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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结合”与中华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
——基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的视角

2023-03-14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中华马克思主义传统

郭 强

(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河北 石家庄 050051)

中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已经开启,文化的现代化是国家现代化的应有之义。实现文化的现代化目标,需要推进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所孕育的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那么,如何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呢?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第二个结合’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让经由‘结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1](P8)这里的“第二个结合”就是继我们党早先提出并始终坚持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之后又提出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而“经由‘结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这表明“第二个结合”是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根本路径。本文拟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的视角探讨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内在机理。

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历史必然

中华传统文化是农耕文明的体现,它要实现现代转型首先需要解决与工业文明的适应性问题。而现代工业文明起源于欧美,与之相适应的文化则是源于欧洲启蒙运动的西方文化。伴随鸦片战争以来的西方殖民入侵和“西学东渐”展开,中西两大文明彼此相遇、碰撞、交汇。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问题也因此转化为本土生长的中华传统文化与来源西方的现代文化如何兼容的问题。晚清洋务运动的兴起使“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论成为解决这一课题的流行方案。这种不改变中国传统儒家思想的核心价值和统治地位,企图只在工具、方法等辅助层面将西方器物文明嫁接之上的“中体西用”论,其实并没有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从传统到现代的根本改变。中日甲午战争在宣告洋务运动破产的同时,也证伪了“中体西用”论的合理性与可行性。于是,“中体中用”论和“西体西用”论就成为20世纪初中国新文化运动前期针锋相对的两大思潮。

“中体中用”论以辜鸿铭为代表,试图寻找中华传统文化变革的内生力量。他认为,中国人“文明的起源、发展乃至赖以存在的基础,同欧洲人的文化完全不相干”[2](P144)。在他看来,现代西方文明是机械性的文明,而中国传统的儒家文明就是一种重道不尚器的文明,这种文明是一种更优越的文明,因此如果我们追求学习引进西方的器物,去追求所谓的西用,反而会丢失儒家的道,那就是舍本逐末、适得其反了。然而,“中体中用”论拒斥现代西方文明,实质上是一条保守主义复古路线,因为作为中国超常稳定小农经济结构在文化观念上的反映,中华传统文化无法实现内在的创造性转化。“西体西用”则以胡适为代表,试图通过“全盘西化”来完成中国文化的现代变革。他认为:“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质机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不如人,并且道德不如人,知识不如人,文学不如人,音乐不如人,艺术不如人,身体不如人。”[3](P515)在他看来,任何文明都是特定的“体”与“用”的统一,没有离开“体”的纯粹的“用”,也没有离开“用”的纯粹的“体”,西方文明的“用”与西方文明的“体”需要兼有。中国文化之所以一无是处,就是因为无论是它的“体”还是它的“用”,都不如西方文化的先进和开化。“西体西用”论全盘否定中华传统文化,使中国文化现代变革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由此可见,无论是将中华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文化对立起来的“中体中用”论、“西体西用”论,还是将中华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文化简单嫁接的“中体西用”论,都没有解决文化上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兼容问题,因而也就没有探寻到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实现路径。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4](P1471)马克思主义吸收和改造了人类思想文化的一切优秀成果,特别是继承并超越了自文艺复兴以来西方现代文化的精髓。随着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并广泛传播,其真理的力量逐渐激活了伟大的中华文明,改变了中华文化的原有结构,并增加了许多现代的科学元素,使中华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得以兼容。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主义把先进的思想理论带到中国,以真理之光激活了中华文明的基因,引领中国走进现代世界,推动了中华文明的生命更新和现代转型。”[1](P7)而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激活中华文明的基因,就在于它能够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而这种“结合”也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开辟了新路。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可以视为中国共产党人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基本主张。“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表明马克思主义不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照单全收”式的结合,而只是“结合”其中的优秀部分。比如,毛泽东同志在阐释新民主主义文化纲领时指出:“中国的长期封建社会中,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化。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5](P707-708)从“新民主主义文化”到“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到“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对中华传统文化优秀养分的吸收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在带领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的长期历史实践中,中国共产党人始终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和弘扬者,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都注意汲取其中积极的养分。”[6](P282-283)当然,用马克思主义激活中华文明,除了把中华文化的优秀养分加以吸收外,还要推进其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比如,毛泽东同志对“实事求是”作出新的阐释,推动形成党的思想路线;邓小平同志创造性地借用“小康”这个富有中国传统文化底色的概念来描绘我国现代化建设的阶段性目标。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更是多次阐述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而这种“双创”的目的就是要让产生并存续于古代农耕文明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转化”“发展”为具有社会主义现代文明属性的中华民族的新文化。

由此可见,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需要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而要推进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双创”,就需要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所谓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就是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的基本理论、基本范畴,就是其立场、观点和方法的理论表达,而这些基本理论和基本范畴则是人类社会的本质和发展规律的科学概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之所以能够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就是因为中华传统文化中的许多优秀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和基本范畴在很多方面相融相通,使我们能够把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结合起来。在这些基本理论和基本范畴以及贯穿其中的立场观点方法中,实践的观点是其首要的基本观点。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实践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观点”[7](P130)。“马克思主义是实践的理论”“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区别于其他理论的显著特征”[7](P322)。因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能够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其中的关键一环就是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融相通。

二、马克思主义实践观把实践理解为人的对象性活动:在思维方式上契合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内在逻辑

西方文化从苏格拉底、柏拉图开启的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经过笛卡儿、康德、费希特、黑格尔等人的进一步完善,成为长期统治西方文化的主要思维方式。正如《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因此,和唯物主义相反,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8](P499)在西方文化传统中,无论是包括费尔巴哈唯物主义在内的旧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它们都将世界对象化为人的客体,人作为主体,与客体处于一种对立的关系之中。而形成这种主客二分、主客对立思维方式的原因,则在于对“实践”理解的缺失或失当。旧唯物主义只是从客体出发,把主体与客体解释为一种“照镜子”式的直观的关系,而缺乏从人的实践角度去理解二者的复杂关系;唯心主义仅仅从主体的角度,特别是思维的角度来理解实践活动,忽略了客观物质条件对实践活动的基础作用,从而无法正确理解人的能动性必须通过现实的能动性才能变为现实。在批判旧唯物主义直观性和唯心主义抽象性的基础上,马克思把“实践”视为人主体见之于客体的对象化活动,将其看作是能动性与受动性、主观与客观的统一,要求对于“对象、现实、感性”都应当从实践、从人的感性活动方面去理解。因此,实践是一种改变世界的现实的、具体的、物质性力量。这种基于主客统一的实践特质强调实践对于理论的优先性,改变了主客二分的西方文化只是从伦理意义来理解实践、推崇理性优先的传统,在思维方式上契合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内在逻辑。

与西方文化常常把作为主体的人和作为客体的世界区分开来不同,中国传统文化致力于追求二者的一致性。而这种一致性在理论上得以达成,主要体现在以知行合一为代表的中国传统知行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古人关于知行合一的论述,强调的也是认识和实践的关系。如荀子的‘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西汉刘向的‘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手辨之’;宋代陆游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明代王夫之的‘知行相资以为用’,等等。”[7](P131)《中庸》构建了从“博学”到“笃行”的知行合一路径,这就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中国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哲学家王夫之不但把“行”置于首要位置,而且还明确地把“行”界定为实践。他指出:“知之尽,则实践之而已。实践之,乃心所素知,行焉皆顺,故乐莫大焉。”中华传统文化中所强调的“践履”“躬行”“知行合一”“知行相资”“知先行后”,都表达了重视实践的态度。这种朴素的知行观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具有一定的耦合性。比如,毛泽东同志的《实践论》作为创造性地阐述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著作,其副标题为“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他用“知与行”这一中国式的范畴和话语阐述以“辩证唯物论的知行统一观”为核心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实践观。这从认识论意义和本体论意义上奠定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契合、融通的基础。

近代以来,在关于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向的讨论中,无论是“中体西用”,还是“中体中用”“西体西用”,都没有脱离“中”与“西”“体”与“用”的二分结构。这种以“体”“用”定位“中”“西”的论证方式,在潜意识里预设了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的对立,进而在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问题上出现“古今中外之争”。这从思维方式上仍然属于主客二分的范畴。马克思主义实践观实现主客一致,使我们在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中突破“中西二分”“体用二分”的思维惯性,而是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文化相“结合”的新路径。这“第二个结合”的基础就是实践。这个实践从宏观层面来说就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百年奋斗的伟大实践。在这一伟大实践中,我们党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汲取中华文化中的优秀养分、借鉴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创立和发展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这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生动实践。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从五千多年璀璨文明中继承人文精神、道德价值、历史智慧的精华养分,把马克思主义的思想精髓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特质融会贯通起来,将中华文明精华与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结合起来,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富有生命力的优秀因子通过马克思主义得到激活并被赋予新的时代内涵,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焕发出现代文明活力。比如,从民为邦本、天下共治到人民民主,从和而不同、求同存异到协商民主,从九州共贯、四海一家到中华民族共同体,从天人合一、万物并育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从富以养民、富民厚生到共同富裕等。中华文化在传统与现代的衔接与跨越中发射出现代文明之光。

因而,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结合’不是‘拼盘’,不是简单的‘物理反应’,而是深刻的‘化学反应’,造就了一个有机统一的新的文化生命体。”[1](P7)相较于传统的“中西二分”“体用二分”的分析框架,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更容易在“合”中产生更深刻的“化学反应”,进而更容易造就新的文化共同体。因为“中西二分”“体用二分”的分析框架,是以中外对立之“分”为预设前提的,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则是一个中国传统文化与国外现代文化通过互动互鉴产生新的文化生命体的过程,强调的是中外的“融通”和古今的“贯通”。毛泽东同志曾经指出:“这不是什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学’是指基本理论,这是中外一致的,不应该分中西。”[9](P82)经过“结合”“融通”“贯通”的长期努力,使我们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有条件破解“古今中西之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第二个结合’让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让经由‘结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1](P8)

三、马克思主义实践观赋予实践以社会变革意蕴:明确了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发展方向

从亚里士多德到康德,西方的思想家们都没有认识到实践的现实物质性,没有把实践视为一种对象性活动,而只是把实践视为一种实践理性,从伦理意义上来理解实践。比如,亚里士多德基于德性和善的价值理念,把实践理解为人们日常社会生活的伦理行为,康德则把实践视为理性意志自由和道德自由。同样,在中国传统的知行观中,也有像王阳明那样把“知”理解为“道德践履”,并将其与“德性之知”共同促进知行合一。这也可以视为从伦理意义理解实践。马克思主义实践观把实践理解为主体见之于客体的对象化活动,这种主体见之于客体的对象化活动就是一种人们改造世界的能动的物质活动。正如马克思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8](P502)马克思主义实践观强调“改变世界”。这里的“世界”既包括主观世界,又包括客观世界。所以,马克思对实践的理解没有仅仅停留在伦理层面,更是放眼于整个人类历史。而从人类历史发展的维度来看,“改变世界”就是“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这里蕴含着批判和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逻辑,这种“超越”就是确立共产主义理想,通过同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为人类开辟自由和解放的发展道路,进而在实践上改造现实世界。因为马克思创立的以实践为显著标志的新唯物主义的立足点不是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市民社会”,而是作为共产主义社会的“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马克思也把“实践的唯物主义者”称为“共产主义者”。只有当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成为可能的原因就在于与致力于论证资本主义现代文明合理性的各种西方社会思潮不同,马克思在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的现代文明意义的同时,发现了它自身固有矛盾所导致的历史限度,进而提出了共产主义扬弃资本主义的科学预见。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的科学预见又恰好与中华传统文化中“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具有某种相通性。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科学社会主义的主张受到中国人民热烈欢迎,并最终扎根中国大地、开花结果,绝不是偶然的,而是同我国传承了几千年的优秀历史文化和广大人民日用而不觉的价值观念融通的。”[10](P278)

毛泽东同志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对共产主义理想与中国传统“大同”契合关系作出经典论述:“经过人民共和国到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到达阶级的消灭和世界的大同。”[4](P1421)中国古代对“大同”的经典表述源自《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任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 ,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其中蕴含的天下为公的社会制度、选贤与能的治理机制、讲信修睦的人际关系、人得其所的社会保障、人人为公的社会伦理、各尽其力的劳动态度、夜不闭户的治安环境。这种“大同”理想与源自西方的社会主义理念具有某些契合性,使得开始“社会主义”来到中国时便被视为“大同”来认知,从而为社会主义思潮在中国传播提供了深厚而适宜的文化土壤。然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理想,是对小农经济、自然经济的反映,缺乏机器大工业和现代商品经济的经济基础,更缺乏无产阶级运动的革命实践,因而充满了无法实现的空想。马克思所讲的科学社会主义即共产主义,是在把握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深入剖析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和历史限度,并主张通过无产阶级革命经过无产阶级专政到达“每个人的全面发展是一切人的全面发展的条件”的共产主义社会。在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不仅是基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社会理想,而且更是基于既有历史前提的“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我们党运用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中,就把共产主义与世界大同联系起来,以共产主义的科学真理过滤掉了中国传统“大同”思想中的空想成分,为中华民族所追求的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理想赋予了科学的内涵,焕发了实践的生命。

从建立中国共产党的开天辟地到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改天换地,从改革开放新时期的翻天覆地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惊天动地,我们党在这一系列历史性变革实践的过程中,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走出来的,也是从五千多年中华文明史中走出来的;‘第二个结合’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有了更加宏阔深远的历史纵深,拓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文化根基。”[1](P9)马克思主义植入中华文明,开启和拓展了不同于现代化西方模式的中国式现代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式现代化,都坚持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发展方向,把握住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蕴含的朴素的社会主义元素与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的契合性,创造了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从文化层面上来看,这种变革意义就是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形成了中华民族的现代文明。比如,从“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到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从“天人合一”“万物并育”到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从“法者,治之端也”“德者,本也”到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从“协和万邦”“天下大同”到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第二个结合’让我们掌握了思想和文化主动,并有力地作用于道路、理论和制度。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党开创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政治协商制度,与中华文明的民本思想、天下共治理念、‘共和’‘商量’的施政传统以及‘兼容并包、求同存异’的政治智慧都有紧密联系。我们没有搞联邦制、邦联制,确立了单一制国家形式,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就是顺应向内凝聚、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发展大趋势,承继九州共贯、六合同风、四海一家的中国文化大一统传统。”[1](P9)

四、马克思主义实践观把实践视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为推动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确立了标尺

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需要推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马克思认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思维——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8](P500)这表明,人的思维是否具有真理性,在根本上是一个实践问题而不是一个理论问题,不仅人的思维的真理性需要在实践中得到证明,而且某种理论是不是真理也只能以社会实践来检验。在中国传统知行观中,也有重视检验的思想。比如,先秦孔子认为:“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南宋陆游作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孔子从“听其言信其行”到“听其言而观其行”的转变,反映了他更加重视实践在检验人的言语可信度中的决定性作用;而陆游之所以觉得“躬行”比纸上得来的更“深”,更加让人“绝知”,则是因为“纸上得来”需要实践来检验。这表明“基本原理”“优秀”界定的标准、“结合”效果的评价标准只能是“实践”。

那么,用什么样的实践来检验呢?正如马克思指出:“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8](P12)因而这个“实践”需要能够解决具有几千年农耕文明历史、以半殖民地半封建为近代起点的中国如何独立自主地实现现代转型等重大问题。这也与中华传统文化中强调学问必须有益于国事的“经世致用”学术评价标准相契合。近代以来,来自西方的自由主义、改良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纷纷引入中国,但中国最终却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原因就在于,那些体现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各种“主义”及其指导下的救国方案都未能成为挽救民族危亡的“灵丹妙药”。马克思主义嵌入中华传统文化,在思维方式、社会理想等方面表现出了较好的差异互补与相互融合的特性,有效回答了中国这一半殖民地半封建且具有几千年农耕文明历史的东方大国如何独立自主地完成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中国之问、时代之问,解决了超越传统与现代之间、东方与西方之间的“时空间距”这一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关键问题。尤其是,几代中国共产党人在运用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中,对经过实践证明具有普遍科学真理性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就长期坚持,对经过实践检验不适应新的实际的理论判断就结合新的实际加以丰富发展,对经过实践检验属于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式的理解甚至是附加在马克思主义名下的错误观点就坚决澄清和破除。在不断掌握并熟练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同时,我们党基于对近代以来世界历史和中国社会大变革的实践的考量,以实践标准为第一标准对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精华”和“糟粕”加以鉴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自觉能动的实践智慧剔除传统文化中的封建属性,把传统文化中反映现代文明、同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相契合的优秀精华提取出来,不断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最有力的体现,就是我们党在不断回答不同历史时期关乎中国前途命运的重大时代课题中,创立了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形成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创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让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推动了中华文明的生命更新和现代转型。毛泽东思想在历史性地回答“什么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怎样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这一首要问题时,把中华民族“一切优秀传统看成和自己血肉相连的东西”,从“根据自己的国情,灵活地运用和发挥马克思列宁主义”态度出发,赋予中华文化以新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内容。邓小平理论在创造性地回答“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根本问题时,基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最大国情的考量,以批判继承的态度对待历史传统,创造性地将中国传统“小康”思想的精华与“中国式的现代化”奋斗目标相联系[11](P237),赋予社会主义和现代化以鲜明的中国特色和时代特征;“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在深入回答“建设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这一重大问题时,明确提出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中“包含了中华民族的优秀思想”[12](P270),把“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提升到中国共产党性质的高度;科学发展观在深刻回答“实现什么样的发展、怎样发展”这一突出问题时,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发展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民本”“和合”等理念进行了科学的凝练与提升,赋予“以人为本”“和谐社会”等现代理念以鲜明的民族特色,并把握中华文化繁荣兴盛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内在必然,把扎实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看作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题中之义。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在系统而深刻地回答“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什么样的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怎样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这一系列重大时代课题时,传承中国共产党文化自信自强的内在品格,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视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石,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在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实践中贯通起来,提出“建立中华民族的新文化”“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让经由“结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从而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进一步拓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的文化根基。

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需要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而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就需要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这种突破“中西二分”“体用二分”思维模式,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两个具有不同历史传承的文化形态跨越“时空间距”进行“结合”,并以此“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文化主体性的鲜明体现,也让我们找到了文化意义上坚定的自我和文化自信的根本依托。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真正做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辩证取舍、推陈出新,实现传统与现代的有机衔接。”[1](P17)我们要立足中华民族伟大历史实践和当代实践,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以自觉能动的实践智慧去剔除等级观念、宗法伦理、官本位思维等传统文化中的封建属性,抛弃封闭、保守等与小农经济相适应的文化形态,把天下为公、选贤任能、以民为本、和而不同等传统文化中能够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借鉴作用的优秀精华提取出来,汲取西方现代文明中科学、理性、自由、平等、民主、法治等有益成果,摒弃西方文化中以资本为中心、两极分化、物质主义膨胀、对外扩张掠夺等固有顽症,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变革的实践中创造出一个能够超越资本逻辑的现代文明新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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