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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卡塞尔文献展为例
2023-02-21胡丹玲吉林艺术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胡丹玲 (吉林艺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阿尔诺德·博德(Arnold Bode)于1955年发起的“卡塞尔文献展”(Kassel Documenta)至今已有68年的历史,阿尔诺德·博德陪伴“文献展”走过了四届,共同度过了二十二载的时光,见证了“文献展”从创立之初的步履维艰到之后逐渐形成体系、建立规范并响彻国际的过程。“卡塞尔文献展”将卡塞尔城从一座被战争摧毁的废墟打造成了唯一受到全世界公认的、具有如此“规定性”的文化活动城市,改变了卡塞尔整座城市的面貌,也改变了人们对于艺术的看法。
一、根深蒂结
卡塞尔(Kassel)—德国中部一座人口约为二十万的小城,自古以来便拥有“艺术名城”的美誉,即使王朝更迭,历史变幻,历经的几届君主们都酷爱艺术,他们广修宫殿园林,搜求名雕名画,为卡塞尔奠定了丰厚的艺术底蕴。
即使如作家马蒂亚斯所说:“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充其量只是高速公路上的一个坐标。”但它在西方当代艺术史上,却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
图1 被摧毁的卡塞尔城
1933年,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在德意志第三共和国上台,并建立了极权统治的法西斯体制。希特勒也是一位酷爱艺术的人,但他却极大阻碍了艺术的发展,他把他所认为反映极权统治下真实社会现状的,以及那些为冲破统治作出反抗的现代艺术作品,称为“腐败堕落”的艺术,且将其封禁乃至焚为灰烬。艺术成为集权统治的宣传工具,成为被统治者摆布的傀儡,极大地限制了艺术家的创造性和想象力。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卡塞尔作为德国飞机与坦克的制造中心,饱受空袭轰炸,最终成为一片废墟。但战争带不走的,是她千百年来积累的文化底蕴,以及艺术刻在人们脑海里深浅不一的印记。
图2 “文献展之父”阿尔诺德·博德
图3 曹明浩&陈建军《水系避难所 #3》 2022 摄影:Haupt & Binder
二、百业待兴
二战结束后,残败不堪的卡塞尔亟待振兴,现代艺术的记忆亟待唤醒,身兼教授、建筑师、设计师与画家数职的阿尔诺德·博德(Arnold Bode)与艺术史家维尔纳·哈夫特曼(Werner Haftmann)希望可以举办一场国际大展,通过此次展览抚平战争给这座小城带来的灾难,以抵抗战争带来的消沉。“四周是一片废墟。我们寻找某种可以克服和战胜那被摧毁状态的东西。”面对战争的摧毁,他提出“恢复被纳粹毁掉的现代艺术,恢复卡塞尔原有的艺术面貌”的政治主张。他们把过去五十年的艺术作品收集并且陈列出来,以回顾及改造的形式呈现20世纪这段时间艺术历史的进程,展览“1945年后的艺术”(Art After 1945),对野兽派及未来主义等大师作品进行回顾,以唤起人们对那些并不久远的各种现代主义艺术风格的回忆,把被纳粹捣毁的德国艺术拉回正轨,重新赶上时代潮流,实现小城的现代化建设。
如作家罗伯·伯恩斯(Robert Burns)所说:随着冷战初期意识形态立场的凝固化,这一时期的自由民主理念为了发挥影响而不得不发出更多的声音。而阿尔诺德·博德正是当时的时代最强音的演奏者。
三、初露锋芒
1955年7月15日,在德国中部的这座小城上,名为“文献展”的项目举行了首届开幕仪式。阿尔诺德·博德以“德国国家花园展”(The German National Garden Show)的名义开启了首届展览。这是纳粹政府倒台十年后,现代艺术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一天,人们迫切地想要一睹此前被封禁的艺术品,纷纷前往卡塞尔参观,人数一度超过13万,首届展览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此后,“文献展”与这个小城的名字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使得卡塞尔成为当代艺术的朝圣之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潮五年一次汇聚于这座小城,艺术作品在此刻不仅展示在主要展场,如弗里德利希阿鲁门博物馆(Museum Fridericianum,建于1779年,是欧洲最古老的公共博物馆之一,二战期间被炸成废墟)、文化火车站(Kulturbahnhof)、文献展厅(Documenta-Halle)、桔园宫(Orangerie)、宾丁啤酒厂(Binding-Brauerei),也散落于街道上、展场旁、公共场所以及大大小小的门店里。为期一百天的展览结束后,城市再次回归宁静,继续为下一次五年盛世积蓄“喧闹”。
“文献Documenta”,在拉丁系词汇中具有“记载”“记录”“总结”“展呈”或“见证”的意思,“文献展”并非是展陈历史文献资料,它展览的是对历史进行回顾与解读的艺术原作,也通过艺术品记录着社会的更迭。
“卡塞尔文献展”(Kassel Documenta)(以下简称“文献展”)通过记录过去五年的当代艺术发展历程,以此来梳理人类历史、反映时代,阿尔诺德·博德希望能“去揭示各种形态的当代艺术的根源”,并且发展出一套当代艺术谱系,实现艺术与社会的对话,表现社会矛盾,以期引发人们对当今社会诸多问题的思考。
正是因为有如此强的思想启发意义和学术价值,卡塞尔也得以建立自己在当代艺术众多展览中的权威地位,与威尼斯双年展(意大利文:La Biennale di Venezia,始于1895年)、巴西圣保罗双年展(The Bienal Internacional de Sao Paulo,始于1951年)并称为世界三大艺术展,且被称为“艺术界的奥斯卡”。
四、风起云涌
作为德国战后文化复兴的重要举措,“卡塞尔文献展”一开始就是一个反省法西斯极权统治的自由艺术展,具有很强的前沿性和当代性。
首届“文献展”以展示二战前后的欧洲艺术为核心。展出包括立体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野兽主义、未来主义、新现实主义以及20世纪前半叶的抽象绘画等,参展的都是毋庸置疑的大师们:毕加索、马蒂斯、康定斯基、克利、贝克曼、夏加尔、阿尔普、波洛克、米罗、摩尔、科科希卡、莫兰迪、莫迪利阿尼等。这次展览得以让1905年到20世纪50年代的艺术重见天日,为被纳粹德国称为“颓废艺术”的现代艺术正了名,也奠定了“文献展”的学术权威。
第二届“文献展”继续走国际路线,展出了1945—1959年的抽象艺术、绘画、雕塑和设计作品,且开启了现代艺术品和艺术市场的运作机制。
第三届“文献展”成为现代艺术的转折点,青年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带着他的“社会雕塑”出现在展场,把架上绘画推向了没落的深渊,开启了后现代艺术时代的大门。
第四届“文献展”继续由阿尔诺德·博德担任总策划人,但开始执行策展人制度,策展人由工作委员会指任。“少即是多”的极简主义、以大地为画布的大地艺术、广为流传的波普艺术、包揽一切的包捆艺术等,这些新的艺术思潮成了时代先锋,成为艺术界炙手可热的新宠儿。
以阿尔诺德·博德担任总策划人的前四届文献展,几乎每一届都会开创一个新的制度,在新的展览时代,引发新的令人震撼的艺术作品、艺术流派、艺术家,产生新的艺术思潮。
五、日新月异
为了持续保障展览的品质,从阿尔诺德·博德之后的第五届“文献展”开始创设国际评审团制度,选出每届展览的总策划人。通过层层机制突出重围的总策划人一旦被选出,就对此届展览具有绝对的权利,且享有绝对的自由。他可以全权选择展品以及展陈的方式,政府、媒体也无权干涉。从第五届开始的“文献展”变得更加系统化,更加关注人、社会和时代的问题,倡导自由解放以及独立思考的能力,拒绝任何一种强制性的意识形态的绑架。
第五届“文献展”以“对现实的质问”为基调,强调艺术已由纯粹的私人感受转化为反映强权政治、种族主义、恐怖主义等社会问题的公共文化形式。
第六届“文献展”的常客博伊斯与瓦尔特·马里亚(Walter de Maria)继续创造五花八门的展示方式,在怨声载道的一片混乱中强制性地改变了大众观看艺术的方式。文献展上的“荒唐”艺术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续写着艺术史,似乎连博德也难以预测它的方向,这个诞生于他之手的展览让他越发感到茫然无措。博德的生命也于这一年走到尽头,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停下来等候片刻,时代掀起的巨浪就迅速裹挟着每一个人向前奔涌。博德也没有免除被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抛弃的命运,只留下那朵浅浅的浪花冲刷上岸的痕迹,在阳光的照耀下,静静躺在历史的沙砾里缓缓发热。
博德之后,卡塞尔又经历了8届,今年的“卡塞尔文献展”已经迎来它的第十五次盛世,在万众瞩目下于2022年6月开幕。最新展览的主题为“lumbung”(印尼语),意为“米仓”。本届展览中共有五名中国大陆艺术家参与:撒古流·巴瓦瓦隆、张恩满、曹明浩、陈建军和广州在地空间的“菠萝核”(BOLOHO)。新的“文献展”一如既往地记录着当下艺术的现状,反映着现实,延续着博德的精神、时代的精神。
“卡塞尔文献展”在阿尔诺德·博德的带领下,俨然成为先锋艺术的实验场,全方位展现、记录了艺术世界的种种,包括艺术家、艺术作品、艺术市场、艺术管理、艺术批评等,成为国际文化界的关注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