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怒江给村庄喂养太阳
2023-02-23曲木轲丹彝族
曲木轲丹[彝族]
怒江峡谷深处有人不相信有雪下
在怒江大峡谷深处的悬崖上蹲坐的人不相信下雪,雪是北方的特产,不适应南方。雪是高海拔的特有,所以,只有碧罗雪山拥有它,怒江边上的人等候了一千年,也未曾得到。
从未如此决绝,就像怒江峡谷深处终年未落雪,去往抑或归来的洁白都在途中消逝,用雪濯洗中年的痛楚与不安。生活的尽头就是一场苍茫的白雪,低处的白云吟诵疼痛的远方。
在天地间加上一场雪的苍茫,见不到真正的洁白,也别把灰色误认为洁白,麦穗带着的泥土气息日渐成熟,余生依旧带着泥土的芬芳。
洋洋洒洒的雪,落在时空的对岸,我们背对着,写下虔诚的誓言。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身心已被大雪映照。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雪,用慈悲之态,给未曾见过自己的人们下了一场大雪,仿佛在昭示:这世间,除了善恶,还有冷暖。
沘江河接住了黄昏递过来的光
急切下落的夕阳落在沘江河面,万物的倒影开始揣测冰凌的厚度。当沘江河接住黄昏递过来的光时,花絮避开了秋风一次又一次的吹拂。
夕阳,一泻千里。
林间辗转的灰雀是时间的化身,在不经意间就消逝在耳边,又陷入对夏天怀念的陷阱里,当我再次从被遗忘的时光中打捞灰雀的鸣声时,隆冬将尽。
黄昏,万物仿佛遁迹,唯有沘江河接住黄昏递过来的光。
时光的斑驳总爱脱落在蹄印里,隐隐作痛。拿一片涂满月光的瓦砾,等待夜从眼眸下划过。鸽子的嘀咕,总会惊扰露珠。
只有夕阳不是迭代之事,每次黄昏,万物都与悲悯不期而遇。黑夜里产生的预言,有多少可以在清晨实现?质疑未曾不是一种指引,那些没有接住的时光,流进生命的开阔之地。
在怒江给村庄喂养太阳
11 月过了几天,太阳就离怒江的山冈近了几尺,人们开始收割稗子一样地收割太阳,然后,喂养给那些圈养了一年又一年,但不肥壮的山冈与峡谷。
苞谷是我们最引以为傲的谷物,曾经,它喂养了祖父辈的黄金年代,再后来,它又成为家里牲畜的口粮。它是农民的灵,牲畜的魂,不离不弃几辈子。
11 月过后,太阳在苞谷上镀金,苞谷的胡须在风中摇晃,它的一摇一摆,就是抒写收获的一撇一捺。
这样的笔画与写真,是怒江独有的画面。
篝火与苞谷的对话,不只是烤、炸、煎,在深夜,它们互相安抚,习惯面对琐碎的一生,苞谷须与火苗对星空的眷恋一起,都融入秋风里。
拂子茅睡在冬天的风里
拂子茅睡在冬天的风里。冰霜还在黎明前进,它们,牵引着地衣草枯黄的伤口与残梦的痕迹。落叶漂泊在从山顶上滑落的月光中,风在大地上抬起头,渐行渐远。
挽留不住的,不止是一只蝴蝶的飞翔,还有许多松针落下的凛冽。月亮和夜晚背对着篝火,在午夜玩起捉迷藏。枫树始终站在冬天最醒目的位置,倾听来自北风里与雪共振的旋律。
马匹习惯站立入睡的姿态——竖耳聆听的生灵有着神的悠闲,在晨曦中不屑于牧马人的吆喝。
牧马人是岁月豪放的影子,绿茵茵的草场上,他们用手掌握住马鞭,驰骋在黄昏无边无际的光芒中。
安详地睡去吧!安抚一株拂子茅。
站立的马匹也是一株拂子茅的化身。它们,在时间线上奔跑着,在冬日里,共同落入我的眼眸。
每条河流都不会选择苟且地停留
每条河流都不会选择苟且地停留,怒江也不例外。
怒江掏空峡谷,没有一点多余的空白,就像30 岁以后的人生,泥沙俱下是常态。古老的峡谷,流淌着年轻的江河,反复冲刷起伏的岁月。
雨水卸去绳索时,也是河流汹涌之时。
在一滴水里眺望尘世的锋芒,攀枝花在怒江畔打着春天的响指,啃食春天的羊群盘旋在峡谷深处,青草学着大树开始盘错生根,只有山脉因为没有意义,所以,矗立在那里。
不要对怒江诉说你的绝望,在绝望的断崖边,它都从未曾犹豫过,因为,悬崖扶住了跌倒的河流。
一条河流的荣誉来自水滴的集体奋斗史,河流练就鱼的技能,在岩石上,鱼跃着,跌宕着,救赎自己的命运,在蜿蜒的峡谷中奋力向前,活着的,都在吸取命运的经验。
湍急是怒江的态度,与人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