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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港澳三地粤剧共融发展中的文化认同促进

2023-03-11郑莹洁

韶关学院学报 2023年7期
关键词:粤剧粤港澳大湾

郑莹洁

(华南师范大学 城市文化学院,广东 佛山 528225)

粤剧发源于佛山,流行于广东、广西及港澳台地区。纵观历史,广府粤剧在20 世纪20 年代最为兴盛,随着香港、澳门粤剧市场逐渐兴旺,广州大型戏班赴港、澳演出也越来越多,“省港班”的兴起带动了粤剧的变革,并最终完成了粤剧由乡村古腔戏剧向紧随时代、贴近生活的现代城市戏剧的全面转型。粤剧传播中的文化活力体现了粤剧的开放、务实、创新的品格。

一、粤港澳大湾区粤剧的文化个性发展

粤港澳三地所经历的文化冲突与重构主要体现为:与“粤语文化”冲突的“其他族群语言文化”、与“中华文化”冲突的“其他民族文化”、与“娱乐文化”冲突的“其他活动文化”。在面对异质文化侵入导致的文化内部的震荡与调整过程中,三地有着不同的“外来因素介入—打破稳定—重新稳定”的处理经历。粤剧在不同环境中生长与调适,在文化的发展中体现出不同的特性。

(一)广东:具有包容性的城市粤剧

广州是广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官商云集加速了当地群众对文化的娱乐需求,演出市场的逐步发展,使粤剧从土戏走向了稳定剧种。随后,粤戏神庙戏台、粤剧行会会馆、粤剧红船、粤剧戏院、私伙局构成了粤剧的生态式发展。《粤游纪程》曾记载了这一现象:“此外俱属广腔,一唱众和,蛮音杂陈,但凡一驹,必闹锣鼓良久。”[1]6其中“蛮音”就是指本土粤戏艺人在演唱外来声腔时所夹杂的粤语白话;粤剧演唱使用的语言,深受“外江班”影响,粤剧演员的唱腔中夹带着粤语,这是对外文化元素的包容,文中描述的锣鼓的“闹”反映了伴奏乐器的本地特色。在粤戏被清政府禁演时期,粤戏艺人只能依附于“外江班”搭台演出,所使用的语言只能是“戏棚官话”,这时粤语在粤剧中的使用被中断。这一历史时期暂时中断了粤剧地方话的进程。

随着禁演解除,粤剧的本地班迅速进入城市,并为迎合城市人的需求对粤剧进行改革。首先,吸收了徽班的二黄声腔、融合了秦腔梆子以奠定“梆黄”为主的音乐格局,获得了广州城内官商的认可;随后,他们不断丰富与创新剧目,利用精致的、富有文学性的剧目来吸引广州城的官宦和市民;最后,他们把目光回归到本地观众中,为迎合大众需求,粤剧的舞台语言更改为粤语。“用广东音乐元素”“编本土剧本”的“城市粤剧”,这是广东粤剧正式形成的主要标志[1]7。由此可见,发源于广府地区的民俗土戏,以包容的态度接纳异质文化,推动粤戏逐步转化为本土风格更为集中、更鲜明的“城市”粤剧。

(二)香港:具有斗争性的中兴粤剧

香港由一个人口稀疏的小渔港发展成为中西合璧的大商埠,市场蓬勃发展的香港吸引了内陆许多居民移居,人口数量大幅增加[2]。物质需求得以满足的城市居民对文化娱乐需求旺盛,除了西方的娱乐方式,香港人的娱乐习惯多数和广州地区相同,同样上演着大戏,并且陆续兴建了许多专门上演粤剧的戏院,使粤剧在香港广受民众的认同。20世纪三、四十年代,香港本土文化经受了较大损伤。基于对故乡故土的怀念及对文化的寻根,大量爱国名人通过艺术活动来统一内部的文化认同。例如,薛觉先、马师曾、桂名扬、廖侠柔、白驹荣等粤剧艺人推动了粤剧的中兴。薛觉先、马师曾两位粤剧名师还投身抗日救亡宣传,通过出演爱国剧在不同的筹募场合为国募捐[3]。香港粤剧总体呈现四个特征:一是古今中外的剧本题材;二是通俗灵活的表演方式;三是舞美手法衔接科学文明的进步;四是唱腔风格与乐队融汇中西[4]。大量的演出实践使得粤剧团在剧本、唱腔、表演程式和舞台管理等方面都起了文化传承保护的作用。

随着香港娱乐行业日渐多元化,粤剧与电影进行了跨界创新,参与到多种娱乐文化的竞争中。粤剧在香港不仅得到保护,还倾向于多元化融合发展。例如香港太平剧院上演的粤剧《王宝钏》,根据同名话剧英文剧本改编,采用中英文字幕。可见,香港粤剧善于主动探索融合与改革,以确保其文化地位。异质文化的冲击,促使香港粤剧艺人产生了团结意识。粤剧艺人迅速寻找传统文化崛起的改革路径,推动了粤剧的中兴,凸显了当地粤剧的斗争性、时代适应性的特征。

(三)澳门:殖民地背景下的独立发展

澳门的粤剧发展环境相对稳定。澳门文化是以中华文化为主体,融合了葡萄牙和东西方文化的多元文化体。澳门华人社团最主要的功能是团结起来维护自己的经济、文化权益[5],诸多以慈善社团为名集结华人力量的组织都是当时比较有实力的华绅合办,其主持进行的华人风俗活动尤其是宗教文化活动是非常丰富的[6]。观众由乡绅发展为市民,搭棚唱戏长期流行。

粤剧私伙局在澳门十分兴盛。业余曲艺社团散布于民间,多由志同道合者自愿组成,并且在学曲练声、研习艺理方面毫不马虎,知音爱乐人本着“以曲会友,以艺结缘”的原则互相交流,同乐共享,只有和谐融洽,不存在隔膜[7]。在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环境下,澳门特有的精神状态、政治传统、文化氛围和社会习惯,造就了澳门居民容让、迁就和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团结合作的核心价值[8]。粤剧在澳门的活动场所从戏棚到剧院再到日常生活场景中,表面上是对娱乐需求形式的兼收并蓄,实质上是为在开放、多元的社会环境中获得更强的生存能力。粤剧在澳门的发展呈现出传统文化发展的独立性,强化了族群文化认同。

二、文化认同视域下粤剧的共融发展

(一)吸纳融合:粤剧的包容性改良

异质文化环境中的改良活跃性是粤剧十分可贵的文化品格。例如在伴奏乐器改良方面,以尹自重对小提琴的运用为例:为弥补乐拍过于激越的不足,他参照广东弦乐将小提琴的定弦降低大二度,运用小提琴的揉弦、滑音结合弓法,奏出广东拉弦乐器中的“广东味道”。粤剧的伴奏改良受到玩家及曲迷的欢迎,体现了粤剧音乐中的“粤”精神:对异文化的包容及追求创新改革的文化姿态。粤剧在文化接触中逐步吸纳、融合多种文化。在自身基础上不断进行调整,例如粤戏融入了“外江班”带来的腔调,慢慢摸索出自己独特的唱演方式;在抗战时期,香港粤剧融入新的表演方式,粤剧才具有区别于其他剧种的鲜明特征。

异质文化促进了粤剧构建自己的认同体系,从而强化个人对群体的归属感。粤戏之所以成为粤剧,是在“外江班”的影响下,促使广州本地戏班团结起来,经过长期实践最后才完全地成为属于粤语地区的剧种;粤戏之所以繁荣进入中兴,是面对外敌入侵时,粤剧艺人团结剧团进行抗战报国义演,进而促进粤剧变革;粤剧之所以成为现在广府地区特有的文化景观,是在族群的团结共识下开展而来。粤剧的传播表现出传承性、包容性、活跃性及适应性,具有非常突出的处理异质文化冲突的能力及经验,在粤港澳地区、海外华人群体中不断与当地文化互相融合,形成不同族群特征的粤剧文化记忆与精神的圆融。

(二)跨“介”开拓:粤剧的突破性创新

粤剧传统的文化接触空间主要涉及粤剧生态中的个体,例如戏班、演员、戏迷。由于传统戏剧的受众具有一定的文化内聚性,因此文化接触空间稳定而封闭。科技的发展拓展了传统戏剧的文化接触空间,例如:“薛觉先、马师曾在粤剧改革探索中尝试把电影艺术的舞台装置、灯光、布景、道具等运用到粤剧舞台上来,除此以外,他们还用电光变景、现代科学技术装备为舞台制造氛围、拓展表现空间、增强效果。”[9]香港粤剧融合了电影艺术,对粤剧相关内容及艺术元素进行创作,形成一种新兴的粤剧艺术形式。粤剧电影突破了艺术时空边界及传播范围,一定程度上衍生出新的艺术表现力,拓展了文化接触。

由于媒介是营造文化环境的工具,如今的新媒体也同样为粤剧传承传播延伸了文化接触范围,促进粤剧的跨越时空传播。新媒体环境下,粤剧保持更开放的文化态度,紧扣新形势进行粤剧元素创新,深入普通群众。例如广东粤剧院先后推出一批新粤剧优秀作品:《梦·红船》用老题材新角度的方式刻画了粤剧人的民族精神;《红头巾》选取“下南洋”新题材。粤剧中采用一些创新的表演手段,加入与时俱进的题材,加强与新生戏迷的情感认同建构,如《白蛇传·情》在传统剧目基础上注入了青春气息,随后上映同名电影,将粤剧融入电影以吸引年轻人。新媒体传播中,粤剧突破了空间限制,在一个更包容开放的文化接触空间中传承发展。

(三)构建共同体:粤剧的整体性融合

粤剧作为粤港澳文化变迁中的参与者之一,在三地拥有较固定的受众人群。大湾区建设是一个多元的整体,文化共同体是大湾区的内涵建设,也是精神上的建设。“精神共同体在同从前的各种共同体的结合中,可以被理解为真正的人的和最高形式的共同体。”[10]文化不仅表现一个民族的外在风貌,而且是其内在的灵魂。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都受其文化模式的制约[11]。虽然粤港澳文化同源,但由于历史原因,经历了文化竞争、文化调适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迁,三地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存在较大差异。构建文化共同体,既要在大湾区背景下探索新的文化符号,也要构建一个多元融合的新文化主体。

粤剧文化在粤港澳三地发展变迁中形成了三个个性存在差异的文化主体,大湾区粤剧共同体的形成是以省港班粤剧为雏形,再次进行整合与调适的文化新主体。新主体构建了大湾区的文化活动新生态,推动了具有“湾区精神”的一系列粤剧文化活动。2003 年以来,广东、香港、澳门三地政府将每年11 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定为“穗港澳粤剧艺术日”,来自三地的知名粤剧艺术家同台演出,表演折子戏、粤曲、粤剧等节目。在政府的支持下,粤剧也在近年频繁的文化交流中“求同存异”,各类与粤剧相关的艺术交流、学术研究形成了新的文化主体。大湾区粤剧文化共同体的形成让粤剧中务实、包容、创新的文化特性参与属于广府文化的群体建构之中,形成一脉独特气象,湾区群众逐步在新的融合交流过程中调整文化心理,形成新的文化认同。

三、大湾区粤剧共融发展中的文化认同促进

(一)多元并存的文化认同格局

文化认同是群众对其文化的归属意识[12]。粤剧在三个地区的社会历史变迁中形成的个性差异,根源在于三地的文化认同上。粤剧受众以本土文化为基础,根据自身发展的需求不自觉地对新的元素或原来的特征进行情感的倾斜,粤港澳粤剧的个性差异蕴含着文化生活与文化认同的历史稳定倾向。粤港澳粤剧的差异体现了三地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的差异。粤剧作为粤港澳地区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建构粤港澳身份认同,促进群体、个体与区域联系的工具之一。

多元中华优秀文化并存与合作是实现中华文化主体下多元文化活力共生的前提。因此,首先要认同粤港澳三地存在的文化异质。广东粤剧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依赖于政府的政策扶持;香港粤剧深受西方文化及娱乐文化的影响,呈现出多元性、年轻化、主体性与亚文化性共存的形态,体现了粤剧在多元文化中的强融合。澳门粤剧则呈现出较为坚毅的自我保护品格,神功戏的保护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体现了澳门粤剧强烈的身份认同。在文化交流中,明晰三地粤剧的发展特征,有意识地对自我的身份进行审视,产生群体内部的文化认同,从而建立文化联系与合作,有助于在文化融合中重构文化身份。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粤港澳大湾区的文化认同起点是认同文化的多元化与差异性。

(二)包容性的文化认同发展

粤港澳三地粤剧存在差异,但推动粤剧融合需要提供一定的文化环境。粤剧电影的出现,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粤剧对文化异质的接纳,观众对粤剧观赏的过程是以主观经验和情感对异质文化进行解读的过程,这将引导受众理解并接纳粤剧中不同风格的文化表达。跨媒介创新激发了粤剧文化的活力,对于传统戏剧传播有着积极影响。粤剧电影突破了艺术时空边界及传播范围,一定程度上衍生出新的艺术表现力,开拓了粤剧市场。香港粤剧在商业化探索中率先进行粤剧的跨媒介创新,形成了粤剧多元化的特征,使粤剧保持着活力,也保持了粤剧的包容性。

跨媒介创新的传统文化拓展了群众的认同,推进文化认同的包容。大湾区是新的地域概念,展现了粤港澳三种地域文化的冲突与汇融。粤剧在保留文化异质的基础上,走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融合。2020 年在广州上映的第一部大湾区合作粤剧电影《白蛇传·情》被认为是粤港澳粤剧文化传播中的大突破,这是香港粤剧与广东粤剧融合的典型。这部电影由香港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罗家英拍摄,他在接受“深圳特区报”记者采访时讲述自己对大湾区的憧憬:“希望大湾区能够把广州、香港、澳门等地集合起来,把传统戏曲推广出去,让粤剧电影更加受到观众欢迎。”[13]由此体现了粤剧与粤港澳大湾区文化身份的联系。粤剧文化的生命力决定了认同的充分性、活力性、伸展性,拓展了文化认同的包容性。

(三)主体性的区域认同建构

粤剧具有“一体化”的历史,这也是粤剧在大湾区认同的基础。香港粤剧的多元化包容性,促使抗战时期的内地粤剧艺术家以香港为主要阵地开展粤剧改革。省港班及薛马建立的粤剧生态虽然体现了粤剧在粤港澳地区文化整体性融合的先行性,但与当前粤港澳文化建设规划中的文化融合的定位仍有差异。省港班粤剧是粤剧在城市化发展中的自发性文化选择,其内在驱动力是粤剧的城市化发展。

《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将香港、澳门、广州、深圳四大中心城市定位为粤港澳大湾区区域发展的核心引擎。粤港澳建设背景下的粤剧融合,需以文化认同为内在驱动力的地域文化融合,这是一种“主体性”融合。以大湾区的主体性文化仪式作为文化交流的途径,有助于推动湾区的身份认同。粤剧已在大湾区建立了一定的城市化仪式,每年的“穗港澳粤剧艺术日”,是粤剧在大湾区的仪式化呈现。粤剧成为参与粤港澳文化认同建构中的特色文化,以促进粤剧主体性融合为目标的文化活动有利于促进粤港澳大湾区共同体意识,建构身份认同。

四、结束语

粤剧在历史变迁中形成了一源多流的文化形态,其地域品质呈现可贵的文化特性,例如广州粤剧的包容性、香港粤剧的斗争性、澳门粤剧的独立性。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中,文化认同作为最基本的认同,也是湾区建设的根基。大湾区建设背景为粤剧提供了新的文化土壤,在传承三地粤剧本色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其包容、务实、创新的文化特性优势,形成新的文化共同体。在粤港澳共融发展的过程中,民众的参与逐步推进了文化认同的多元性、包容性、主体性发展。可见,粤剧在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促进了民众文化认同的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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