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电影《长津湖》中英雄形象的塑造

2023-03-06李林

今传媒 2023年1期

李林

（广州市广播电视台，广东广州 510010）

一、引言

近年来，随着建党100周年、抗美援朝战争70周年等重大历史时间节点的到来，国内涌现出不少战争电影，比如《八佰》《金刚川》《狙击手》等，2021年国庆节期间上映的《长津湖》，更是一举创下了全球票房冠军的纪录，2022年2月上映的《长津湖之水门桥》的票房，也超越了《红海行动》，位列中国影史票房榜第8位。

中外战争题材的电影中都少不了英雄人物的存在，鲜明的英雄形象能够推动情节发展，深化故事的主题。什么是英雄？著名作家伏契克说过：“英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决定性关头做了为人类社会的利益所需要的事。”汉代《人物志》中这样描述英雄：“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辞海》中也将英雄定义为“才能勇武过人的人”［1］。与中国传统文化对英雄的定义相一致，中国战争电影中的英雄大多都具有赤胆忠心、顽强不屈、临危不惧、舍己为人等优秀品质，受时代的变迁、观众审美的变化、国内外关系状况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战争电影中的英雄形象总是呈现出很多不同的特质。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中华民族的英雄，要心怀崇敬，浓墨重彩纪录英雄，塑造英雄。”电影作为极富冲击力的一种综合艺术，能够唤醒大众对英雄的崇拜之情。对新时代的电影来说，讲好英雄故事、塑造好英雄形象是一项重要使命，面临着如何创新突破的挑战。

抗美援朝战争中并不缺少可歌可泣的真实英雄，黄继光、杨根思、邱少云、董存瑞，他们的事迹曾感动和激励了无数国人。20世纪50、60年代，国内就上映过《上甘岭》《英雄儿女》等抗美援朝电影。

电影《长津湖》以长津湖之战为背景，讲述了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的恶劣环境中与美军英勇作战的故事，精心塑造了以伍千里、伍万里两兄弟为首，包括余从戎、梅生、雷公、毛岸英、平河、杨根思等多人在内的英雄群像，突破了战争电影中英雄常见的脸谱化、刻板化印象，呈现出新的时代特点，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战争电影《长津湖》中英雄形象的塑造策略分析

（一）理想信念更接地气

在以往的战争电影中，英雄人物都具有崇高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永远保持着昂扬的革命斗志和奋斗激情，他们性格顽强刚毅、道德高尚、充满自我牺牲精神，接近完美，但是这种缺少生活化、世俗化的人物特征，难以引起观众的共鸣。

在《长津湖》中，主角伍千里、伍万里、余从戎以及雷排长等更具有烟火气息。影片开场出现的江南水乡、顽皮的孩童以及善良的双亲，都是中国人最熟悉的家的味道。宁静而美好的船坞既是主人公的成长之地，也是他们不惜用生命来捍卫的家园。伍千里走上战场时，并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说“我们把该打的仗都打了，不让你打”。伍百里入伍的理由也同样简单朴素，“一家几代人都在水上漂着，分了两亩三分地，现在有人要抢回去，这仗该不该打？”

作为毛泽东之子，毛岸英也主动要求上战场，“几十万老百姓的孩子，一道命令就上了战场，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在敌军轰炸的前一刻，原本已经快进入防空洞安全地带的毛岸英，为了抢救重要的战略地图，最后不幸在敌军的剧烈轰炸中牺牲，这一幕格外令人动容。

从领袖之子到老百姓的儿子，都在为保护革命成果，为家园、正义与和平而战，使观众感受到英雄不是从天而降的神人，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平凡人，当国家有难时，他们甘愿挺身而出。

（二）人物更具成长弧光

故事大师罗伯特·麦基认为，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了人物的性格本质，还在讲述过程中展现了人物内在的弧光或变化。人物弧光，一般是指人物的成长轨迹、情感以及性格等方面的发展变化过程。以往的战争影片中，英雄的个人成长背景被弱化，往往一出场就是与众不同的杰出人物，其性格和气质始终也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很容易给观众带来千人一面的刻板印象。而电影《长津湖》却别出心裁地设计和塑造了伍万里这个角色，与很多涉世未深、童心未泯的年轻人一样，伍万里对战争的目的和残酷性缺乏一定的认识，他起初偷偷报名参军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哥哥瞧得起自己。然而，当他一步步接近战场，在接受了战友们的教导，经历了与美军展开的殊死搏斗、在冰天雪地的战场上啃硬土豆，以及目睹了好友张小山、雷排长先后阵亡之后，他在短时间内从懵懂、叛逆、稚嫩的大男孩，成长为一名坚定、勇敢的志愿军战士，他参加战斗的目的也清晰地转变为保家卫国，为了正义与和平而战，从而完成了一个正向的人物弧线。

《长津湖之水门桥》讲述了志愿军“英雄七连”如何在敌我力量悬殊的背景下炸毁水门桥，截断美军撤退道路的故事，该影片中的伍万里也从一个“愣头青”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恶战前夕，平河心情复杂地告诉伍万里，伍百里是为了掩护自己而牺牲的。令人未料想到的是，经历了战火磨炼的伍万里却对他说：“百里是我哥，你也是我哥，七连的所有战士都是我哥。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伍万里不再追问哥哥是如何牺牲的，不再纠结能不能打死敌人当战斗英雄，残酷的战场也让他更加懂得战友之情、兄弟之情和爱国之情。

《长津湖之水门桥》的结尾与《长津湖》开头遥相呼应，在宁静的渔村，不再是伍千里捧着伍百里的骨灰，而是伍万里手捧着伍千里的骨灰走在回家的路上，伍千里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伍万里边走边潸然泪下。这种意义深远的轮回既象征着英雄精神的延续和生命的生生不息，也象征着像伍百里、伍千里一样的中华儿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来更多人民生存的机会、换来更多同胞的幸福生活。伍万里的成长历程，使观众不仅感受到了战争本身的残酷性，也认识到了抗美援朝战争的正义性，从而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战争的意义，更加崇敬战争英雄和珍惜当下的和平生活。

（三）性格更为丰富立体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英雄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个人情感的真实的人。人物的性格塑造向来是所有文艺作品创作的重中之重。与文学作品不同的是，影视作品中往往会综合使用语言、动作、光影、景别、演员调度、镜头运动等多种手段来塑造人物形象、凸显人物性格，从而让影片更具有吸引力。

《长津湖》的监制、导演陈凯歌在《人民日报》上撰文表示，自己在创作《长津湖》的过程中体会最深的就是：“写戏要写人，写戏先写人”“创作团队要在每一个具体人物身上下功夫，写出他们的个性。”［2］

《长津湖》中，塑造的英雄群像有主有次，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比如，作为钢七连的指挥官，伍千里性格沉稳内敛、头脑冷静，在战场上勇敢机智，在家人和战友们面前亲切而又不失威严；伍万里桀骜不驯得像一匹野马，充满傲气，却又聪明、有活力；余从戎身手敏捷、头脑活络，战斗时是伍千里得力的左膀右臂，平时喜欢开玩笑，是战场上的“气氛担当”；指导员梅生有勇有谋、文武兼备、感情细腻，总是怀揣着女儿的照片，本已复员在家享受亲人团聚的温暖，却在得到抗美援朝战役消息后，毅然返回了部队；身经百战的雷公，外形魁梧彪悍，实则性格憨萌，面对伍千里这样的新兵，他像慈父般的关爱和提点，最后不惜牺牲自己来拯救队友。此外，影片中仅露了三次面的毛岸英，同样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身书卷气的他依然坚定地走上了战场，最终不幸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结局令人唏嘘。

《长津湖之水门桥》中，念念不忘要回去教女儿算数的梅生，为了给伍千里争取十秒钟的炸桥时间，他怀着必死的决心，开着装甲车从山坡上冲向美军；为了阻止敌人的坦克，狙击手平河不惜抱着炸药包去炸坦克，遭到坦克碾压的前那一刻，他丝毫没有犹豫，对着伍千里大喊“开枪！”；为了引开美军汽油弹的狂轰滥炸，保护山下的战友，余从戎主动跑到山顶上醒目的位置，吸引敌军的注意，最后葬身火海，英勇牺牲；伍千里在执行最后一次炸桥任务时，面对重重美军，只身从悬崖上滑落……这些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战士，鲜活而又生动地构成了抗美援朝战场上的“英雄谱”。

（四）情感更为细腻复杂

就像有阳光就会有阴影，有盔甲就会有软肋，真实的英雄人物不可能总是光鲜的，他们也有柔软脆弱的时刻。以往的战争电影中，往往回避或弱化了英雄可能会有的脆弱、伤感、恐惧等负面情绪。新时代以来，随着人们审美视野日益开阔，历史战争电影也越来越注重多样化的人性表达。

《长津湖》中的人物情感丰富细腻。面对大哥伍百里的牺牲和父母的追问，伍千里的情感一直表现得较为克制，但是，在一场战争的间隙，当伍千里回忆大哥伍百里牺牲的情景时，眼里却饱含着痛苦、疼惜、愤慨、愧疚等多种复杂的感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场景很短，却十分重要，揭示了伍百里深藏在内心的兄弟深情，使其人物形象更有人情味，更为立体。

“影片故事情节的英雄群体，完成了对志愿军形象的总体塑造。除了在战场上所具有的舍生忘死的英雄主义精神之外，他们还有对故乡难以割舍的眷恋、对家人至死不渝的牵挂，以及对兄弟生死与共的关爱。这种复调式的书写方式，使《长津湖》的故事倍加感人”［3］。雷排长为保全大家而牺牲自我，全身血肉模糊，弥留之际躺在战友的怀中说：“疼，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这一幕让很多人潸然泪下，它丝毫不会影响人物的正面形象，反而让英雄回归了真实的人性，让人们对英雄更为崇敬。

此外，影片中还有许多感人的细节描写。比如，指导员梅生郑重地为雷排长系鞋带这一动作，饱含着大家对战友牺牲超越了语言的难过之情；再比如，下碣隅里的战斗结束之后，七连伤亡惨重，心情沉重的伍千里，默默地在雪地上垒了一个小雪丘，以此表达对战友的痛惜之情。不需要眼泪，不需要哭喊，一个无声的动作，却有着千斤的重量，一个个战友的牺牲激发了更多志愿军战士决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