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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亲情生活的喜与悲

2023-03-08

读报参考 2023年8期
关键词:周海婴三弟朱安

  由于生长在儒学气氛浓厚的家族中,又有着良好的家教,鲁迅自少年起就显出重亲重情的秉性。

  13岁时,鲁迅的祖父因科考贿赂案入狱,父亲因病卧床,为了搭救祖父,也为了给父亲治病,周家不得不变卖家产,从此走向衰落。此时尚稚弱的鲁迅,一面抱着至亲病愈的期望,一面担着家族受辱的忧伤,几乎天天出入于当铺和药店之间。18岁时,鲁迅到南京求学,第一次与家人道别,念乡思亲之情难以抑制,他在《戛剑生杂记》中写道:“四顾满目非故乡之人,细聆满耳皆异乡之语,一念及家乡万里,老亲弱弟必时时相语,谓今当至某处矣,此时真觉柔肠欲断,涕不可仰。”

  成年后,作为长子长兄的鲁迅责无旁贷地担起家中顶梁柱的重任。虽然他常年漂泊在外,但对母亲、对兄弟始终牵挂于心,始终尽己所能管顾着千里万里之外的那个家。鲁迅在日本留学时并不想很快回国,“我又想往德国去,也失败了,终于因为我的母亲和几个别的人很希望我有经济上的帮助,我便回到中国来”。

  虽然鲁迅与母亲分居两地的次数多、时间长,但对母子亲情一刻也不曾忘,“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無论相隔多么遥远,无论世事怎样变化,他都坚持抽暇专程去探望母亲,为母亲祝寿、为母亲请医,给母亲带去快乐和安慰。1919年在购置了八道湾胡同的住所后,鲁迅亲自回绍兴迎奉母亲和家人来京团聚。从此以后,但凡母亲身体不适,鲁迅都亲送就医,或延医来诊。鲁迅在母亲和家人来京后的第一个除夕的日记中写道:“旧历除夕也,晚祭祖先。夜添菜饮酒,放花爆。”

  因为年龄的原因,鲁迅与小他4岁的二弟周作人联系得更紧密一些。鲁迅少年时即喜好阅读、抄书和绘画,这喜好自然也传给了二弟,兄弟俩经常在一起探讨切磋。后来,鲁迅带着二弟先后去了南京、日本、北京,终于把二弟领上文学界、思想界的高地。读《鲁迅日记》可知,他与二弟几乎是两三天就有一封书信往来;阅读二弟的信、给二弟写信,是鲁迅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有时候兄弟俩刚刚分别,就给对方写信,他们还经常互寄书册典籍、衣食包裹,兄弟之情令世人艳羡。

  1920年底,二弟因患肋膜炎住进山本医院,鲁迅几乎每天前往探视。待病情有所好转,鲁迅亲自带工人到西山碧云寺为二弟整理房屋,二弟养病的4个月里更是多次前去探视,路远迢迢,早出晚归……这次患病,鲁迅先后借款700多元用作医疗费用。

  鲁迅长期负担着全家人的生活开支,即便是两个弟弟结婚后,鲁迅仍在接济他们。不仅如此,他还长期给两个弟弟在日本的岳丈羽太家寄钱。查《鲁迅日记》,从1912年7月到1919年3月,鲁迅大约汇款27次,近700元之多(不包括二弟去东京接妻子信子期间,鲁迅汇去的400元旅费),其中几次特别注明有福子(信子小妹)的学费。可能是出于感激,又或是其他原因,二弟的妻子信子、三弟的妻子芳子经常给鲁迅写信,鲁迅也给她们回信,这是中国传统习俗中所罕见的。

  鲁迅与三弟周建人的感情同样亲密,书信往来和二弟一样频繁,他不仅为三弟的学术研究提供支持,还帮忙推介工作。1927年10月偕许广平到上海定居后,鲁迅与周建人两家人的往来极为密切——先是鲁迅迁入景云里23号,与周建人一家合伙烧饭,共11个月;次年,鲁迅移居景云里18号,邀三弟一家搬来同住,共5个月。即使不在一地居住,两家人也是你来我往,经常同餐共饮,经常一起观影看戏,经常有“三弟及蕴如携阿玉、阿菩来,留之夜饭”,经常有“分与三弟泉百”的资助。几次避难时,两家人连同女工共赴一处,“十人一室,席地而卧”。有三弟一家在侧,有温暖的亲情陪伴,对晚年的鲁迅是一个极大的安慰。

  众所周知,鲁迅与原配夫人朱安的婚姻是不幸的,直至与许广平相恋并同居,他才找到了真正的感情寄托,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半。他对许广平的情爱之深,在《两地书》和他的日记中,可略窥一斑。鲁迅与许广平是1925年3月开始通信的,当时他们是师生关系,经常见面;短短的5个月,他们就通了35封信。6月通信的时候,鲁迅的落款就由先前的“鲁迅”变成“迅”;再后来,两人通信时的称呼更是用了充满爱意的英文缩写。

1929年9月27日,周海婴出生,这为48岁的鲁迅带来极大的安慰和欢乐。他特意买了一盆文竹,送给刚刚生产的许广平。本就繁忙的鲁迅,有了孩子以后就更繁忙了——他带孩子去公园、去医院、去照相、去观影看戏、去参加宴饮、去吃刨冰……很多朋友赠给周海婴衣物和玩具,鲁迅都欣然记入他的日记。1933年的除夕,鲁迅带着3岁多的周海婴到楼顶去燃放爆竹,可见其舐犊情深。周海婴生性活泼,当父亲的自然喜爱,他对好友许寿裳说:“这小孩非常淘气,有时弄得我头昏,他竟问我:‘爸爸可不可以吃的?’我答:‘要吃也可以,自然是不吃的好。’”鲁迅那首著名的《答客诮》:“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就表达了他的“亲情观”,描绘了爱妻怜子的心境,展现了周海婴活泼可爱的性情。

  鲁迅不仅爱自己的儿子,也深爱他的几个子侄,得到他们出生的消息后,都把分娩的时辰记到日记里,以“可喜”二字来表达他对周家添丁进口的喜悦。他之所以在八道湾胡同买房,是因为“空地很宽大,宜于儿童的游玩”;当时鲁迅并没有孩子,他将子侄们视如己出,给他们买玩具、发学费。在周家,鲁迅俨然一个慈爱的“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大家长。

  鲁迅重亲情,但也被亲情所伤。

  1906年6月,鲁迅与朱安结婚,他并不喜欢朱安,但唯母命是从。鲁迅只在家呆了4天,就与二弟返回日本。这是一场无爱无性的婚姻,而婚姻的名分却维系了二人的一生,对此,鲁迅非常凄苦:“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看着身边的好友、自己的两个弟弟携妻带子出现于眼前,他那颗敏感的心怎能不为自己的孤独而忧伤?对鲁迅,世人应给予充分的理解;对朱安,世人更应给予深切的同情,他们都是内心受伤很重的人。

  鲁迅在亲情生活中遭受的又一重大伤害就是他与二弟的失和。当笔者在《鲁迅日记》中读到他们失和的文字时,内心感到针扎一样的刺痛——从小到大携手相伴、分居两地天天通信、身处一地形影不离,在兄弟俩都成年的时候,在他们都有很高的文学成就和社会地位的时候,说失和就失和了,多年的兄友弟恭转眼间就变成兄弟阋墙了,真令人扼腕长叹。

  鲁迅的面容和眼神为什么那样冷峻、那样孤傲?除了他对黑暗社会的激愤之外,与他所受的亲情之伤是不是也有关系?

  让人扼腕长叹的还不只于此。鲁迅逝世后,周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为周家蓊郁的亲情之树投下了一重又一重的暗影阴云:最初是周作人“七七事变”后的附逆,之后是周建人与羽太芳子生的儿子周沛闹翻,自此与芳子和芳子所生的三个子女再不往来,19岁的小儿子周丰三因对父亲不满而开枪自杀。

  新中国成立后,虽然周建人仕途顺利,但前房子女们和父亲的关系并没有好转……倘若吟诵过“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鲁迅泉下有知,他的内心将会是怎样的悲伤?

(摘自《北京晚报》王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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