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地域环境对萧红《呼兰河传》审美特征的影响
2023-02-23任彩莉
[摘 要] 萧红被称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鲁迅更是称其为天才作家。《呼兰河传》诞生于萧红因战乱避居香港期间。地域环境对于作家的影响深刻且深远,同时也对作家的审美特征有一定影响。萧红是有很强空间场域感的作家,她在代表作《呼兰河传》中 营造了“呼兰”的文学地理空间, 显示出现代文学洛神的天赋[1]。萧红从小生活在呼兰小城中,她用细腻深刻的笔触书写20世纪东北普通百姓的酸甜苦辣,绘就了一幅独属于呼兰河和呼兰河人民的风俗画卷。萧红一生足迹由北向南,到过青岛、上海、延安等许多地方,地理环境对于作家创作审美特征有直接影响,这种影响对审美具有直觉性、现实性和冲击性等特点。
[关键词] 萧红 《呼兰河传》 地域环境 审美特征
萧红曾说:“世界那么大,而我却把自己的天地布置得这样狭小。”由此可见,萧红的内心有独属于她的忧郁气质。呼兰河源出小兴安岭,与通肯河交汇向南注入松花江,在中华典册上原本无名,却因萧红的笔墨风靡海内,享誉世界。呼兰河生养了萧红,萧红成就了呼兰河[2]。萧红一生经历坎坷,颠沛流离,21岁开始创作,《呼兰河传》是她最有名的作品之一。童年生活于呼兰的日子是萧红短短31年生命中最惬意、最平静的一段时光,《呼兰河传》也是她本人对于那段时期人与事的怀念与思考。一个作家的创作与其心理世界是密不可分的,同时,作家生活的地域环境对于其文学创作审美特征的影響也是极其微妙且重要的。地域环境作为独立于主体之外的客观载体,对人的生存生活有着十分重要的促进及制约等多种作用。因此,从地域环境的角度入手研究萧红代表作《呼兰河传》的审美创作心理是有一定价值和意义的。
一、关东自然景观铸就审美直觉性
1.多种多样物种的审美直觉吸引——有趣的菜园
菜园只从实用角度来说,是为了满足种植者的口腹之欲。菜园是萧红童年时期最爱去的地方,那里有她感兴趣的一切,还有最爱萧红的祖父。这种儿童的、自由的幸福是萧红离家以后再也没有享受到的[3]。这种审美直觉的吸引也全都停留在萧红童年时期的有趣菜园和成年后对于菜园的怀念中。在萧红的笔下,菜园里的菜苗都是自在生长的,就好像她每天在菜园中无忧无虑玩耍一样。祖父的菜园里有各种颜色的蝴蝶,白蝴蝶、黄蝴蝶、大红蝴蝶、浑身带着金粉的蝴蝶等。祖父菜园里的自然生物是萧红童年的朋友,菜园更是萧红童年的乐园。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提到,祖母对她十分严厉,于是她便躲进菜园。显然,菜园在兼具趣味性的同时,又成为孩童幼小心灵的温暖避风港。
“整体性原则不会抹掉个体的存在,因为整体价值和个体价值的充分存在是互为条件的。”[4]菜园于萧红而言,是治愈其心灵的小小树洞,当然这里也有疼她爱她的祖父。童年时期的萧红也想找一个安静有趣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小小天地,祖父的菜园承载了她童年的快乐,满足了她作为一个孩子的童趣。地理位置处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的萧红故居至今仍保留着那片菜园,夏天,菜园里种满了豆角、黄瓜等时令蔬菜,萧红在书中写到的蝴蝶在其间翩翩起舞。时光流逝,那片菜园在,一切事物都在。《呼兰河传》中的菜园即现实中的菜园,其对于萧红本人,有着审美直觉性的影响。
2.多姿多彩的审美直觉观赏——天边的火烧云
萧红小说《呼兰河传》是一部与特定地理空间相关的文学作品,其文本立足于一个实存的空间——呼兰城[5]。同时这个空间也是作者萧红童年记忆的存储地,起到了“装载”与“保存”的作用。萧红《呼兰河传》中审美直觉的达成,离不开她记忆中的火烧云。我们每个人作为生存个体,都有自己的审美自觉性。这种自觉性往往在看到美丽的事物时会转变成直觉性,不带有任何的功利目的。火烧云,形如其名,炙热而又充满力量。童年时期的美丽画卷使得萧红在成年之后将这美艳高雅的自然礼物通过文字记录下来。《呼兰河传》如是写道:“晚饭一过,火烧云就上来了。照得小孩子的脸是红的。把大白狗变成红色的狗了。红公鸡就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喂猪的老头子往墙根上靠,他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头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6]呼兰小城内许多人经历着痛苦,生活也如同火烧云般火热,人们经历着像火烧云般的炙热考验。“措辞最大的美,在于清晰有条理,而又不能平淡无味。”[7]萧红凭借审美直觉既描写了自然景物,在审美直觉达成的同时,火烧云里又饱含了呼兰人民望向天边的深思。
自然景物总是能够治愈人的心灵,萧红在《呼兰河传》中对于天边火烧云的描写证明了她是一个极具写作天赋的人。自然景物总是具有各式各样的美,关键在于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从生理本性来说,一位优秀的作家要具备善于观察的敏感特性,这种敏感特性又来自于审美直觉。萧红的审美直觉更与自然美学息息相关。在《呼兰河传》里,萧红笔下的火烧云十分优美,大自然原生式的自然美学得到完美呈现。由此可以看出,从人的自然美学本性出发,人类的天性很容易被美好绚丽的事物所吸引。火烧云这般灿烂的自然景象在视觉层面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将萧红及其身边人的视觉吸引,构成强烈的审美直觉。
二、多地经历铸就审美现实性
1.成长于呼兰城——童年经验与创伤的审美现实建构
美,貌似从来不与苦痛连接。但是在萧红笔下,她成长的地域环境造就了其作为创作者本身超强的审美现实性。所谓地域环境,并不是单指萧红所生活的自然地域环境,也包含其所处的家庭环境。萧红幼年丧母,父亲不久后另娶。在呼兰这座小城里,年幼的萧红目睹了众多的生生死死。在儿童视角的强烈冲击下,萧红的《呼兰河传》具有很强的审美现实性。作品中的小团圆媳妇让人心痛。小团圆媳妇比萧红大不了几岁,却被活活折磨致死。即使在生前,小团圆媳妇的自由也受到很大限制,她不被允许和外人随便说话与玩耍。还有冯歪嘴子和王大姑娘的自由恋爱故事,他们的感情被周围许多人议论,但是在王大姑娘去世后,冯歪嘴子仍然坚强地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鲍姆·嘉通在其《美学》一书中谈道:“人们可以把形而上学的真叫做客观的真,把特定心灵中的客观真实的表象叫做主观的真。”[8]有关呼兰河的真切的主观记忆,在萧红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张家大院发生的苦难事件,是旧社会背景下东北地区呼兰人民挣扎生存的缩影。萧红用写实的文字将之一一记录,写出了血淋淋的生存现实,审美现实性得到极强显现。
2.离开故园——生活阅历与认识的审美现实回味
“每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过的‘世面越来越广泛,世界的面纱慢慢地从他眼前撩开。”[9]萧红是在离开关东故园,逃离家庭后正式开始文学创作的,地域环境对其创作审美的影响始终存在。祖父去世后,属于萧红的一股暖流彻底消失。离开家庭的代价是萧红失去了必要的生活来源,她只能依靠自己的未婚夫,后被未婚夫抛弃,生下孩子后将孩子草草送人。从萧红逃离家庭,前往哈尔滨生活开始,她便告别故乡安稳的生活,这一段经历成就了萧红《呼兰河传》的审美现实性。在那个封建压迫、社会动荡、女性难以立足的时代,萧红一次次的出走与反抗,体现了她超乎常人的勇敢与执着,平等、自由、博爱、坚韧等特征已深深刻在她的生命当中[10]。正是萧红勇敢逃离封建古板且冷漠的家庭,经受外部世界的苦难,才使得她对现实的回味更加悠长,对现实的认识愈加清晰。
在遇到萧军后,二人又因为感情问题产生矛盾而渐行渐远。之后萧红遇到端木蕻良,并积极投身于革命运动。但一生颠沛流离的萧红并没有得到命运的眷顾,年仅31岁就不幸病逝。萧红逃离封建大家庭后的悲惨经历,以及其所处的地域环境都加深了其创作审美的现实性。《呼兰河传》1940年发表于香港,身处异乡的萧红在香港的陌生环境中思乡之情极其强烈。萧红的现实回味同样离不开写作前辈鲁迅的指引。上海是当时文人创作的中心地带,20世纪30年代萧红来到上海,认识了她生命中的伯乐兼好友鲁迅先生。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文学创作上,萧红与萧军都得到鲁迅先生的帮助。在鲁迅身边,萧红自觉地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姑娘,一个女儿,一个程门立雪亟待指路的问路人,所以她的角度,是观察者的角度,是一个学习者的角度,是一个晚辈的角度[11]。众所周知,鲁迅先生的作品具有极强的现实性,在鲁迅先生的指导和帮助下,萧红的创作审美也具有了很强的现实性。由是,《呼兰河传》中的审美现实性不仅由流离失所、苦难深重、无奈无力等多种现实地域环境造就,也离不开伟大文学家鲁迅先生的影响。
三、地区习俗铸就审美冲击性
1.他人——美好生命葬于现实遭遇的冲击呈现
萧红以第一人称视角书写呼兰地区人民的苦难,“在第一人称的视界里,文本的主要人物当然不再是叙述对象,而是叙述者本身”[12]。《呼兰河传》中有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物,这些人物是呼兰城人民最真实的写照。这些人的生命本该是美好而自由的,却被困于当地丑恶的风俗习惯。旧时代的东北人信奉巫术,在东北民间,跳大神是一项源于萨满教的隆重神秘的宗教活动,凡遇祭祀,必跳神。随着社会发展,跳大神成了东北地区精神民俗生活的一种呈现[13]。在小团圆媳妇被夫家折磨得病后,她的婆婆竟然寄希望于用一些地方邪术将其治好。《呼兰河传》中的小团圆媳妇其实只有12岁,一个活泼可爱的美丽少女被地区恶俗杀害,这是何其悲哀。萧红本出生于五月初五,因当地传统观念认为五月初五出生不吉利,所以家人将她的生日定在五月初六。萧红作为亲历者,深切感受到当时女性地位之低下。
这种审美冲击性带来的是对萧红价值观念的冲击。萧红在写《呼兰河传》时已快到而立之年,此时萧红的价值观已经形成。但《呼兰河传》是萧红对自己童年时期在呼兰地区生活的回忆,以童年视角阐释悲剧发生的荒谬。作品写了小团圆媳妇儿、二伯、冯歪嘴子及王大姑娘等一系列悲剧人物。如此多的悲剧人物给萧红留下深刻印象,从萧红的幼年一直持续到成年,可见这种审美冲击性延续时间之长,于是他人的形象也便在现实的沉痛遭遇中得到冲击显现。
2.自身——生于高峰与跌入低谷的冲击表达
萧红出生的张家大院是呼兰城内的大户人家,《呼兰河传》中,许多人物都租住着张家的房子,萧红从小在物质生活上是相对优越的。萧红虽然8岁丧母,继母也不喜欢她,可是祖父给足了她疼爱。儿童未经世事,成人的引导对其成长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14]。祖父是萧红的启蒙老师,孩童时期祖父经常教她读背古诗。但祖父去世后,出生即享受优越生活的萧红因当时的地区风俗一步一步跌入低谷。萧红小学毕业后就被迫结婚,他的父亲给她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性作为结婚对象。这从当时的地区风俗来看是十分合理的。可是,思想开放的萧红并不想早早陷入婚姻家庭的泥潭。于是萧红以到哈尔滨上学为由,逃离了家庭,看似是离开了封建地区风俗泥潭。而实际上,逃出这个低谷,萧红又进入另外一个低谷。
萧红一生有两段快乐时光,一段是在祖父有趣的菜园之中,一段是萧红到上海后与鲁迅先生进行文学交流时期。转瞬即逝、安稳美好的时光使得萧红产生了极强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造成了冲击性的表达,在《呼兰河传》的行文結构中可以品味出来。作者运用大量的文字书写底层人民的苦难,用较少的文字写菜园的童趣和傍晚天边绚丽的火烧云。萧红经历过现实生活的毒打,成年后的她对呼兰小城内许多小人物抒发的怜悯之情,更多的是感同身受,从而形成童年回忆与成长书写的双重审美冲击。
四、结语
萧红《呼兰河传》的审美特征,离不开其所处的地域环境对其创作产生的影响。艺术的创造与享受皆是一场精神的松弛和闲散,一种愉快的游戏[15]。因此,《呼兰河传》有孩童时期等同于乐园的菜园带来的审美直觉性,又有一生漂泊及在呼兰所闻所见所感的审美现实性,更有带给她美好与苦痛交织的审美冲击性。萧红作为一名出道即巅峰的女作家,其高超的审美特征浓缩在这本《呼兰河传》之中。丰富的生活经历和人生阅历,都是萧红写作资源的存储之地,这个存储地的最终客观载体是萧红所身处的地域环境。她本人在《呼兰河传》的末尾提到,自己虽然没有写什么美丽的故事,但呼兰城内的人和事是她难以忘却,也忘却不了的。受到家内家外生活环境的影响,呼兰城内有美好,呼兰城内有悲伤,这样的审美冲击性,全都在这本《呼兰河传》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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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编辑 张 帆)
作者简介:任彩莉,陕西理工大学,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