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非常主流的东西会让我感到无趣”——访三天两觉

三天两觉 吉云飞

引言…………

三天两觉是一个极其独特的网文作家，甚至是不可复制的唯一。他真诚地期待与更多读者交朋友，但更坚持写“自己喜欢的故事”，相信娱人要以自娱为前提。他的小说是有难度和深度的，更是求新的，有时还是“烧脑”的，展现出网络文学在套路之外的多种可能性。山东大学文学院的青年教师王鑫和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的本科生李重阳作为三天两觉的粉丝为本次访谈贡献良多，在此一并致谢。

吉云飞：您在2009 年开始创作《鬼喊捉鬼》时，便采用了当时非常罕见的“玩梗+吐槽”行文风格。您也说，写小说的冲动来自“阅读过许多优秀的文娱作品”，您的创作资源主要从哪里来？具体是哪些作品影响您走向玩梗和吐槽的？

三天两觉：一般来说作家的第一本小说，都是灵感储备和创作欲望都处于满溢状态下写出来的，写《鬼喊抓鬼》时也是这个情况。所以要说灵感来源，那我当时看过的所有影视、动漫和文学作品都算，不过这个无节操向的、偏二次元的玩梗风格主要是受到日本动画《银魂》的影响。

吉云飞：您曾提到，“如果说第一本《鬼喊捉鬼》是在试笔，那《贩罪》可以说是一种历练”。试笔和历练分别体现在哪些层面？

三天两觉：就如上一个问题所回答的，第一本书由于只是想试笔玩玩，所以用了比较偏二次元和轻松的玩梗风格，写得比较随意，且拖拖拉拉写了近三年之久。而第二本则是更加严肃向的，注重剧情精巧程度的一种写作尝试，从我自己的角度，无论是对更新的速度，还是剧作结构，或者思想表达、人文探讨方面都有更高的要求。

吉云飞：2011 年开始连载的《贩罪》使用了当时在网络文学中几乎绝无仅有的视点人物（POV）叙事手法，不断地变换着叙事主人公。这是出自什么样的考虑？原本的创作意图达成了吗？

三天两觉：只是单纯想试试没人试过的东西。这点来说，我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写非常“主流”的东西会让我感到无趣。

吉云飞：你在《贩罪》的完本感言中说，“至完本前夕，收藏刚过5000，均订400不到”，这样的成绩会影响您当时的创作心态吗？如今订阅情况如何？什么时候成为职业作家的？

三天两觉：其实没啥，《鬼喊抓鬼》还没签约零收入呢，不也磨了三年吗！我一直都是兴趣使然的作者，后来选择全职只是因为从《惊悚乐园》开始，写作的收入足够我这个懒人养家糊口了。

吉云飞：《惊悚乐园》是你第一部出圈之作。为什么会转向相对大众的“网游文”“无限流”？您觉得“无限流”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或者说您写作这一类型时在哪些地方最下力气？

三天两觉：本来这第三本小说是想在《贩罪》之后让自己“轻松一下”，想写个比较好“水”的网游类故事，就是那种在十年后的今天非常常见的日式“轻改”，主角到虚拟世界打怪练级龙傲天的那种……

但到实际落笔的时候，那种想“让自己感到乐趣”的想法又开始作祟，然后就构思出了一个类似无限流模式的，以刷一个个副本为主要模式的网游文，以及惊悚的主题，继而又想到了给主角加个“无法感到恐惧”的设定会很有戏剧效果。

“无限流”其实说白了就是以一个或一群穿越者的命运为主线来穿插的短篇同人故事集，看点方面，最早的无限流大体都是《杀戮都市》的变种，也受到一些《异次元杀阵》的影响，整体都是一种比较偏残酷的生存氛围。我自己在《惊悚乐园》里则比较关注每个短篇副本的剧情趣味性，所以用“游戏”这个框架弄出了一个没那么沉重的整体氛围，变成一种类似“恐怖喜剧片”的效果。

吉云飞：《惊悚乐园》超过四百万字，是您所有小说里最长的一部，也是最“网文”的，而之前的《贩罪》和此后的《纣临》都在百万字左右。连载时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哪一种写法更困难，又是怎样克服的？

三天两觉：如上面所说，《惊悚乐园》本来想让自己写得“轻松点”，但写了几个副本之后就开始感觉这个故事不但不好“水”，相反必须每个短篇故事都达到一定的水准才行，也不是很轻松。

不过好在这本书不像《贩罪》和《纣临》那样“吃力不讨好”，至少在商业角度还是很成功的，说明其风格比那两本更易为大众接受。

连载时的感受其实就写作角度来看差别不大，反正我都是认认真真、尽力而为地写嘛。

吉云飞：《贩罪》与《纣临》可以说是姊妹篇，它们的叙事模式、故事主线都有相当的相似之处。什么是《贩罪》还没写完的，或者说，《纣临》最独特的内核？

三天两觉：内核谈不上，本质上就是想写精彩的故事，小说就是个过程，至于读者从过程背后解读出了什么，这个我觉得作为作者不用太过刻意要求。而要说“没写完”的话，《纣临》也可以说没写完，这两个故事随时都能再去开个前传、后传或者外传……长篇小说完本后或多或少会有些让读者觉得没有交代细致的边边角角，这种遐想的空间其实也是小说本身的魅力所在。

吉云飞：您曾在采访中提到：“（《惊悚乐园》之后）想写一个美漫式的故事，在一个统一的世界观下创造大量的主要角色，每卷写一个角色的短篇故事，角色与角色之间互有交集和影响，然后再阶段性地写一些‘大事件’，让所有角色在某一个事件中集结登场。”这样的写法很美妙，但也是挑读者的。您觉得自己和读者是什么样的关系？会去平衡“恰饭”和“写自己喜欢的故事”吗？

三天两觉：我就是个手艺人，靠写书挣钱为生，读者是看客，看书是为了获得乐趣；读者觉得我这小说看着还挺有趣的，那大家就当交个朋友，读者觉得不好看，或者我的书不合适他，看不进去，那他们自然也有别的选择。

我一直是在“写自己喜欢的故事”，能不能“恰饭”这个其实也不能强求，在这个时代，很多东西，尤其是文娱类的事物，其流行或者说卖座存在多种因素，是有很大的偶然性的。如果因为偶然而取得了远超作品本身水平的成绩、收益，这样的“火爆”，有时候对作者未必是好事。

吉云飞：众所周知，您时常“外出取材”，常常被“催更”，状态不错时“三天两更”。《惊悚乐园》爆火后，许多读者关注了你的B 站（Bilibili 弹幕网）、微博等社交平台，逐渐汇聚成一股庞大的催更力量，“剑神一笑笑半年”的催更梗仍历历在目。您又是如何看待网络文学的连载和更新模式的？

三天两觉：和日漫差不多，都是商业创作，所以连载速度是作者保证收入和人气的生命线。只不过有些作者有更适合自己的创作节奏，不能勉强。

吉云飞：您的写作是颇有难度的，在开书之前会构思到什么程度呢？有大纲乃至细纲吗？

三天两觉：没有，我至今没有大纲，别说细纲了。不过我从《贩罪》开始会开个txt 文档记录一下小说里有多少角色，还有一些设定、伏笔，免得过太久自己忘了。剧情大方向的构思脑子里过一下就行，反正具体写的时候可能还会改。

吉云飞：“本章说”出现后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特别是对玩梗和情节设计来说。

三天两觉：这个功能是我喜闻乐见的，可能跟我相性比较合吧。尤其最近在写的《盖世双谐》，在度过前期后，我开始完全采用评书式的叙事风格，结合这个功能就更有意思了。

吉云飞：为什么小说主人公大都是精神病或者精神状态异常？您觉得“疯”是怎么一回事儿？

三天两觉：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日本动画制作，在他们业界最困难的作画并不是那些看起来经费爆炸的战斗场面，而是日常动作，比如叠衣服、扎头发、人物全身在画面里走路……最常见的动作才是最难画的，因为你了解那些动作，而华丽到不现实的战斗就算画得有些问题你也不会感到多违和，因为现实里根本没有这些。

刻画人物这块也是一样，写各式各样性格鲜明、怪诞的，不真实的，或者有些脸谱化、漫画化的角色，是容易的。而刻画一个平凡的、让你觉得就在你身边也存在的真实的人，却是极难的。所以我也只是在做一件简单的事，只是可能我做得还不错，让你觉得“疯”得很有意思，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只是在依靠想象创作一个“疯”的形象而已。

吉云飞：您还是一位坐拥50 多万粉丝的游戏区UP 主，写小说和做直播在体验上有哪些区别？比如哪边更好赚钱、更有趣，读者和观众有什么不同，弹幕和本章说的比较等。

三天两觉：直播是纯兴趣，没有多少收入，还不到写作的十分之一吧。而且直播是多一个和读者交流的机会，毕竟我不直播也是要打游戏的。

直播和写作都有各自有趣的地方，也各有各的压力，不好比较。至于弹幕，效果和本章说其实差不多。

吉云飞：作为一个长期漫游在各类文艺作品中的作家，您觉得“时代之文艺”是文学、影视还是游戏呢？为什么？

三天两觉：你要聊艺术，那文无第一。不存在搞绘画和搞音乐的要分出个高下，搞雕塑的和搞舞蹈的要争个胜负。你要聊商业，那看数字就是了：文学方面，传统文学在商业上明显比不过网络文学，出版社都是清水衙门，而网络文学市场前几年的流水，也只是影视市场的零头，影视这几年因为多种原因下坡比较严重，但还是比那些主机游戏挣得多，挣得最多的是手游。那最后是不是要回到“移动端游戏也算第九艺术吗”这个议题呢？我觉得大可不必，这个再聊下去就要讨论“短视频是不是艺术”了，毕竟从商业角度来看，现在短视频也在争夺人们在文学、影视和游戏上花的时间。

所以我觉得还是聊“喜好”吧，这个时代百家争鸣，你在自己喜欢的那个领域找到你觉得最好的就行了。

吉云飞：您常在微博和B 站上评论和推荐自己喜爱的作品，请为我们推荐几部近年来您认为最棒的影视、动画、漫画或游戏作品。如果有，请再推荐几部包括网络文学在内的文学作品。

三天两觉：太多了。文学我真不好推荐，我看的都是百年前的国外名著、四大名著这种，或者就是侦探小说、武侠小说……网络文学我看得很少，不超过五本，还都是十几年前看的。

影视动漫也如我所说，大家喜好不同，自己看着搜吧，强行“安利”容易引起逆反心理。不过电影我觉得真的是个好东西，每周看个两三部也不嫌多，把IMDb（互联网电影资料库）推荐的前250 部都刷了也不亏。

三天两觉创作年表

2009 年

5 月，开始连载《鬼喊抓鬼》。

2011 年

9 月，《鬼喊抓鬼》完结。

12 月9 日，开始连载《贩罪》。

2012 年

7 月1 日，《贩罪》上架。

2013 年

1 月29 日，《贩罪》完结。

1 月30 日，开始连载《惊悚乐园》。

4 月1 日，《惊悚乐园》上架。

2017 年

11 月25 日，《惊悚乐园》完结。

2018 年

1 月1 日，开始连载《纣临》。

3 月1 日，《纣临》上架。

2019 年

12 月19 日，《纣临》完结。

2020 年

1 月1 日，开始连载《盖世双谐》。

3 月1 日，《盖世双谐》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