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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出走”与“返还”

2023-03-01樊兴华冼佩莹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22期
关键词:青春之歌心灵青春

樊兴华 冼佩莹

【摘 要】现代舞以身体语言为基础进行纯舞蹈的诉说,其中语言的投射可映照出作品的内在含义。文章以笔者在第十届“荷花奖”获得现代舞奖提名作品《青春之歌》的创作实践为案例,分析该作品的身体投射、空间投射及心灵(生命投射),以舞蹈内外因子的投射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对“青春”的解读,企图在“出走”与“返还”中搭建一个相对应的情境与思辨的语言形态,刻画出属于这一时代的精神诉求和“青春”气息。

【关键词】《青春之歌》;身体投射;空间投射;心灵(生命)投射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22—136—03

一、身体投射:同一语汇在不同環境下的对话与变异

倘若说舞蹈是以人体为媒介进行内在情感、精神、心灵的表现的话,那现代舞是最能诠释舞蹈本体的形式之一。相对于古典舞、芭蕾舞、民族民间舞的文化性质的附加与羁绊,现代舞在作品上更关注于身体动作的诠释与表达,以动作的“纯”探求内在的心灵意识与生命意识。因此,现代舞是一种纯粹以身体语言进行生命言说的舞蹈形式。“心理与生理有着同质的关联……精神植根于身体之内……指导身体朝着某个特点目标前进……从身体语言的角度讲,‘操作将‘心灵言说的东西转换成为了‘身体言说的东西。”[1]现代舞关注身体,关注身体之运动,其以身体为主体表现出的审美意识与审美创造,使得我们能够了解,现代舞的审美意识是身体美学传达出的审美意识。

《青春之歌》跳脱出传统上以青春为题材的舞蹈作品那般以具象意义表现少年时代的青春之昂扬与朝气,转而以更为抽象的语汇——身体语言来诠释。因此,以身体语言进行叙事与诉说,那身体形态之投射意识必能反映舞蹈主题之表达。首先是以身体投射切合主题。该作品舞蹈动作的整体基调是以清新忧郁的肢体韵律,结合一系列的动态特征,包括芭蕾开绷直、现代舞向下发力方法以及中国古典舞“拧倾圆曲”下“气走形留”的意韵,整个作品的动作质感是基于“大开大合”的外放投射。现代舞基于向下的发力动机,在外放的动作空间中追求内核的紧缩,所以现代舞是以外放的姿态向内进行心灵的探究。《青春之歌》以发力方法为基础,但在作品表现的过程中动作质感以向外发散作为投射动机,不论是连续大跳后接二位蹲,还是上肢动作的舒展表达,在这里,作品跳脱出传统现代舞“跌倒爬起”“抽搐紧缩”的晦涩,进而以切合主题的延展性动作语言来表现青春的跳跃、活力。

其次是以身体之投射进行新旧之对话。观《青春之歌》,有一主题动作贯穿始终,那便是连续性的上身向上仰,作品中无论从舞蹈动作——蹲起、跳跃、转圈,还是从调度空间——斜线、弧线调度与“卡农”的随机手法,都是基于这一主题动机来进行表现。编导将“重复”的技法与上仰的身体投射结合,通过不断复现加深观者主体动机之印象,向上仰的身体投射将舞蹈的关注点置于上部空间,给予观者塑造了与青春、未来的对话和渴望,意象阐释较为明确、到位。除了上仰主题动作的重复出现,作品中还有一主题动作的诠释:舞者上身依然保持上仰的主题动机,下身以左脚为重心微屈,右脚旁出点地,相对应的,右手要么斜下位,要么“山膀”位随身而放。这一形态之前被无数的关于描写“青春”“少年”题材的舞蹈作品运用,几乎可以被认为是对于“朝气”“阳光”之寓意表现的代表。在这里,对这一动作的重复运用是基于作品的整体风格与氛围把握上,使之不论从作品的整体基调,亦或音乐的铺陈,还是舞者动作质感,均不同于以往“青春”题材作品中肉眼可见的满屏阳光、热烈之气息。透过这一“经典”的身体投射动作,编导想要向观者传达属于当代人对青春的诠释。如果说以前的“青春”是朝气的、向上的、积极的、充满干劲的,那当代人的“青春”可能更多关注的是迷茫、困惑、矛盾、对未来的恐惧与不确定但又依旧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因此,编导其实是以这一动作,这一语汇进行了过去与现在的对话与变异。语汇的定性与变更和时代与意识的更新息息相关,同一语汇因美感经验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意象阐释,继而具有不同的内在意蕴。以动作为语汇表达的舞蹈,同一动作语汇的复现,在不同的情境与诠释下亦有不同的赋予意,继而《青春之歌》以主题动机的运用与重复,以“旧”之投射诠释“新”之寓意。

二、空间投射:“出走”与“返还”的内在张力

舞蹈作品空间的投射即透过构图与队形的调度取向来表达作品之寓意。笔者认为,舞蹈作品重视本体性的动作表达,也应重视构图与调度形成的空间投射。所谓的空间投射既包括了内空间,即舞者身体与动作运化后的内部空间重组;还包括了外空间,即构图与调度的外部空间架构。对于《青春之歌》来说,身体动作的投射是内空间的意象塑造,而构图与调度配合即外空间对“青春”的投射。构图与调度是舞蹈空间投射中相互作用的两种因子,构图“即在‘舞情和‘舞律密切结合中而形成的动的画面,便是舞蹈上的‘构图——一种在运动发展和变化中的和谐场面”。[2]而调度就是那个“运动”着的“发展和变化”,因而可以说,构图是经过运动和变化的调度之后呈现的一种相对静止的场面。舞蹈的空间投射,其实是在“三维空间里所构成的具有瞬时性特点的构图形式”。[3]

《青春之歌》在空间上的部署一方面基于美学的考虑,更多着力于调度带来的暗示:通过远景和近景,动与静的层次构成视觉叙述和内心视像。作品在结构中大量运用了斜线,弧线,横线调度,并由此生成短小的独舞,双人舞,六人舞,大群舞,但每一小舞段又有其独立节奏、情绪和调度方向,通过构图与调度的多重运用,显示出空间投射上作为“人”的“出走”与“返还”。

整个作品主要从两种空间投射中表现“出走”与“返还”的内在张力,一个是个体意象与群像的对比。作品开始便以一人立于舞台,随后出现两人、三人、四人的分散动作,之后群像慢慢汇聚,形成与个体的对话。作品中贯穿着独舞与群舞的相互对对峙,跟随着时而剑拔弩张时而圆融唯一的氛围,独舞舞者时而与群像融为一体,时而挣脱群体飞奔而去,个体于群体的“出走”与“返还”,暗示了当代人对于“青春”的挣扎与不确定。尤其是有一部分,独舞舞者向上仰的主题动机反复出现,与群像中低重心的移动构成反差。此刻,舞台的向度由两方面构成:一个是向外至斜线的末端,意象空无一人的孤独;一个是向内的迂回,代表集体意识的暗涌和精神的复苏。除却个体与群体的对话外,另一种空间投射是舞蹈整体的架构表现出精神内核的“出走”与“返还”。《青春之歌》整个作品并未有复杂多变的调度与构图,从整体上着眼,最为明显的变化是舞者作为整体性的聚集与散落,其中,“卡农”的表现手法尤为重要。比如群体出场时,舞者以相继大跳的动作斜线鱼贯而出,之后前面的舞者以上身后仰起伏的动作,向后退回,将“出走”与“返还”的迂回与矛盾表达的淋漓尽致。再比如舞者作为一个整体,以主题动机聚于舞台的一点中,之后再以大开大合的动作散开。这种瞬间的骤聚骤散在视觉上给人以空间的瞬间变换,使得观者于物象空间的演变中建立其意识空间的投射,加之点、线、面的交织结构出作品的时空意象与内在的运动思想。另外,作品在整体性中加入了简单的构图形式,如斜线的表现,塑造出推进与冲撞的感染力,象征了生命之进取;弧线的表现,塑造出柔美的亲和力,寓意着生命的折返。

三、心灵(生命)投射:“青春”意识的当代性诠释

现代舞最难能可贵的便是,它跳脱出众多文化性质的附加域、背景域,以最纯粹的身体书写现实的羁绊,以最本真的动作诉说心灵的向往以及生命的内在冲动,现代舞的立意是以对现实的感知和见解贯穿其中,并以此映射进超时空的心理现实。在现代舞里,“丰富的动作及质感变化是人之初用生命创造的产物,是生命内在冲动的结果”[4]。从而,现代舞不再是由动作进行技术的堆砌,“而是个体生命有价值、有个性的存在,是创作者与舞者个体生命的投入,是个体生命内在自我的独白,是作为生命个体的人与世界的对话”[5]。因此,现代舞的表现原则便是,以身体语言为“最简原则”,进行对心灵、对生命的叙事。在这里,舞蹈不再是单纯的以身体语言展现其工具性,而是以身体语言对个体性的言说。《青春之歌》表面上将身体的投射与空间的投射进行有效的结合,以此表现身体语汇对青春的诉说,以及构图与调度中的空间话语,而这些均不是作品意指的最终目的。编导期望通过身体内部的动作与外部的空间的诠释与结合,向人们传达作品的内在意蕴:即向内求索的生命力的投射。

作品在开始时,一名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在舞台中斜线奔跑,跳出黑暗,又跃过光亮,消逝了;紧接着又一个女子横线奔跑,转瞬消逝……整个作品主要从色彩、情绪、状态以及身体空间的投射来把握“青春”的内涵构架。其中,女子以白色长裙着身,意味着青春的干净与纯洁;以奔跑为贯穿全场的状态,表现了青春的状态:青涩,清新,易逝。随着舞台上白衣舞者的不断流入,空间开始错落有序,这些虚化的人物或抑或扬,或静或动,拧转蹲起的肢体动作不断翻腾着,流露出潇洒、热情,以及矛盾、纠结的情绪映射。另有一段七人的舞蹈,舞者以上仰的身体透射,以及汇聚的空间投射出现,七人不停的甩头、下沉、横移、旋转、甩动手臂、相互追逐并拼尽全力凝视天空,内心巨大的热情焕发起身体激扬的情绪。她们似乎要从时空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这里所强化的大开大合的整体律动是生命意志的一次集中体现。还有一舞段,所有舞者聚集在舞台左前方一起仰头静立,过了一会儿便开始以“卡农”的形态做集体的“癫狂”的剧烈甩头。这一动作取自非洲草原动物季节性大迁徙的意象,企图在尽力疯狂中表现生命的内在张力与爆发力,这是生命的景观。而在疯狂之后,舞者集体托举其中一名舞者,并以定点光强调,集体的托举寓意着纠结、矛盾、迷茫、困惑中进行着青春的新生与蜕变,所以整部作品诠释了个体意识的自我超越。

《青春之歌》意在以动作与空间的交汇,诠释当代人对于青春的解读,上文以提到,“青春”的含义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代的日渐更新,“青春”的内涵与意指都在发生着改变,当代青年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困境与思索,因此,以当代人之身体诠释当下人的青春,必然有着不同于以往的解读。以变化的态度诠释着当代人的“青春”,这是该作品在创作初衷里想要实现的价值意义。在当下,青春的力量大多來源于内心的不安和对自身困境的思索,因此,在青春的探求中还有着信念与精神内在的指引。

依据这一思路,以舞蹈表现当下对于“青春”意识的诠释,那应进入到“肢体文本”的青春。文本的意义在于可读可思,在封闭的系统里为受众提供多层的审美逻辑与联想空间。舞蹈之所以如此具有吸引力,正是因为在文本的诠释中,舞蹈能对时、空、力运用自如,并用自身本体性的意识形态与行为标准来诠释、表达内在蕴含。“肢体文本”是基于创作主体的内在需要,通过本体的演绎,将表现主题的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相互作用与转化,进而进行文本意蕴的强化。《青春之歌》以身体做为文本表现,以一群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孩作为媒介,完成对青春的种种暗示。作品在结构上搭建一个精晰的肢体文本:调度上群舞和独舞之间,构图上斜线与弧线之间,内涵上意象性和叙述性之间形成有机的关联与区分,与此同时尝试从身体、空间的投射中勾勒青春的形态以及精神诉求,并最终完成肢体文本所带来的情动。

因此,在该部作品的阐释中,身体动作与空间调度只是契机,是达成作品内在探索的基石,而编导最终意欲达到的,是试图对于心灵、对于生命的本质探求。从根本上说,“青春”虽是主题的象征符号,但该作品尝试着跳脱以往关于“青春”题材作品的主体性、叙事性结构,转为以纯纯动作进行心灵化、生命化的表现。“舞蹈的‘意义已经被形式化舞蹈家搁置在一旁,因为他们笃信舞蹈‘自身原就是美丽的。”[6]坎宁汉说:“舞蹈就是被安置在动作中的人体……让意义的筹码落在它们可能是的地址吧。”[7]《青春之歌》在创作出试图追求一些纯粹性,这种纯粹性便是以“人”为本体来诠释青春,人之身体的物象存在即为青春本身,因此,以人、身体、运动来诠释,即是对青春的诠释。舞者跳的、表现的,就是青春、心灵、生命的本身。

四、结语

在这个全球化、多元化的消费时代,舞蹈创作除了体现创作主体的情思,更注重与潮流、社会学,民俗历史,甚至哲学的呼应。《青春之歌》作为一部意在对精神内核进行探索的舞蹈作品,其对平凡青春的审美诠释具有着一定的社会魅力。《青春之歌》以优雅而充满哲思的肢体来展示青春的纠结与萌动情感,简洁的艺术手段以及永恒的舞蹈主题表现了现代舞人应在舞蹈创作时对作品应展现的艺术价值、社会价值与研究价值上的一些浅显思考。

参考文献:

[1]张素琴,刘健.舞蹈身体语言学[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2013.

[2]吴晓邦.新舞蹈艺术概论[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2.

[3]郭瀚繁.试论《粉墨》的构图美学[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6(5).

[4][5]刘青弋.刘青弋文集1 体现的身体——现代舞蹈的身体语言研究[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13.

[6]呂艺生.舞蹈学导论[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4.

[7]朱立人.现代西方艺术美学文选[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0.

作者简介:樊兴华(1977—),男,汉族,山西运城人,本科,深圳大学艺术学部音乐舞蹈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舞蹈编导理论与实践;冼佩莹(1998—),女,汉族,广东佛山人,深圳大学艺术学部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舞蹈编导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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