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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莼鲈

2023-03-03辽宁初国卿

垂钓 2023年1期
关键词:莼菜张翰陆机

文/辽宁·初国卿

之江鲈莼羹

在中国文化史上,这莼羹鲈脍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在餐桌上什么也不想,莼羹喝下,鲈脍吞掉,未免太暴殄天物,过于形而下了。

今人吃莼菜,凉拌、作汤、淡煮、杂炖皆可

天高气爽,秋风凉,忽然有了故乡之思,又想起了“莼羹鲈脍”的典故。

家在辽西红叶村,本不是江浙之人,何来莼鲈之雅兴?但我一向认为,饮食为大俗大雅之事,乡思亦然。历史上有那么一个典故,虽然与自己无涉,但与乡思饮食有关,想一下又有何妨呢?本来这雅俗也是相对而言的,理解的或认为是雅,有学识而又追求时尚的却嫌其酸,还可追封你一个古董式的旧文人的称号。但如果无此知识,也就雅俗不曾,无所谓了。文章嘛,本来就是写给同调的。

说起莼羹鲈脍,实在讲,我对此是文化品味在先,饮食品味在后的。因为在中国文化史上,这莼羹鲈脍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在餐桌上什么也不想,莼羹喝下,鲈脍吞掉,未免太暴殄天物,过于形而下了。

关于“莼羹鲈脍”的典故,在《世说新语》和《晋书》中均有记载。《晋书》卷九十二《文苑传·张翰传》载:

张翰,字季鹰,吴郡吴人也。……齐王冏辟为大司马东曹掾。冏时执权,翰谓同郡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著《首丘赋》,文多不载,俄而冏败,人皆谓之见机。

这是说张翰因为思念家乡吴中的“莼羹鲈脍”,就辞官南归了,其实这只是一个“见机”,或者说是借口。

然而事情的始末原本就不是这么简单。

张翰为吴郡吴人(出生地在今江苏省吴江市莘塔),父亲曾为东吴大鸿胪。他出身官宦之家,有清才,善属文,纵任不拘,被齐王司马冏辟为大司马曹掾(执掌政务军务之官)。司马氏统一中国后,大封皇子,重用外戚,将一个进步的局面一下又推向了一个大乱的趋势。张翰明智地看到了形势的发展,激流勇退,从而留下了《晋书》记载的那一段典故,并且还为此作了一首诗《思吴江歌》:

“莼羹鲈脍”中的“鲈”当属松江鲈鱼,松江鲈栖息于近海沿岸浅水水域以及与海相通的河川、湖泊中,具降河洄游习性。它虽名为松江鲈鱼,但不仅仅产于松江,而是广泛分布于整个太湖水系和太湖中

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

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

这首诗充分反映了他当时的心境,也见出他要思归的原因根本不是想吃家乡的莼羹鲈脍。

张翰此举,曾招致后人的纷纷议论,有人认为他是一位高士,如《吴郡图经续记》说:张翰“见机而作,托意莼鲈,归以毁卒,可谓高行之士”。也有人说张翰未必就是贤者,如孔武仲《蛤蜊》说:“适意四方无不可,若思鲈脍未应贤。”不一而足。我则认为无论如何,张翰见机而离官场,退归家乡,这本身是需要一种勇气和意志的。沧浪之水在前,张翰应该说是一位高士。他回到吴中后,居家事母,饮莼羹,食鲈脍,五十七岁而卒,葬于苏州横山东五里。

张翰无意仕途,秋思莼鲈,留下了一则千古佳话。后人在想起张翰莼羹鲈脍的时候,往往淡化了它的原始意,而多着眼于它的饮食属性,这倒使松江的莼菜鲈鱼大加风光,千年之下,不减秀色。

莼菜春季长芽,吐叶后即可采摘,直到深秋

莼是菜中上品,鲈乃鱼中之最,莼羹鲈脍,既是餐中美味,又有悠久历史,这可以说是最具文化意蕴的饮食了。

莼,过去也写作“蓴”,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于江南湖沼、河流等浅水中,属睡莲科。叶片椭圆形,深绿色,浮在水面,有长柄生叶下,茎上和叶背有黏液,花暗红色。嫩叶可食用,做羹味尤美。莼菜在《诗经》中被称为“茆”,《诗·鲁颂·洋水》曰:“思乐泮水,薄采其茆。”陆机疏曰:“茆与荇菜相似,江南人谓之莼菜,或谓之水葵。”另外它还有露葵、浮菜、马蹄草、缺盆草等名称。

莼菜做羹在历史上有两个著名的典故,除张翰莼羹鲈脍之外,还有一个出自《世说新语·言语》:

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曰:“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王武子是太原晋阳人,他家乡的特产是羊酪,并以此向陆机夸耀:“你们家乡有什么美味可和这羊酪相比?”陆机答以不加盐豉(加了盐豉更好吃了)的千里湖莼羹就胜似它。千里湖在江苏溧阳县东南,陆机的家在松江县,也算是江南故乡。陆机与张翰为同时代人,且同为吴地人,又同以纯羹的典故而闻名。不同的是张翰因思莼鲈而引退,终老故乡;陆机却以莼羹而争胜,最终为司马氏所杀。

莼菜还是一种保健菜蔬,解百毒,对糖尿病(消渴)患者益处颇多

大约因了张翰、陆机的缘故,莼菜莼羹在以后的历史上身价倍增,大受世人葆爱。唐人岑参《送许子擢第归江宁拜亲因寄王大昌龄》诗中说:“六月槐花飞,忽思莼菜羹。”杜甫在《赠别贺兰铦》中云:“我恋岷下芋,君思千里莼。”韩翃《送客之江宁》诗说:“从来北地夸羊酪,自有莼羹味可人。”张志和《渔父歌》道:“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宋代周邦彦《蓦山溪》词又有:“玉箫金管,不共美人游,因个甚,烟雾底。独爱莼羹美。”辛弃疾《六么令》词也说:“谁怜故乡梦,千里莼羹滑。”金代王渥《驿口桥看白莲》诗还说:“百年蓬鬓关心切,千里莼羹与愿违。”莼羹入诗,写得是这般有韵味,可见历史上人们对莼菜的看重。

莼菜春季长芽,吐叶后即可采摘,直到深秋。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莼》中曾有详细的描绘:

莼,生南方,湖泽中最易生。种以水浅深为候,水深,则茎肥而叶少;水浅,则茎瘦而叶多。其性逐水而滑,惟吴越人喜食之。叶如荇菜而差圆,形似马蹄。茎紫色,大如筋。柔滑可羹。夏月开黄花,结实青紫色,大如棠梨,中有细子。三、四月嫩茎未叶,细如钗股,黄赤色,名稚莼,又雉尾莼,体软味甜。五月叶稍舒长者,名丝莼。九月萌在泥中,渐粗硬,名瑰莼,或作葵莼。十月、十一月名猪莼,又名龟莼,味苦体涩,不堪食,取汁作羹,犹胜他菜。味甘寒,无毒。治消渴、热痹,厚肠胃,安下焦,逐水,解百药毒并蛊气。

从记述中可知莼菜能从春吃到秋,十月以后称“猪莼”,采回家中还能喂猪。它还是一种保健菜蔬,解百毒,对糖尿病(消渴)患者颇多益处。

至于陆机、张翰所说的“莼羹”该是如何烹制,今天已无从知道。后人吃莼菜,有凉拌的,有作汤的,有淡煮的,有杂炖的。还有的受陆机“未下盐豉”的启发,不加盐而淡煮的。宋人杨万里的《咏莼》诗中就曾说:“一杯淡煮宜醒酒,千里何须下豉盐。”我曾在上海吃过未加盐的莼菜汤,酒后品尝,滑嫩清新,虽未下盐,却未觉其淡,正应了杨万里的“一杯淡煮宜醒酒”。

从古人的记述看,食莼菜最正宗最具意味的当属与鲈鱼一起。唐人李中有《寄赠致仕沈彬郎中》诗说:“莼羹与鲈脍,秋兴最宜长。”陶振《汾湖赋》也有“春水桃花之鳜,秋风莼菜之鲈”的说法。饮莼羹,吃鲈脍,正是古人留给我们的最佳美味组合。此篇谈莼,下篇说鲈。就此打住。

鲈脍是用鲈鱼肉制作的一种菜肴。鲈鱼体侧扁,巨口细鳞,背部灰绿色,腹面白色,身体两侧和背鳍有黑斑。这种鱼夏季入淡水,冬季返回海中。鲈鱼中最有名的为松江鲈鱼,即张翰见秋风起所思的那种鲈鱼。

松江鲈鱼又名“花姑鱼”“媳妇鱼”“花花娘子”等,肉质细嫩,味极鲜美。这种鱼体型较小,一般长不过16~19厘米,重约200克左右。鱼头大而扁平,体呈纺锤形,全身细鳞,呈灰褐色,体侧有黑色斑纹,形状别致,逗人喜爱。

对松江鲈鱼的产地,过去一直认为产于古时江南的松江府亦即现在上海的松江县,并且还有产于松江城的秀野桥或长桥之下的神秘之说。其实,这是一种误传。松江鲈鱼并不仅仅产于松江府或松江县,而是分布在整个太湖水系及太湖中。它每年要在当年12月至第二年2月从江入海作生殖洄游,即从太湖附近河流中出发,经吴淞江、苏州河、黄浦江,转长江口入海产卵。到清明前后,幼苗成鱼,再从海中随波逐流原路游回长江口、黄浦江、苏州河、吴淞江至太湖一带生长发育。张翰家乡在吴江市的莘塔镇,临淀山湖,北有吴淞江,南有黄浦江,河网密布,湖泊成片,正是松江鲈鱼的主产地,秋风起,自然能吟咏出“吴江水兮鲈正肥”的诗句。

松江鲈鱼又名“四鳃鲈”,南朝宋范晔曾在《后汉书·方术传下·左慈》中记述了左慈钓鲈鱼的故事:

左慈,字元放,庐州人也,少有神道,尝在司空曹操坐,操从容顾众宾客曰:“今日高会,珍馐略备,所少吴淞江鲈鱼耳。”放于下坐应曰:“此可得也。”因求铜盘贮水,以竿饵钓于盘中,须臾引一鲈鱼出。曹拊掌大笑,会者皆惊。操曰:“一鱼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放乃更饵钩沉之,须臾复引出,皆长三尺,生鲜可爱。

这段故实后来到了罗贯中的《三国演义》第十八回中变得更为神奇:

《双鱼图》(清·马元驭)

少刻,庖人进鱼脍。慈日:“脍必松江鲈鱼者方美。”操日:“千里之隔,安能取之?”慈日:“此亦何难取!”教把钓竿来,于堂下鱼池中钓之,顷刻钓出数十尾大鲈鱼,放在殿上。操曰:“吾池中原有此鱼。”慈日:“大王何相欺耶?天下鲈鱼只两鳃,惟松江鲈鱼有四鳃:此可辨也。”众官视之,果是四鳃。

有了《三国演义》的传播,“四鳃鲈”之美名播扬天下,世人亦往往认为“四鳃鲈”始于《三国演义》。其实不然,南宋同时代的陆游和范成大二人就提出过“四鳃鲈”一说。陆游《记梦》诗道:“团脐霜蟹四鳃鲈,樽俎芳鲜十载无。”杨万里在《吴郡志》中也说:“鲈鱼,生松江,尤宜脍,洁白松软,又不腥,在诸鱼之上……俗传江鱼四鳃,湖鱼止三鳃。”从这些记载中,人们便相信了四鳃鲈的传说,清代嘉庆《松江府志》引《续韵府》说:“天下鲈皆两鳃,惟松江鲈四鳃。”似乎松江鲈四鳃已是不争的事实。其实松江鲈鱼也只有两鳃,而被宋元以后人认为四鳃的原因是此鱼两鳃鳃孔前各有一鳃状凹陷,这两个凹陷处在繁殖季节也呈橙红色,与鳃孔的形状色泽极为相似,乍看有如真鳃孔,所以每每误认松江鲈鱼独具四鳃。

上海自然博物馆展出的松江鲈模型

一个误传,却导致了松江鲈鱼具有四鳃的千年美誉,招引了无数人争到松江品尝四鳃鲈。

我第一次吃鲈鱼是在上海,据说为太湖所产,做法为家庭常见的清蒸,那时还不知道鲈鱼有许多典故,但吃起来是蛮好的,肉嫩味鲜,那种鲜,绝对是其他鱼所没有的。第二次吃鲈鱼是在苏州一家有名的菜馆里,那天,窗外秋雨淅沥,雨点打到梧桐上砰然有声。菜馆的女服务员在我们点完菜后同老板用苏州话款款私语,然后老板细细打量我们,可能是奇怪北方汉子何以点出这般地道的苏州菜。我们点的菜中有“鲈鱼汆鸡汤”“生吃鲈鱼脍”和“莼菜汤”。苏州菜馆,江南本色,正好听梧桐秋雨,想陆机张翰,品莼羹鲈脍,“三美”俱全,可称得上是大俗大雅了。

“生吃鲈鱼脍”与北方饭店中的生吃鱼片大同小异,只不过它是将鱼肉切成细丝,然后蘸以佐料。据说这方法来自唐代,不知真假。但我知道鱼脍在唐代颇为讲究,从物料选择到刀工的运用以及技法的处理上都有说道。杜甫曾在《阌乡姜七少府设脍戏赠长歌》中描写过,他说:“饔人受鱼鲛人手,洗鱼磨刀鱼眼红。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葱。”又在《观打鱼歌》中说:“饔子左右挥霜刀,脍飞金盘白雪高。”看上去倒有点儿像刀削面表演。唐人为了制脍,还特制了专门的刀具,《酉阳杂俎》上记载说唐玄宗向安禄山赐赠,其中就有这种“脍手刀子”。这家苏州菜馆的鲈鱼脍条缕精细,色泽鲜亮,佐以蒜汁、芥酱等,入口确实鲜美,北方饭店的生吃三文鱼鱼片难以相比。食间,我想起了曾在苏州做过官的白居易,他特别爱吃这种鱼脍,并在诗中多次提到,如在《春末夏初闲游江郭》诗中云:“绿蚊杯香嫩,红丝脍缕肥。”《想东游五十韵》中道:“脍缕鲜仍细,莼丝滑且柔。”还在《和微之诗》中说:“鱼脍芥酱调,水葵盐豉絮。”水葵即苑菜,看来白居易食鲈鱼也是不忘莼菜的。

吃过了鲈鱼脍,端上来的是“鲈鱼汆鸡汤”。这道菜盛在白瓷盆中,整条鱼浸在鸡汤里,只露出鱼嘴和鱼尾。鸡汤上浮着一层金黄色,用匙将汤荡开,只见肚如雪脂的鲈鱼,香气扑鼻而来,鱼鲜鸡香,浓郁淳厚。最让人称奇的是三口过后,只见鱼腹中的内脏还在。服务员见我们面露诧异,马上过来对我们说:松江鲈鱼是不能用刀剖其腹部的,而且内脏不能丢弃,须用竹筷从鱼口插入腹中,取出内脏,洗净后再放回鱼腹中一同烹饪,只有如此处理,才能确保松江鲈鱼的鲜美。听着女服务员那莺歌般吴侬软语的介绍,直感叹这餐饭是大长了见识。不一会儿,连汤带鱼已全部吃光,等莼菜汤端上来时,早已没了胃口,再用匙喝汤,已完全是为了那“莼羹鲈脍”的典故了。于是大家只好细数古人,引经据典,都说吃鲈鱼不可无莼。什么岑参的“鲈脍剩堪忆,莼羹殊可餐”,什么李频的“莫为莼鲈美,天涯滞尔才”,半醒半醉之中,我想起了李白《秋下荆门》中的一句:“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因为我们几个人还要到浙东去寻唐诗之路,总不能为了鲈鱼而醉倒在苏州!

因为“鲈鱼汆鸡汤”而没有领略到莼菜的美味,总有些遗憾。又过了几年,有机会去苏州的洞庭东山,寻访碧螺春的故乡。正是暮春时节,茶乡到处飘着果香,黄的枇杷,红的樱桃。饭馆里,家家莼菜,户户茶香。那日中午,寻了一处清静的饭馆,两人吃了三样莼菜,外加一个太湖芙蓉银鱼。三样莼菜是“清汤莼菜”“汪牙鱼炖莼菜”和“虾仁莼菜羹”。最难得的是,汪牙鱼是刚从太湖打上来的,虾仁也是新鲜的太湖白虾所出。鱼虾极鲜,春天的莼菜又极肥嫩,每一叶都外附厚厚的透明胶质,入口润滑,感觉好极了,记忆里那是吃得最饱的一顿饭,饭后连泡好的明前碧螺春茶都不想喝了。

莼羹美味,险些将我醉倒在洞庭东山。

有了这些年的经历,读了那些典故,还会怀疑我的莼鲈之思吗?

年年秋雨,年年思莼羹鲈脍。我的故乡之思、莼鲈之思就是这样来的,雅耶?俗耶?秋风里,恰逢友人去松江,我特嘱其带莼菜一瓶,松江鲈鱼二斤。我知道松江鲈鱼的鳃房中蓄水较多,鲜鱼捞出后放在稻壳中还能存活三四天,即使乘火车从苏州带回,也不会减其鲜美。

然而朋友却空手而回,他说因为环境污染,松江鲈鱼已濒临灭绝,现已成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老兄,闭上你的嘴吧!

我很黯然,美味不再,由此我更怀念苏州,怀念东山。更依然秋思莼鲈,依然记得陆机、张翰。鲈鱼堪脍?我不知怎样品味。“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是否应做这样的解释呢?

西湖莼菜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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