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视障者就业现状分析

琚四化 徐琴 杨艳

202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国家通用盲文分词连写规则与词库建设研究”（21＆ZD292）、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2021年校级教改重点课题“基于教育评估的视障者高等融合教育实践研究”（2021XJJG05）成果。

琚四化，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盲童心理与教育。E－mail：29029833@qq．com。

［摘  要］  对2018—2023年我国涉及视障者就业的63篇文献进行分析后发现：我国视障者的就业率偏低；视障者当前主要从事的职业为按摩，对视障者的职业教育也以按摩教育为主；视障者就业已经出现新的职业类型。我国视障者就业工作亟需提高服务指导质量和水平；视障者职业教育亟待突破对视障者的刻板认识，改革职业教育教学模式，加强视障者职业技能培养。未来应重视视障者的就业工作，扩大视障者就业范围和职业类型，丰富视障者职业教育内容，全面、有序推进视障者的就业工作。

［关键词］  视障；就业；职业类型；职业教育

［中图分类号］  G913.69

一、问题的提出

就业是成年人获取经济收入、建立社会关系的主要途径，对残疾人实现经济独立、提高生活质量和融入社会至关重要。发展残疾人职业教育既有利于保障残疾人的受教育权利，也有利于帮助残疾人提高就业创业能力，脱贫增收，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和全面小康［1］。我国有超过1700万的视障人士［2］。因为视力残疾带来的行动和安全等问题，视障者被认为是残疾人中障碍最大、困难最多的群体［3］。新中国成立前，视障者主要从事算命、卖唱、说评书等职业，社会地位低下，缺乏系统、完整的职业教育［4］。19世纪末，我国现代意义上的盲人学校开始出现，盲人学校里实施的唱诗、编织和按摩等专业教学引领了我国最早的視障者职业教育实践［5］。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一直很关心视障者的就业问题，出台了相应的政策和措施，提升职业教育质量，改善视障者的就业状况，通过建立福利工厂、成立专业组织，安置视障者就业。由此，视障者的主要职业转变为文化宣传、手工业和按摩等，数十万视障者因此受益［6］。在帮助视障者就业的过程中，政府适时推动特殊教育学校的职业课程和残疾人相关职能部门的职前培训并行实施，学校和相关职能部门多方用力，开展盲人工业、农业、按摩、音乐等职业教育，提升盲人职业技能，促进盲人顺利就业［7］。

近年来，由于市场竞争的加剧，视障者就业问题再次引起社会的关注。2018年修订的《残疾人保障法》要求各级人民政府应当采取优惠政策和扶持保护措施，使残疾人劳动就业逐步普及、稳定、合理。政府有关部门、特殊教育机构和有关社会组织应当对残疾人开展职业教育和创业培训［8］。2022年国务院发布的《促进残疾人就业三年行动方案（2022—2024年）》要求加大残疾人职业技能培训力度，稳定和扩大残疾人就业岗位［9］。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完善残疾人社会保障制度和关爱服务体系，促进残疾人事业全面发展［10］。基于此，本研究尝试通过文献分析探究我国视障者的就业现状，了解其发展成效和存在的问题，进而提出改进建议，以期有助于我国视障者就业工作的高质量发展。

二、研究方法

在中文数据库中国知网和万方数据知识服务平台上以“篇名、关键词和摘要”为检索领域，以“盲人 + 盲生 + 视力障碍 + 视力残疾”合并“职业 + 就业 + 工作”为检索对象，时间范围为“2018年1月1日—2023年7月30日”进行文献检索。在英文数据库EBSCO上，以“篇名、关键词和摘要”为检索领域，以“china or chinese”合并“job or work or employment or career or vocation”合并“blind or visually impaired or low vision or visual impairments or blindness”为检索对象，时间范围为“2018年1月1日—2023年7月30日”进行文献检索。对两次检索出的文献所引用的文献按上述标准再次进行检索，并将再次检索出的文献纳入前两次的检索结果中。剔除重复文献后，对两次检索得到的文献进行筛选，筛选标准为：全部或部分被试或研究对象人群为中国视障人士；研究内容主要为就业、职业或工作与相关教育。最终共筛选出文献63篇，其中，中文文献61篇，英文文献2篇。

三、研究结果

（一）我国视障者的就业率偏低

目前尚未发现有近5年内全国性的视障者就业率的公开数据。我国一些地区性调查结果显示，视障者的就业率在17.87%—49.90%［11-12］，这一结果与欧美一些国家的视障者就业率相近。如，Michele和Zhen的一项研究发现，美国视障者就业率的最高点约为44%［13］。Clements等人的研究发现，英国视障者的就业率为33%［14］。虽然与其他一些国家的视障者就业率相近，但考虑到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视障人口数量，我国视障者保有当前的就业率实属不易。但相比明眼人，我国视障者的就业率仍然偏低。2021年，我国城镇明眼人平均就业率为94.9%［15］，视障者的就业率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二）我国视障者主要以按摩为职业和职业教育内容

在检索出的63篇文献中，有56篇（88.89%）认为按摩是视障者当前主要的职业之一，其中主要探讨视障者的按摩职业或按摩职业教育的有35篇（55.6%）。

按摩是我国的一种传统医疗保健方法，群众接受度高，大力发展视障者按摩事业是解决视障者就业问题的重要途径。截至2019年，国家累计培养盲人保健按摩人员超过11万人、盲人医疗按摩人员约1万人［16］。2021年，我国大陆地区从事保健按摩的视障者有4128人，从事医疗按摩的视障者有812人［17］。2022年，全国共培训视障保健按摩人员17639人次、视障医疗按摩人员7298人次。现有保健按摩机构16926个，医疗按摩机构1041个。1844人获得视障医疗按摩人员初级技术职务任职资格，500人获得中级技术职务任职资格［18］。

按摩是视障者就业最集中的职业。这一方面与视障者身心特质有关，另一方面与教育、政策推动有关。视障者触觉灵敏、注意力集中，很适宜从事按摩工作［19］。同时，按摩工作基本上是在固定的室内场所，不需要频繁外出，这也有效规避了视障者行走方面的缺陷。因此，就身心特质而言，视障者较为符合按摩工作的要求，也正是基于这种认识，视障者的职业教育很早就将按摩纳入其中［20］。近年来，地方残联、特殊教育学校和招收视障大学生的高校也积极建立视障者按摩培训基地，开设康复保健专业或推拿专业，构建完善的按摩培训体系，实施视障者按摩培训［21-24］。在政策层面，国家颁布了一系列相关政策文件规范和指导视障者培训和就业、创业。早期的政策着重视障者按摩的规范化管理，并提出将中短期培训和学历教育相结合，以实用性保健按摩为重点开展培训［25］。近期的政策强调视障者按摩的规模化、品牌化发展以及视障医疗按摩人员就业执业资格［26］。这也体现了视障者就业和职业教育从保健按摩向医疗按摩、从稳定就业到高质量就业的发展和进步［27］。

（三）我国视障者就业出现了新的职业类型

虽然我国视障者就业以按摩为主，但近年来也出现了多种新的职业类型，如教师、心理咨询师、钢琴调律师、程序员、公务员、互联网主播、培训师等［28］。在检索出的63篇文献中，有28篇（44.44%）提到了视障者按摩之外的其他职业，其中主要探讨视障者按摩之外的其他职业或职业教育的有7篇（11.11%）。

近年来，随着社会发展，技术的进步，视障者以往从事的一些职业，如说评书、木工，逐渐被机器和互联网取代［29］。同时，一些视障者主观上不愿意或客观上不能从事按摩等传统职业，他们开始尝试应用新技术顺应社会新需要，由此产生了视障者新的职业类型，如程序员、互联网主播、在线客服等［30］。新职业类型拓宽了视障者的就业渠道，丰富了视障者的就业选择，甚至影响了明眼人对视障者以及视障者对自己的认知［31］。新职业类型的出现，使视障者就业初步呈现出多元化、多样化态势。尽管出现了新的职业类型，但也要看到从事新类型职业的视障者人数非常有限，对应的职业教育尚没有形成规模。

（四）视障者就业工作需提升质量

虽然我国视障者的就业工作有了长足发展，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仍存在着许多问题。在检索出的63篇文献中，有44篇（69.84%）涉及视障者的就业问题，可分为就业过程中的问题和职业教育中的问题两类。

1.就业过程中的问题

当前，视障者就业领域限制较大，职业类别较少，主要从事的按摩工作的职位有限，且面临着明眼按摩师的有力竞争［32-33］，这可能会压低视障者的就业率。在就业的视障者中，仍存在工作不稳定、收入低、用人单位不重视岗位培训、用人单位承诺的福利未兑现等问题。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许多在职视障者对职业前景不乐观，感觉工作压力大，存在程度不一的焦虑感和挫败感［34-35］。

2.职业教育中的问题

视障者的职业问题既与人们的认识、社会支持有关，也与职业教育紧密相关。有研究者认为，对视障者身心特点和职业能力的刻板认识限制了视障者职业教育的类型，继而窄化了视障者职业实践。而狭隘的职业实践又强化了人们对视障者身心特点和职业能力的刻板认识，从而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36］。这导致视障者的职业不论是在主观还是客观上，都形成了与按摩的“自然化”联结，使人们忽略了视障者从事其他工作的可能性，也逐渐忽视了为视障者从事其他工作创造条件的必要性［37］。此外，在视障者职业教育教学过程中，教材内容重理论、轻实践，教学内容和教学模式滞后，师资配备不合理等问题都制约了视障者的职业胜任力和职业竞争力，降低了就业质量［38-39］。

四、讨论

视障者的就业工作是我国残疾人事业的重要内容之一。当前，我国视障者的就业和职业教育以按摩为主，同时也出现了新的职业类型，这是近年来我国残疾人就业工作的成就，也是党和政府各方面工作协同推进的结果。残疾的社会生态理论是世界衛生组织提出用以描述残疾人社会活动表现的理论框架［40］。在残疾的社会生态理论看来，残疾人的社会活动表现不是以往所认为的只由个体身心状况所决定，而是个体状况、环境支持和活动要求三大因素交互作用和复杂联系的结果。残疾的社会生态理论为分析残疾人社会活动表现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方法基础。由残疾的社会生态理论可知，视障者的就业现状受到视障个体、职业活动和就业环境三个密切相关的因素的影响（详见图1）。在视障者个体方面，个人意愿、职业技能、行走能力等均会影响视障者的就业选择和实现。在职业活动方面，工作内容和要求、工资待遇等既会影响视障者的职业意愿，也会影响视障者的就业结果。在就业环境方面，社会经济和科技水平、职业教育、社会支持等既会影响视障者的职业能力，也会影响工作机会、内容和待遇等。因此，我国视障者就业方面取得的成就既是视障者个体职业能力、特定职业类型和内容以及社会发展、政策引导和帮扶的体现，也是三因素相向而行、协同推进的结果。

当前，我国残疾人就业工作中仍存在一些问题。个别问题可能源于某一个因素的直接影响，但绝大部分问题是多个因素复杂影响的结果。有研究者认为，目前只有约40%受过培训的视障按摩师能就业，且视障按摩师的年收入显著低于中国劳动人口的平均年收入，因此，支持视障者按摩的相关政策是低效的［41］。甚至有研究者认为，支持视障者按摩的相关政策是一种歧视视障者的做法［42-43］。这些观点都是在孤立地和表面化地看待视障者就业问题及其影响因素。支持视障者按摩的相关政策以及其他帮助视障者就业的政策举措作为影响就业的环境因素的确会影响视障者就业实践，但这种影响和视障者最终的就业结果既会受到视障者个体因素，如职业能力水平、个人就业意愿等制约，也会受到职业活动状况，如对按摩师的要求等制约，甚至还会受到其他环境因素的影响，如社会对按摩师的需求、明眼按摩师的竞争以及社会整体的经济状况等。因此，将视障者就业问题归结为某一政策或是其他某一个因素，都是对视障者就业问题的片面和狭隘认识，这既无助于已有问题的解决，并可能会误导后续的努力方向。

五、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当前，我国视障者的就业率偏低，主要以按摩为职业，以按摩教育为职业教育内容，也出现了新的职业类型。同时，我国视障者在就业和职业教育过程中存在问题，需进一步提升完善。

（二）建议

1.重视视障者的就业工作

做好残疾人就业工作，促进残疾人更加充分、更高质量就业，保障和改善残疾人基本生活，对保持社会稳定，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意义重大。同时，就业不仅是职业教育的出口，也是整个教育的出口，职业教育的质量甚至整个教育的质量都要通过就业来实现。如果视障者的就业状况不佳，必然降低其接受职业教育的积极性和意愿，甚至进一步消减视障者接受教育的积极性和意愿。故而，必须重视视障者的就业工作。政府要加强促进视障者就业工作相关的政策法规的制订、监督和宣传工作，形成有法可依、人人知法的社会氛围。各级主管部门要积极推动具体政策法规的落实，将对视障者就业工作的重视体现在实际的工作中。特殊教育学校要将视障学生的就业融入人才培养目标，体现到学段设置、课程设计和教学实施中。

2.全面、协调推进视障者的就业工作

如前所述，视障者的就业涉及视障者个体、职业活动和就业环境等多个因素，且不同因素之间存在较为复杂的交互关系。而视障者的成功就业是多个因素协同、匹配的结果，孤立地关注某一个因素，忽视多个因素之间的协同，各自为政，视障者就业工作的效果必然有限。因此，需要全面、协调推进视障者就业工作。首先，进一步细化和厘清影响视障者就业的具体因素及其作用关系。虽然残疾的社会生态理论呈现了影响视障者就业的三大因素，但各因素内部的具体内容尚不清晰，且具体因素内容之间的交互作用关系也需进一步厘清。只有清晰地认识相关因素内容及其关系，才能为后续的干预措施找准着力点，并做好协调和配合工作。其次，制订各因素独立的推进措施。基于对影响视障者就业的具体因素的认识，从各个独立的因素视角制订有助于推进就业的相关措施。如，在视障者个体因素中，提高视障者的定向行走能力、培训职业技能和培养职业意识等，都能改善视障者的就业结果。最后，全面、有序地实施各项推进措施。基于对各因素间作用关系的认识，分析前期制订的各项推进措施之间的逻辑和实践关系，在实施的时间顺序和进程安排上进行协调、配合，最终实现视障者顺利就业和有质量地就业。如，在就业环境因素中，发现或创设相应的就业岗位，在视障者个体因素中，可以根据视障者的身心特点实施相应的职业教育，从而形成“订单式培养”。

3.丰富视障者的职业类型与职业教育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创新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第一动力［44］。当前，视障者已有的职业类型的潜力已经得到了较为充分的释放，能够提升的空间较为有限，但视障者的就业需求仍然旺盛。因此，需要通过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开辟视障者就业和职业教育的新领域、新赛道，形成视障者职业类型与职业教育发展的新动能、新优势，避免对传统职业类型和已有职业类型的路径依赖。目前，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和各种高科技辅助技术在残疾人事业中应用日益广泛，这一方面提供了视障者有能力参与、可以参与的社会活动和就业机会；另一方面，科学技术也在助力视障者职业能力和生活能力的提升，进而从视障者个体因素层面提升了其就业的可能性。因此，应紧跟时代和社会发展潮流，充分利用各种政策、技术和人力资源，丰富视障者职业类型和职业教育，进一步改善视障者的就业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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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Employment Status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in China：Literature Based Rresearch

JU Sihua 1  XU Qin 2  YANG Yan 1

（1. School of Special Education，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of Special Education  Nanjing  210038;

2. School of Music and Danc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of Special Education  Nanjing  210038）

Abstract：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63 literatures related to the employment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 in China from 2018 to 2023， it is found that the employment rate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 in China is low. At present， the visually impaired are mainly engaged in massage， and the vocational education for the visually impaired is mainly massage education. The employment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 has appeared new vocation types. It is urgent to improve the quality and level of employment work and services for the visually impaired in our country. The vocational education for the visually impaired needs to break through the stereotyped understanding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 reform the teaching mode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strengthen the training of vocational skills for the visually impaired. In the future， we should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employment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 expand the scope of employment and occupation types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 enrich the cont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for the visually impaired， and comprehensively and coordinately promote the employment of the visually impaired.

Key words：visually impaired; employment; vocation type; vocational education（責任编辑  李泽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