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病媒生物防制视角下健康社区建设优化
——以广州市3 个社区为例
2023-03-06XIONGYue邝小琳KUANGXiaolinZHANGZheng
■ 熊 月 XIONG Yue 邝小琳 KUANG Xiaolin 张 政 ZHANG Zheng
0 引言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的加速,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超过50%[1]。在新冠(COVID-19)疫情爆发初期,90%的病例都发生在城市范围内,这凸显出目前城市面对传染病的脆弱性[2]。在此背景下,理解城市和健康的关系显得尤为重要。社区作为城市的基本组成部分,是城市环境与居民健康的最终交汇点,也是应对和预防城市公共卫生风险的基石。健康社区的建设也越来越受重视,目的是在保护自然环境的情况下,减少环境中居民的健康危害,保障并提高居民的生活质量[3]。
目前健康社区的研究主要以预防慢性疾病和非传染性疾病为主,常见的研究要素包括:空气质量、绿化、建筑和交通等[4-6]。然而,由蚊类、鼠类、蝇类、蟑螂等病媒生物密度超标及其引发的病媒传染病传播等病媒生物问题,已对城市居民健康生活形成一定威胁。我国有大量城市人口生活在亚热带或热带区域,病媒生物问题较多,感染风险较高,病媒生物防制成为不容忽视的城市议题。事实上,城市环境和规划与病媒生物防制有着紧密的联系。城市环境有助于蚊、鼠等病媒生物的孳生存活,城市高密度的人居环境也有利于病毒传播。城市中的绿色空间(如绿化)和灰色空间(如建筑和交通设施)正在逐渐成为病媒生物重要的栖息地[7]。本文在广州市城区内分别选取3 个典型社区,通过建立社区病媒生物密度风险评价体系,探究社区环境与病媒生物密度风险的关系,提出在健康社区建设中加强病媒生物防制的 策略。
1 研究方法
1.1 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现场调查和访谈等多种方式结合的方法进行数据和资料收集(表 1)。社区基础资料主要来源于天地图和实地测量。社区病媒生物密度数据来源于广州市海珠区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办公室(以下简称爱卫办)从2021 年7 月到2022 年6 月开展的引入社会化服务协助社区病媒防制工作项目。
表1 数据收集方式
为了解社区情况,本研究对3 个社区的居委会相关工作人员进行了半结构的书面访谈。同时分别对3 个社区共30 名居民进行街头访谈,了解居民对项目试点前后社区鼠患、蚊患的主观感受和对项目效果的感受。
1.2 病媒生物密度计算方法
本文主要关注鼠类密度和蚊虫密度。根据《病媒生物密度控制水平鼠类》(GB/T 27770—2011)[8],使用鼠类路径指数(IR)代表室外鼠类密度,即累计检查室外环境每1 km 路径所发现鼠和鼠迹的处数;根据《病媒生物密度控制水平 蚊虫》(GB/ T 27771—2011)[9],使用蚊虫停落指数(IL)代表社区外环境蚊虫密度,即评价人在居民区、单位、公共场所等外环境,暴露右小腿,观察在0.5 h 内腿上蚊虫的停落数,计算蚊虫停落指数。具体标准见表2。
表2 病媒生物密度标准[8-9]
2 研究框架
2.1 研究区域
广东省广州市属于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年平均气温23℃,夏季高温多雨,气候适合蚊鼠等病媒生物的发育和栖息。广州市蚊虫密度略高于国内其他地区,鼠类密度也高于全国平均水平[10],特别是在城镇区域,鼠类密度全年保持在较高水平[10]。广州市是我国登革热流行最严重的区域,2005—2014 年间,我国境内80%以上的本土病例出现在广州市,且近年来广州市的登革热疫情流行风险逐年增大,爆发间隔逐年减少[11]。恙虫病和出血热也是常见的与鼠类有关的传染疾病,两种疾病的病例数量近年来在广州同样呈现上升趋势,特别是在城市化程度较高、人口密度较高的区域[12]。由此可见,病媒传染病对广州市民的健康威胁较为明显。
本文研究的3 个社区均位于广州市海珠区,是国内人口密集城市的3类典型社区(图 1)。城中村社区(A社区),面积约57 000 m2,人口约为2 700 人,A 社区内的十香园为清代中国传统园林,占地约2 100 m2;有物业小区和无物业小区混合社区(B 社区),面积约55 000 m2,人口约3 600 人;品质小区为主的社区(C 社区),面积约101 100 m2,人口约7 500 人。
图1 研究区域分区图
2.2 研究框架
本文借鉴Morandeira[13]对阿根廷某城区城市环境健康风险研究的思路,将引发社区病媒风险的因素划分为基础环境风险因素、建成环境风险因素和社区管理风险因素三大部分(表3)。
表3 社区病媒生物风险评估框架
2.2.1 基础环境风险评价
基础环境风险包括社区绿化率、社区距离河流的距离和地势3 个方面。①植物汁液是成蚊的重要食物来源之一,植被覆盖还可以为鼠类提供栖息地和食物来源,因此,社区绿化率会影响社区鼠类密度和蚊虫密度[14];②河流等大型水体会增加环境湿度,为蚊虫提供更适宜的生存环境并且为鼠类提供水源;③地势低洼的区域容易出现长期积水,形成蚊虫的孳生地。
2.2.2 建成环境风险评价
建成环境风险包括人口密度、建筑和卫生3 个方面:①人口密度越高越有利于鼠类孳生,同时也有利于蚊虫孳生和登革热等虫媒传播疾病的发生与传播[15];②建筑情况对病媒生物的孳生也有很大的影响,如鼠类和蚊虫可以通过建筑墙壁裂缝进入室内,更容易地获得食物来源和栖息地[15-16],室外排水系统中的雨水口、排水沟和管道内的积水是城市中主要的蚊虫孳生场所[17],建筑室内防鼠设施不完善、与外界相通的孔洞缝隙未堵塞也为鼠类来往于室内外提供了便利;③社区环境卫生情况和垃圾处理方式是评价社区病媒生物风险的重要因素,垃圾桶和杂物堆是蚊虫和鼠类重要的栖息地,居住区的垃圾构成往往含有较多厨余垃圾,可以作为鼠类的食物来源,杂物堆和垃圾堆容易蓄积雨水,成为蚊虫的孳生地[18]。
2.2.3 社区病媒生物管理风险因素
社区病媒生物防制的方法和频率与当地的病媒生物风险有直接联系。它不仅属于公共卫生领域,还需要从社区规划,设计和管理等多方面综合考量,共同促进[19]。研究表明定期药剂消杀、清理孳生地和积水等都是控制和减少病媒生物孳生的有效 方式。
3 社区病媒风险因素分析
3.1 病媒生物密度情况
社区外环境鼠类密度为社区病媒防制工作项目实施前数据(2021 年7月初),3 个社区外环境鼠类密度均超出国家标准(图2a)。其中:A 社区大部分区域鼠类密度较高,受访居民反映项目开展前在社区内经常见到老鼠跑窜,并且常有老鼠进入室内的情况;B 社区无物业小区鼠类密度高于有物业小区和公共区域,故无物业小区居民见到老鼠跑窜的频率较有物业小区居民高;C 社区内有物业小区和商业区域的鼠类密度高于无物业小区。
社区外环境蚊虫密度为社区病媒防制工作项目实施前数据(2021 年7 月初),3 个社区不同分区的蚊虫密度分布有明显差异(图2b)。其中:A 社区中商业区域蚊虫密度相对较低,十香园蚊虫密度较高;B 社区有物业小区和无物业小区蚊虫密度相近;C 社区内有物业小区蚊虫密度明显高于公共区域也高于无物业小区。
图2 社区病媒生物密度图
3.2 基础环境风险因素
本研究中,3 个典型社区和绿化、水体分布特征明显(图3a)。
(1)A 社区紧邻河道,近一半区域位于河道100 m 缓冲区内,社区地势低于周边,内部道路狭窄,除十香园植被丰富、植物层次多、有水池水景外,几乎没有绿地和大型水体,社区总体绿化率约为7%。
(2)B 社区不与河道直接相邻,距最近的城市河道直线距离约为292 m。社区内无物业居住区面积较大,其内无大型水体;有物业小区面积较小,中庭内有少量绿化,中庭花园内有一个空置水池,虽然没有蓄水,但雨天易积水。社区总体绿化率约为5%。
(3)C 社区不与城市河道直接相邻,距最近的城市河道的直线距离约为739 m,内有3 个有物业小区,绿化面积较大、绿化层次多,大部分绿化为乔灌草结合,且靠近居民住宅,一小区内有占地约600 m2的大面积水景水池,社区总体绿化率约为11%。
3.3 建成环境风险因素
(1)人口密度及建筑类型。A 社区人口密度约为481 人/ hm2,B 社区人口密度约为662 人/ hm2,C 社区密度约为741 人/ hm2。3 个社区人口密度均高于“第七次人口普查”海珠区平均人口密度(201 人/ hm2)。A 社区主要建筑为村民自建房,钢筋混凝土结构建筑和砖砌体结构建筑均有,建于20 世纪70—90 年代,建筑老旧,使用材料较为落后,建筑物、道路、管道接口处等的孔洞缝隙较多,为鼠类提供了栖息活动的场所和便利条件。B 社区和C 社区建筑多数为2000 年左右专业建筑公司承建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建筑,房屋条件 较好。
(2)排水方式。据访谈和实地调查,A 社区仅有20%的楼宇接入市政管道,明渠和不密封的下水管道仍然普遍使用,2021 年7 月前所有排水口均未安装防蚊闸。B 社区和C 社区全部建筑均接入市政管道,实地调查未见明渠和不密封的下水管道,但安装防蚊闸的比例较低,2021 年7 月前安装防蚊闸的排水口分别占社区全部排水口的31.41%和5.94%。此外,社区环境中的积水是蚊虫的主要孳生地,也为其他病媒生物提供了水源。A 社区内的积水主要为垃圾杂物积水,十香园内多为花盆托盘积水。C 社区水池内蚊幼虫阳性率高,植物叶片根系形成的积水较多(图3b)。
(3)垃圾管理情况。A 社区是城中村社区,居住区没有物业,垃圾管理由街道负责,社区内共有26 个垃圾投放点,与房屋距离很近,其中3 个为密闭式垃圾投放点,其余为普通垃圾桶投放点。此外,A 社区内还有多个居民堆放杂物的杂物堆。据访谈,A 社区居民经常发现老鼠在社区的垃圾桶和杂物堆附近出没。B 社区共有12 个垃圾投放点,4 个为密闭式垃圾投放点,其中1 个位于该社区物业小区入口处,有物业小区内部没有垃圾投放点。在无物业小区内有1 个堆放杂物的杂物堆和1 个敞口垃圾桶,与住宅距离较近,居民也常看到老鼠在其附近出没。C 社区共有15 个垃圾投放点,有物业小区附近均为密闭式垃圾投放点,且投放点均与住宅相距较远,敞口垃圾桶主要集中在无物业小区和公共区域。由社区垃圾杂物分布图(图3c)可见,A 社区内垃圾造成的住宅区域病媒生物风险较大,C 社区因垃圾管理到位影响 较小。
图3 社区病媒生物风险要素分布图
3.4 社区病媒生物管理风险因素
根据《广州市爱国卫生工作规定》,对于有主管部门的单位,其病媒生物管理由物业或主管主体负责,公共区域由所在地的街道办事处、镇人民政府负责。在广州市街道办事处设有专门的街道除四害管理站,其中:A 社区为城中村社区,公共区域的病媒生物防制工作由街道除四害管理站负责,街道除四害管理站在每年的4—11 月期间,每半个月进行一次消杀,而居委会由于缺乏技术和物资,没有对社区进行额外的病媒生物防制措施;B 社区和C 社区的有物业小区均聘请了专业的消杀公司进行病媒生物防制,除日常消杀以外还有安装毒鼠屋等服务,有物业小区外的公共区域仍由街道除四害管理站负责。
3.5 病媒风险因素综合分析
A 社区的病媒生物风险主要是其建成环境问题,以及缺乏垃圾杂物管理和病媒消杀服务。B 社区的环境风险相对较低,但无物业小区存在杂物堆积、病媒管理缺失等问题。C 社区的病媒生物风险在有物业小区内更高,主要是由于有物业小区的植物和水景设计不合理,植物层次过多且与住宅距离过近,地下停车场和架空层设计也使得积水点数量较多,造成了比较明显的蚊媒风险。
4 病媒生物密度控制视角下的社区管理提升和环境微改造
针对上述的病媒生物风险,从2021 年7 月开始,海珠区爱卫办引入社会化服务协助社区病媒防制工作项目,将3 个社区作为试点,改进病媒防控制度并进行社区环境改造。
4.1 环境提升措施
试点项目对环境的改造主要集中在微观层面,改造内容包括房屋修补和室外环境改造两部分:房屋修补主要指用水泥等材料修补社区内房屋和道路等处的缝隙,室外环境改造包括在排水沟安装防蚊闸、清理垃圾杂物等措施。以A 社区为例,项目期间修补建筑和公共区域的缝隙(鼠洞)超过1 900 个,对社区内所有适宜安装防蚊闸的下水道口进行了防蚊闸安装。对于不合理的绿化(主要集中在C 社区)以及由于废弃院落(主要集中在A 社区)等易孳生蚊虫区域,项目未对其进行彻底的改造,只是清理其内部的垃圾和杂物,以减少蚊虫孳生地。
4.2 社区病媒生物管理措施
项目试点增强了社区病媒生物管理措施,3 个社区的灭蚊灭蝇等化学防制措施的频率增加至1 周1 次,定期维护用于控制鼠类密度的毒饵站,使其平均正常使用率从6%提升到86%。
4.3 项目效果
经过1 年的试点探索,3 个社区内鼠类密度明显下降,大部分时间达到国标C 级标准。其中,A 社区的鼠类路径指数控制效果极其明显,下降幅度超过97%;B 社区、C 社区下降幅度也在50%以上。说明上述措施对鼠类密度控制效果显著,明显地降低了社区的健康风险。社区内蚊虫密度表现出较大的随季节波动的变化,但是项目末期总体比项目前期密度低。A 社区和B 社区蚊虫停落指数下降幅度均在70%以上,C 社区蚊虫停落指数下降幅度为30%。这可能是因为C 社区的蚊虫的孳生地主要为绿地,但项目未涉及进行绿化改造。据访谈,A 社区受访居民均认为项目有效果,B 社区和C 社区部分居民未感受到明显的效果,大部分受访居民认为这些措施对生活负面影响较小,可以接受。
5 讨论和建议
5.1 将病媒生物密度控制融入健康社区的设计
社区绿色空间和蓝色空间是健康社区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健康社区和健康城市的研究和指标往往只强调了社区绿化对居民健康的益处,却忽略了不恰当的绿化设计可能造成的健康风险[14]。A 社区的十香园和C 社区的有物业小区绿化和水景较为丰富,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和身心愉悦的同时,也带来了病媒生物风险,蚊虫鼠类的侵扰对居民使用休闲空间带来了困扰。虽然试点项目没有对绿化进行改造,对应区域蚊媒防控效果不明显,但这也说明了社区蓝绿空间设计的重要性。因此,在健康社区建设和规划过程中,应根据评价区域的病媒生物传播疾病的风险设定差异性的指标,不应片面地追求绿地面积和乔灌草搭配,而是根据当地的气候以及当地的病媒生物风险水平设计社区绿化,在规划中调整社区内的绿地设计。例如,在华南地区的小区绿地设计中可以多采用乔木搭配硬地铺装的方式或者采用具有驱蚊效果的植物[20],同时保证绿化与住宅楼宇的距离。
5.2 关注薄弱社区
由研究结果可知,城中村社区(如A 社区)和无物业的老旧小区(如B 社区的无物业小区)的病媒生物风险往往较高。一是这类社区建筑老旧,规划不合理,卫生管理也较为落后,特别是城中村社区,环卫力量不能满足城中村内大量人口的需求,往往存在垃圾回收时间较长,垃圾随意摆放等问题,造成了健康风险;二是城中村的高密度环境和频繁的人口流动也使居民面临更多的蚊传鼠传疾病风险;三是这类社区缺乏自主进行病媒生物防制措施的资金。针对2012—2017 年的广州市登革热病例的研究表明,城中村内的登革热发生概率是普通区域的1.81~3.13 倍,广州市90%的登革热病例,发生在城中村内和距城中村500 m 范围内的区域[33]。因此,城中村和老旧小区相比普通居民区往往面临更高的公共健康风险,是建设健康城市和健康社区的过程中的薄弱部分[20-21],应当予以特别关注。
5.3 将病媒生物密度控制融入建设健康社区的更新改造
综上所述,如何减少城中村环境中的健康风险是建设健康社区不容忽视的议题,这一需求可以和社区“微改造”相结合。以病媒生物密度控制为导向的更新改造具有低影响、低成本的特点,同时也能获得较为明显的效果,符合社区“微改造”的要求[22]。试点项目效果证明“微改造”常见的内容,如住宅改造修缮和排水设施改造等都可以降低居民罹患蚊传鼠传疾病的风险[16]。但本研究案例采取的措施较简易,其效果的持久性仍有待考察。不过这也为未来实施的“微改造”提供了方向,例如,项目中采用的简易房屋修补措施效果较为明显,可在未来城中村改造中对建筑外立面进行推广应用。此外“微改造”措施还可以关注试点项目未进行深入探索的措施,如优化社区绿化配置、改造废弃的院落等。“微更新”措施关注社区公共区域“可改”和“易改”的部分,对居民生活影响较小,不易造成居民矛盾,是非常值得关注的环境提升和健康、社区建设 途径。
6 结语
病媒生物问题逐渐成为城市居民健康生活的重大威胁,消除和减少建成环境中不利于健康或具有潜在致病风险的要素,使社区环境更加宜居是建设健康社区的重要路径。本文从基础环境风险、建成环境风险和社区管理风险分析了广州市高密度城区内3 个社区病媒生物风险的因素,探究了社区环境与社区病媒生物风险的关系,分析了病媒生物密度控制视角下的社区环境微改造和管理提升措施,提出健康社区的设计和建设的具体策略,希望能为广大研究者和规划师营造健康社区,创建更健康、更宜居的城市提供参考。
(感谢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汪洁琼老师对本文的建议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