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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兴构式“长我Ⅹ上”的功能及成因

2023-03-12熊帅鑫郑莉娟

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言者方位词构式

熊帅鑫,郑莉娟

(西南财经大学 人文与艺术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0)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听到“痘痘长我脸上了”这样的被动表达,也会听到“被子干脆长我身上吧”这种夸张式的表达。近年来,这些表达式在网络中又有新的变化:

(1)脸上的痣长我审美上了。

(2)男朋友长我笑点上了。

(3)《人世间》这部剧长我泪点上了。

以上示例都有“长我Ⅹ上”的结构特征。但例(1)至例(3)中的“Ⅹ”——“审美”“笑点”“泪点”为表抽象事物或概念的名词,与“脸”“身”的意义范畴不同。由于“Ⅹ”的变化,“长我Ⅹ上”的整体意义也发生了改变,其适用范围逐渐扩大,在日常表达和网络语言中均有使用。我们将其看作一个构式。学界关于构式定义的最初认识来自Adele E.Goldberg,他认为,一个语言格式作为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其形式、意义或功能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其组成部分或者其他已经存在的构式中完全预测出来,那么该语言格式就被认为是一个构式[1]。后来,Adele E.Goldberg进一步修正了对构式的定义,认为一个语言形式即使能够被预测,但只要它出现频率高,也可以作为构式被储存[2]。结合其前后两个观点可知,构式是形—义配合体,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之一:意义无法从组成部分自然推导出来;出现频率高。构式“长我Ⅹ上”表达的意义为某事物或某行为契合言者内心的某一标准或要求。“我”为言者,Ⅹ为内心某一标准或要求。如:

(4)你怎么就长我理想型上了呢?

(5)好美好美好美,这颜值真长我审美点上了。

例(4)表达“你契合我内心理想型的标准”;例(5)为“这颜值”十分符合“我”的审美要求。例(4)、例(5)均不能从字面意思去解读,其意义无法从内部组成成分和已经存在的其他构式中自然推导出来。综合构式理论,我们把例(4)和例(5)中的“长我Ⅹ上”作为要探讨的构式,具体分析“长我Ⅹ上”的句法、语义特征,探讨其语用功能,并延伸至这一语言现象的成因机制。

本文所用的语料主要来源于微博网络社交平台,在搜索栏中键入关键词“长我”后显示含有“长我”的语料,下载搜索结果中“长我”后为抽象名词的语料,同时对下载语料中除构式外的语言不规范部分作符合语法规则的适当修改。微博上构式“长我Ⅹ上”的用例较多,仅“长在我审美上的泰剧男演员”这一个话题目前就已超过1183.5万阅读次数、3万讨论次数和2.1万原创人数。

一、构式“长我Ⅹ上”的构件特征

通过上文示例可以初步判定,构式“长我Ⅹ上”由动词“长”、人称代词“我”、变项“Ⅹ”及方位词“上”组成。其中,可变成分“Ⅹ”与整个构式存在压制关系,有一定规律可循。

(一)“Ⅹ”为表达情感或带有评价义的抽象名词

姜红指出,具体名词是指用以命名实物而不是说明品质、状态或动作的名词;抽象名词则是对品质、状态、情感、动作等的抽象概括[3]。构式中,“Ⅹ”一般由表达情感或带有评价义的抽象名词充当。如:

(6)魏大勋长我笑点上了,哈哈哈。

(7)我可能长我妈怒点上,我妈可能也长我怒点上,总之就是谁瞅谁都不顺眼。

(8)这娃长我审美上了,清秀好看。

(9)他长我理想型上了,安全感满满的。

例(6)和例(7)中,“笑点”“怒点”意义抽象,用于称说人的情绪、情感,归入名词范畴;例(8)和例(9)中的“审美”“理想型”都是表义抽象且含带评价义的名词。

考察构式中“Ⅹ”的使用情况,暂未发现“Ⅹ”为具体名词的示例,其原因是构式与构件间的压制关系。施宏春指出,构式压制即“在组构成分进入构式的过程中,构式向组构成分提出需要满足的准入条件,如果组构成分的功能、意义及形式跟构式的常规功能、意义及形式不完全吻合,则通过调整其功能和意义结构及形式结构中的某些侧面以满足该准入条件,若两相契合,则构式压制成功;若不能两相契合,则构式压制无效”[4]。构式“长我Ⅹ上”作为一个形-义配对体,对构式中的各类组成成分提出了形式、意义以及功能上的准入条件,只有满足条件的成分,才能成为构式成员集里的成员,进入该构式中。

从构式“长我Ⅹ上”的语义可知,“长我Ⅹ上”表达人的主观情感态度,这是该构式的整体功能。整体功能会限制进入构式的成分,即进入构式的成分需要有表情达意或者反映态度的属性。动词“长”、人称代词“我”和方位词“上”,单独使用时均无表达情感态度的功能,与构式整体功能不适配。为了使词项义与构式义达到一致,剩余项“Ⅹ”就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进入“Ⅹ”的成分要发挥构式的主要话语功能,即能够表达主观情感态度。这解释了为什么在该构式中“Ⅹ”只能是说明情感态度的抽象名词。

(二)变式“长+(在/到)人称代词(的)+Ⅹ+方位词”

“长我Ⅹ上”构式中,“我”可以被功能相同的其他名词或人称代词替换。如:

(10)上天啊,姐姐都遇到完全长她审美上的小可爱,我的呢?我的呢?

(11)为什么笑那么开心,他是长你笑点上了是吧,我知道。

例(10)和例(11)中,“长我Ⅹ上”的“我”可以替换为名词“姐姐”和人称代词“他”。“Ⅹ”为表达情感态度的抽象名词,而情感态度等主观心理需要有人物作为载体,这就使“Ⅹ”前面需要出现表示人物的名词或人称代词。

动词“长”用于中补结构中,补语部分可以表示动作“长”发生的场所。受限于“长”的这一特征,成分“我Ⅹ上”就需要具有处所义。“上”为方位词,用于“我Ⅹ上”就可以说明动词“长”的位置,而方位词“里”也具有和“上”相似的功能,因而构式中的“上”可以被功能相近的“里”代替。如:

(12)真可爱,长我心里去了。

(13)青岛真是好城市,帅哥美女太多了吧,还个个长我审美里。

王寅认为,词汇在一个语句中起主要作用,可以称作“词汇压制”[5]。组构词汇的意义和构式义在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实现整合,构式的形成离不开组构词汇的作用。在构式“长我Ⅹ上”,词汇“长”和“Ⅹ”的性质对其余构件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体现了词汇对语言的压制。

此外,又有“长到我的Ⅹ上”或“长在我的Ⅹ上”的表达。如:

(14)他是怎么做到又直男又奶又欲又搞笑的,简直长到我的心窝上了。

(15)张译长在我的泪点上,看完《万里归途》的第一个反馈就是:张译太牛了!

袁洪指出:“提高语言交际效率,作者或发话人往往选择最精简的语言符号表达特定的思想,这就是语言经济原则。”[6]因此,构式“长我Ⅹ上”变体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受到语言经济原则的影响。网络用语追求经济简约,在交际沟通时会过滤掉非必要信息。在“长+在/到+我的Ⅹ+上”中,言者为了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态度,对构式进行了精简,在表达时剔除了“在”“到”“的”等次要成分。

钱旭菁根据整体意义对构件意义整合程度的高低以及构件是否无法任意替换等两个情况,将语言中的组合分为凝固组合、有限组合和自由组合。由凝固组合到有限组合再到自由组合就构成了一个从凝固到自由的连续体[7]。凝固到自由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中间存在不完全凝固的状态。构式“长我Ⅹ上”的意义不是构成成分意义的简单相加,这说明该构式对构成成分意义的整合程度高,是凝固的。构式成分“我Ⅹ上”不能任意替换,但是可以换成功能相同的其他成分,因此该构式不是完全凝固的。“我”“Ⅹ”“上”能够被功能相同的其他词代替,“长+在/到+我的Ⅹ上”的用法仍有出现,都是构式“长我Ⅹ上”构件不完全凝固的表现,这些表现可以视为“长我Ⅹ上”的变式。

二、“长我Ⅹ上”构式的句法分布

语法系统中,一个构式通过内在语言知识系统的允许,与其他构式进行比较,可以发现构式间的相同点或相关点[8]。中补结构“动词+人称代词+具体名词+方位词”是汉语语法系统中的一个构式范型,可以用来表达“在某人所属的某物的某处发生某行为”的概念。如果“动词+人称代词+抽象名词+方位词”的组合可以表示“动词+人称代词+具体名词+方位词”所表示的概念,那么这种组合就可以被汉语语法允许。这意味着组合中的抽象名词需要转化为具体名词。具象的物具有不同的特征,人们会将它们的特点与人类心理世界进行比对,通过“寄情于物”来抒发情感,这就使情感变得具体,如“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因而抽象名词与具体名词在人们认知中相似的部分可以变得具象,所以“动词+人称代词+抽象名词+方位词”也就符合了汉语语法规律。

构式“长我Ⅹ上”遵守构式范型“动词+人称代词+具体名词+方位词”的语法规律,为中补结构,在句子中主要作谓语成分,也可以作定语成分或单独成句。其中,作谓语是最常见的用法,用来对话题进行说明,担任述题的角色。如:

(16)《王牌部队》长我泪点上了,一边看一边哭。

(17)马哥的长相真的长我心尖尖上!

例(16)“长我泪点上”作前一分句的谓语。例(17)“真的长我心尖尖上”作整个句子的谓语。

该构式在句子中作定语时,起修饰作用。如:

(18)小野真的是长我心坎上的美女了。

(19)肖鹤云,长我性癖上的男人,我的理想型。

例(18)“长我心坎上”作定语,修饰名词“美女”。例(19)“长我性癖上”,作为定语修饰“男人”。

此外,“长我Ⅹ上”单独成句的情况在网络上也时有出现。单独成句时,需要配合上文及语境,才能向听者传递完整的意思。如:

(20)长我理想型上了。

(21)长我萌点上了。

该构式和中补结构“动词+人称代词+具体名词+方位词”的搭配关系也一致,前面常出现表程度、肯定或时间的副词以及副词性短语,多个词语连用,以加强说话者的语气。用于“长我Ⅹ上”前的副词大多表示程度,包括“一整个”“恰好”“简直”“有点”“完全”等。如:

(22)王鹤棣真的一整个长我审美上。

(23)周深深,一个恰好长我萌点上的男孩子。

(24)赫哥涛姐的演技简直长我泪点上了。

(25)孙天宇真的好好看,有点长我审美点上。

(26)泳知完全长我笑点上了。

构式前出现的表肯定的副词有“真的”“属实”“的确”“就是”等词。如:

(27)这个博拉利挂烫机真的长我审美上了。

(28)年宝的痣属实长我心坎上了。

(29)尤老师是的的确确长我笑点上的人。

除以上两种意义的副词外,构式前还偶而出现表示时间的副词“永远”“一直”等。如:

(30)有些人一看就是渣男,但他们永远长我理想型上。

(31)傅菁一直长我审美点上。

“长我Ⅹ上”的语法结构为“动词+人称代词+抽象名词+方位词”,该结构中,抽象名词一般不与动词“长”及方位词搭配。但由于抽象名词往往被人们具象化,以更形象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抽象名词便具有了和具体名词相同的功能,因而能够与“长”和方位词搭配。结构“动词+人称代词+抽象名词+方位词”由结构“动词+人称代词+具体名词+方位词”引申而来,因此两种结构的句法功能是相同的。

三、“长我Ⅹ上”的语用功能

陈满华指出:“构式语法在理论上主张:应该重视‘微妙’的语用因素对句法的影响,句法和语用之间并没有清晰的分界,构式义的形成、对构式义的解读往往融入了语用因素。”[9]语用分析是构式分析的重要一环,语言要不仅具有传递信息的功能,还有进行交际的功能。因此,有必要对构式“长我Ⅹ上”的语用功能进行探讨。

(一)评价功能

张雪等人认为:“立场是对于信息命题内容的态度、感觉、判断或承诺性的词汇或语法表达,具体在构式中表现在说话者对所叙述人或事物的赞赏或鄙夷等,隐含着正面或负面评价,统称之为评价性话语功能。”[10]构式“长我Ⅹ上”表达说话人某种立场态度,具有特定的话语评价功能。如:

(32)问菩提,全方位长我萌点上。

(33)无数次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小孩,从头到脚都长我心里去了。

(34)我怀疑某人是日抛脸,每次都有不同的丑法,而且每次都丑到我呕吐,真的长我审丑点上了。

(35)这种免费小说标题太抓人眼球了,点进去看了一眼,简直长我槽点上了,赶紧退出来。

例(32)和例(33)表达说话人对言谈对象的喜爱、欣赏以及赞美,是一种积极正向的评价。例(34)中“审丑”对应“审美”,“美”与“丑”是两个对立的概念,“审丑”是说话人对言谈对象的贬损,表达了说话人的反感。例(35)中,“槽点”即“吐槽点”,指让人说到的不合理之处,属于负面评价。例(34)和例(35)中的构式“长我Ⅹ上”表达言者的厌恶、反感情绪以及对言谈对象的贬损立场。通过考察语料可知,构式表达负面情感和消极评价的情况较少,以积极情感态度最为常见,其中“长我审美上”居多。

言者用该构式进行再评价,能够起强调作用。张辉松认为:“在言语交际中,发话人往往运用某种语言手段来突出重要的成分或内容、表达强烈的感情或态度,以便引起受话人对重要内容高度关注,或引起他们与发话人的情感共鸣,从而强化交际效果。”[11]如:

(36)金智媛也太好看了吧,长我审美点上了。

(37)文泰一的一举一动我都觉得好可爱好搞笑哈哈,长我笑点上的男人。

例(36)和例(37)中,前一分句分别表达了言者对“金智媛”和“文泰一”的评价,后一分句用“长我Ⅹ上”构式句对言谈对象进行再评价,与前一分句的评价意义相同,只是其中的变项“Ⅹ”代表着言者内心的主观标准,具有更强烈的主观性。在语篇中,言者在表达了对某事物或某行为的评价后,随即从主观标准层面用“长我Ⅹ上”构式对事物或行为进行再评价,能够起到强调作用。且“长我Ⅹ上”构式属于新的表达式,张辉松认为,这种“刺激物的新异性”能引起人的“不随意注意”,发挥着强调的功能[11]。

(二)聚焦功能

构式也是一种信息聚焦手段。温爱华、王凤兰指出,信息聚焦用来指某一语言成分对其搭配成分所表达的信息的凸显情况。聚焦起信息前景化作用,能突出搭配成分的信息与内容,使其成为焦点,即文章的主要内容与该搭配成分有关,而非其他[12]。袁毓林则认为:“位于句首的当事主语能够成为话语平面上的话题或者次话题,成为注意的中心或对比的焦点。”[13]结合两者观点可知,构式将言谈对象置于句首,能够聚焦。与动词“长”共现的主语和宾语本可互换位置而不改变句义,但在“长我Ⅹ上”构式句中,言谈对象只能前置,使得言谈对象成为信息的中心,实现聚焦。

谓语“长我Ⅹ上”是述题,必然需要有言谈对象。在构式句中,言谈对象或在句子中直接表述,或隐含在上文中。当在句子中直接说明言谈对象时,谓语“长我Ⅹ上”会限制言谈对象在句中出现的位置,使其必须位于构式之前。如:

(38)小可爱长我萌点上了。

* 我萌点上长小可爱了。

例(38)中,前句言谈对象为“小可爱”,意为小可爱十分符合我内心关于萌的评价标准。而后句表意不明,不成立。这是因为,在构式中,构件的语义要相容且相关。言谈对象为具体的事物,必须是可以被“萌点”这一内心标准所描述的对象,言谈对象“小可爱”只能符合“萌点”这一标准。这使得言谈对象受限于语义,只能固定出现在构式句中主语位置,成为信息的出发点。

当言谈对象隐于上文时,则先于“长我Ⅹ上”出现于交际双方共识之中,使得交际双方以该言谈对象为会话焦点。如:

(39)好看!长我泪点上了。

(40)怎么这么帅,这么阳光,长我点上了。

例(39)中“好看”“长我泪点上”指的是电影《人生大事》,未在句中出现。例(40)的“帅”“阳光”“长我点上”指的是演员“方晓东”。这两例的言谈对象通过微博标签的形式出现在前文,后文则都分别以《人生大事》“方晓东”为出发点进行交流。

(三)缓和功能

Leech指出,“礼貌原则”即言者通过传达属于听者的积极意义或属于自身的消极意义表现礼貌[14]。他不断对“礼貌原则”所支配的准则进行丰富,这些准则实际上都是言者为了实现交际目的而采用的语言策略。在网络交际中,礼貌原则就是言者为了保持与听者之间的良好关系,营造和谐的氛围,实现交际的目的,而使用礼貌语言。如:

(41)万万没想到罗云熙34了,这张脸可真是长我心坎上了。

例(41)中,言者使用了构式“长我Ⅹ上”,使语义表达变得较为模糊。听者只能感受到言者对“这张脸”的喜爱之情,无法确切地知道言者对“这张脸”的评价有多高,可能是觉得可爱,也可能是觉得帅气。言者只是抒发情感,没有让听者感受到其对“这张脸”的确切评价,避免了因自身观点与听者观点不同而产生激烈冲突的情况。通过这种模糊的表达,言者在与听者观点完全相悖的情况下,能够削弱话语中的锋芒,缓和紧张气氛。当言者与听者的观点一致时,由于该构式展现的是言者对言谈对象的主观情感,能够与听者的情感产生共鸣,更容易拉近听者和言者的距离。人的好恶各不相同,言者在说话时,使用第一人称“我”也表明了其仅仅是抒发自我感受,没有要说服别人或把自己观点强加给别人的想法,使听者更容易接受。构式“长我Ⅹ上”能减少言者与听者在观点上的分歧,也能减少言者与听者在情感上的对立,即是遵守了“礼貌原则”,对交际气氛有一定的缓和作用。

四、“长我Ⅹ上”构式的成因

(一)隐喻机制

受到隐喻机制的影响,动词“长”在某一功能或性质上同想要表达的抽象行为具有相似性,并在构式中得到凸显。隐喻指的是语言主体认识到一事物与想要表达的另一事物有同一性,用以作譬[15]。彭玉海认为:“淡化或抹杀动词语义结构中的某些语义成素,而保留下来的语义要素就是被借用或加以突出强调的部分——他们就是动词隐喻形成的义项的语义核心。”[16]“长我Ⅹ上”中的“长”就是受到隐喻机制的影响,从原有的义素中产生了新的义素,而新的义素占据了核心地位,作为一个独立的义项形式出现。

“长”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作为动词的释义有:①生;②生长;成长;③增进;增加。可见,“长”的核心义素是[+生长]。“长”多用来表述植物的生长过程,如“长草”“长成参天大树”等。植物在生长过程中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生根,扎入土壤。人们的认知心理会将植物生长的这种特性从具象移植到人的情感上。在“痣长我脸上了”“被子长我身上了”等常规用法中不难看出,“长”已衍生出[+扎根于]义素。痣以人体表皮细胞为基础,吸收人体营养,生长于皮肤之上,不借用外力难以把痣根除。“长”表现出痣“深深扎根”“难以动摇”的状态。观察示例可知,“长”能够用来陈述人的情感态度,就是受到义素[+扎根于]的影响。

在“长我Ⅹ上”构式中,人们受认知心理的影响,把具体表征投射到抽象领域。“长”就是从具体的空间域投射到人的心理域,在这个过程中,主要义素[+生长]被淡化,次要义素[+扎根于]占据了核心地位。这是“Ⅹ”物象化、事物化解读的需要。如:

(42)我真的每次看《你好,李焕英》都会哭,这电影是长我泪点上了吧。

由例(42)可知,“泪点”是说明言者内心感动以至于想哭的抽象名词,语言使用者需要把“感动”的情感物象化,使表达更形象。只有“长”和“Ⅹ”都能够用来表达主观心理,动词“长”与抽象名词“Ⅹ”才具有适配性。于是“长”产生了形象引申,与“泪点”搭配,把难以直接表达的内心世界通过相似的现象来表现。此时,“长”的义素[+扎根于]在构式整体义的形成中发挥了核心作用。从字面意思看,例(42)意为电影生长在让我感动的标准上。感动的标准属于内心的态度,无具体实体,于是言者赋予动作“长”以主观性,将“长”的义素[+扎根于]移植到情感态度上,表示程度很深。“电影长我泪点上了”,是说明电影十分契合让言者感动的标准。基于以上讨论发现,“长我Ⅹ上”构式的形成离不开隐喻机制,构式义的构建以“长”的隐喻义为基础。

(二)重新分析机制

陈勇指出,重新分析就是语言成分的重新切分、重新理解,即一个可分析为(A,B),C的结构,经过反复和多重的分析后,逐渐演变成了A,(B,C)[17]。构式“长我Ⅹ上”即是发生了语义层面的重新分析。“长我Ⅹ上”在被重复或高频使用的过程中,其表层成分“长”和“Ⅹ”会从传统规则中被有意识地拆分出来,重新组合,形成新的表达式。

“长我Ⅹ上”的重新分析表现在“长”和“Ⅹ”的语义联系变得更紧密,即“长我Ⅹ上”变得难以拆分,只有作为整体才具有构式义。从最初使用的一些示例来看,“长”在语义上指向主语,“长”与“我Ⅹ上”的语义关系不如“长”与主语的语义关系紧密。若主语为A,“长”为B,宾语为C,则表示为(A,B),C。如:

(43)皱纹长我脸上了。

例(43)“长”表示皱纹的出现和存在,其语义指向主语“皱纹”,而“长”和宾语“我脸上”语义结合相对松散。在高频使用该句式的过程中,人们将“Ⅹ”从“长我Ⅹ上”的整体认知中分离出来,把抽象的情感态度也纳入“Ⅹ”中,使句义由具体变得抽象,导致“长我Ⅹ上”重新分析成意义整体,也即构式。如:

(44)张峰长我审美上了。

例(44)去掉“我审美上”,成为“张峰长”,与原句表达的意义无关,可知“长”的语义不再指向主语。“长我审美上”很难再拆分成两个单位而保持每个单位与原句语义相符,验证了重新分析机制中的(B,C)关系或者更贴切地说(BC)关系。

在构式“长我Ⅹ上”中,重新分析反映了人们对语言规则重新认知的过程,隐喻体现了人们对主观情感的表达。这说明构式的形成与人的主观心理相联系。我们不是被动地运用语言规则,而是主动、自觉地探索常规表达式的新含义和新用法。

五、结语

构式“长我Ⅹ上”在网络交际中使用频率较高,其构式的形成过程受语言内外部因素的影响,使其在表达上具有很强的主观性。“长我Ⅹ上”作为网络新型句式,对其探讨还可进一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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