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视域的北宋名臣蔡襄及其影响力述论
2023-02-23陈春阳刘福铸
陈春阳,刘福铸
( 1. 莆田学院 图书馆,福建 莆田 351131; 2. 莆田学院,福建 莆田 351131 )
莆仙在朱熹理学发展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南宋理学硕儒朱熹与莆仙人结缘颇深,关系密切。 朱熹与莆田先贤的相互成就,体现在学术、 政治、 伦理、 教育等方面。 朱熹曾到莆仙拜访名贤、 祭祀名人、 访学倡教、 培养人才; 莆田名臣曾荐举朱熹; 莆仙有多处奉祀朱熹的书院和紫阳祠。 参考陈荣捷[1]、 高令印[2]、 邓庆平[3]、方彦寿[4]等学者的统计,朱子门人大致有492位,来自福建的有164 位,其中朱熹的莆田一传门人占15 位,方士繇是朱熹的主要门人,有“高弟” 之称。 朱熹的理学学术研究和为官之路,与莆田理学学者和莆仙籍朝廷名臣有一定关系。 如在朱(熹)、 张(载)之学还没有兴起之前,莆田“南夫子” 林光朝在理学南传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据《宋史》 载: “南渡后,以伊、 洛之学倡东南者,自光朝始。”[5]朱熹所在的时代,莆仙位居宰相、 参知政事的有叶颙、 陈俊卿、 龚茂良、 郑侨等四人。 从朱熹与这些重臣的书信往来及历史史料可以看出,陈俊卿对朱熹甚为钦佩,屡荐朱熹,受到官僚攻击仍对朱熹屡加保护,陈俊卿是对朱熹影响最大的一位的朝廷重臣; 参知政事龚茂良和朱熹都是理学名流,举荐朱熹成为他日后受弹劾的罪状之一,而朱熹则竭力为他辩诬,终获平反昭雪; 郑侨赞同维护朱熹的理学思想,是朱熹的同情者和暗中保护者。 朱熹对北宋名臣蔡襄非常了解,并对蔡襄极为推崇,两位士人虽处不同时代,但从历史史料可以清楚看出,他们信奉相似的人生哲学,有着共同的学术追求和类似的文化人格。 由于朱熹与蔡襄的内在关系学术界研究少,有必要立足史料、 实事求是、 言理辩物对朱熹与蔡襄的关系做系统梳理,通过爬梳文献史料,认真进行田野调查,对朱熹与莆仙的相互影响作系统研究。 这对填补闽学研究一些罅漏,增强莆人的文化自信心,提高莆田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以及传承莆田“文献名邦” 优秀传统文化都有重要的价值。
一、 朱熹与蔡襄及其蔡襄闽学倡导
1. 蔡襄生平事迹及与朱熹关系
北宋名臣蔡襄(1012—1067),字君谟,天圣八年(1030)进士,仙游人,著名的书法家、文学家、 茶学家,庆历七年(1047)移居莆田城南蔡宅村。 蔡襄既当地方官又当京官,官宦生涯37 年,为政清廉,忠国惠民。 曾作《四贤一不肖》 诗,盛赞范仲淹、 欧阳修、 余靖、 尹洙四贤,怒斥高若讷,受世人传颂。 历知福州、 开封府、 泉州和杭州府事。 卒后欧阳修铭其墓。 神宗追赠吏部侍郎,后孝宗又加赠太师、 谥 “忠惠”。 后裔在蔡宅建有忠惠祠以纪念。 蔡襄不仅政绩卓然,而且学识渊博、 多才多艺,善于书法与诗文。 他是唐宋书法的承前启后者,为“宋四大家” 之一,其书法,取法晋唐,讲究古意与法度; 蔡襄著有《蔡忠惠集》 《茶录》 《墨谱》 《荔枝谱》 《奏议》 等,欧阳修赞其诗文“清遒粹美”。 蔡襄与林光朝、 陈俊卿、 龚茂良并称宋代“莆田四贤”[6]。
朱熹和蔡襄生活在不同时代,二人在现实中不可能有交集,但朱熹十分尊崇和仰慕蔡襄这位兴化先贤,朱熹人格的形成深受蔡襄道德文章的影响。 蔡襄与朱熹均曾在泉州、 漳州为官,他们对泉州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乾隆《泉州府志》“风俗” 云: “泉自唐以来,席相、 常衮倡导于前,蔡襄、 王十朋诸贤激扬于后,重以紫阳过化之区,薪传不绝,乡先生遗泽类足以陶淑后辈,海滨邹鲁之称,厥有由也。”[7]
2. 蔡襄是扶掖闽学的先导者
有关蔡襄对闽学的扶掖饬励很少有人关注,闽学可溯源于北宋的陈襄、 郑穆、 陈烈、 周希孟等所谓“古灵四先生” (又称“海滨四先生”,下文简称“四先生”),古灵是被誉为宋代闽中“理学倡道第一人” 的福建早期理学先驱者陈襄之号。 早期闽学与“四先生” 关系密切。 宋叶梦得《石林燕语》 载: “陈密学(襄),郑祭酒(穆),与陈烈、 周希孟,皆福州人,以乡行称,闽人谓之‘四先生’。 烈尤为蔡君谟所知,尝与欧阳文忠公共荐于朝,由是益知名。 烈行怪多伪,蔡君谟母死,烈往吊,自其家匍匐而进……”[8]实际上,陈烈和周希孟等四人,都得益于蔡襄的举荐。
朱熹对福建教育文化贡献大,是闽学的创始者和领袖。 闽学是在宋明新儒学和传统思想文化基础上产生发展的。 闽学形成的思想条件呈多种形态和学派[9]。 全祖望认为,北宋中期“四先生” 已经开创闽学,而“四先生” 开创闽学时,蔡襄等人均有参与[10]。
蔡襄是“庆历新政” 的坚决支持者。 “四先生” 与蔡襄密切关系并受蔡襄提携[10]。 蔡襄在《宋元学案》 卷五中被列名“古灵四先生学案”之周希孟门下[11]。 蔡襄对“四先生” 是或“亲至学舍质问经义”,或“尊以师礼”,或“折节下之”[12]627。 蔡襄十分敬重这几位闽学先行者,尤其崇敬周希孟。 欧阳修在《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中记载蔡襄以枢密直学士知福州时:“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 公为亲至学舍,执经讲问,为诸生率。 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 而陈襄、 郑穆方以德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12]627蔡襄任福州太守时备礼招延“四先生”,并极力向朝廷举荐他们出仕。 “四先生” 后来出仕,形成学派,蔡襄有先导之功,其饬励扶掖之功更不可没。 因此,闽学源远流长,可溯源北宋,而朱子理学,是在继承了北宋以来道学诸家的学说,融合了早期闽学成果之后,才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二、 朱熹对蔡襄人品的评价
绍熙元年(1190)四月十三日,朱熹南下至莆田、 仙游,曾寻访蔡襄家,又访莆田龚茂良家。 朱熹仰慕名臣蔡襄,颇喜爱蔡襄书法。 主要表现为尽力收集蔡襄的资料,整理后收入《八朝名臣言行录》 中; 在南下漳州,路过仙游时,寻访蔡氏后人,喜得蔡襄真迹,作《跋蔡端明献寿仪》。 朱熹还为蔡襄画像作赞文。 在漳州知州任上,特地去县学蔡襄祠参拜,作有《谒端明侍郎蔡忠惠公祠文》 等。
1. 《八朝名臣言行录》 中对蔡襄的评价
朱熹和蔡襄不是同时代的人,但二人均曾在闽南漳泉担任过地方官。 朱熹在《八朝名臣言行录》 三朝名臣言行录卷第四之二“端明蔡公”中,共录14 条评价,包括为人、 为官、 书画造诣等,其中13 条都是盛赞蔡襄,特别赞扬蔡襄仁宗时敢言直谏、 不畏权贵以及于朋友重信义,闻其丧,则不御酒肉,为位而哭[13]472。 蔡襄两知泉州,威惠并行,民畏而爱之,勤于吏治,兴利除弊,政务卓著,得到同侪的好评和赞扬。 欧阳修赞其“间归于闽,有政在人”[12]631,历代称美之词不绝。
《八朝名臣言行录》 中也提到宋仁宗专门提出要蔡襄为他极其宠爱的张贵妃题字,蔡襄拒绝了这一要求。 宋代官修内府藏帖典籍《宣和书谱》 说蔡襄“在前辈中自有一种风味,笔甚劲而姿媚有余,仁祖深爱其书。 尝御制《元舅陇西王李用和墓铭》,诏襄书之。 已而学士撰《温成皇后铭》 文。 又诏襄书,而襄辞曰: ‘此待诏职也。 儒者之工书,所以自游息而已。’ 仁祖亦不强之。 人谓古今能自重其书者,惟王献之、 襄耳。”[14]此事曾见诸多种史料,蔡襄也因此被后人奉为历史上最富骨气的书法家。 宋朱长文《墨池编》 亦评曰: “君谟辞不肯书,曰: ‘此待诏职也,儒者之工书,所以自游息焉而已,岂若一技夫役役哉!’ 古今能自重其书者,惟王献之与君谟耳。”[15]朱熹特别重视这些大节,《春秋》中的君臣父子大伦大法的观点伴随朱熹一生。
2. 《蔡忠惠像赞》 中对蔡襄的评价
绍熙元年(1190)四月,朱熹过莆到莆田城南的蔡宅忠惠祠祭拜,观瞻史学家、 文学家欧阳修为蔡襄书写的墓志,一路寻求蔡襄真迹,并特地作文《蔡忠惠像赞》。 文中朱熹用极其简练的文字高度概括了蔡襄一生的功绩。 从蔡襄的志向、 饱学说起,到朝中、 朝外的政绩表现,再到书法、 文章、 立著,无不溢美有加,给予极高的定位。 朱熹赞其: “前无贬词,后无异议。 芳名不朽,万古受知,英雄不偶,呜呼几希!”[16]在朱熹看来,蔡忠惠简直就是一代完人。
朱熹对蔡襄的评价也给莆仙人论蔡襄提了供重要素材。 清朝仙游名士林朗如在《枫亭志》序言中自豪地写道: “盖天下称闽中理学渊薮,实至唐始有闻人。 而莆郡文献名邦,亦至宋而极盛。 其首倡莆学,为南湖郑氏三先生,肇自有唐之前,而未甚著盛。 其理学,则莆南夫子艾轩林氏先生著矣,然已在有宋过江之后。 其先是而开闽学,为侯官陈襄、 陈烈、 周希孟、 郑穆海滨‘四先生’。 则我端明蔡公守福州时,实始尊礼倡率而推荐之,是道学宗工而大有造于吾闽。 意公之于闽,其或有先于杨、 游之衍,道南之绪者矣。 朱子谓范公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又谓欧公知贡举,文章自是变而复古,观蔡公厉名节,振士气,为文章,于范、 欧二公何如也。 蔡公与范、 欧齐名。”[17]
3. 朱熹拜谒蔡忠惠祠
绍兴二十三年(1153)五月,朱熹赴任同安主簿,路过莆田,造访了名臣陈俊卿等人。 此后,朱熹参观了蔡襄倡建的工程浩大的泉州洛阳万安桥,拜谒桥头蔡忠惠公祠,写下《谒端明侍郎蔡忠惠公祠文》,道光《晋江县志》 卷十四“蔡忠惠祠” 亦转录。 文曰:
惟公忠言惠政,著自中朝。 筮仕之初,尝屈兹郡。 岁时虽久,称思未忘。 厥有遗祠,英灵如在。 某虽不敏,实仰高风。 莅事之初,敬修礼谒谨告![13]4045
朱熹首次出仕担任同安县主簿,同安又是蔡襄曾经治理过的地方。 蔡襄一生为官正直,所到之处皆有政绩,深受人民的爱戴。 这篇谒祠文,对蔡襄的高风亮节给予很高评价,对蔡襄的为官为政显绩进行褒扬。 谒蔡祠对朱熹的思想产生了积极影响,朱熹通过谒祠文,向朝廷也向同安人民许下承诺,表示会像蔡襄一样,忠君爱民,高风亮节,为民众的安居乐业贡献精力,可见朱熹对蔡襄的敬仰深情。
4. 赞同蔡襄有关丧礼、 冠礼主张
古代佛教的丧葬观使传统的儒家丧葬礼仪遭到严重的破坏。 朱熹与蔡襄对儒佛丧礼的看法是一致的。 蔡襄曾说: “冠昏丧葬,礼之大者。 冠礼今不复议,昏礼无复有古之遗文,而丧礼尽用释氏,独三年日月则类古矣。”[18]他建议朝廷组织大儒“约古制而立今礼”,使百官万民皆有“等夷”,便而易行[19]。 蔡襄在《福州五戒文》《戒山头斋会碑》 《教民十六事碑》 等文中更是严厉批判了当地民众在丧礼过程中延请僧众大设斋会的陋俗,并立下了严格规定: “丧葬之家,丧夜宴客不得置酒宴乐,山头不得广置斋筵、 聚会,并分散钱物,以充斋价。 如有辄敢,罪在家长。 并城外僧院不得舆人办置山头斋,及坊虞候耆长常切觉察。”[20]相较于求神拜佛的迷信行为,蔡襄更加注重“修人事”,主张关注民情、 不可佞佛,表现儒家大夫的基本立场。
在朱熹看来,佛教有许多应予批判的地方,他指出之所以要看透鬼神之理,是为了识破佛教鬼神说的虚妄。 他说: “鬼神死生之理,定不如释家所云,世俗所见。”[21]甚至更尖锐地指出:“释氏更不分善恶,只尊向他底便是好人,背他底便入地狱。 若是个杀人贼,一尊了他,便可生天。”[13]3945如此讥讽佛教,可谓一针见血。 朱熹鬼神观的特质在于“以祭祀言”,强调祭祀过程中的诚挚信仰与直觉体验。 对于恢复冠礼,治平元年(1064)蔡襄承认“冠礼今不复议”,其时在民间,冠礼被裹巾所替代,故这种成人礼被称为“上头裹头”。 蔡襄上书“臣请集大儒鸿博之士,约古制而立今礼,使百官万民皆有等夷,便而易行”。 冠礼在古代礼仪中位居首位,司马光、 朱熹等人都曾积极呼吁大力倡导恢复冠礼。 朱熹所著《朱子家礼》 中的冠礼,是在《仪礼·士冠礼》 基础上做了一定调整,使之符合南宋当时的现实生活,更加简便易行。 学者研究表明:“ 《朱子家礼》 中的冠礼较于《仪礼》 已是相当简化,是元明清三代行礼的主要文本依据。”[22]可见朱熹赞同蔡襄有关丧礼、 冠礼主张。
三、 朱熹对蔡襄书法艺术的评价
朱熹工于书法,喜学名家真迹。 绍熙元年(1190),朱熹在莆田龚茂良儿子的家里见到了保存完好的龚参政陛辞原稿,朱熹根据《陛辞奏稿》 原稿写就了《再跋参政龚公陛辞奏稿》一文,为龚参政辩诬。 学者指出: “由于朱熹是位杰出有名气的学者,门人弟子等将家藏的的墨宝秘帖请朱熹题跋,其中不乏魏晋唐宋名家真迹,朱熹擷百家之长,从真迹中博观约取,及至晚年书法也大有长进。”[23]
1. 《跋蔡端明献寿仪》《跋蔡端明帖》 (前)二文
朱熹敬佩蔡襄的为人,也很欣赏蔡襄的书法。 在决定漳州赴任后,荐其仙游门人朱渷为幕僚同往,收集蔡襄的真迹墨宝并协助刊刻刚定稿的《四书章句集注》 一同刊印。 朱渷和他的学友兄弟从蔡襄后裔蔡谊处获得了蔡襄《献寿仪帖》 真迹。 在枫亭太平驿馆,朱熹无比开心地细细品读这传世珍品,并作 《跋蔡端明献寿仪》。 而《跋蔡端明帖》 则以“蔡公节概论议、政事文学皆有以过人者,不独其书之可传也”[13]3893一句话,言简意赅地给予了蔡襄官品、人品和书品崇高的评价。
2. 《跋蔡端明写老杜前出塞诗》 《跋蔡端明帖》 (后)二文
除以上《跋蔡端明献寿仪》 《跋蔡端明帖》外,《跋蔡端明写老杜前出塞诗》 及另一篇《跋蔡端明帖》,二文均作于庆元年间,文中亦论及蔡襄书法“楷法草书,独步当世”,称赞蔡襄年纪越大写的字越“劲健奇作”,称“其行笔结体,往往不同”; 后一跋称蔡襄的楷书具有唐代欧阳询、 虞世南的笔意风范,甚可爱也。 这些均是纯书艺的客观评价。 而对蔡谊家几代相传保存先祖墨宝真迹一事,朱熹则认为是孝的精神体现,可爱可敬,准备请善工摹而刻之,是欲“以广蔡公永锡尔类之志,非独以其字画之精而已”。 这也让人再次感受到一生以“教化” 为己任的理学家、 教育家大儒朱熹的伟岸正直。
对“宋四大家”,朱熹只肯定了蔡襄的书法成就,其在《晦庵论书》 中云: “至于黄、 米,而欹倾侧媚、 狂怪怒张之势极矣”。 《朱子语类》记载朱熹曾说: “字被苏、 黄胡乱写坏了。 近见蔡君谟一帖,字字有法度,如端人正士,方是字。”[24]3336因此,对于权相蔡京,其书法水平虽不亚蔡襄,但只见朱熹评论说: “ ‘……蔡京得政,奏言土地神在某方,是居人位,所以宰相累不利,建议将尚书省拆去。’ 因言: ‘蔡氏以“绍述” 二字钳天下士大夫之口,其实神宗良法美意,变更殆尽。 它人拆尚书省,便如何了得!’ ”[13]4003看来朱熹论书是把书品和人品紧密结合起来,所谓“书如其人”。 其肯定蔡襄所依据的标准和他的“正心诚意” 之学理是一致的。
朱熹欣赏蔡襄书法,多有学习之意。 当然朱熹的书画游艺之学也融汇了程朱理学文化的精神。 朱熹平生成就以理学声名著,书艺亦精湛,其书远绍王羲之尺牍笔意,近则有蔡襄简札韵味,一派清秀和美气氛。 清末学者沈曾植等人列范成大、 陆游、 朱熹、 张即之四人为书法“南宋四家”,以与“北宋四家” 苏轼、 黄庭坚、 米芾、 蔡襄相匹俦,但 “南宋四家” 终不能与“北宋四家” 相抗衡。
四、 仿效蔡襄推广医学和举荐蔡咸
1. 仿效蔡襄推广医学
朱熹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 除了心性义理学,他对中医与养生科学有关的医书也有特殊的兴趣。 淳熙八年(1181),理学家程颐再传弟子郭忠孝之子郭雍著成《伤寒补亡论》,朱熹在重刊该医书题跋时,想起了蔡襄在知福州时极力倡导科学就医之事。 其时,福州的黎民百姓平常生病不找医生治病,而是向巫觋求拜,弄得人财两空,蔡襄深恶痛绝,于是亲撰 《圣惠方后序》,并刊刻于碑,劝病者就医治疗,并采取措施,取缔巫觋,禁绝甚严,凡破数百家,自后稍息。 朱熹大赞蔡襄“此仁人之心也”,并于庆元元年(1195)五月作《跋郭长阳医书》 一文,曰:……予念蔡忠惠公之守长乐,疾巫觋主病,蛊毒杀人之奸,既禁绝之,而又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此仁人之心也。 今闽帅詹卿元善实补蔡公之处,而政以慈惠为先,试以语之,倘有意耶?[25]朱熹仿效蔡襄,胸怀治病救人的仁人之心,为医书题跋而推广之,希望刊行好的医书,普及医学知识,惠泽民众。
2. 举荐蔡襄玄孙蔡咸
绍熙四年(1193),在南宋朝廷内道学与反道学两派政治势力的角力中,道学派略占上风,朱熹的大儒声名也已为世人所知。 彼时,北方的金朝也正在大力推行尊儒之事。 绍熙五年(1194),宋光宗亲自下旨,劝65 岁的朱熹以“长沙巨屏,得为重。 往祗成命,毋执谦辞。 可依己降指挥,疾速之任”。 面对诏书,朱熹再辞不获,决定抱老再出效忠君王。 在朱熹到任之前,当时蒲来矢领导的农民起义败局已定,但朱熹还是决定招降蒲来矢以稳定瑶民之心,他委派邵州通判蔡咸领兵往山洞探听实情并招降,成功后,朱熹立即把起义的瑶民全部遣散回家。 在这一役中立下大功的蔡咸是蔡襄的玄孙,朱熹认为蔡咸有高祖蔡襄精明之风,对他很器重。 朱熹与周必大联名向朝廷举荐蔡咸,作《同监司荐潘焘、 韩邈、 蔡咸、 方铨状》 一文,这是一篇“奏状”,就是臣下向帝王进言陈事的文书。 奏状云: “……奉议郎权通判邵州蔡咸,有高祖襄精明之风。 ……是四人者,职虽不同,然其才各适于用。 欲望圣慈,特加旌擢,以为趋事赴功者之劝。 如后不如所举,臣等甘坐谬举之罚。 须至奏闻者。”[24]8986朱熹在奏状中称赞蔡咸继承了高祖精明之衣钵,希望皇上给予特别的表彰和提拔。 朱子敬仰蔡襄,对其有出息的后裔也是呵护有加。
五、 朱熹与蔡襄关系思考
1. 朱熹以圣贤为楷模的高贵品质
朱熹一生“不耻下问”,访友拜师无数,此是其解脱“困学” 羁绊及至“观书有感” 的重要缘由,也是其理学“集大成” 堪当重任的之所以然。 朱熹居敬穷理,敏而好学,父亲朱松,恩师“五夫三先生”、 李侗,莆田名儒林谦之(光朝)、 方次云(翥)等人对他影响颇深。 朱熹推崇敬仰蔡襄,这与理学家所主张的人生第一要义是学做人,要以圣贤为楷模,做品德高尚的仁人志士是一致的。 宋代理学家的政治理想是以儒学为人生哲学,强调修身正心,齐家治国。 以圣贤为榜样,志向远大,这也是圣人朱熹所拥有的高贵品质。 从心态史学的观点来看,朱熹由出入佛、 道而归宗于儒学的蜕变过程,多少受到蔡襄对儒佛丧礼看法的影响。 朱熹对蔡襄书法的学习推崇,是对书品人品完美结合的推崇,这是朱熹等宋代士人对文化个性与行为方式认可的体现。朱熹也传承儒家仁忠之道的处事原则,他在《论语集注》 解释指出“尽己之谓忠” “推己之谓恕”。 邹建英指出,南宋莆田玉湖陈氏的理学思想是在继承朱子之学的基础上,吸收其他理学家思想而形成,其内容主要体现为 “仁” 与“忠” 两个方面; 南宋及明代莆田理学家们的价值观念以及在当时理学思想在社会的突出表现,呈现出鲜明的特征,莆田理学家捍卫道统的执着性、 兼容并蓄的融合性、 慕道安贫的理想性、 学贵践履的务实性和刚正义烈的忠诚性等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莆田理学文化,这与朱熹理学思想有一定的渊源关系[26]。
2. 朱熹理学的莆仙特质
“儒学义理” 的探索自唐代发轫,流变到北宋,“继承和更新儒学” 称“道学”; 再到南宋,“闽学派” 构建了庞大缜密的朱子学体系,即朱子理学。 在这个演变过程中,朱熹与莆田联系密切。 朱熹崇拜蔡襄,对莆田文献之邦名人及文化发达也多有赞誉,来莆时称“莆人物之盛” 皆兹山(壶山)之秀所钟也[27]。 朱熹曾高度评价莆田理学家林光朝,“朱文公于当世之学,间有异同,独于公(林光朝)尤加敬,谓公实为后学之所观仰,声名赫如也”[28]。 两宋学术史上所特有的表现是学案和党案,朱熹是理学集大成者,而其时兴化军文化极为发达。 兴化人在政治舞台和学术坛坫上大露头角,对于一代学案,有的道其源,有的扬其波,各有春秋,如震泽学案、 和靖学案、 玉山学案、 伊川学案、 古灵学案、 庐陵学案、 艾轩理学案、 武夷学案、 晦翁学案、 北溪学案、 沧洲诸儒学案、 岳麓学案、 西山学案、 龟山学案、 刘胡诸儒学案等都有莆田的讲友或门人,也是“闽学派” 菁英[29]。 在福建以朱熹为代表形成的理学学派世称“闽学”。 莆田南宋初理学“红泉学派” 和南宋中后期至元初的理学“仰止学派”,在当时理学界均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在“闽学” 学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莆田陈、 林、黄、 方等家族名人的学术思想体系,是宋明理学史的重要一环。 朱熹与诸多莆仙名人均有渊源、交谊。 陈宓是陈俊卿之子,少时即抠衣执师礼从学朱熹,后创立仰止学派,将朱熹理学在莆地推而广之; 黄士毅撰《朱子语类》,对于完备朱子学,功莫大焉。 林成季乃林光朝之侄,“朱子深器重之”; 林光朝去世后,红泉学派即与“闽学派”合流。 另外,朱熹与陈俊卿、 郑侨、 龚茂良有一定的关系,朱熹还与当时刑部侍郎黄艾、 殿中侍御史黄黼、 宣教郎方士端、 福州知州林枅等关系密切。 在维护朱熹学术地位,推进朱熹学术研究以及提高朱熹在朝廷的影响力等方面,莆仙籍朝廷官员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刘克庄是崇朱学者,朱熹死后,嘉定二年(1209)刘克庄代父撰《侍讲朱公覆谥议》,他认为以韩愈的谥号“文”字给朱熹定谥,才与朱熹生前的行为实际和成就相符。 最终,宁宗力排众议,采纳了刘克庄的意见,于嘉定二年(1209)十一月特赐朱熹谥号为“文”,从此世称朱熹为“朱文公”。 朱熹一生交游广泛,在莆田有游学、 考察、 访友的经历,他与兴化军6 位知军、 莆田及仙游知县、 主簿、 县尉也多有交流。 另外,据史料记载和学者的田野调查,朱熹在莆田留下石刻题记、 题联题匾达20多处。 可以说,朱熹理学具有一定的莆仙特质。
3. 朱熹对莆仙地方人才培养的影响
朱熹关怀蔡襄后裔蔡咸,这与朱熹考核人才注重实效有关,也体现了朱熹的社会关怀和道德教化思想。 这些思想在朱熹对莆田玉湖陈氏家族人才的影响上也有所体现。 在现存的朱熹文集中可看到许多关于朱、 陈二家互叙款曲的文字。 如在《晦庵集》 第八十五卷中,朱熹为陈师中的书斋撰写了《敬恕斋铭》: “莆阳陈师中读书之室,新安朱熹题以‘敬恕’,且为之铭: 出门如宾,承事如祭。 以是存之,敢有失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以是行之,与物皆春。 胡世之人,恣己穷物,惟我所便,谓彼奚恤? 孰能反是,敛焉厥躬,于墙于羹,仲尼子弓。 内顺于家,外同于邦。 无小无大,罔时怨恫。 为仁之功,曰此其极。 敬哉恕哉,永永无斁。”[13]3992丞相陈俊卿的孙子辈不时请益于朱熹,朱熹也谆谆教导,表现一以贯之的为学思想。 朱熹对孔子推崇有加,给予其高度评价,并且很关心孔氏后裔的发展,他通过积极调查认定莆田涵江孔氏为曲阜孔子裔孙。 绍兴二十五年(1155),朱熹途经涵江,孔仲良的八世孙孔宜户向其出示家谱,家谱证实孔仲良乃孔子裔孙。 朱熹将这一消息告知兴化郡守傅自得、 莆田县令丘铎,建议立孔宜户为孔子第49 世孙。 庆元三年(1197),朱熹应孔子50 世孙孔幼夏之请为涵江孔氏撰写《跋孔君家藏唐诰》[30]一文,文中详细介绍了涵江孔氏家史。 淳祐五年(1245),在兴化知军杨栋和支持下,涵江镇官郑雄飞在紫璜山上建立涵江书院和孔庙,同时拨田产以供孔庙祭祀和书院开支,并免身役税钱。 明成化元年(1465),兴化知府岳正曾重修书院和孔庙,并建正学门。 涵江书院的创建,有力促进了莆仙地方人才培养的成效。 宋元明清莆田理学的传承发展,呈现出鲜明的特征: 宋代时期,莆仙文化对朱熹理学思想兼收并蓄; 元明清时期,朱熹的著作被列为科举考试必读内容,进一步增强了朱熹思想在莆仙一带的影响。 莆仙儒家主流文化的传承脉络非常清晰。 从宋代开始,莆田儒家的主流是“理学”。 莆田理学家们大都以尊信程朱理学,传承捍卫程朱理学道统,竭力维护程朱理学的正统地位,为程朱理学传承创新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4. 朱熹对莆仙书院文化的贡献
朱熹曾到访仙游枫亭会心书院、 莆田湖山书堂、 红泉义斋、 蒲弄草堂、 壶山藏修精舍和涵江书院。 蔡襄的故乡仙游枫亭是个重文尚武的地方,也是陈洪进的故里,蔡襄、 蔡京、 蔡卞、 许敦仁等朝廷大臣发迹之地。 枫亭会心书院,宋时称会元书院,位于仙游县枫亭镇塔斗山上,蔡襄及当地的名人小时候都会到此读书接受启蒙。 朱熹崇拜共识,赴同安县任主簿时,途经枫亭,特地登塔斗山“招诸生讲学”。 后经朱子提议,里中名流士绅积极呼应,募银庀工,会心书院焕然一新,为此朱子还特意书匾“敬义堂”,寄望在此受教的士子都能把仁义道德尊为楷模,成为光明磊落、 凛然正气的有用人才。 朱熹到湖山书堂聆听《林艾轩光朝言“曾点言志” 》 和《林艾轩作文解经》,并留下诗句。 绍兴三十年(1160)十一月下旬至三十一年(1161)三月,朱熹专程来莆求学,访谒林光朝、 方翥等名贤,在红泉义斋、 湖山书堂、 松隐岩精舍、 林回年横塘别墅门前国清塘上濯缨亭等处,聆听名贤讲学,理学思想得到提升。 朱熹开创了书院教育与学术研究相结合的教育模式,对莆仙学子亦产生深远影响,莆仙学子科举取得新的瞩目成就。
朱熹是中华文明的标志性人物,他的学说对国家政治、 人伦道德等产生深远的影响,塑造了近古中国国家文化和国民性格,确立了普遍意义的传统中华民族精神。 朱熹视域的莆田北宋名臣蔡襄及其影响力研究,对传承发展莆田文献名邦,挖掘莆田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内涵和价值有积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