的支持。

接受美学的另一代表人物伊瑟尔将所有可实现文本价值的可能性用来预期假设读者为隐含读者和当代读者,隐含读者是一类能完全理解作者藏于文本意图的读者,即代表着文本之潜在阅读的一切可能性的“现象学读者”。这类读者不具备现实基础,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预期设计和希望的读者,他们和作家对话,介入到创作活动中,和文本密切联系,为实际读者的阅读阐释提供参照。当代读者则由特定时期的社会知识和历史知识构成,或是文学评论家从作品中为读者设计的角色推断出来的读者背景。真正让文学作品拥有审美意义的读者,由隐含读者和公共期待视域下的当代读者共同组成。将读者主体性作为标准的读者范畴分类,提供了文学价值再创造、提供了理论基础,也确定了一系列读者和作品关系的问题。

四、文学作品是文本与读者相互作用的产物

文学作品如何调动读者的能动作用,使读者对文本进行个性的加工?文本如何为读者的加工提供材料和结构?伊瑟尔认为,从作品和文本的结构分析出发,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因为文学作品是一种交流形式,且审美反映论植根于文本之中。文学接受史不断发展的过程是由文本结构提供动力而使意义得到实现的过程,文学作品由文本和读者两极构成,文学作品的意义生成在文本和阅读之间,他认为作品是经由阅读活动,将文本中的潜在意向性存在转化成现实意向性存在的成果。由此,作品存在的开放性在于“读者”的不确定性以及读者和文本交流方式的不确定性。此二者使文本的“具体”再现拥有未定性,为了回答文本如何使读者的不同阅读成为可能,伊瑟尔用“文本召唤结构”论述文本内在结构机制中的阅读可能性,亦强调了审美反映根植于文本之中。“文本的召唤结构”在肯定作品意义不确定性的同时,寻找意义相对的确定性,文本中未曾明确书写的“空白”部分向读者寻求连接缺失的无言邀请,文本确定的部分暗示激发读者对“空白”的填充,使空白部分的具体化具有逻辑性的意义,使文本潜在的意向性存在向作品现实意向性进行转化。伊瑟尔对文本和作品的区分,将文学作品看成文本与读者之间的动态交流模式,而非自在的存在,这一区分落实了意义的不断开放。他强调文本只作为读者和作品的接触点,而不是作者的附庸,文学作品意义的生成是读者与文本相互作用、相互交流的过程,对阅读的召唤性就是文本自身的结构特征。

“文本召唤结构”体现了伊瑟尔的接受美学文本观强调意向性活动对作品生成的作用。他对读者阅读行为的研究在现象学视野中进行,他关注的是超验的、可能的阅读条件,而这种阅读条件又是内在于文本句子结构之中的。伊瑟尔将文本作为一种潜在的意向性客体来分析,阅读作为可能的意向性行为是内在于文本而与作品一体相关的。文本通过语言的编织向读者提供了意象以及意象的排列方式,此时读者的审美经验对于文学作品的永恒性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伊瑟尔提出的“对阅读的研究不能脱离文本研究”②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如何平衡接受的主观性和客观性的问题,谈论读者接受时并不能忽視文本,需要将阅读的可能性作为文本的内在结构机制加以研究才行。而在姚斯看来,文学作品在历史性社会语境中具有多样性的意义,是特定的文学作品通过反复再阅读而展示出来的,亦不能脱离文本。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用“我—你”的关系模式说明了三个诠释中的理解关系模式,即主体—客体的理解模式,主体—主体将“你”在“我”的反思中受到控制的模式,主体—问题的理解关系模式——对传统保持开放的理解关系,在不忽视“你”的要求的前提下进行聆听,而非操纵的动作。

五、读者中心的美学及其意义

接受美学不仅是一种文学理论,也是一种美学理论,除了关注到文学作品是向未来的理解无限开放的效果史,接受美学的关注重心也是构建历史与美学统一的文学研究方法论。接受美学将文学作品的美学含义也置于读者和文本的交流之中,其美学含义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即读者初次接受一部作品时会对照已读作品来检验它的美学价值,③因此,研究读者阅读的审美经验就是接受理论的美学研究重心。

“真实的读者”和“期待视域”体现了姚斯将研究重心放在了对文学历史性的考查上,而忽视了文学的审美意义,20世纪70年代后,姚斯意识到自己对审美经验的忽视,开始主动关注读者如何在阅读文学作品中获得审美愉快的问题。姚斯在《审美经验与文学解释学》一书中完成了对自己早期理论的反拨,质疑了早期对他产生巨大影响的否定性美学,他认为否定性美学的艺术理论否定了人类艺术审美经验的基本事实——愉悦。

姚斯认为是生产者根据审美生产方面的愉快及相关审美经验实现自己创造性的愉快的,而接受者也根据审美接受方面的愉快及相关的审美经验感知了这一“愉快”。姚斯在关注自波德莱尔以后的现代文学审美经验的特征及其历史性生成的过程中,进一步研究了“文艺审美经验”,他认为审美经验具有“特有的暂时性”,并肯定了弗洛伊德和普鲁斯特的美学共同点:追回失去的时光,这种对瞬时审美经验的追忆是现代文学审美活动的追求内核。他认为普鲁斯特的作品具有宇宙论功能,即唤起读者对既有接受经验的回忆,从而使读者重获愉悦,这样的审美活动旨在利用回忆,使不完美的世界和瞬间的经验臻于完美和永恒,这一目的也是构成审美经验的全部深度。在《审美经验与文学解释学》一书中,姚斯论述了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获得审美体验的交流方式,他表达了对文学审美“净化模式”的肯定,认为读者需要与作品中的人物保持一定的审美距离,由此获得非功利的审美自由以达到心灵解放。

姚斯的阅读阐释过程分为三个阶段:初级的审美感觉阅读视野——以阅读为基础展现文学作品的意义,二级反思性阐释阅读视野和三级的历史阅读视野——在哲学阐释学层面的意义追求。在这三个阶段中,使文学作品存在的动力是读者的“期待视野”,读者视域和文本视域的间隙构成了审美与共情的动力,作品对阅读期待的回应和反弹是读者视域和文本视域融合的过程,其中在作品与期待视域的冲突中,文学作品打破了读者期待视域并重建了新期待视域。文学作品在被阅读之前是一件半成品,读者审美经验和接受效果影响了这件作品的最终呈现。

接受美学反对追求科学真理而转向研究艺术真理,如果过分执着于文学作品中的“科学真理”,那么文学作品的美学意义和阅读本身的愉悦性会消失,同时,“净化审美”的审美去功利性也不复存在;但如果过度强调读者的创造性,那么就会切实地进入赫施对姚斯所批评的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的领域,读者的创造性是在尊重文本的客观性基础上发挥作用的。

接受美学在西方文论中意义重大,现代西方文论在它提供的新的思维范式之下蓬勃发展。此后,对文学作品的思考从文本本体论转向了现代解释学本体论。接受美学将文学作品的接受链条从第一个读者的理解开始,一代一代的阅读活动维持和丰富了文学作品的历史性含义,加强了文学理论和历史、美学、社会之间的关联,一定程度上回答了文本中的可能性和阅读中的现实性问题。在接受美学的文学史观下,理论学家通过美学经验来不断整合过去的阅读活动,并由此引发了后来者对文学理论的进一步思考。

注释:

①[德]H·R·姚斯,[美]R·C·霍拉勃:《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见:周宁,金元浦,译《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3页。

②[德]沃·伊瑟尔:《阅读行为》,金惠敏,张云鹏,张颖,易晓明,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27页。

③胡经之,张首映,主编:《西方二十世纪文论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47页。

参考文献:

[1]朱立元,主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三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2]邱运华,主编.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3]赵毅衡,傅其林,张怡,编著.现代西方批评理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8.

[4][德]汉斯·罗伯特·耀斯,著.审美经验与文学解释学[M].顾建光,顾静宇,张乐天,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5][德]沃·伊瑟尔,著.阅读行为[M].金惠敏,张云鹏,张颖,易晓明,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

(作者简介:朱澄,女,本科在读,浙江工业大学,研究方向:文学理论)

(责任编辑 张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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