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基本主张、实践斗争及历史意义(1921-1927)

史春林 付媛丽

一、引言

海关是一个国家的经济门户,应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中国近代海关主权却被外国侵略者凭借不平等条约把持,成为西方列强操纵中国政治与经济的工具。对此,近代以来爱国人士为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进行了长期努力,但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收效甚微。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总结经验与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一系列正确主张,并积极投身于有关实践斗争,使之成为党领导广大群众反帝反封建斗争的一个突破口与重要内容。这样,中国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爱国运动进入了全新阶段,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与鲜明的时代特征。

从纵向历史维度来看,在1921年党成立之前,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先进分子就开始为中国实现关税自主而呐喊,如1920年9月周恩来在天津领导青年学生爱国集会时就提出了“收回海关主权”的口号。(1)张诗丰、董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与近代海关”研究述评》,《海关与经贸研究》2019年第3期,第3页。1921年7月党成立后到1927年大革命失败期间,党的早期领导通过撰写文章、公开演讲以及党组织通过制定纲领、发表宣言、声明与通告等来阐释有关方针政策,并将维护及收回海关主权与废除不平等条约结合起来,作为摆脱帝国主义统治、争取民族独立与实现人民解放的一个重要奋斗目标,从而获得广大民众的热烈拥护与支持。在此基础上,党还积极参与、组织、领导了当时有关斗争,收回部分主权,有力冲击了半殖民地的关税制度。由此可见,1921-1927年党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主张与实践表现出崇高的理想与追求并取得显著成效,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近代海关屈辱悲惨的命运,成为党领导反帝反封建总的革命运动的有机组成部分,并为后来根据地建设红色海关,直至新中国彻底收回海关主权奠定了一定基础。

有关这段历史,目前学界关于党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问题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一是关于党收回海关主权政策的研究;二是关于党及主要领导人与关税自主运动的研究;三是关于党领导海关青年运动的研究。(2)参见孙国权:《中国共产党关于收回海关主权的早期政策》,《海关研究》1990年第1期;董振平:《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共产党与关税自主活动》,《中共党史研究》2011年第9期;文君:《陈独秀与国民革命时期的关税自主运动》,《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1期;董强:《党领导近代海关青年运动的革命话语及其历史逻辑阐析》,《海关与经贸研究》2021年第4期。由此可见,目前学界研究主要集中在具体政策、人物与事件方面,较为零星与分散,缺乏整体探讨。因此,本文拟以1921-1927年党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为主线,力求在这一特定的历史场域中,以较为开阔的研究视野,通过全景式的时空角度,系统梳理这一时期党的有关主张、实践、成效与特征,有助于进一步科学认识党在当时反帝反封建革命中的地位与作用,特别是党把维护及收回海关主权与反帝废约运动结合起来,促进了民族精神的空前觉醒,充分证明了共产党是中华民族根本利益的代表者与实践者。

二、中国共产党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基本主张(1921-1927)

在这一历史时期,中共中央和有关地方党组织以及党的早期领导人通过各种方式全面科学地阐述了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基本主张与立场,广泛宣传了党的方针与政策,不仅深刻揭露了近代海关主权旁落的危害,旨在唤起民众的觉醒及民族意识,而且还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收回海关主权的路径方法。

(一)揭露西方列强侵夺中国海关主权的表现及其危害

1921年党成立后,首先对当时中国海关实际情况进行了科学分析,全面揭露了近代以来西方列强对中国海关主权侵夺的表现及其危害,从而揭示了旧中国海关的本质。

一方面,揭露了西方列强对中国海关主权侵夺的表现。1923年刘仁静指出,1842-1923年洋人控制中国海关80余年,期间“中国与列强协定税则,到雇用外人帮办税务,由雇用外人帮办以至外人代管”,(3)《向导》(汇刊影印本)第1集,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第367页。中国海关主权逐次断送。第一,从对中国海关税则制定权侵夺来看,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可根据自身财政、金融与经济、社会等发展的实际,拥有独立自主制订本国关税制度的权力。但近代以来中国海关税则由于“受外人协定的约束”,(4)《恽代英文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58页。而无法根据自身需要与利益变更,更“不能自由支配”税收使用,(5)《陈独秀文章选编》(中),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299页。因而无法通过关税来主动调节商品的进出口。第二,从对中国海关行政管理权侵夺来看,1922年9月《向导》周报发刊词指出,近代中国海关行政管理权“操诸外人之手”,(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80页。致使全国海关千余个高级职位都为洋员所盘踞,而“无一华人”。(7)《陈独秀文章选编》(下),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100页。

另一方面,揭露了西方列强侵夺中国海关主权所带来的危害。党成立后就深刻认识到海关主权特别是关税制定权的丧失是近代中国产业落后、经济崩溃的主要原因,并由此造成了一系列政治与社会问题。

第一,阻碍中国实业发展。海关收税权是一个国家民族经济发展的关键所在,但西方列强却通过协定关税便利了其向华资本输入与原料吸收,对此1922年6月与1926年7月中共中央发表的第一次及第五次对于时局的主张都强调,由于协定关税等压迫使中国实业“没有发展的希望”(8)参见前引注⑥,第89页。“阻碍中国工商业之发展”。(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3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54页。这是因为在这种制度下,关税失去了保护与促进本国产业发展的作用,反而有利于帝国主义对华经济压迫与打击,造成近代产业落后。

第二,操纵中国金融财政。中国近代大部分财政收入需通过洋人控制的海关这一导管输入中央国库或存在外国银行,以便用于战争赔款或偿还外债,这就使得西方列强对中国金融与财政控制日益加强,甚至可左右财政分配权。对此,《向导》周报揭露说,中国政府的财政权基本“操诸客卿总税务司之手”。(10)参见前引注⑥,第180页。《湖南人民收回海关委员会宣言》则进一步指出,西方列强还利用海关收税之机,“限制使用中国货币”,(11)中共中央党校党史教研室选编:《中共党史参考资料》(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85-386页。从而更加破坏了中国财经状况。

第三,左右中国政治生活。由于帝国主义通过海关掌控了中国经济、财政与金融,进而影响中国政治、干涉革命,加深半殖民地化程度。对此张太雷指出,洋人管控关税足使其能“左右中国的内政”,(12)《张太雷文集》,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3页。中国政府只能任人摆布、成为傀儡。

第四,造成中国社会问题。西方列强对中国海关主权的侵夺,还是造成国家贫困、动乱等一系列社会问题的主因之一。对此,刘仁静具体指出:一是由于洋人通过关税垄断了中国市场,搜刮民脂民膏,造成“中国人民失业流离,只有做土匪和当兵的一条路”。二是洋人通过其把持的海关向中国“输入鸦片,吗啡和军火以荼毒中国人民,助长中国内乱”。三是通过洋人以关税作担保,怂恿封建军阀“大借外债以扰乱中国与延长军阀的寿命”。因此,中国乱源“关键在协定税则与洋人把持海关”。(13)参见前引注③,第367页。

(二)提出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基本主张

党成立后不仅揭露了帝国主义侵夺中国海关主权的罪恶行径,而且还积极寻求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具体路径,使海关成为保护中国经贸发展的有力屏障。

第一,改正协定关税制。1922年6月中共中央发表了第一次对于时局的主张,其第一条就是“改正协定关税制”。(14)参见前引注⑥,第97页。中国有权自订海关税收条款并可随时增减,而且抽税多少,其他国家都不能横加干涉。特别是经济落后的中国为保护民族经济,应“对于和本国竞争的工业品重抽进口税,使本国的工业品和外品有竞争之余地;对于本国工业需要的原料重抽出口税,使本国的工业得着廉价的原料减轻成本”。(15)参见前引注⑤,第387页。而且关税自主应是“无条件的,尤其应该马上实行”。(16)参见前引注⑦,第100-101页。那种在现行不自主关税的束缚下只增加一点税收的想法,根本无法保证中国产业自由健康发展。

第二,收回海关行政管理权。为解决洋税务司盘踞海关、喧宾夺主的问题,“中国的海关权应归中国人自己管理,是决不容许外人来操纵的”。(17)参见前引注,第386-387页。只有真正做到管理自主,才能为解决其他问题创造有利条件。

第三,废除不平等条约。近代西方列强通过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攫取了中国海关主权,因此要想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就必须废除不平等条约,两者“互相关联,互相因果”。(18)《赵世炎选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22-323页。正是基于这种认识,1923年6月中共三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党纲草案》第一项要求就是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实行保护税则”。(19)参见前引注⑥,第253页。由此可见废除不平等条约对于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重要性。

第四,发动反帝反封建斗争。党认为只有废除不平等条约才能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而废除不平等条约就要与反帝反封建斗争密切结合。对此,1926年7月中共中央发表的第五次对于时局的主张就明确把“收回海关,改协定税制为国定税制”作为反帝反封建民众联合战线“共同政纲”的最低要求。(20)参见前引注⑨,第261页。

第五,实行国民革命。只有反帝反封建才能维护和收回海关主权,为此就要发动群众,实行国民革命,建立民众政权。对此,赵世炎指出:“只有推倒旧政权,建立人民政权,才能实现关税自主。”(21)参见前引注,第322-323页。正是基于这种认识,1927年1月,中共中央发布了不同于以前的“时局主张”,而以更为郑重的“时局宣言”将海关主权收回作为“国民革命的胜利”的主要内容。(22)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6页。

三、中国共产党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实践斗争(1921-1927)

党成立后不仅提出了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基本主张,而且还按照党的历次代表大会等会议所确立的有关策略,积极投身于当时的斗争并做出重要贡献,践行了党的基本主张。

(一)与西方列强掌控的粤海关税务司进行斗争

当时洋人掌控的粤海关税务司为了帝国主义政治与经济利益,极力打压中国革命,如1920年开始擅自截留“关余”,1926年又无端封关。对此,共产党明确表示反对,并声援广州政府有关斗争,特别是1926年还促成省港罢工在粤海关之外自行加征二五附加税,实现了中国近代关税自主的新突破。

第一,声援孙中山广州政府争取关余斗争。关余即“关税节余”,指当时中国海关税收除了偿还庚子赔款之外所剩下的余款。因此,关余并不在战争赔款与偿还外债范围之内,中国政府可自行处理。但当时税款却保存在外国银行,其支出须经由洋人担任的总税务司之手。关余一开始由北洋政府所独占,1917年孙中山领导的广州政府成立后,从粤海关争取到部分关余,但1920年4月驻北京各国外交使团借口广州政府分裂而停拨。1923年9月孙中山为筹措革命经费,发起收回关余运动。对此,中国总税务司、英国人安格联(Francis Arthur Aglen)表示反对,同时英美等国还派出联合舰队云集广州进行武力恫吓与威胁。

面对当时复杂、严峻的局势,1923年11-12月中共中央连续发出两份专门通告,号召全党支持广州政府斗争是“本党目前最急需之工作”。(23)参见前引注⑥,第385页。为此,党的各级党组织立即行动起来,进行广泛的舆论宣传并在行动上积极配合,如1923年12月24日中共广东区委组织广州各革命团体举行反帝示威万人大会。对此,苏联顾问鲍罗廷指出:“在广州,由于海关冲突,现在工作很活跃”,(24)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0-1925》,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版,第396页。从而把民众运动推向新高潮。党的上述有关活动给孙中山广州政府以有力支持,对于其坚定争取关余的决心与采取相应行动都产生了积极影响。同时党还通过政治宣传与组织群众运动提升了争拨关余的意义,并将其推进到废除旧关税制度与不平等条约轨道上来。经国共两党及各界民众的抗争,1924年4月迫使北京外交使团将粤海关的关余拨给广州政府,这一斗争取得了胜利。

第二,反对粤海关税务司无端封关。1926年2月为破坏省港罢工,粤海关税务司英国人卑路(F.H.Bell)借口省港罢工纠察队扣留8艇货物,下令粤海关停止验货起卸。对此,共产党进行了揭露并明确反对。其一,中共中央指出卑路无端封关的目的是“摧残广州国民政府和饿毙广东人民之计”。(25)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523页。其二,强调卑路无权封关,卑路“虽是由人家强荐来与我们做守大门的号房,但是他决没有权可以不得主人允许硬把大门关起了来,不许主人出入的道理”。(26)《张太雷文集》,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03页。因此,“此种办法实为完全蔑视政府”。其三,呼吁广大民众“应一致起来抗议”,(27)参见前引注,第104页。以防其他各地洋人税务司效仿来危害中国主权与人民。

于是在党的组织与领导下,1926年2月26日广州各界召开反封关大会,要求撤换卑路,收回粤海关管理权。而且省港罢工委员会等还纷纷致电北京总税务司安格联,要求立即复关、撤换卑路。在这种情况下,卑路只好开关。但张太雷却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更当团结一致进行撤换税务司与收回海关管理权之运动”,(28)参见前引注,第108页。否则这种事情还会反复出现。正如张太雷所预料的那样,1926年6月正当有关各方协商解决省港罢工问题时,卑路“又想借端封关”,以达到无条件解散罢工之目的。(29)参见前引注,第178页。6月28日卑路向广州政府谎报海关工会会员包围海关并强迫其他关员入会,并声称“若不禁止此事即宣告封关”。对此,6月29日全国总工会秘书长刘少奇亲自到粤海关调查,发现并无卑路所说的情况,于是刘少奇在给广州政府呈交的调查报告中揭露了卑路的谎报阴谋以及“封关之目的”,(30)王一雕:《粤海关税务司贝泐(F.H.Bell)与省港大罢工》,《海洋史研究》2017年第11辑,第213-214页。卑路封关的企图再次失败。但卑路并不甘心,6月30日又造谣说广州出现疫情,下令停发关单。对此,全国总工会致函广州政府外交部,抨击卑路“侮辱中国民族,藐视中国政府,谬悖已极”。(31)刘明逵、唐玉良主编:《中国工人运动史》(第3卷),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93页。广东运输工会联合会也发表宣言,要求撤换卑路并“收回海关自主”。(32)参见前引注,第394页。广州市卫生局长还出面辟谣,称卑路所谓的疫情并无其事。在这种情况下,卑路不得不恢复海关正常工作。

由此可见,卑路虽为洋人,但实为中国政府所聘雇员,理应听命中国管理,但他却把海关当成自家机构,明目张胆、随心所欲、三番五次以封关相要挟,制造事端。因此,只有收回海关用人权,才能彻底解决这一问题。为此,在党的号召与组织下,1926年8月,广州15万人举行反英大会与示威游行,高喊“取消外人管理关税权”等口号。全国各界、各团体也纷纷响应,发表宣言与通电要求撤换卑路,收回海关管理权。在这种形势下,1926年12月,总税务司安格联只好把就任粤海关税务司不到一年半的卑路调离岗位。

第三,促成省港罢工自行加征二五附加税。近代不经帝国主义同意,在协定关税之外由中国自行加征二五附加税是省港罢工开创的先例,更是党领导人民实现关税自主斗争史上的大事。1926年下半年,随着北伐战争的进行,中共广东区委与省港罢工委员会及苏联顾问鲍罗廷反复讨论,议决由广州政府在粤海关之外自设机关,加征二五附加税作为遣散罢工工人的费用,从而集中力量支援北伐战争。于是1926年10月广州政府与省港罢工委员会分别派人组成征税机关,在粤海关附近开始自行收税。对此,邓中夏认为这是“中国革命史中的新纪录”。(33)《邓中夏文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637页。而且随着北伐战争的推进,广州政府在新占区也参照上述办法自行收税。由此可见,这是中国长期争取关税自主斗争过程中具有重要意义的历史性突破。

(二)与北洋政府围绕关税问题的斗争以及支持南方革命政府收回部分海关主权

1925年10月在北京召开的关税特别会议,西方列强想在关税税率上做出让步即增加附加税,以此来缓和与消弭中国人民在五卅运动中日益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但又强调增加附加税要先以中国裁撤厘金为条件,并在附加税的税率、用途、开征日期等方面故意刁难;而北洋段祺瑞政府则想借此垄断附加税,以解决财政困难与维持政权运转。这些都与中国人民所要求的关税自主的主张相差甚远,对此共产党进行了鲜明斗争。与此同时,还积极支持南方革命政府收回了部分海关。

第一,反对关税特别会议。共产党深刻揭露与批判了关税特别会议的虚伪性与欺骗性,并通过积极宣传与动员,组织了关税自主运动。一是揭露西方列强召开关税特别会议的阴谋。一方面,帝国主义想用加点关税来“贿买北京政府”,(34)参见前引注⑨,第211页。以压制五卅运动。同时由于段祺瑞政府害怕民族运动拆散其获得附加税的好梦,而对革命群众采取高压政策,“以取悦于外人”。另一方面,试图制造中国混乱。这是因为各帝国主义国家之所以同意召开关税特别会议也是各有打算,彼此之间存在着矛盾纠葛与“利害冲突”,同时中国各派军阀为了附加税会“当仁不让”,“由暗斗而至明争”,(35)参见前引注⑦,第98-99页。从而造成中国内乱。二是强调通过关税特别会议无法实现中国关税自主。关税特别会议虽然名义上同意废除协定关税,但又定了5年期限,而且还以中国先裁撤厘金相要挟,对此中共中央指出:“我们应即指出他们这延缓敷衍的手段,加以攻击,指出中国应当立刻要求自由〔主〕”,这是由于是否裁厘是“中国的内政,外国人无权干涉”。(36)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523页。三是明确提出反对关税特别会议。陈独秀呼吁与号召广大中国人民“反对在现行关税制度下要求加税”。(37)参见前引注⑦,第100-101页。赵世炎更是强调:“关税会议与段政府一样现在应当同时被反对。”(38)参见前引注,第322-323页。

就这样,在党的大力宣传、直接号召和有力领导下,在中共北方区委等积极发动、精心组织与具体指导下,利用当时国共合作的有利条件因势利导,在1925年10-11月组织北京各界团体成立了“关税自主运动筹备会”,通过了“关税自主案”以及“解散关税会议、宣布关税自主”等决议,并连续举行了反对关税特别会议、要求废除不平等条约的集会和示威游行。同时天津、上海、广州等各地也纷纷举行各种抗议活动,从而形成了全国规模反帝反封建的关税自主群众运动。因此,关税特别会议随着段祺瑞政府的下台,到1926年7月便无果而终。由此可见,中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已彻底觉醒,抛弃了向西方列强乞求增加一点关税的幻想,认清了北洋政府的媚外本质,从而走上了关税自主并付诸行动的新道路。

第二,支持南方革命政府收回部分海关。1925-1927年,在南方革命政府控制的地区和国共北伐新占领的地区,在党的支持下开始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特别是随着北伐战争的胜利发展,在党的宣传、组织与推动下,各地纷纷掀起了关税自主、收回海关主权的反帝运动。一是在广东地区,1925年11-12月,广州政府东征期间,汕头海关监督兼交涉员马文车在东征军总政治部周恩来主任的支持下,成功收回潮汕海关主权;二是在长江流域,1925-1927年长江沿岸的主要城市都爆发了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如安徽芜湖常关被捣毁、江苏金陵关被北伐军占领;三是在湖南,1927年4月,在党的组织领导下,先后收回长沙与岳州海关。

(三)支持海关华员及有关革命力量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斗争

党在成立之初就致力于海关职工革命运动,通过各种方式激发和引导海关华员为自身权益和国家利益而斗争,并将其作为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一个重要举措,成为党领导反帝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第一,通过揭露近代中国海关的殖民侵略特性以及海关高级洋员利用特权对华员所实施的剥削与压迫,唤起与提高海关华员的革命觉悟,点燃了海关华员争取权利、反抗欺压的希望,鼓舞和团结广大海关华员投身于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如1922年在党的革命思想影响下,上海江海关200多名华员集会,提出要努力收回海关主权。

第二,在党的领导与帮助下,海关华员开始建立工会或类似组织,并从海关内部开展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一是从粤海关来看,1925年,随着五卅运动与省港大罢工的兴起,推动了海关华员的觉醒,促进了海关工会的建立。1926年2月,粤海关税务司卑路蓄意开除4名海关华员,使海关华员意识到“非联合全体关员,实不足以资对抗”。(39)董强:《党领导近代海关青年运动的革命话语及其历史逻辑阐析》,《海关与经贸研究》2021年第4期,第9页。于是在中共广东省委的号召与大力支持下,3月全国海关首个工会组织--粤海关华人总工会在广州成立,并发表宣言号召海关华员“为收回海关管理权……共同奋斗”。(40)参见前引注,第208页。二是从江汉关来看,1926年10月,北伐军占领武汉后,共产党到处发动群众、组织工会。这样,12月江汉关成立了职工总会,并发表宣言反对洋员掌控海关,要求收回海关管理权与关税自主权。三是从江海关来看,在党领导上海工人武装起义等影响与激励下,1927年3月江海关成立了海关外班华员俱乐部,并通过宣言与章程,提出“宣布关税自主,废除国际协定,提高华员地位,打破秘密行政”的口号以及“提高职权,改良待遇,收回关权,关税自主”的方针。(41)赵文斌:《江海关里的红色革命》,《百年潮》2021年第1期,第35页。在此基础上,为扩大华员力量,4月还组织成立了全国海关华员联合会,发表了有关收回海关主权的宣言,(42)王意家:《中国海关概论》,中国海关出版社2002年版,第89页。并为此开展了一系列爱国护关的斗争。此外,在1926-1927年北伐战争期间,在党的支持与帮助下,长沙、岳州、梧州、重庆等地也纷纷成立了海关工会或类似组织,并进行了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

第三,创办《关声》,宣传有关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主张。为了团结华员与对外抗争,1927年5月江海关外班华员俱乐部创办了进步刊物《关声》。党利用《关声》,通过政论、通讯、杂文等形式,要求华洋员平等,反对帝国主义统治海关,为提高海关华员思想觉悟以及团结华员斗争起到了重要作用。

四、中国共产党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历史意义(1921-1927)

1921年,中国共产党一成立就高度重视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问题并进行了有益探索,提出了一系列正确主张,而且还积极支持、参与、推动、领导有关的实践斗争,因此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不仅收回了部分海关主权,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帝国主义利用海关干涉中国内政的嚣张气焰,而且为党推动海关革命运动奠定了一定基础、指明了前进方向。

第一,反映了当时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困局。党在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主张及实践中,强调要以废除协定关税为首要,这反映了当时中国经济所面临的艰难困境。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帝国主义凭借不平等条约又卷土重来,使中国民族经济受到严重摧残,百姓生活日益贫困并导致一系列社会问题。尤其是1921-1922年的华盛顿会议形成了帝国主义协同侵略中国的新格局,并利用不平等关税权使其剩余商品“可以在中国垄断一切”,导致“中国手工业的破产,人民生计的穷迫……自然会流于兵匪流氓之一途”。(43)参见前引注,第385-386页。在这种情况下,党明确坚持废约方针并以废除片面协定关税为首务,主张无条件收回海关主权,这一主张适应和反映了当时中国经济发展的迫切需要与普遍愿望,凝聚了社会基本共识。

第二,促进了国共合作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统一战线的建立。在这一历史时期,共产党大力支持国民党收回海关主权的行动,成为国共合作一个重要内容与基础。如1924年1月,国民党一大通过了由共产党人参加起草的大会宣言,其中第一条就是外人管理关税权等“皆当取消”。国民党一大还专门通过了《海关问题案》,提出“本党尤当更进一步主张收回海关”。由此可见,国民党这种前所未有的收回海关主权、实现关税自主的态度,与共产党影响有密切关系,并与共产党的相关主张有共同之处。但同时也应看到,共产党有关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主张及实践与国民党相比又有所不同:一方面,国民党一大宣言明确提出的具体废约内容主要是取消外人管理关税权,而共产党除此之外还包括改协定关税制为国定税制;另一方面,国民党一大通过的《海关问题案》仅强调用“和平正当之手段”收回海关主权,(44)荣孟源主编:《中国国民党历次代表大会及中央全会资料》(上册),光明日报出版社1985年版,第20、40页。而共产党除此之外,更强调通过发动人民大众开展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来彻底收回海关主权。

第三,指明了以人民大众为主体关税自主运动的发展方向。在党成立之前,长期以来近代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活动多集中在政府层面,但一直不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而党成立后,便开始把争取关税自主问题与废除不平等条约运动结合起来,强调通过国民革命收回海关主权,“才算完成了民族革命”。(45)参见前引注⑦,第355页。这种认识显示了党反帝反封建的决心与意志,教育与锻炼了群众,提高了觉悟,有力推动了民族解放运动与民主革命斗争的发展。

第四,推动了广州及南京国民政府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与收回部分海关主权。事实上,广州与南京国民政府在关税自主问题上取得的某些进展都与共产党的正确主张与实践斗争密不可分。一方面从广州国民政府来看,实际上1920年底孙中山重组广州军政府后就提出要争取粤海关的关余,但未能如愿。而在1923年争拨关余的斗争中,孙中山由于获得了共产党鼓励与支持,其对西方列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如1923年12月,孙中山多次要求粤海关税务司应归还1920年3月以后所欠的关余,否则就将其撤换。(46)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历史研究室等编:《孙中山年谱》,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325-326页。特别是当广州国民政府与帝国主义交涉陷入僵局时,共产党通过发动大规模群众运动予以声援,迫使北京外交使团将粤海关的关余拨给广州政府,取得了“比较令人满意”的结果。(47)参见前引注,第392页。共产党领导的省港大罢工,最后促使广州国民政府自主开征二五附加税,有力冲击了当时的关税制度,“迈出了关税自主的第一步”。(48)陈诗启:《中国近代海关史》,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608-609页。另一方面从南京国民政府来看,在关税特别会议上,帝国主义迫于共产党领导的关税自主群众运动的强大压力,不敢公开反对关税自主,便转而采取拖延策略,如美国与日本代表分别提出中国关税自主应在3年或5年之后实行。1925年11月,该会议原则承认中国关税自主,但须在1929年裁撤厘金之后才能实行。后来随着国共两党领导的北伐战争胜利发展,西方列强不得不做出让步,如1927年1月,美国声明准备与中国谈判解决“关税的全盘问题”。(49)世界知识出版社编:《中美关系资料汇编》(第1辑),世界知识出版社1957年版,第473-474页。1928年6月,南京国民政府与美、英、日、德等国“重订新约”,在法理上实现了部分关税自主,由均一税变成了等差税,进口税率也有所提高。由此可见,这一成果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共产党以前领导的关税自主运动的影响。当然也应看到,南京国民政府虽在法理上实现了部分关税自主,但与共产党的有关主张存在巨大差距,陈独秀认为关税自主是指“税则自主与管理自主”两方面。(50)参见前引注⑦,第100页。由此可见,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任重道远。

五、结语

总之,1921-1927年,中国共产党在成立初期,就站在反帝反封建与民族生存发展的高度,非常重视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问题,提出了一系列正确主张,并积极投身于有关实践斗争,具有鲜明特点。

第一,近期目标与长远目标相结合。如在1923年,争取关余的斗争中,孙中山一开始仅表示只争粤海关的关余,而“无干涉税关及迫胁收管海关行政之意”。(51)陈锡祺主编:《孙中山年谱长编》(下册),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1777页。对此,中共中央除了声援其争取关余的斗争之外,还明确主张要“收回全国海关主权,废除协定关税制”,从而将这一斗争极大地向前推进了一步。当然,鉴于当时纷繁复杂的特殊情况,党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一主张并不是一时就能做到的,但“我们断然不能失去宣传的机会”。(52)参见前引注⑥,第385页。这样,共产党既在争取关余问题上与广州政府保持一致、共同抗争,同时又保持了自身主张的独立性,借以宣传了有关方针,体现了党在这一问题上的统一战线策略。

第二,原则性与策略性相结合。党在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中,既坚持不妥协的革命路线,又采取正确的斗争策略,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主。如对于1925年召开的关税特别会议,当时党的基本原则是持反对态度的,明确主张关税自主,但同时也强调可适当利用该会议来争取一些有利权益。如陈独秀就认为海关本“应归中国国家自主”,但“不必根本反对”关税特别会议,而是要力争通过该会议“废止现行的协定关税制”。(53)参见前引注⑦,第99-100页。

第三,重点与非重点相结合。中国近代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体现在诸多方面,如海关行政管理权、关税自主制订权和关税收支分配权等,而党成立后在全面阐述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立场的基础上,强调要解决重点问题,特别是从民族存亡的高度对协定关税的危害以及废除这一特权的重要性做了具体探讨,并将其放在废约反帝的首位。如1924年11月,中共中央就强调:“第一重要是收回海关,改协定关税制为国定关税制;因为这是全民族对外的经济解放之唯一关键。”(5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70页。

第四,根本手段与辅助措施相结合。在党的早期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斗争中,普遍认为只有废除不平等条约、发动群众开展反帝反封建的国民革命、建立人民政权,才能彻底收回海关主权,这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根本之道。但除此之外,党也没有放弃其他辅助手段,会根据不同的实际情况相应采取有针对性的具体举措,促进两者相辅相成。一是利用西方列强之间的矛盾。如瞿秋白就强调中国应“利用列强冲突,而得步进步的收回租界海关”。(55)《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05页。二是争取联络同情的军阀。如1923年12月,党在通告中指出,对于孙中山争取关余的正义行动,“若军阀有表同情者,虽与之合作亦所不惜”。(56)参见前引注⑥,第385页。三是通过外交途径进行交涉。如在争取关余的斗争中,恽代英就明确表示应支持广州政府利用外交手段进行斗争。(57)《恽代英文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31-432页。四是开展抵制洋货运动。如1923年11月,中共中央在有关通告中要求“发起剧烈的排斥英货运动”,(58)参见前引注,第209页。以支持广州政府争取关余。五是争取民族资产阶级参加。陈独秀就号召“中国的资产阶级应该加入工人学生的收回海关运动”,(59)参见前引注,第471页。形成合力进行抗争。

综上所述,1921-1927年,中国共产党提出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维护与收回海关主权的鲜明主张并指导实践斗争,取得了显著成效,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特点,留下了宝贵的历史经验,为新中国成立前后最终收回海关主权奠定了前期基础。在新时代,应该深入挖掘海关红色基因的深刻内涵与历史资源,丰富党史学习教育内容,切实感受党的初心与使命,培育红色文化,增强责任担当,为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海关提供不竭的精神动力与强大的政治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