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

☉赵怀忠

去年岁末，在无锡感染峰值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就提前倒下了。尽管我在市疫情防控指挥部工作，但面对波涛汹涌的病毒肆虐，即便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感染或许也是迟早的事情。我身体还算结实，平时很少生病。这次感染并非如一些专家所言，95%以上都没有症状，就是普通的感冒等等。我畏寒发热，浑身极度酸痛到无法入睡，剧烈的咳嗽，所有的症状如教科书般一一呈现。

这次感染后，因为有时还要受领任务，所以我没有回家，就地在驻点酒店自我隔离。我住在酒店10楼朝南的一个房间，房间偌大的窗户向湖而立，湖光山色通览无余。

经历了几天前骨头如散架一般疼痛，全身无法自如贴床而睡的痛苦煎熬，今晨起床后，一个人忽然间觉得有了精神。午后，阳光透过两扇落地玻璃直射进来，房间温暖如春天一般。我用力把沙发移到窗前正对着湖面，还来不及倒上一杯水，整个人就有气无力地半躺进了沙发。那一刻，抬眼望去，窗外，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湖心小岛和远方绿树围岸的衬托下，似有万千条鱼儿在欢快地跳舞。我卧在沙发里，全身包裹着冬日暖阳，不一会儿，身上就有了点点汗珠丝丝向外渗出。我全然没有顾忌，只是稍稍把头侧向一面，更紧地贴向上衣内侧，随着阳光照射，热气升腾，也许是昨夜一夜未眠，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意蒙眬中我似乎闻到了曾经阳光的味道……

那是2004年的一个冬日午后，患癌的母亲第二天要动手术。我怕母亲心里紧张，在那个下午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和她坐在病房的阳台上拉家常、谈过往。我们正说着说着，母亲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惊叫了一声，“哎呀，怀忠啊，你怎么头上都有白头发了！”“妈，您吓了我一跳，有白头发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似乎没有介意。“才30多岁就有白头发了，我们家也没这个遗传啊，一定是平时吃的苦太多了，在部队太累了！”母亲心疼地说。“来，趴我腿上，我来帮你拔掉吧。”尽管我笑着说没事，但母亲仍执意要拔，于是，我没有再拒绝，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她腿上。

母亲拔得很细心，她自言自语说，要慢慢分清楚了，要不然会拔到黑头发的。每拔完一根，她都会轻轻问我“疼吗？”“一点都不疼，您放心拔吧！”我有意大声回答。母亲让我拿出一只手，每拔完一根，她就放到我手里，让我一根一根地记着数，我嘴上应着，但并没有用心去记，温暖的阳光下，我都快睡着了。只是我刚眯上眼时，母亲会冷不丁地停下来问我，你说说，我拔了多少根啦？于是，我眯着眼就随便说个数去应付她。母亲说，你可骗不了我，我都清楚记得哩，说完就一个人“咯咯”笑了起来。母亲40岁时，我父亲就因病去世了，20多年来，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弟三人抚养长大，想着母亲这一路走来的操劳和不易，想着她明天即将手术，趴在母亲腿上，我竟忍不住默默流下了泪水。那天，阳光温暖，尽管病房外的阳台很小，但母亲和我在一起的整个下午，她却开心得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冬日的阳光，注定是有魔力的。负暄而坐，在沐浴阳光的一刻，一股暖意从心底缓缓升起，日光中迷醉，缓和了焦虑，抚平了褶皱，治愈了心灵。

记得那是2018年全国两会前夕。转业后我在乡镇街道工作，分管的一些工作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加之颈椎病时常发作，所以那段日子整个人身心俱疲。妻子看在眼里，时常想着法子主动和我交流逗我开心。一个周末的午后，吃完饭，妻子收拾好碗筷，笑着问我，“老赵，难得今天阳台上太阳这么好，要不要帮你敲敲头按摩一下？”“太好了，只是有点过意不去啊！”我开心地笑着应到。“哧，你还和我客气呢。”拉拉头发敲敲头一直是妻子帮我解乏缓解头痛的拿手一招。很快，妻子在阳台上铺好瑜伽垫，我穿着棉袄一样的睡衣，微闭着眼睛头枕在妻子腿上，尽享那一刻时光的美好。

妻子学着按摩师的手法，在我额头和太阳穴两侧轻轻敲打和推拿。她一边按摩，一边轻轻对我说：“老赵啊，我这人不求上进噢，你呢都快50的人了，我们不要什么事都争强好胜，又不是小年轻。”“你不了解，一句话两句话和你又说不清楚。”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脾气有点急，身体又不好，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心里去，向我学学，每天开心一点。”妻子笑着开导我。“我知道的。”我轻声回应。妻子是个恬淡知足的人，即便是工作和生活中受了委屈，也从不会搁在心里过夜，她戏称自己是大肚弥勒佛——能容天下事。说心里话，每每听到妻子这样委婉的劝导，我都心生感动。结婚20多年来，妻子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她不仅默默付出了很多，也包容接纳了很多。那天，是阴雨一周后难得的一个阳光午后，晒着太阳，妻子轻轻给我按摩着额头，和妻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竟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着了……

2022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有想过，国内三年疫情会在2022年末以这样一种方式走向结束。因工作需要，我借调市疫情防控指挥部工作已近两年，我也没有想到，我会以一名阳性感染者教科书式的症状迎来新的一年。这两年来，为筑牢锡城守护屏障，我见证了各行各业许许多多普通人，无数个日日夜夜坚守战斗在抗疫一线，锡城防疫工作几近是“优等生”，他们的精神也是激励我一天天坚持下去的力量源泉。

一旦忙碌起来，便难得拥有一个人的独处时光。像今天这样隔窗倚湖安然独享这午后阳光，并在这份光阴的流年里打个盹，用平和的心态感受悲喜、体验冷暖，我想，恬静人生莫过如此吧。2022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无论你面对的是不公、是伤痕，抑或是委屈和无助，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只是，请记住：即便在这样一个艰难时刻，阳光，爱，温暖和希望，仍是我们驶向新的一年的信心和力量。

新的一年，愿所有的等待，都不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