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主义色彩
2023-02-28李秋霖
李秋霖
20世纪40年代,张爱玲凭借独特的生活作风和传奇的身世使其小说披上了神秘的面纱,再加上其描写女性主义色彩的独特方式,从而引发读者对其小说的热爱。张爱玲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经济条件优渥;但是,随着社会不断变迁,其家庭不断没落,成为一个普通的家庭。张爱玲也经历了父母婚姻的破裂、自己婚恋的失败等一系列的生活重击,内心的情感不断变化,使其小说中刻画出的女性形象纷繁驳杂。张爱玲还接受过西方先进文化的熏陶,对家庭、生活、婚姻和情感有着独到的见解,这使得其小说中的女性主义增加了与命运抗争、为幸福付出、为真爱拼搏等色彩。张爱玲小说中所刻画的女性形象各有不同,有的人始终无法摆脱悲惨的命运,有的人反抗命运的不公,也有的人执着地追求幸福……每一个女性形象都鲜明、具体,在真实地揭露封建社会黑暗的同时,又演绎出当时社会环境下女性的悲惨命运。这些不同类型的女性形象具有不同的女性主义色彩,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当时社会中女性意识的变化过程。由此看出,张爱玲小说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因此,本文侧重于对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主义色彩进行分析,进而探究张爱玲小说中不同的女性形象。
一、孤独扭曲的女性形象
张爱玲在《金锁记》《连环套》中都着重描写了孤独扭曲的女性形象。以《金锁记》为例,小说中的曹七巧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女性形象,具有鲜明的孤独扭曲色彩。曹七巧出生在一个平民家庭,家里以卖麻油为生,但是她并不满足于生活现状。为了过上富裕的生活,曹七巧嫁给了骨痨的姜二爷。但是,姜二爷由于疾病缠身,在家族中并不受重视,也导致了曹七巧在姜家中的地位仅仅高下人一点儿。在长期压抑、沉重的生活下,曹七巧的性格也从最初的怀揣梦想的平和、质朴逐渐变为尖酸、刻薄,令人讨厌。曹七巧在生活的压迫下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叔子姜季泽,因此对姜季泽的妻子兰仙则表现出明晃晃的厌恶之情,平时也会利用挖苦的语言来讽刺兰仙。比如,在给老太太请安时,兰仙说:“家里人实在多,挤是挤了点。”曹七巧则立即挽起袖子,并用挖苦的眼神瞟了兰仙一眼说:“兰妹妹原来也嫌人多了。”随后曹七巧还会用手绢一边掩住嘴角,一边说道:“知道你们都是清门净户的小姐,你倒跟我换一换试试,只怕你一晚上也过不惯。”在整个交谈的过程中,曹七巧明面上说兰仙是一个清门净户的小姐,但是在晚上还是需要伺候自己的男人,并利用“清门净户”来讽刺兰仙的假道德,暗示兰仙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
曹七巧不仅对自己的妯娌能够胡说八道,还会讽刺丈夫的妹妹,自己的小姑子,故意给小姑子难堪,显露出自己丑陋的嘴脸。曹七巧想要将自己的小姑子姜云澤嫁出去,但是又不想小姑子嫁得好,因此劝自己的婆婆将小姑子嫁给有婚约的彭家。老太太对彭家并不满意,曹七巧说:“您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跟原来的女孩子哪儿能比呀?”曹七巧在家庭生活中不幸福,在面对他人幸福的生活时会不由自主地进行破坏。在对待子女时曹七巧更是一个扭曲的人物,她在自己的性和爱得不到满足的状况下,也见不得别人幸福,甚至是对自己子女的幸福也要破坏。比如,曹七巧为了霸占自己儿子的爱,引诱儿子吸食鸦片,让儿子成为一个瘾君子,随时听从自己的调遣。曹七巧还会对儿子进行挑逗,逼死自己的儿媳妇,等等。这些行为淋漓尽致地呈现了一个孤独扭曲的女性形象。
二、缄默无助的女性形象
张爱玲小说中有许许多多的女性形象,不论是豪门贵女还是小家碧玉,这些女性都缺少天真烂漫的色彩,她们结婚的目的也不是为爱,而是为了生存,将自己的美丽、身体、青春进行明码标价,期望找到一个身价较高、生活富裕的男性,保障自己下半生富裕的生活。但是,这些女性在婚姻中即使是放低姿态,也无法得到丈夫的珍爱,从而成为缄默无助的女性形象。比如,《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葛薇龙、《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等都具有鲜明的缄默无助女性主义色彩。
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本身是一个天性纯真的大学生,但是当其在踏入姑母豪华大别墅的那一瞬间,就被别墅的豪华所震惊,从而产生对这种生活的向往之情,甚至在灵魂深处她也认为自己有资本享受到这样的生活。葛薇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不得不在风月场中找男人,并爱上一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在这样一个大环境的影响下,葛薇龙虽然曾经向往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终究无法坚持自我,只能成为像姑母一样的人物。
在《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在娘家被自己的兄嫂嫌弃,而母亲又是一个懦弱的人,无法替自己做主,在婆家被欺负,只能守活寡。面对这样的生存环境,白流苏只能为自己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并凭借自己的手段,将范柳原从自己妹妹手中抢过来,为自己争取生活保障。白流苏是张爱玲小说笔下留洋的女性形象,本身接受过西方教育,但是在行为和思想上仍然坚持传统封建思想,认为男人才是这个时代女性的依靠。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相识本身就是一场利用,范柳原是一个世故、狡猾的男人,希望有情妇供自己偷欢,而白流苏则期望获得范柳原的财富,满足自己的物质生活。在这样利用与利益交换的婚姻下,白流苏只能够成为范柳原权衡后所作出的无奈之选。
不管是《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葛薇龙还是《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都是受社会观念影响,从原来的天真、烂漫逐渐失去自我,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这是张爱玲小说中最为常见的女性形象,也是当时社会环境下张爱玲经历中最为常见的现象。
三、红颜薄命的女性形象
“自古红颜多薄命。”张爱玲小说中就有许多有情致的女子受命运捉弄,最终悲惨地结束自己的一生。这些女子也曾抗争命运,但在命运面前备受打击,只能够接受命运的安排,最终承受一生的悲惨。张爱玲通过对红颜薄命女性形象的描写,表达自身对现实社会的无奈。比如,《霸王别姬》中的虞姬、《十八春》中的顾曼桢等就是红颜薄命女性形象的代表,这些女性都具有良好的才情与特点,但是又不得不屈服命运,接受命运的安排。
在《霸王别姬》中,虞姬是一个有才情、有美貌的女子,有足够的胆识陪着项羽征战南北。虞姬虽然柔弱,但是内心非常坚强,这也是虞姬自己独有的特点。随着项羽兵败,虞姬只能自杀,成为时下红颜薄命的典型人物。虞姬对项羽的爱情是忠贞不渝的,但最终只能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在《十八春》中,顾曼桢是一个天真、善良、朴素的年轻女子,内心非常阳光,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为了养活家人宁愿吃苦受累,同时做好几份兼职工作。顾曼桢作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有自己美满的婚姻,但最终被姐姐利用,成为祝家的牺牲品。虽然后来顾曼桢被蔡霖生夫妇所救,但是在囚禁生涯中顾曼桢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想念,想念孩子的模样,不知道孩子是否顽皮,牵挂孩子是否长高,在这样的心情下顾曼桢逐渐忘却了自己在祝家所经受的非人折磨。当顾曼桢的姐姐死后,顾曼桢则为了孩子嫁给了自己的姐夫,从此和毁了自己一生幸福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在顾曼桢的一生中,她前期虽然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美好生活,但是在姐姐、姐夫的囚禁中沦为生子的工具,最后逐渐代替姐姐成为姐夫的妻子,可见她的身上充斥着无尽的悲惨。
虞姬、顾曼桢本来都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完美的爱情,但是在面对命运洪流的裹挟时,她们或无能为力,或逆来顺受,只能够被迫接受外界强加给她们的命运,成为这类红颜薄命的悲惨女性形象的代表。张爱玲在小说中借助这类女性形象突出展现了当时社会背景下的女性遭遇。
四、完美天使的女性形象
张爱玲小说中的大多数女性都存在一定的性格缺陷,如《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性格比较扭曲,《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的性格比较懦弱,但是《茉莉香片》中所刻画的女性形象是完美的,不存在任何的性格缺陷。
在《茉莉香片》中,言丹朱是一个清纯、有爱、乐观、开朗的女孩儿,对自己的生活非常的满意,每天都快快乐乐,不存在任何的忧愁。在生活中,她喜欢与人交往,对他人充满信任。小说中的“眉眼浓秀,个子不高,可是很丰满”是对言丹朱的描写,从这一句话中可以了解到言丹朱是一个漂亮且有吸引力的女性。小说中通过对言丹朱脸部线条、鼻子微汗等外貌特征的描写,勾勒出了言丹朱的清纯与不谙世事。言丹朱对科学知识感兴趣,也热爱文学,阅读广泛,视野开阔,具有长远的见识。张爱玲通过这一系列对言丹朱外貌、特征以及兴趣爱好的描写,能够呈现出完美天使的女性形象。言丹朱也十分渴望爱情,虽然身边有许多男性追求者,但是言丹朱十分规矩,并不会跟别人牵扯上暧昧关系。即使是面对聂传庆这样沉默寡言的人,言丹朱也会邀请其到家中做客,只为能够调和聂传庆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帮助朋友克服心中的难题。但是,言丹朱的想法过于简单,她想要通过一己之力来救赎聂传庆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反而让她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被聂传庆打得半死。
在《茉莉香片》中,言丹朱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是,张爱玲对其性格、爱好等方面的描写都非常完美,给小说增添了一抹亮色,让读者能够在阅读中产生对生活的向往,对未来的期盼。言丹朱是张爱玲生活的时代中比较匮乏的人物形象,也是张爱玲比较向往的一种人物性格,因此张爱玲通过对言丹朱这一人物形象的刻画,旨在立足时下,展现自身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期盼。
综观以上张爱玲小说中所刻画的女性形象可知,其所刻画的许多女性形象都是来源于现实社会,且都非常典型,能够呈现出细腻、独特、鲜明的女性主义色彩,备受读者喜爱。这一方面是因为张爱玲本身具有一定的写作天赋,能够从独特的角度写出社会现实,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物形象都是张爱玲本身成长环境中所能够接触到的。张爱玲出身于封建家庭,自小便受到封建思想的熏陶,因此其创作的《金锁记》《沉香屑·第一炉香》等作品中的主要人物的成长环境都是以封建家庭为主。小说中的许多情景描写都是源自封建家庭真实生活中的情景,所刻画的女性人物也充满着封建主义色彩。张爱玲后来与母亲分离,母女之间感情很淡,这也导致张爱玲小说中的母亲与女儿之间并不亲近,从而映射出张爱玲与母亲之间疏远的母女关系。张爱玲在人生后期虽然接触到了西方追求幸福、自由、美满婚姻的思想,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一思想显然是受限制的,张爱玲也无法摆脱这一社会现实,因此其不得不刻画出如言丹朱一样的人物,从而表现出自己对这样美好环境的向往。
张爱玲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都是取材于现实生活。刘善智在其《浅析张爱玲小说悲剧意识的缘由》中认为,张爱玲在小说中经常会创造一些悲惨的女性人物形象来暴露现实生活中的命运不济的情况,以揭示社会的阴暗面。笔者认为这样的看法是片面的,这些悲惨的女性人物形象都是張爱玲生活中所接触到、所见到的真实现象。张爱玲在周围满是封建思想的围堵下,只能够通过小说中的人物来描写、揭示封建没落贵族所隐匿的黑暗事实,宣泄自己对封建社会的不满。张爱玲在封建家族中挣扎,并见识到如母亲一般新时代女性的特征,使其对自立、自由有了新的见解,赋予其小说新的女性主义色彩。因此,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并不仅仅表现出当时社会中的女性生存的困境,更被赋予跨时代的历史意义,能够真实地反映出不同时代背景下女性意识的变化过程,对现代文学研究、女性主义构建具有重要作用。
张爱玲小说具有随时代变化的特征,其刻画的女性形象能够真实地揭露封建社会的黑暗,演绎出当时社会环境下女性的悲惨命运。张爱玲在小说创作和人物刻画时受到当前社会、生活环境等的影响,导致她的思想和意识也在不断变化。张爱玲小说中所刻画的女性形象并不是唯一的,有孤独扭曲、缄默无助、红颜薄命、完美天使等多样的女性形象,这些不同类型的女性形象具有不同的女性主义色彩,展现出不同人物的性格、命运和结果,能够呈现出当时社会上女性意识的变化过程。张爱玲小说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女性主义色彩鲜明,因此对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主义色彩进行研究能够重构女性意识,为女性文学创作提供新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