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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羌医药文化对民众日常生活的影响研究

2023-02-20罗夏梓平

铜陵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北川羌族康养

罗夏梓平,赵 欣

(四川旅游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0)

在历史的发展中, 羌医药文化在羌族与其他各民族杂居的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医药价值观, 并成为中华民族医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学界就羌医药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提出了相应的对策;[1]探讨了羌医药制剂标准化建设与可持续发展的策略;[2]同时, 从理疗的视角探究了羌医特色羊皮裹疗法配合羌药使用的经验[3]和羌医手法及推拿法;[4]此外,学界还梳理了“释比文化”与“羌医药”共生共长的历史脉络,[5]并指出其言传的特点。[6]综合来看,学界对羌医药文化的研究取得了较为丰富的成果, 但就研究对象来看, 缺少地方民众与羌医药文化的关系研究。 因此,搜集、整理民众对羌医药文化的认识,讨论羌医药文化的内部规律与民间社会之间的联系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基于此, 本文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 结合田野调查资料, 探讨羌医药文化对地方民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影响, 以进一步思考羌医药文化在当代社会的实践路径。

一、羌医药文化的历史发展

羌医药文化历史悠久。据调查,羌医药文化的历史发展大致分为萌芽、形成、发展、衰微、振兴五个阶段①。 具体如下:

第一,羌医药文化的萌芽。羌族与中华文明密切相关。 据史料记载:“炎帝”神农氏乃羌族的祖先。 另据《史记》记载:“教民种五谷,尝百草,始有食物与医药之术。 ”可见,神农带领羌族先民在与自然的交往中认识到了某些动植物和矿物等对身体的作用,并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有目的的对此类物质加以利用,久而久之便积累了解除病痛的医药知识,[7]这个阶段可视为羌医药的萌芽时期。

第二, 羌医药文化的形成与羌族释比文化密切相关。 据《蜀王本纪》载:“蜀之先登王者,蚕丛氏”。蚕丛长子雅鲁乃大许(释比),精通巫医之术。 巫的职能以祝祷、占卜为主,亦用药物为人治病。 历史上,羌族先民奉敬万物有灵,对许多自然现象不理解,使得人们生病皆以为是神鬼作祟, 故尔巫医不分。 因此,尔玛优氏布姆(羌医)可称之为释比。

在古羌部落鼎盛时期,羌民大多聚居一隅。随着部落迁移,古羌部落散居各处。 在羌族部落中,释比相互传授补遗,采用相通的医药知识。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羌族传承丰富“尔玛思柏”(羌药)知识,积累实用性强的疗法,博众家所长,最终形成了独特的羌族医药文化。

第三,羌医药文化的发展。 从古至今,羌医药的发展并非停滞于人与自然的关系, 而是在社会语境的发展中,考虑了人们的现实需求问题,从而不断衍生出新的羌医药知识。

首先, 是对药物用于疾病治疗的重视。 秦汉时期,羌族民众已采用鹿胎、羚羊角、鸡胆、麝香等来治疗人们的疾病。 如《后汉书·西南夷传》载:“有羚羊可以疗毒。 又有食药鹿,鹿麂有胎者,其肠中粪亦疗毒疾。[8]加之,羌医药起源较早,使得后世诸“本草”类典籍与羌族医药密不可分, 进而汇集成药材巨著《神农本草经》。

其次,表现为不同学科的出现和分科治疗。羌族聚居区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居住环境的特性造成区域内羌族民众常见病的特性,羌族民众多发肠胃病、骨伤病、妇科疾病、头痛、儿科疾病、精神疾病等。 因此,基于自然环境与人类的关系,羌医药逐渐拓展出骨科、妇科、儿科等学科,并形成针刺、拔火罐、熏蒸等原生态疗法。

第四,羌医药文化的衰微。 古代社会,羌族没有统一的草药称谓,加之羌族是一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在不断的战争和民族迁移的背景下,使得很多羌医药文化内容失传。 即使民间羌医竭力传承羌医药,也只能以经验医学的形式,以家传或师承方式,通过言传等方法进行。[7]这是羌医药文化衰微的根源, 也造成了羌医药文化统一理论体系的缺失。 而今,现代化的发展使得传统羌医药失去了原有的生存语境, 使得其传统机制面临更大的挑战。

第五,羌医药文化的振兴。 “5.12”汶川大地震后,地方政府提高对羌医药文化的重视,并加大资金投入,以推进羌医药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工作。 由此,羌医药发展迎来新的发展契机。

二、羌医药文化的理念

羌医药文化是中国少数民族医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具有独特的地域文化性和医疗预防的文化理念。

第一,羌医药文化的地域性。羌医普遍认为“大自然的基本物质是石、水、火、风”、“人体是由石、水、火、气、血以及精微物质所构成”,“ 人有六脏五腑”“风、气、水、火、雨、石为六大病因”。[9]然而,羌族在征战迁移过程中分散各地形成了不同的医药价值观,其地域差别导致医药文化的多样性。 在四川省内, 北川区别于其他羌族聚居区的羌医药文化,具有独特的理念。据史籍记载,北川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之一,治水英雄大禹的降生之地。据《吕氏春秋·古乐》记载:“禹立,勤劳天下,日夜不懈,通大川,决壅塞,凿龙门,降通漻水以导河,疏三江五湖,注之东海,以利黔首。 ”治水过程中,禹采用了“高处就凿通,低处就疏导”的治水思想,改“堵”为“疏”,最终成功化解水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文化地域性思想浸润着羌医药文化。 作为大禹故里的北川, 其羌医药文化与大禹治水文化一脉相承, 疏通疏导理念成为北川地区羌医药文化的核心理念。[12]医药文化的医疗预防理念。 羌族民歌:“羌人敬神,鸡愿羊愿,请来释比,清扫棚圈,洗去污秽,洗去污秽,人畜清净,神来享受,鬼怪远去”。 由此说明,羌族先民在很久之前就有注重环境卫生和朴素防疫的行为。[10]同时,在中周论的指导下,羌族医疗的中心思想是未病先防、 既病防变和病后防复,做法的关键是中神有意识、有信念,强化有形周身,修养周天潜能。 如《素问·上古天真论》中指出:“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精神内守,病安从来?”[11]此外,羌族养生保健也充分意识到“防大于治”,在疾病发生之前,使用有益手段来减少疾病发生和养生健体。[12]

三、羌医药文化对北川民众日常生活的影响

羌医药文化属于民间知识体现,表现出与之地方羌族民众日常生活的密切联系。 由此,羌医药文化在民间社会具有“活态性”,并在羌族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呈现出物质文化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两种形态。

(一)羌医药文化对北川民众物质文化生活的影响

文化作为“整体生活方式”的“存在”,[13]对行动和行动者有着强大的影响。[14]布迪厄提出了“惯习”的概念,旨在说明人们的行为习惯是“一个开放的性情倾向系统,不断地随着经验而变,从而在这些经验的影响下不断的强化,或调整自己的结构,以使之稳定而持久,但不是永远不变的”[15]可见,文化是被人们构建出来, 并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形成一种固定的生活模式而发生作用。由此,羌医药作为羌族文化的一类, 对羌族民众的日常生活方式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从北川羌医药文化与地方民众的关系来看,主要分为救治和康养两类。

首先, 羌医药的救治法对北川民众的日常生活影响最大。 戴望云学者在研究 “疾痛叙事” 时提出“日常生活中的民众是建构和践行医疗民俗的主体”,并总结出“疾病同时也是由社会文化建构的,对疾病及其治疗的解释不能脱离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的论点。[16]由此,羌医药文化构造了北川民众的疾病及治疗观。其中,家庭疗养模式下的救护最为突出, 主要针对民众日常生活中的轻微病痛和突发急救。 经过访谈2○和文献查阅③,共总结出北川民众常采用的民间疗法(见表1):

表1 北川民众日常家庭中常采用的民间疗法

上述9 种常见的民间疗法是北川民众或民间医者根据民众日常的病痛情况进行的羌族特色疗法。古时,由于北川县(今北川羌族自治县)峰峦起伏且沟壑纵横,交通不便,羌族民众多采用普适性的家庭疗法治疗常见病痛或者寻求最近的民间医者的帮助。 如今,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和交通条件改善,就医条件大大改善。 但历史沿袭下来的实用民间疗法仍然被广泛采用,甚至在大部分羌族民众的观念里,这些民间疗法比西医疗法更有效。由此可见,这些民间疗法早已在羌族民间社会建构起了相对稳定的治疗体系。

其次,“气、血、经络通畅,百病不生的疏通理论”的保健理念是北川民众康养的主要思想。一方面,在“防大于治”的思想指导下,北川民众注重日常生活中的预防,尤其关注居住的周围环境。 据调查,北川人死后, 当地民众会用北川当地药材柏树枝和木香树叶外熏或者挥洒石灰进行消毒, 以保持环境的干净⑤。 此外,北川民居“羌碉”,其上层堆放粮食,中层住人,下层圈养牲畜,并且羌民勤打扫粪圈,保持干净,注重预防。 另一方面,北川民众注重日常的养生保健,主要体现在食疗和使用康养产品方面。食疗方面,北川民众的食疗包含药膳、药酒和茶饮三类。 第一,羌族药材资源丰富,且许多药材具有养生保健功效,如布勒苀唔(冬虫夏草)、寺格日或孜巴木(羌活鱼)、日度日阿格(岩鹿茸)等。 而羌族在长期的医药实践中总结动植物的功效和特点, 以既有的知识积累和理论指导, 将动植物按照不同的配比配制成不同功效的药膳。 在日常调理中,多采用炖、蒸等烹调方法来最大限度保存药材的药效和营养。 据调查资料显示,北川民众常食用的药膳天麻煲、黄芪当归乌鸡汤、 清心莲子百合汤等日常饮食都传承了羌医药文化“药食同源”的理念。 第二,羌酒文化深远。 北川民众常将本地特色药材羌活鱼泡制成酒饮用。 羌活鱼为小鲵科动物山溪鲵的全体, 具有行气止痛的作用,主治肝胃气痛,跌打损伤等病症。 另外,北川民众还常饮用羌族特有的咂酒, 该酒半发酵, 口感微甜,具有发散风寒,活血化瘀的保健功能。 第三,北川民众有着饮茶养生的习惯, 尤以擂鼓镇的羌茶文化浓厚。北川民众常饮的保健茶为苦荞茶,其所含芦丁可软化血管, 具有降血脂、 降血糖、 降血压等功效。 此外, 北川的大街小巷都有羌医药特色康养产品的经营,常见的有羌医药浴足粉、香囊、腰带、药枕、面膜等产品。 其中,药枕分为颈枕、靠枕和保健枕三类,根据民众的不同需求配比不同的羌医药材。

综合来看, 羌医药文化从医疗救治和康养两个方面对北川民众物质文化生活的各方面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从而构建了民众对于羌医药文化的自觉,并促成羌医药文化的生活化趋势。

(二)羌医药文化对北川民众精神文化生活的影响

纵览羌医药文化的历史, 羌医药文化和羌族释比文化始终以“命运共同体”的形式存在。 因此,探讨羌医药文化对北川民众精神文化生活的影响,则是探究释比文化对北川民众精神生活的建构, 主要表现为以下两方面。

其一,释比的“精神疗法”。 “释比”是羌族祭司的统称,具有重要的“精神领袖”地位,并在羌族社会中以巫术沟通人、神、鬼,且熟知本民族历史和文化、通晓多种知识及技能者。[17]但“主持祭祀、主持或参与各种日常庆典和仪式、驱邪消灾、治病救人”等这些活动都不是释比个人的事,而是羌族民众世代沿袭下来的精神生活的主要内容。[18]释比文化作为羌族社会精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是羌族民众必需的精神滋养,也体现出了羌族民众的心理特征。

实际上,巫、术、医一体的羌族释比,以“精神疗法”建构羌族社会精神生活的重要表征。 据记载,释比的很多法术在本质上为一种心理疗法,“病不服药,以祷为事”,对患者进行安慰、精神支持疗法,通过心理暗示的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接触患者的精神负担,对减少疾病发生、减轻病情具有一定意义。[6]此外,“精神疗法”在长期积极的心理暗示中也在塑造着羌族民众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坚韧的民族性格。 据笔者调查,“化鱼骨水” 这一用于治疗食道异物梗阻的具体精神疗法至今仍在北川少数地区沿用。 该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羌医释比对地方民众精神生活的调节作用。

其二,独特的民间信仰。 北川属于多民族集聚区,长久以来在多元文化的交往中,形成了具有浓厚地方特色的民间信仰活动。 首先,表现为对羌医药始祖“神农”的崇拜。学界从叙事的角度讨论了民间诸多对药王、神医的崇拜活动,[19]而在北川地区则表现为民众对神农和释比的崇拜。 同时,北川有“医药出于黄炎”之说,这直接影响了羌族的“宗神”设立。其次,表现为对自然的崇拜。虽然以白草羌为主体的北川汉化程度较深,但万物有灵、敬畏自然的崇拜仍然在羌族民众心里根深蒂固。这也反映了“取自自然” 的羌药文化与羌族民众信仰间的文化建构。其中,最具特色的白石崇拜延续至今。羌族神话故事《木姐珠》中讲到了白石在凡间具有驱邪治病神奇的作用。[20]于是,带着羌医药文化色彩的白石崇拜,在释比主持祭祀、参加节庆和治病救人的活动中屡屡出现,并在羌族社会中建构了以“仪式”为主的话语体系。 如,在建房子和碉楼时,举行“白石神台”的安放仪式;在正月十五、五月初五等羌民的重要节日,举行大型白石神祭祀活动。[21]此外,羌医药文化与释比文化交互作用。现北川中羌医院采用的“煨白石外治法”就是典型例子。该技法将羌民崇拜圣物白石与羌医药联合运用, 以白石为介质,加热白石熨推患处,达到温经活血、散瘀通络之效。

四、羌医药文化的当代启示

“文化再生产”理论认为文化是动态的、不断发展变化的,是一个处于不断再生产中的过程,并指出文化是人的产物,民众是文化的主体。[14]因此,羌医药文化的保护与传承离不开民众的力量。 基于此,羌医药文化的实践路径应围绕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与当代社会的互动关系进行思考, 从而探索羌医药文化保护与传承的可持续发展之路。

首先,坚持以文化自信为要旨。尽管民众保护和传承羌医药文化的路径不胜枚举, 但其首旨都是坚持文化自信。 因此,首先,北川民众应当增强对羌医药文化发展历史和理念的了解, 在日常生活中感知其影响力和重要性,从而增强对其的文化认同,建立文化自信。 其次,建立“释比”的保护和传承机制是推广羌医药文化的必要途径。 祁庆富学者强调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重点是传承人”,[22]而羌医药文化的传承人是释比。 加之羌族没有文字且相关文献资料有限,羌医药文化的传承多以口授的形式进行。为此,应当构建“释比”文化的师徒传承机制。

其次,因地制宜发展康养旅游。在文化生态的视角下,保护传承羌医药文化需深深扎根于羌族地区。因此,结合羌医药文化“口口相传”的传承方式,笔者认为实现羌医药文化活态保护的方式是在北川地区发展康养旅游, 即因地制宜充分发掘北川当地的旅游资源和羌医药资源, 将两者有机结合发展独具特色的羌医药康养旅游。而发展羌医药康养旅游,实际上是文化资源再生产的过程。根据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文化资本分为三种形态:(1)身体化形态;(2)客观(物化)形态;(3)制度形态。[23]结合羌医药文化的特性, 发展康养旅游首先要加强羌语和医药知识、康养理论的学科教育,学习传承羌医药技艺,即形成身体化的文化资本; 其次要建立相关网站和公众号以及印刷相关资料,“双管齐下” 进行推广,并且根据民众的需求生产附属产品如羌药腰带、羌医药面膜等,从而形成文化产品形式的“物化”文化资本;最后,通过培养和认定具有专业资质的羌医药传承人, 建设具有社会影响力的羌医药馆 (院),开发以羌医药康养文化为主题且具有文化载体的旅游景区。此外,发展羌医药康养旅游还应合理运用大禹故里的文化标签,结合羌医药文化康养的特点,适应后疫情时代的旅游特点, 大力发展线上 “云旅游”。在接待游客和售卖相关康养产品的过程中, 使游客产生潜移默化的认同, 从而实现对其的活态保护和传承。

最后,推动实现羌药标准化发展。 据调查,羌医无自己标准,无责任归属。 如安昌某案例,当地某老年病人到当地某药店治疗, 该药店在药方里用黄芪30 克治疗高血压。 但标准剂量是10 到15 克,于是家属认为用药量大引发脑淤血致使老人死亡。然而,具体原因错综复杂。因此,羌族药方的无标准化问题亟需解决, 并且实现标准化制药用药是必要的传承路径。 但要从根本上解决羌药制剂标准化的缺失问题,则必须彻底解决“传统”与“现代化”、“个别性”与“普适性”的矛盾问题,必须站在法治学和医药学的角度上,确立羌医药用药制药标准的法治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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