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背景下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维度的扎根理论研究

王 越 范玉翔

（盐城工学院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江苏盐城 224051）

引言

2000 年至2021 年，我国60 岁以上老年人口比例从10.2%上升到18.7%，“十四五”期间我国将快速迈入中度老龄社会[1]。人口老龄化所带来的“银发经济”将会产生新的老龄人口红利，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拓展新的空间，同时为旅游业的发展带来机遇。尤其是随着我国小康社会的全面建成，老年人家庭经济条件得到有效改善，且闲暇时间增多，具备“有钱、有闲”的出游条件，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渴望通过旅游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和生活满意度，并逐渐成为平衡旅游淡旺季消费市场的主力军[2]。因此，对人口老龄化背景下老年旅游问题展开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研究表明，老年人结伴旅游是一种积极的老龄化应对方式[3]。由于老年人身体素质的普遍下降和心理敏感度的增强，和谐的人际交往中产生的社会支持有利于老年人提升生活满意度、降低孤独感，结伴出游不仅可以使老年人在旅游过程中提升安全感、削减出游障碍造成的影响，而且有助于获得更高的情感体验，受到越来越多老年人的青睐[4]。老年人结伴旅游作为一种独特的活动形式，游客的决策方式、消费需求以及体验感知都具有特殊性，但当前学界对这一新兴现象缺乏针对性地深入探讨。尽管近年来有关老年旅游的研究成果不断增多，但主要对老年旅游市场供需关系、旅游动机与制约、安全保障体系以及老年旅游对幸福感的影响等问题进行一般性研究[5-8]，鲜有学者聚焦于老年结伴游客的旅游体验价值及其特殊性进行研究。基于此，本文采用深度访谈法和扎根理论方法，从老年结伴旅游的独特性出发，对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结构维度进行梳理和系统性探究，以期直观反映结伴旅游的“新老年人”体验价值结构的新变化，不仅可以丰富和推进老年人结伴旅游的理论研究，而且对旅游企业老年旅游产品开发和市场开拓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一、核心概念与文献回顾

（一）老年结伴旅游

老年旅游是指老年人参与旅游活动的现象[9]，该概念的特殊性在于对参与旅游活动群体的身份进行了明确的限定，即“老年人”。一般而言，大部分学者认为老年旅游者的年龄应在55 岁或60 岁以上，他们的出游动机以追求幸福感、怀旧、身体健康、终身学习等为主[10]，但也受到家庭责任、身体状况、经济条件等因素的制约[11-12]。老年人参加旅游活动，不仅能够丰富老年人的休闲活动，获得兴奋、放松、享受等不同的旅游体验，还有助于促进老年人积极情感生成，帮助其提升精神生活品质。因此，在当前人口老龄化水平不断提升的社会背景下，老年旅游被认为是实现积极老龄化和健康老龄化理念的有效途径[13]。

结伴旅游是老年人典型的出游方式。作为老年旅游的典型特征和特殊形式，老年结伴旅游是指老年人在其出游过程中选择和同伴共同出游的活动。概括而言，老年结伴旅游具有两大特点。其一，老年人在出游活动中倾向于选择情感亲密的社会同伴作为结伴对象，主要有配偶、朋友、兄弟姐妹和成年子女等。道格拉斯·霍斯（Douglass K.Hawes）认为，由于成年人依恋的心理增强，老年人在旅游活动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结伴旅游需求的增加[14]，旅游过程中，老年人相对于其他年龄段的旅游者有着更强的结伴意愿，同时结伴行为的发生也能刺激老年人外出旅游。其二，老年结伴旅游动机具有特殊性。老龄化问题的严峻性不仅表现在老龄人口数量上的庞大，还表现在老年人心理情感上的复杂。老年人在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面临身体疾病、功能丧失、情感障碍、孤独抑郁等问题。因此，老年人选择结伴出游往往是以社会互动、增进感情为目的的社会交往[15]。老年人在旅游过程中的结伴动机，其直接的原因是社会交往需求无法满足而引发的个体失范，群体压力是结伴动机形成的影响因素。尤其是在中国这样的以集体社会主义为特征的国家，更容易出现个人的从众行为，老年群体更是如此，也就是“面子”观念在老年结伴旅游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16]。

（二）旅游体验价值

旅游体验价值是体验价值在旅游研究领域的拓展，是指游客在旅游过程中对获得的旅游产品和服务的一种心理评估、信息理解和全面评价的结果[17]。它是由游客在旅行或旅游目的地停留中获得的感知收益所构成，包括游客自身与其他游客、目的地居民共同创造的体验价值[18]，受到旅游地提供的产品和服务质量的影响，对旅游满意度具有积极的影响作用[19]。

旅游体验价值是一个多维度概念，以往学者对旅游体验价值维度进行了很多探讨，划分结果各异。斯威尼（Sweeney）等学者认为，体验价值具有层次性特征，许多学者基于该认识，根据体验价值的层次性进行旅游体验价值维度的划分。那梦帆等学者将旅游体验价值的维度划分为功能价值、享乐价值以及符号价值这3 个维度[20]；蒋婷等学者则对旅游体验价值进行扩展，将旅游体验价值分为4 个属性维度，即功能性体验价值、情感性体验价值、认知性体验价值、社会性体验价值[21]；韩静等学者基于游憩价值评估研究，将旅游体验价值划分为情感价值、认知价值、功能价值、社会价值和环境价值5 个维度[22]。此外，在不同的旅游情境下，旅游体验价值的构成维度和内容也有所不同。敬峰瑞等学者将城市湿地公园旅游体验价值划分为逃逸体验、审美体验、实践体验、设施体验、知识体验、服务体验6 个部分[23]；魏遐等学者认为，湿地公园游客体验价值包含服务、特色、教育、成本、生态、信任、关怀7 个体验因子[24]；基拉·舍曼（Kiera Schoeman）等学者则将潜水旅游活动的旅游体验价值划分为情感性体验价值、功能性体验价值、社会性体验价值、认知性体验价值和风险体验价值5 个维度。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扎根理论源于20 世纪60 年代社会学家巴尼·格拉泽（Barney Glaser）和安瑟伦·施特劳斯（Anselm Strauss）关于临终照护机构的研究，是一种直接从实际观察入手，从原始资料中进行经验归纳和概括，进而上升到理论的方法，提倡自下而上基于经验证据发展理论，认为只有通过对资料的分析和总结，才能够形成合理的理论框架。扎根理论的核心是比较，在理论与理论之间或资料与资料之间进行不断地对比，进而根据理论与资料之间的关系提炼出具体的类属及其属性。如果理论与资料之间构成了匹配关系，那么，理论便具备了实际的用途，可以对人们的生活实践发挥指导作用。因此，采用扎根理论得到的结论更加真实、全面和准确[25]，尤其是当现存理论框架不够完善时，扎根理论的作用便更为突出和有效[26]。基于此，本文采用扎根理论对老年结伴旅游的维度结构和形成机理进行研究。

（二）研究样本与数据搜集

本文通过深度访谈的方式获取数据资料，访谈对象为2021 年9 月12 日至10 月10 日到江苏省盐城市大纵湖旅游度假区和东晋水城景区旅游的老年结伴游客。研究者在景区内随机选择老年游客进行访问，首先明确受访者是否愿意接受访谈，得到肯定答复后询问其来源及旅游方式，如果为外来且采用结伴旅游方式，则满足本研究的访谈条件，并作进一步深入访谈。受访者数量的选择以编码中的理论饱和为原则，如果受访者提供的信息不再出现新的概念和范畴，则受访者数量不再增加[27]。本研究共访谈32 位来大纵湖旅游度假区和东晋水城景区旅游的老年结伴游客，客源地覆盖辽宁、江苏、河北、上海、山东等5 个省市，每位受访者的平均访谈时长约30 min，将访谈信息整理后共形成访谈文本约85 000 字。具体访谈程序如下：首先，询问受访者是否有结伴出游的意愿，如果有继续开始正式访谈，如果没有则终止访谈；其次，让游客谈一谈自己本次的旅游体验，并列举本次旅游的收获；最后，对被访游客的配合表示感谢。

32 位受访者中，男性11 人，女性21 人；年龄主要集中于60 ～69 岁，共27 人，55 ～59 岁4 人，70 ～79 岁1 人；教育程度大多为高中及以下学历，共16 人，本科/专科学历13 人，研究生学历3 人；受访者退休前的职业为企业职工14 人，事业单位人员9 人，教师5 人，自由职业3 人，医生1 人；年均出游次数5 次以上9 人，3 ～5 次13 人，1 ～2 次10 人；跟团旅游13 人，自助旅游19 人；客源地为辽宁9 人，江苏7 人，河北6 人，上海6 人，山东4 人。可以看出，研究样本覆盖面广，代表性较强，能够较好地反映老年结伴游客对旅游体验价值的感知情况。

三、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维度探索

（一）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把资料收集后重新组合归纳得到概念，再根据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进一步归类、提取和抽象化，最终形成范畴化的过程[28]。为确保编码结果的可靠性，本研究将深度访谈获得的资料重新整理后，运用NVivo 12.0 软件对258 个现象逐段加以分析和编码。在范畴化过程中，最终提炼出109个概念和28 个范畴（见表1）。

表1 开放式编码示例

（二）主轴编码

将开放式编码所提炼的28 个基本范畴重新放回原始资料中分析，进一步建立不同范畴间潜在的联系并重新归类和提取，最终本文共提炼出11 个主范畴，分别为旅游产品质量价值、旅游服务质量价值、旅游环境质量价值、旅游享乐价值、旅游休闲价值、怀旧体验价值、认知学习价值、社会交往价值、社会陪伴价值、经济成本价值和非经济成本价值（见表2）。

表2 主轴编码

（三）选择性编码

将主轴编码继续抽象化，进而提出核心范畴，围绕“核心范畴”故事线的形式描述整体现象，即为选择性编码[29]。经过前两个环节分析后，归纳出的范畴已基本包含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要素，资料的增加显示不能再进一步形成新的范畴，因此可以判断理论已经饱和。基于上述程序，确立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这一核心范畴（见表3）。

表3 选择性编码

四、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维度结构及形成机理

本文通过扎根理论方法得出11 个主范畴和5 个维度。同时，基于老年人结伴旅游体验价值这一核心概念，从双因素理论出发，依据各旅游体验价值维度的构成内容及特点，整合出一个层次式体验价值结构维度模型（见图1）。

图1 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维度结构模型

第一，质量价值由旅游产品质量价值、旅游服务质量和旅游环境质量价值3 个主范畴构成，是促进老年游客满意的保健性因素。老年结伴旅游的体验质量价值主要是指外界客观因素，如产品、服务、旅游地环境带给老年人在结伴旅游中的价值感知，是老年旅游者参加旅游活动中的客观性价值。质量价值会直接影响其旅游偏好和旅游决策，是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最基本维度。那梦帆等学者认为，功能价值是指旅游地所具有的品质及所呈现的环境，它是目的地体验的核心价值[20]。

第二，情感价值由旅游享乐价值、旅游休闲价值和怀旧体验价值3 个主范畴构成，是指老年人在旅游过程中获得的精神愉悦等心理感知，会直接影响其未来的出游意向，是促进他们满意的保健性因素。情感价值主要体现于游客在消费过程中和结束后产生的一系列情感上的复杂变化，这种变化是复杂的、微妙的，由游客在购买旅游产品或接受旅游服务时的感觉或知觉状态构成。马凌等学者认为，情感价值是游客在旅游产品或服务的使用过程中产生的高兴、放松、兴奋的情感或情绪[30]。马颖杰等学者认为，这种体验价值是顾客根据对产品属性的感知印象以及顾客从中获取感官刺激的价值判断[31]。

第三，认知价值包括认知学习价值这一个主范畴，是指老年人在旅游过程中有意识地获取当地历史、民俗、文化等精神层面的感知，体现游客在消费过程中有意识地思考和学习过程，是促进老年游客满意的激励性因素。换言之，认知价值是游客对作用于人感官的外界事物进行信息处理的过程，反映老年游客对传统历史文化的向往及怀旧思乡情结。李文兵等学者认为，这种旅游体验价值是由产品或服务唤起好奇心、提供新鲜感或者满足求知欲望而获得的感知效用，主要根据游客在旅游过程中各方面需求的满足程度来判断[32]。

第四，社会价值主要包括社会关系价值和社会陪伴价值两个主范畴，是指老年人通过结伴旅游与他人建立联系，获得来自其他成员的安全感和群体支持，是促进老年游客满意的激励性因素。这种旅游体验价值是游客在旅游过程中或旅游后对旅游活动所带来的社会性效用的感知。在旅游过程中，老年游客通常与旅游地中的其他人或事物保持互动，产生与社会群体相联系的感受，进而促进旅游满意度的提升，这也说明群体支持是激励老年人产生结伴出游的重要因素。因此，社会价值主要体现在游客与社会关联的意义，以及实现游客的归属感、受尊重感和自我实现的愿望。

第五，成本价值主要包括经济成本价值和非经济成本价值两个主范畴，是指老年人在旅游体验活动中，所耗用的各项活动的经费以及在交通成本、安全成本和沟通成本的价值感知，是促进老年游客满意的保健性因素。这说明老年游客在注重传统旅游体验价值构成内容的同时，也关注旅游消费的成本价值，同时也反映实用理性等传统价值观对老年游客旅游体验价值判断的重要影响作用。隋丽娜等学者研究表明，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以及商业秩序下，游客对成本价值的判断存在显著差异[33]。

五、结论与讨论

（一）结论

本文采用扎根理论方法分析人口老龄化背景下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结构维度，共提炼出28 个范畴和11 个主范畴，得到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由质量价值、情感价值、认知价值、社会价值和成本价值5 个维度构成。已有研究表明，游客的旅游体验价值主要包括质量价值、情感价值、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等维度[34-35]，这与本文得出的结论相一致。同时，本文发现认知价值是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构成维度，这契合了蒋婷等学者的研究结论[21]。此外，本文还发现，怀旧体验价值是情感价值维度的重要构成内容。斯科特·科恩（Scott A.Cohen）等学者认为，现代人虽然追求新奇和陌生感，但大部分游客追求的是基于熟悉感上的变化和新奇体验[36]。退休作为人生状态发生转变的重要事件，老年群体的社会角色也随之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希望在旅游世界中重温过去，重新确立自身的生活态度和人生目标。所以，老年个体对旅游行为赋予更加丰富的社会意义。而且，社会陪伴价值是社会价值的重要构成内容。对于老年群体而言，他们在群体中与熟人结伴出游是联络感情、保持心理健康的有效方式，可以在与其他个体的社会性互动以及对自我的反思性建构中获得更高的情感体验。因此，旅游需求容易在延续日常人际交往环境的结伴出游行为中得到满足。

（二）讨论

本文的理论贡献在于：其一，目前学界对人口老龄化背景下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缺乏深入研究，本文则立足于老年游客的旅游需求和消费行为特征，对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构成维度进行了深入分析，不仅延伸了传统旅游体验价值的研究范畴，还拓展了旅游体验价值在特定群体中的理论研究；其二，已有研究大多使用问卷调研搜集数据，采用因子分析探索旅游体验价值的构成维度，形成的研究结果存在缺乏理论支撑等问题，难以科学体现旅游体验价值的内容和结构。本文采用扎根理论方法对访谈资料进行详细的、科学的分析，从事实资料中演绎出老年结伴旅游体验价值的维度结构，为后续开发老年旅游市场和开展更多的实证研究提供了理论框架。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具有以下实践意义。首先，为政府制定老年旅游产业发展政策提供决策依据。当前，老年群体已成为旅游消费市场的重要力量，这一现象已引起国家及地方政府的广泛关注。本文的研究结果可为旅游行业主管部门制定旅游行业促进和企业管理政策提供借鉴，如加强对市场的监管和联合执法，大力打击旅游欺诈老年人行为，让老年人在旅游目的地获得良好的旅游体验，从而促进老年旅游产业的快速发展。其次，为旅游企业的老年旅游产品开发指明了方向。旅游企业和相关服务提供者应打破信息不对称，抓住老年旅游的巨大市场机遇，积极开发适销对路的旅游产品和服务项目，关注老年人的真正需求。最后，社区应尽快形成结伴休闲基地的养老模式，通过形成养老互助团体，以组织团体文化活动，如定期团建旅游，以满足他们的社交需求和体验需求，提升老年人的社会支持感和生活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