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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累积增强:区域创新发展基本规律探析

2023-03-07李春成

创新科技 2023年1期
关键词:要素区域发展

李春成

(天津市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天津 300250)

0 引言

为什么创新体系的整体效率依然不理想?为什么一些区域的经济能持续发展、社会不断进步,而另一些区域却起伏不定,甚至日渐衰败、成为锈带?区域创新发展的基本规律是什么?衰退的区域如何重振辉煌?这些应当是研究区域发展各个学科的学者、各级地方政府决策者关注的核心问题。本文主要围绕区域创新发展的基本规律——循环累积增强问题进行一些探讨。

区域创新发展的循环累积增强规律,之所以被称为区域创新发展过程的基本规律,乃至基本原理,就在于其具有普遍性、基础性,无论是从发展要素维度、空间维度,还是宏观维度、微观维度,都是适用的。纵观国内外关于区域发展的理论与实践,几乎涉及区域创新发展所有要素,包括人才、大学、科研机构等主体,资金、人才、数据、科研装备等要素,科学、技术、产业发展,以及产业区、城市、城市群、军民融合等单一或组合因素,无不遵循循环累积增强规律。

事实上,循环累积增强规律可能不仅适用于区域创新发展,也广泛适用于其他社会进步的方方面面;不仅适用于区域,也适用于产业。人们常言“问题越积越多、良性循环、恶性循环、马太效应”等,反映的都是事物循环发展的规律性特征。循环的普遍性不仅表现在人类社会,而且也是自然界乃至宇宙的运行法则,如自然生态系统的循环以及昼夜更替、季节更替等宇宙运动节律等。

然而,对循环累积增强规律的基础性研究与应用研究在文献中却不多见。2022年10月15日,通过中国知网检索主题词为“循环累积增强”的文献,仅有40条记录。其中:仅有刘喜平基于循环累积因果关系理论,从微观和宏观两个视角对人力资本与农村贫困作用机理进行了系统分析[1];刘志永通过资本增长率和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与各省的个体效应的相关系数,对我国区域发展循环累积因果效应进行了实证分析[2];陈俊基于省级数据研究估计了2000—2016年中国区域研发投入的循环累积效应[3];李春成梳理了历史上历次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大循环[4]等少量直接相关文献。

1 区域创新发展循环累积增强规律概述

1.1 区域创新发展相关理论简要回顾

区域创新发展由3个词组成:区域、创新和发展。本文中区域指的是地理空间,包括不同的尺度;创新指的是以科技为核心的全面创新,包括科技创新、制度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管理创新、文化创新等;发展指的是包括经济发展在内的全面发展。涉及区域创新发展的理论包括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科学学、管理学等,与区域创新发展循环累积增强相关的理论观点多种多样,主要方面示例如下。

1.1.1 累积因果理论。缪尔达尔、赫布曼等人提出了“积累循环因果关系”的概念[5]。他们认为,在一个动态的社会过程中,社会经济各因素之间存在着循环累积的因果关系。某一社会经济因素的变化,会引起另一社会经济因素的变化。后一社会经济因素的变化,又会增强前一个因素的变化,导致社会经济沿着最初那个因素变化的方向发展,从而形成累积循环。一般而言,经济循环累积效应包括回流效应和扩散效应。回流效应主要是指落后地区的资金和劳动力流向发达地区,从而造成落后地区要素不足、发展更慢的现象;扩散效应主要是指发达地区的资金和劳动力流向落后地区,从而促进落后地区发展的现象。克鲁格曼认为,超发展理论在区位问题中的应用比在发展经济学中更合适[6]。这些累积因果关系方面的理论,都强调了在没有公共干预的情况下领域发展必然走向两极分化,因而有必要采取各种均衡的措施,消减市场资本在最发达集聚区的长期集群趋势。

1.1.2 区域创新体系理论。创新特别是科技创新的重要性一直在增加。区域创新体系作为国家创新体系的一个部分而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20世纪90年代初期,有学者提出了区域创新体系的概念,之后,关于区域创新体系的研究文献不断增多,包括对区域创新环境、创新支持体系、企业创新行为的研究等[7]。从21世纪初以来,我国不同区域在区域创新体系实践方面有了很多发展,理论研究进展亦很快。

1.1.3 产业集聚解聚理论。从产业区理论、产业集群理论、创新集群理论到产业集聚解聚理论,都是某一尺度区域的主体,包括企业、大学、科研机构、地方政府等机构及个人,通过建立近距离合作网络、获得促进创新的协同效率的空间行为[8]。迈克尔·斯托珀尔认为,城市发展过程与企业集聚、解聚有关,并认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共享效应、匹配效应、学习效应等力量引发或强化集聚过程[9]。

1.2 循环累积增强概念释义

1.2.1 循环。包括经济系统、创新系统、自然生态系统等在内的几乎所有系统运行的过程,都在一定程度上可看作一个循环与反馈过程,循环体现了系统运行的基本特征。例如,经济系统的循环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买方就没有卖方,没有消费就没有生产,只有生产消费循环起来,有买卖双方的交易,经济系统才能正常运转。

1.2.2 累积。一切经济社会与技术发展过程都是在系统耗散基础上达成新的平衡,其上升发展过程就是不断吸收外部能量达到自身累积和新平衡的过程。如经济发展过程就是社会财富累积的过程,科学技术进步过程就是科学技术知识不断累积的过程。

1.2.3 正向或负向增强。正向循环累积体现为发展,负向循环累积表现为衰退。通俗地解释,正向循环累积增强就像是滚雪球效应,在滚动中不断壮大,或者就如马太效应,呈现出强者愈强、好的愈好、多的愈多的特点;反之,负向循环累积增强就像是雪崩效应,一旦发生,破坏性常常出乎意料,且极难复原。以创新聚集为例,随着技术等创新要素的不断聚集而形成技术汇聚效应,呈现出技术资源向一个区域越聚越多、越聚越强、越聚效率越高的特点;反之亦然。

1.2.4 人类知识增长。事实上,从人类总体发展来看,自工业革命进入现代以来,人类文明改变了过去缓慢发展的态势,几乎人类文明所有的内容都以出人意料的滚雪球的方式加速发展。例如,人类的知识出现爆炸性增长,呈现出典型的指数增长趋势,而且一直到现在也未有停下来的迹象。以知识的指数增长为动力和先导,带动了科学技术、经济、社会等方方面面呈现出总体上的正向循环累积增强的趋势。

1.2.5 区域创新发展。对于区域创新发展来说,虽然其更为复杂,如有的区域呈现明显的正向循环累积增强趋势,有的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有的呈现负向循环累积增强趋势,但是循环累积增强作为区域创新发展最基本的规律之一,几乎适用于所有区域的发展过程。

1.3 循环累积增强过程

1.3.1 集聚与解聚。不同尺度的区域创新发展过程的最基本逻辑,体现为创新发展资源要素和主体要素的集聚与解聚过程。发展就是资源要素和主体要素的集聚(外在表现为密度和规模增大);反之,衰落就是资源要素和主体要素的解聚(外在表现为密度和规模变小)。近现代以来的历史显示,不断集聚带动的发展是主流。

1.3.2 集聚的发生。当然,不论是研究者还是城市决策管理者,人们更多关注的还是集聚是如何发生发展的。区域生产的场所是企业等生产主体的聚集地。新古典经济学认为,气候和生活质量是人们选择集聚地的主要因素;而新经济地理学则认为,专业化和企业内部、外部规模经济导致形成集聚或集群。集聚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企业规模的扩大与数量的增加、人口的流入。随着时代变化,引发集聚的因素也在变化,区域生态的因素更起作用。

1.3.3 解聚的发生。企业规模萎缩、企业数量减少以及人口大量流出是解聚最直观的表现,企业寻求成本更低、市场更大、配套更容易的地点是解聚的主要原因。劳动密集型企业更愿意迁入工资水平较低的地区。

1.3.4 初始循环(母市场)与规模扩大。形成一定规模的初始循环市场(母市场),完成有一定造血能力和对外部资源有吸引力的原始积累是产生循环累积的基础条件。新经济地理学比较强调贸易产业和本地服务业及其相互关系对区域经济发展积累的影响。其核心外围模型认为,具有规模经济的企业和寻求就业机会的工人的共同作用[6](后者被称为“母市场效应”),也即为大城市提供多样化、更廉价产品的大企业和作为消费者的工人的共同作用产生循环累积效应,引发更多的产品种类的聚集。

许多区域循环累积一开始是十分困难的,发展中国家或地区在进入现代化的道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是如何依靠自己完成原始资本积累和技术积累。完成这个任务其实相当困难,很多发展中国家由于无法摆脱资本和技术的对外依赖,容易陷入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中国依靠人民的勤劳和人口红利基本完成了原始积累。改革开放初期,大力实施两头在外的沿海经济开放发展战略,就是利用国际分工转移的机会和中国人口红利,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的来料加工业,利用了自然累积优势,才使中国在那个阶段获得了快速发展。我国技术还没有实现自身的循环累积,目前技术循环累积由于美国的封堵,面临一定停滞的风险。

1.3.5 区域产业集群效应本质上就是区域创新发展要素正向循环累积增强过程。全球经济竞争很大程度表现为产业集群的竞争。产业集群集约程度越高、规模越大,其创新效率越高,马太效应越明显,产业聚集程度将会更高。随着区域产业结构和发展水平的升级,不断有新的、更高端的资源要素和主体要素加入集聚的过程,区域创新发展才能进入正向循环累积增强过程。

1.4 正向与负向循环累积增强

集聚与解聚反映的是经济发展过程中外在的、可见的各种因素的变化,而区域创新发展的内在机制体现为发展能力的循环累积及其放大效应。集聚形成市场与发展的一定规模,规模产生能力,能力引发新的规模,如此循环往复,形成正向的循环累积及其放大效应;反之,亦然。正向的循环累积发展过程一旦被某种原因阻断,并在一定时间内形成负面预期,负向反馈的循环累积就可能形成,区域创新发展进入衰落过程,甚至于当初产生集聚的初始母市场都可能消退。

因此,循环累积是正向还是负向决定了区域发展不平衡是加剧还是缩小。在高收入的区域,正向的循环累积不断增加,市场规模就会越来越大,从而吸引更多的高端生产要素聚集。这其实只有依靠创新才能维系,也是创新带来的红利,亦是国内外科创中心城市的发展之道。

1.5 循环累积增强数量比例公式

以科学知识的循环累积增强为例,从历史来看,科学知识循环累积增强规律最早来源于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对科学知识量的考察。他说:“科学的发展则同前一代人遗留下来的知识量成比例,因此在最普通的情况下,科学也是按几何级数发展的[10]。”这句话的意思是指科学的成就和规模越大,它增长的速度就越快。可以说,恩格斯最早对科学发展的指数增长规律做了精辟的表述。之后,20世纪30年代以来,分别有美国图书管理员赖得、D·普赖斯相继研究提出文献数量指数增长的规律。所谓科学指数式增长,就是科学指标的增长率是与原来的科学指标总量成正比的,可以用指数方程Y=a·ekt来说明。方程中,Y表示知识总量,即科学知识指标总量;a表示条件常数;e为自然对数的底;k为常数;t表示时间,可以表示任何给定时刻的科学知识指标总量是时间t的指数函数[11]。

推而广之,其他循环累积增强过程多是符合指数增长规律的(Y代表未来某一时间的循环累积总量,为循环累积增强后的发展总量规模,也就是发展的结果;用更为通俗的数学语言说,就是Y正比于e的k次方)。当然,不同空间尺度、不同发展要素的循环累积增强公式中的数值会有所不同。换言之,由于k不等于1,循环累积增强数量比例公式表现为非线性的数量关系,而非表现为线性数量关系。圣塔菲研究所前所长杰弗里·韦斯特在讨论大爆炸以来的宇宙扩展或工业革命开始以来发生的社会经济现象的巨变时,就自称一直在使用“指数级增长”“指数级扩张”的说法。其对城市规模扩张的研究发现,城市是由基础设施网络及社会经济网络构成的。基础设施网络具有规模经济特性,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呈亚线性增长(k小于1);社会经济网络具有规模报酬递增特性,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呈超指数增长(k大于1)。他进一步指出,城市规模越大,创建社会资本的方式便更具创新性,而普通公民的人均拥有量、生产量、消费量也就越大,无论是产品、资源还是观念[12]。显然,对创新而言,城市规模扩大带来了更多的社会互动,进而产生了更多的创意与创新,在不断循环中又吸引更多的人进入城市,特别是大城市,这也是为何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对人才的吸引力以及其自身的创新能力越来越强的深层次原因。

1.6 区域创新发展正常循环累积中断的可能情形

总体来看,现代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以来,在持续的科技进步引领下,人类社会是螺旋向上发展的,这意味着循环累积增强整体上是正向的。但是人类社会发展,特别是经济发展、科技创新发展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循环累积增强出现局部的或整体上短暂的停止,甚至负向过程,也是正常的。就全球范围而言,重大战争、重大灾害、重大经济危机等外部事件的冲击往往会带来发展的停滞乃至负向循环累积等情形的发生。以下就区域创新发展可能出现的循环累积中断的一些情形进行简要分析。

1.6.1 区域性重大事故与灾害的冲击。纵观全球,在区域发展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人为的重大事故如工厂的重大爆炸、重大恐怖主义袭击等导致循环累积中断。例如,一些地方意外的外部冲击如化学品大爆炸,导致城市管理者谈“化”色变,化学工业正常发展被中断,从而阻断了正常的产业循环累积,类似的例子并不鲜见。另一方面,重大自然灾害如地震、洪灾等,也会引发一段时期内的经济发展停顿甚至长期衰退。

1.6.2 关键生产性财富创造主体的衰退。有人举过一个形象的例子:一个小镇上有10个居民,其中1个居民是铁匠,他打造农具并向周边的农民出售,其他人分别经营饭店、服装店、杂货铺、理发店、电影院、水果店、蔬菜店、网吧、酒吧,一直以来这个小镇的经济都运转良好。突然有一天,铁匠死了,小镇的经济很快就垮掉了。经过调查后人们发现,真正能从外面赚钱的人只有1个铁匠,他赚到钱后去其他店铺消费,给这些人带来收入,这些人有了收入后,又去其他店铺消费,从而让小镇保持经济繁荣。对小镇来说,铁匠就是第一驱动力,是经济核心,其他店铺看似数量众多,实际上都是铁匠的经济附庸,没有铁匠花出第一分钱,他们就如同没有活水的池塘,早晚枯竭[13]。对于一个区域而言,能够为该区域创造财富的主要产业及关键主体至关重要。在现代产业的持续发展中,居于产业生态关键位置的主导企业的持续发展是保障循环累积增强的关键环节。

1.6.3 区域创新源头的衰减。包括人、财、物等创新投入性资源要素持续减少导致循环中断,如政府财政对科技资金投入的大幅度减少,会引发全社会研发经费支出下降与人员的流失。

1.6.4 创新及新技术引发的中断。例如,在电子商务取代本地传统商业活动的过程中,电商平台型企业所在区域母市场产生的回流效应(虹吸作用)巨大。互联网经济环境下,缺少电商平台型企业的区域,其大多数本地传统服务业可能处于衰退之中,部分跨地域的贸易正在取代传统的具有本地属性的贸易服务。一些具有电商平台型企业的城市在新的市场环境下快速形成正向的循环累积效应,同时伴随着另一些城市的母市场规模的下降,并引发持续的衰退,这正是在中国南北方发生的明显经济现象,要扭转这种态势相当困难。同样,在高收入区域,如果创新停止,那么经济体系的发展进程就会跟着停止,高收入也就难以维系。

1.6.5 执行某项国家政策导致正常的循环累积被阻断。例如,治理污染而关闭大量中小企业,导致某些不符合环保标准的行业循环累积被阻断。

1.6.6 人口特别是人才净流出导致正常的循环累积被阻断。人才大批流失、人口迁出、人口出生率下降、非自然死亡等因素导致人口净流失,进而引发累积中断。

2 决定区域创新发展正向循环累积增强的主要因素

综上所述,企业集聚及其正向循环累积效应,促使区域发展;反之,解聚及其负向循环累积效应,导致区域衰退。区域何以发展或衰退呢?以下四大因素可能起着重要作用。

2.1 持续创新:正向循环累积增强的决定性因素

区域或城市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用来阐明其兴衰的,包括地理的、政治的、经济的和社会的等各种因素。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加速进步,以及向以科技为核心的全面创新的转变,不可否认的是,持续创新已经成为现代区域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主旋律,成为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

2.1.1 创新越来越成为经济增长、国民财富积累的基本途径。事实上,经济学家、管理学家乃至社会学家都在从不同角度研究循环累积增强规律或效应。1776年,亚当·斯密发表的《国富论》就已注意到了创新的作用。概括起来,其有关经济增长的核心思想逻辑是:社会经济发展和财富增长,靠的是管理和技术进步;管理和技术进步靠分工,分工越细,技术进步越快;分工取决于市场的规模,市场规模越大,分工越细;分工越细,技术进步越快;技术进步越快,经济增长越快;经济增长越快,收入越髙,市场规模越大……就这样循环推动经济增长。

2.1.2 创新红利(或创新租金、创新超额利润)是区域高集聚度,并通过正向循环累积而维系高收入水平的根本原因。按照新经济地理理论中的一般空间均衡理论和边际效应,随着区域或城市收入水平提高,过高的住房支出和工资水平会使资源聚集效应下降,区域会发生解聚和一定程度的负向循环累积,直到收入在较低的水平形成新的均衡。但事实上,许多以大城市为代表的区域聚集效应和收入水平并没有下降,而是不断提高。罗默内生增长等新经济增长模型表明,现代知识经济中研发部门的生产率提升以及其他部门持续创新改变了传统经济增长的收益递减规律,创新成为经济长期持续增长的源泉。因此,高收入区域或大城市虽然各种成本越来越高,但收入水平亦随之提高,其本质是创新租金获取。美国的纽约、旧金山以及我国的京沪广深等莫不如此。虽然在短期内创新具有高成本、高风险的特性,但知识和技术的投入具有收益递增效应,长期来看创新却是相对低成本的。根据一般均衡理论,持续的创新产生创新租金,创新者能以垄断性的租金方式获得巨额收益,这是区域或城市维系集聚、高收入水平以及经济发展的根本源泉。

2.1.3 在各种创新方式或创新来源中,破坏式创新对区域循环累积增强更为重要。德鲁克认为,创新是创造性破坏。渐进式创新维系常规的循环累积,使产业集聚不至于被阻断。但是,先发优势带来的聚集以及破坏式创新带来新的母市场,促使区域在新的发展水平上循环累积与自我增强。

2.1.4 集聚的规模效应带来创新中心的创新高效率和所在区域的品牌效应。每一轮大的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引发新的经济长周期中,由于新的技术周期的到来,科技创新中心会产生大批新企业及带动现有企业的技术升级,形成“苗圃效应”,经济随之进入新的循环周期,收入水平亦有所提高。波士顿、巴黎、伦敦等老牌城市重现的复苏浪潮,说明一旦条件具备,科技创新资源和要素集聚的优势会转变为产业集聚优势。广泛的生产者集聚对效率有重要的积极影响,经济集聚效应带来的效率提高体现在多方面。同时,可以看到,创新的空间分布是不均衡的。创新资源要素集聚是普遍现象,几乎所有的创新资源要素和创新主体要素,包括重大方面产生、风险投资增加等,均呈现出高度的区域集聚现象[14]。

2.1.5 区域间相互学习与竞争对创新要素的聚集具有促进作用。欧洲大陆走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学习、竞争路径。欧洲由于地理上被分割为很多小的国家,形成了几十个相互竞争的创新发展中心,也展现了欧洲一体化后的内在活力。中国的改革开放走的是鼓励各地区各展所长、相互学习、竞争和合作的区域开放、改革发展路径,这种发展模式与欧洲近代以来的发展道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中国40多年的持续高速发展与区域的多样性如地理区位、产业特色、资源禀赋、历史文化等以及区域竞争与学习、竞争与合作等区域创新要素直接相关。地方政府面对各种排名、经济资源竞争的压力,在创新政策、创新投入、创新改革、创新环境改善等方面相互学习、改进,也会带动中国式创新不断进步和多样化发展。通过竞争、学习、合作,我国区域创新发展成为中国特色自主创新道路具有的生命力所在[15]。

2.1.6 龙头企业的创新带动与产业链聚集主导效应。大型龙头企业,特别是科技创新型企业在国家竞争和产业竞争中的作用已经或正在发生深刻的变革[16]。许多大型企业不再是产业垄断者,而是产业共生的协同者和产业生态的构建者;大型企业不再是产业创新的守旧者,而是产业创新的引领者;大型企业不仅关注创新,而且关注创业,不仅做渐进式改进创新,也做变革性、基础性创新。例如,华为作为中国信息通信科技产业真正的领头羊,带动中国各细分相关科技产业共同进步,形成了良性的创新链、产业链区域集聚效应。

2.1.7 多样化创新要素的组合效应。区域创新发展演化过程,实际上就是创新要素循环累积增强的过程,也是创新要素规模扩大和多样性增加的过程,进一步又引发更多的组合。熊彼特将创新描述为新的组合,在这个意义上,组合增加必然带来创新增加,形成创新的组合效应。

2.2 通用使能技术:正向循环累积增强的加速器

互联网可以加速资金和人才的流动,降低交易成本。随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迭代,其对循环累积的加速作用越来越明显。人们意识到,由人工智能、网络平台(移动互联网、物联网、产业互联网)、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等构成的五大最新一代信息科技,正在极其深刻地影响着传统经济领域。这五大通用使能技术之所以具有强大的颠覆性力量,按照黄奇帆的说法,是因为它们具有“五全特征”:全时空、全流程、全场景、全解析和全价值。所谓“全时空”是指打破时间和空间障碍,从天到地、从地上到水下、从国内到国际可以瞬间连成一体,信息每天24小时不停地流动;所谓“全流程”是指关系到人类所有生产、生活流程的每一个点;所谓“全场景”是指跨越行业界别,把人类所有行为场景全部打通;所谓“全解析”是指通过收集和分析人类所有行为信息,产生异于传统的全新认知、全新行为和全新价值;所谓“全价值”是指打破单个价值体系的封闭性,穿透所有价值体系,并整合与创建出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价值链[17]。

概括之,通用使能技术体现出四大循环累积增强的加速器作用:一是体现为通用技术,即在连接全方位、无死角且对经济社会、生产生活全渗透的环境下,几乎对所有行业、所有领域、所有部门都具有广泛深刻影响的技术。二是体现为加速性,即对所广泛影响对象的循环累积具有正向加速作用。互联网使能技术使得各种技术、各种部件、各种模块或各种可集成单元获得无穷大的重组空间,在互动协同机制下形成对循环累积的加速作用。三是体现为增效与增值作用,即能够带来普遍的经济社会效益的增加和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管理价值。四是增信和有利于循环主体的合作。单系统、多系统循环效率有赖于多要素、各行业各领域的协同联动,其效率是建立在合作成本降低上的。因此,通过区块链等技术的赋能,能为多方主体增强信任、信用,能促进相互间更为高效的合作,降低沟通成本,提高协同效率,从而加速正向循环累积增强过程。

正因为如此,这些使能技术与各行各业的应用场景相结合,就会产生更加强大的协同循环效应,并为循环带来正向反馈,将极大地展现这些使能技术对科技创新、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驱动力,并可能带来巨大的商业价值,显著提高经济质量、效率、效益,并最终提升社会生产率。杜传忠认为,人工智能促进要素生产率提升具有三重机制(观点来自杜传忠的学术报告):一是通过对劳动、资本等生产要素的功能加倍和智能替代,促进要素生产率提升;二是通过智能自动化的推广应用,提升要素生产率;三是通过促进科技创新及成果转移转化,提升要素生产率。

2.3 城市圈及城市群:正向循环累积增强的放大器

在研究区域社会、经济、创新发展的过程中,人们普遍认识到城市及其相关空间联系的重要性。世界银行发布的《2009年世界发展报告》指出,距离成本太高、地区分割、贸易壁垒、密度不够都会严重阻碍发展。因此,降低距离成本、消除地区分割、增加规模与密度,都会促进集聚发展。

空间重点已经由以地点位置为重点转变为以流为重点,城市等区域规划与发展进入以流为中心的空间竞争新时代。传统的首位度概念似乎退居次要地位,而应该突出中心城市的节点功能,包括大力发展总部经济,促进数据、信息、技术、资金、人才聚集与交流等,特别是强调科技创新的功能及其对其他要素流动的带动作用。

因此,在数字化与创新主导的新经济时代,一个区域要保持长久活力,实现持续的正向循环累积增强,需要力争成为城市圈、城市群、全国性大空间或国际性区域的多尺度空间下的节点或战略要地或要素流动聚集的中心城市,成为一种甚至多种“流”的枢纽或门户。

一般而言,中心城市或其所在的城市群在经济网络中的地位越高,其在经济科技循环累积过程中的空间尺度越大,循环累积增强效应越显著。如果中心城市如纽约、上海、北京等是全球性经济网络的中心节点,其经济科技循环过程达到全球性大尺度,一般其组织创新资源的范围就会更大。

2.4 创新生态与产业生态:正向循环累积增强的稳定器

近年来,在产业集群效应带来的产业根植的区域实践与理论研究中,创新生态与产业生态的作用得到越来越多的肯定。从区域创新发展趋势看,越是产业生态和创新生态好的地区,越是对人才等创新资源有吸引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产业跟着人才走,人才跟着生态走”。在新形势下,产业景气度不再是景气同步,而是景气差异,包括产业景气的地区差异、不同产业的景气差异、同产业的企业景气差异等,产业景气度越来越取决于产业生态和创新生态。过去一些传统工业基地的衰落,除了体制机制滞后有较大影响外,诸如区域产业资金环境、产业创新环境、产业人才环境,尤其是产业链的供应链配套环境的影响不容小觑。区域创新发展理论与实践都证明,不断优化产业生态和创新生态,是产业主体、创新主体根植化的关键,也就成为区域发展循环累积增强的稳定器。当然,除了促进产业主体的根植性这一作用外,良好的创新生态和产业生态也是吸引新的要素、提升创新效率的根本保证。

3 区域创新发展循环累积增强的维度、类型与例举

3.1 发展要素维度

3.1.1 微观层面:生产要素、科技要素自循环与互循环。生产要素、科技要素自循环与互循环是区域创新发展循环累积增强规律的基础类型,大多数生产要素和科技创新要素都可能成为区域创新发展循环累积最基础的构成内容,因此需要更详细地讨论。

以科技创新要素为例,其既包括科技创新资源要素(人才、资金、知识、信息、数据、仪器设备等),也包括科技创新主体要素(企业、研发机构、大专院校、创新服务机构等各类创新组织机构),以及其他创新要素如创新政策、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模式等。传统生产要素包括劳动力、资本、土地等。无论是生产要素还是科技要素,其自循环及要素之间的互循环都是广泛存在的。新古典经济学家马歇尔早在19世纪末就认为,从生产能力角度考虑,将来生产劳动力的增加就会带来资本的积累,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生产物的剩余会越来越多,从而就能实现更多的财富增长[18]。熊彼特把经济发展过程解释为生产方式的新组合,这种组合的多少是建立在已有的技术积累基础上的。在区域创新发展演进过程中,由于专业化分工的深化、技术的改进和人力资本的累积,科技创新要素对区域发展的循环累积增强作用上升。

凯文·凯利在《技术元素》一书中说:技术元素的巨大力量并非来自其规模,而是来自其自我增强的天性。他还非常生动地描绘了这种发明创造在人与人交流中的循环传递,指出一个人的想法会促成其他人的衍生想法……一个想法激发出两个新想法,然后二生四,四生八,这个技术连锁反应在整个社会来回激荡,不断累积力量,变化永不停息。智能芯片帮助人们制造出更加智能的芯片;新发明能够从整体上加快发明的速度,加速创新引擎[19]。其实,与科技要素一样,其他生产要素也以相似的过程循环发展,只是可能不如科技要素那么显要。接下来以科学发现、技术发明等知识单要素循环累积增强为例来说明。

科学知识、技术知识作为最基础的产出性科技创新资源要素,其自我循环累积增强是科学知识生产、技术知识生产本身的内在规律,同时也是区域创新发展循环累积增强规律的最基础的部分,这点需要引起特别注意。从知识生产的自我循环累积看,学术交流、技术合作、开放获取等知识创造机制是至关重要的。

科学、技术知识的自我循环累积增强对创新非常重要,我国称之为“集成创新”;彼得·德鲁克称之为“知识的聚合”,他认为只有创新必备的大量的知识聚合在一起,创新才有可能发生。例如,只有二进制原理、穿孔卡、真空管、符号逻辑、编程概念、反馈概念等知识都已经具备,计算机才能被开发出来[20]。赵兰香等[21]则强调,科学知识的累积效应和组合效应的关系,是基础性研究内在规律的体现,是基础科学绩效的重要特征。作者认为,当今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我们知道的越来越多,知识源源不断地累积起来;随着“累积”的知识越来越多,某一项突破,就会促使创新“鱼贯而出”,创新呈现出“群发”式的增长趋势。这也就容易理解,为什么过去创新呈现“线性增长”的态势,而今天则呈现出“指数增长”的态势,这就是知识的“组合效应”。“累积效应”和“组合效应”是知识转化为财富和安全的重要机制,新组合又为新的累积增添新能量。

无论是技术知识的组合进化,还是科学知识的组合效应,都导致人类科学知识和技术知识成为越来越庞大的集合体,并通过几何级数增加的排列组合,进一步促使人类知识呈现新的爆炸性增长,也使科学、技术呈现出累积的不断自我循环、自我强化、自我进化的态势。亦可按照凯文·凯利的逻辑[22],无论是科学还是技术,都会继续沿着科技体自身的轨迹几何级数式改变本来已经处于不断加快的科技自身迭代和科技自我强化的创造系统。对于一个区域或国家来说,过去科学、技术知识集聚得越多,其通过组合进化引起的集聚就越多。

原创技术具有明显的先发优势及其自我累积增强的马太效应。根据著名经济学家布莱恩·阿瑟的复杂系统理论及收益递增理论,技术本身的发展是通过规模效应和采用该技术的多种主体的协同效应,产生循环累积和自我增强。也就是说,各种不同的技术有竞争,胜选的技术就进入循环,并不断增强,淘汰的技术就被边缘化。因此,某一项原创技术率先转化就率先进入循环,率先产生自我增强的优势。布莱恩·阿瑟甚至认为,经济和制度的本质是技术,经济只是技术的表象,科学和经济的发展都是由技术驱动的,所有的新一代技术都是人们为解决社会实际需求问题对已有技术的“组合进化”[23]。另外,从本质上看,现代的专利技术多来自已有技术的组合利用。有人通过研究过去200年美国专利与商标局的记录发现,在19世纪近50%的发明专利来自对单一新技术的利用,而现在这一比例只有12%[24]。

技术创新经济学家很早就发现了技术创新在时间轴上不是孤立的,而是有群集现象,即在某一段时间里,创新会比其他时间段多。原因是首次创新难度大,但是一旦突破入门障碍就会给后面的创新带来外部性影响。显然后来者的学习、模仿成本低得多,结合新的行业、领域移植再创新更容易。创新带来新的创新并不是同义反复,而是进入新的循环增强过程。更重要的是,根据国外技术创新经济学家的研究结果,许多独立的因素如累积性学习过程、范围经济等都一致地促进创新群集发展,此时,便会产生一种协同的效果。如范围经济引致技术邻近区的产品多样性,这转而增加了技术诀窍,而这些诀窍又只能再用于相邻近的技术,从而,一个典型的自我加强的动态机制增加了新的多样性[25]。

总之,新科学知识会带来更多新科学知识,新技术发明会带来更多新技术发明,如此循环往复。在区域创新发展中,科学、技术一旦累积到一定阈值,且有持续的社会需求和人财物要素投入,就会发生组合进化,进入循环累积增强过程。当科学技术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就需要更加关注原创技术的先发效应。科学技术的原创能力对提升区域竞争力的作用最大,是更为重要的内在要素。培育内生的技术发展能力成为获得新的、更高一级的循环累积“母市场”的关键。在科技强国建设中,必须有一大批科技资源密集的科技中心城市,充分重视基础科学研究、技术科学研究,在持续关注技术积累的基础上,要进一步发挥大学、科研院所的原创研发优势,围绕新科技革命的重点方向,突破一批前沿领域的关键核心技术,掌握一批颠覆性独门绝技。

在微观维度,人才、资金等科技投入性资源要素循环累积是一个区域创新发展非常重要的保障。例如,一个好的创业投资公司如深创投从很少资本开始,不断循环累积增强,达到几千亿资产,使得深圳成为创投最活跃、最成功的城市,进而还带动了风险投资与高新技术产业的循环累积增强。

3.1.2 中观层面:科技链、创新链、产业链多要素链式循环与跨链循环。显而易见,不仅单一的科技要素及生产要素对区域创新发展具有循环累积增强作用,更为值得关注的是,系统化的多要素链式或跨链协同循环很大程度上也会强化循环累积增强效应。多创新要素与生产要素的协同正是各种链式循环、集群循环、系统循环的重要来源和意义所在。

在科技链方面,金观涛等研究认为,人类的科技史表明,科学理论、实验和技术三足鼎立,形成互相独立又互相促进的结构,是近代科学技术加速发展的内在条件;而要形成循环加速的科学技术结构,其科学理论必须建立在构造性的自然观基础上,实验必须是受控实验,技术结构则必须是开放性的。作者还例举分析了科技史上的两种循环加速过程:一是理论—实验—理论的循环加速;二是技术—科学(包括理论和实验)—技术的循环加速。而中国的有机自然观、非受控实验和大一统的技术体系三者基本上是互相隔绝的,他们之间不能形成互相促进的循环加速机制[26]。在科学技术日益一体化的今天,上述三足鼎立之势表现出更高的现代科学技术体系的整体性效率。换言之,现代科学技术体系效能的充分发挥需要形成包括基础科学、技术科学、工程技术在内的完整的体系结构,并构成一定空间内从科学理论、实验等科技方法到技术发明能够循环增强的内在条件。

通过历史,我们还能观察到,许多重大科学发现、重大技术发明成果,特别是上述使能性技术,都会引发各行业各领域的相互学习、交叉应用,从而促使众多领域同时出现重大科技成果;之后,又会在新的更高层次上进行新的循环累积,不断相互强化,最终对人类的生产和生活产生全面性的影响。如互联网的发明与新的通信技术的不断迭代进步,促使对技术进步需求的不断加深,使得互联网经历了PC互联网时代、移动互联网时代、智能互联网时代乃至万物互联网时代。技术和产业在科技链、创新链、产业链中形成协同的循环累积增强趋势,不断创新发展,不断进化升级。同时,单一领域科技链、创新链、产业链的循环作为基础,逐步向多领域、多产业的创新集群、产业集群联动协同发展,从而不断形成升级转型的态势。

接下来以区域产业集群循环累积增强为例予以检验说明。不管是经济地理学、产业经济学,还是区域经济学,产业集聚、科技创新都是研究的两个主要关注对象。产业集聚进而形成产业集群,主要涉及企业和产业在地理上的临近性、分工配套、竞争合作、学习创新等问题。产业集聚的本质是,新企业产生多于老企业迁出或退出、企业生产规模扩大及其产生的正向循环累积效应,带来区域的发展;反之,产业解聚意味着新企业产生少于老企业迁出或退出、企业生产规模缩小及其引发的负向循环累积效应,带来区域的衰退。而决定这种过程的主要因素同样是创新。近年来,把产业集聚与创新集聚结合起来研究更受关注。因此,产业集群及其升级研究、创新集群的研究、科创中心的研究逐步成为新的热点。

在区域产业集群方面,有人根据区域产业集群发展实践及趋势,提出了要推动3种集群形成集群体系[27]:一是形成上游、中游、下游的产业链集群,如汽车产业要成为支柱,就要把上游零部件产业的70%~80%都实现本地化生产,形成上游、中游、下游产业链集群;二是促使同类产品、同类企业扎堆形成集群;三是围绕制造业形成生产性服务业和制造业集群,即聚集研发、生产、物流、销售、结算等生产性服务业多个环节的产业集群。总之,企业三大集群的发展方式,实现了现代产业水平分工和垂直分工两种理论的完美结合。一个区域的产业形成集群体系将具备越来越强的竞争力,单个企业迁出也不会影响正常的循环发展。

产业特别是制造业与高技术服务业等实体产业是城市创新发展的根本,没有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实体产业依托,创新将失去实体经济的支持,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近年来,世界各地政府纷纷遵循产业聚集的循环累积、优势增强规律,出台激励政策,大力发展城市的地方性创新型特色产业集群,培育产业聚集发展优势,形成科技链、创新链与产业链集群联动效应与规模效益,从而吸引新的创新主体、产业主体加入新的循环。同时,区域特别是创新型区域,一方面要强化硬技术创新创业,为制造业立市提供创新链支撑;另一方面要围绕产业创新发展的系统性、协同性、时代性问题,解决好创新链、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中的薄弱环节。同时,要发挥数字化的多重增强效应,加速实现产业向智能化、网络化、绿色化方向发展。

3.1.3 宏观层面:多系统联动循环。从单要素循环,多要素科技链、创新链、产业链循环到多系统循环,区域创新发展形成一个有机联系、相互连接的整体。典型的多系统联动循环包括科技经济联动循环、军民融合联动循环等,前面提到的科学革命、技术革命与产业变革之间的循环是其中的一种特色形式[4]。

科技经济联动循环或科学、技术、生产循环累积增强是科技经济现代化明显标志之一,是人类进入现代社会的关键环节。古代社会之所以发展缓慢,主要在于长期依靠经验技术维系基本生计,技术发展和生产力发展处于低水平重复过程,生产效率低下,对技术发展需求拉动极低。到了18世纪,这种状况在欧洲率先开始改变,特别是随着工厂生产体系的发展,资本积累和金融体系的建立,以及股份公司的出现,技术与生产开始形成循环体系,自身累积增强机制开始发挥作用。正如A.R.霍尔在《技术史》第三卷结语——西方的兴起部分所描述的:“这部《技术史》的曲线跟随着欧洲历史的进程而绘就……扩大的市场刺激了技术的改进,推动了更大规模的生产,大规模生产又激励着人们寻找更广阔的市场,技术进程的每一步都鼓励了对其他发明的尝试,如此循环往复[28]。”科学、技术、生产循环既不是线性的,也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非线性的循环。传统观点认为,其是以科学发现为起点,单向到技术发明、技术应用,再到产品生产与服务的线性过程。与科学、技术等单要素的自循环相比,科学、技术、生产大系统的循环是跨界、跨系统的循环,而且是双向互动循环。科学促进新技术产生和积累,技术通过需求和研究手段的进步又反作用于科学更大的发展;同样,科学与创新、技术与经济等也是如此,跨系统的循环累积显然要复杂得多。科技经济循环或科学、技术、生产循环本质上是创新的过程。与科学、技术知识的单要素循环机制一样,创新也是组合,参与组合的元素越多,新组合就越多,新的创新成果就越多。科学、技术、生产循环的本质是科技与经济结合,再到融合的过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科学、技术、生产大系统循环并不明显,科学对技术发展和创新的作用也并不突出,但是从20世纪中叶开始,科学对技术、创新、经济的影响力日渐扩大,以科学为基础的重大技术发明、重大技术创新催生了新兴的生产经济部门,如核能技术、集成电路产业、现代生物技术产业、量子计算等。科学、技术、产业三者之间的关系早已从完全独立、相对分立、相互促进的阶段转到深度融合的阶段,其规律是:基础科学、技术科学与工程科学互动的内在发展规律,构成科学、技术、生产有机结合的创新链,并以此为基础,科学研究、技术创新与产业发展相互促进,形成创新链与产业链的联动循环累积机制。

军民融合联动循环发端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美国国防科技体制机制的建立与发展演化。世界各国军工生产实质走的都是先军路线,都是不计成本开发军事用途的先进技术。但是长期看,这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性投入,很难形成良性循环,必然形成负向循环增强,即使对大国也是严峻的挑战。事实证明,美国的军民融合联动循环就是把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结合起来,使之互动和循环。国家财政投入大量资金搞的技术研发,有很多可以与民生相结合,如集成电路芯片、互联网、无线通信等都来自联邦财政支持的军事科研,但是最终在民用上也可以开花结果,大规模创造经济效益和国民财富。而苏联军工体制走的也是先军路线,但军事工业产生的技术没办法和民用工业产生协同,形成不了正向循环。

在多系统联动循环中,实践证明,需求对于新科学、新技术到经济或者军民技术循环的启动及可持续性是非常重要的力量。不论是政府创造新科技的需求,还是市场拉动的需求都具有同样的功效。

3.2 空间维度

空间维度循环累积增强的实质就是在某个空间尺度内,与发展要素循环的结合。根据空间尺度大小,我们可以将区域创新发展的空间维度分为省级行政区及其区县与科技园区、经济技术开发区等功能区,跨区域包括城市圈、城市群、流域、经济区等,国家系统、跨国系统直到全球系统等几个空间维度。总体来看,不同空间尺度循环累积的关系一般遵循小尺度空间循环到大尺度空间循环的梯次发展,小尺度空间循环是基础,没有良好的小尺度空间循环,大尺度空间循环就是空中楼阁。同时,不同尺度空间内的循环累积包括微观的要素自循环,中观的科技链、创新链、产业链的多要素协同循环以及宏观的多系统联动循环在内的复杂循环累积过程,需要处理更加复杂的关系。

例如,就中心城市来说,城市的大学、科研机构等重要创新主体与城市经济社会发展如何形成循环累积增强机制,是现代新经济条件下的关键课题。当代大学和科研院所由以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为主,向人才培养、科学研究与兼顾面向社会的创新创业、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并重转变,且呈现出与所在区域相互依赖、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新格局。大学、科研院所发展与所在区域创新发展互为依赖,成为命运共同体。在创新创业新经济时代背景下,大学、科研院所与区域经济发展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一个区域大学、科研院所的规模和质量是衡量区域发展水平的重要指标,反过来,区域创新发展水平高也会扩大对大学、科研院所的需求。随着经济转型升级的进一步推进,大学、科研院所也能成为城市创新生态系统的关键角色。一是要充分认识和发挥大学、科研院所在发展基础科学和技术科学、开展原始创新以及战略性科技人才引育中的引领性作用,要多渠道加大投资力度,支持大学、科研院所以特色学科、优势领域建设为中心,强化基础研究,强化前沿科技研发与转化,强化世界一流人才队伍的引聚。二是要加强研发转化联动、创新创业联动,在服务区域创新、打造区域经济发展新引擎上有更大作为,要加强对大学、科研院所重大原创成果的跟踪评价,建立大学重点前沿领域技术预见机制、大学颠覆性技术成果特别验证转化机制,及时把握未来技术突破方向,超前部署未来产业可能爆发的风口,做到前瞻性决策、领先一步启动,抢占原创前沿技术产业化的先发优势。三是要把大学、科研院所作为城市的一个重要行业进行布局,将其作为解决城市人口、人才问题和经济科技发展后劲问题的重要主体进行投资,大力引进和兴办大学、科研院所。

再如,科技园区、经济开发区的产业体系与创新体系如何形成正向循环累积增强问题。区域产业组织是沿着产业集聚、产业集群、产业共同体等形式经历了迭代的[29];同时,区域创新组织是沿着相互联系加强的逻辑不断演化迭代的,经历了区域创新系统(体系)、区域创新生态系统、区域创新共同体等形式,形成以创新网络联系、创新生态理念为基础,基于利益相关者共同的创新文化价值,强调多主体深度融合、多层面跨界认同、创新实现的有效性,以高效率的创新实现为共同目标导向的命运共同体[30]。当前,产业共同体与创新共同体融合为区域产业创新共同体成为大势所趋,这就使得循环具有了新的特征,不仅延续了产业聚集的循环累积效应,而且还具有协同效应、共生共赢可持续效应和整合式创新范式价值。区域创新发展研究的核心就是要把产业集群与创新集群系统结合起来建构创新型集群体系,依托科技园区、产业开发区形成有灵魂的、围绕特色制造行业的、创新驱动的产业集群协同,就是把产业链集群、同类企业同类产品集聚型集群、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集群等共生集群升级为创新型集群的集群体系。科技园区、经济开发区未来真正的竞争力是依靠四大因素的循环累积增强:一是科技创新,通过聚集大量创新资源、创新主体要素,建构有活力、有效率的创新体系,未来尤其要投资战略性、基础性的科技研发,获得一批颠覆性前沿科技成果和新兴产业,并能自主发展;二是打造产业集群体系,形成根植性地区优势,用集群竞争力抵消成本上升压力;三是按照新经济要求,建立新型产业组织与运营服务体系;四是建立智慧园区,按照园区数字化治理的要求,形成万物互联时代的智能化治理体系。

总之,循环累积增强作为区域创新发展的基本规律,其普遍性表现在多维度、多层面,需要我们深入分析其内在的机理。我们往往认为,循环累积是自显的或自明的,是不需要探究的,所以对其的认知是远远不足的。例如,人们常常认为,自循环是一种无意义的互为因果关系。其实,复杂系统理论已经证明,系统越是复杂,系统的自我循环越可能产生自我增强的发展,或涌现出越多新的现象。

4 启示:如何实现区域的持续发展和振兴

4.1 注重循环累积增强中存量维护与增量引育的互补效应

综合国内外研究成果和以上所述,区域创新发展应当把发展要素循环累积增强与体现不同空间尺度的特色性循环累积增强有机结合,并作为遵循的基本规律。一个区域创新发展的本质就是产业(企业)、科技、人才、大学和科研院所等主要发展要素的循环累积过程,而且呈现出优势不断增强、螺旋上升的发展态势。这个过程的关键:一是循环不能中断,一旦中断便极难恢复,因为大家的预期变了;二是需要不断增加新的循环要素,需要有增量的加入,从而形成存量与增量的互补效应。换言之,尽力维护存量和大力引育增量这两个方面都需要科技创新的有力支持,即需要连续渐进式科技创新来支撑原有竞争力的持续改善,更需要原始创新促进新竞争力的培育。

4.2 把握关键技术进步因素在区域循环累积增强中的杠杆效应

一是新经济与我国区域空间循环累积增强效应互动明显。以新一代技术为代表的技术进步,特别是五大使能技术促使创新与产业要素在空间上的规模集聚效应增强。新经济发展快的区域,会发生规模性集聚,显示出循环累积正向效应;反之亦然。可见,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的影响下以信息网络、数字技术、人工智能技术为核心的新一代技术进步对要素空间布局最显著的影响是降低物流成本和制造成本,使得空间集聚的成本下降,由此造成了资源要素,尤其是优质资源要素在空间上集聚规模的扩大。二是区域财政能力的差距是造成地区循环累积增强效应差异并导致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因素。产业结构调整导致税源结构变化,不同地区不仅财政收入水平的差距扩大,结构失衡也在加剧。从税收收入占生产总值的比重来看,地区之间的差距也是较为显著的。例如:上海、北京等高新技术产业和现代服务业相对发达的地区,税收收入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都接近20%的水平;而黑龙江、吉林、河南等地税收收入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都在6%以下。这种差距的扩大势必影响到地区要素循环发展能力的提升[31]。

4.3 紧紧抓住区域保持正向循环累积增强的关键因素

区域能够持续保持正向循环累积,至少不发生总的规模性解聚,是城市发展的决策管理者应当时刻关注的。关键因素包括:其一,区域或城市决策管理者要避免使用过激的行政调整手段,尽可能避免人为阻断循环累积过程,否则会失去原有的母市场,而新的通过创新带来的新市场不可能一蹴而就,就会导致区域或城市发展进入负向循环累积,并出现广泛的负面社会预期,进而可能出现大规模的解聚效应。其二,要加紧培育新兴技术和产业,形成新的循环母市场。其三,借力城市群系统的循环累积效应。其四,增加有效消费,形成有效市场,延续原有母市场的滚雪球效应。其五,培育或引入新的大企业,打造产业链集群,产生新的聚集,填补母市场的缺失。

4.4 注重发挥区域循环累积增强的协同与整合效应

在国家或区域产业体系与创新体系中,效率高低有赖于体系中各主体(单要素)的规模与能力大小,特别是主体中的具有引领和生态主导作用的头部机构,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整个体系的能力。但是系统的能力不等于各组成部分的能力之和,要大于各部分之和,就需要形成要素之间的协同与互补机制,尤其要通过加强、加速“产学研用服金”等要素间的知识流动和其他跨链、跨系统交流互动,使创新链系统各环节之间、创新链与产业链之间形成循环增强的协整机制。对于区域创新发展而言,新阶段通过打造良好的区域产业链生态、创新链生态,有利于引聚人才、留住人才,引聚创新研发机构与研发投资,特别是强化区域产业创新系统形成循环增强效应的关键要素,改变产业创新系统整体能力不强、体系化效率不高的局面,使得产业与创新系统的系统潜能发挥出来,促进区域产业创新生态优化,提升区域创新能力和产业根植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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