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

郭 静

非虚构

流过血的土地上，我们

集体沉默。你看

山崖上，风声正紧

杜鹃花开了，山茶花开了

梅花像凝结的血滴

攒在一起，等待瞬间炸裂

你听，流水的呜咽之声

和尘世的喧嚣格格不入

断头的谷穗，挺立的白骨

不死的灵魂

还在庇佑着一方生灵

我们集体沉默，你会觉得

风雨中的弹孔，泥泞的脚印

像一个时光的过滤器

下面是浮萍或鸡毛

上面是闪耀的大海和星辰

一 天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天——

蓝天，白云，鸟鸣，水洗一般

微风轻拂，河水波澜不惊

一天的平静，得以延续

那些随处生长的草

只要依附于泥土，便得善终

一茬不是另一茬的替代

一个人走在山道上，这样多好

走走停停，丝毫不觉得

是对时光的耗费

你看，隔年的石头尚在原地

它经历过遗弃或风吹雨淋

依然还是老样子，沉默，沧桑

像一个人，学会了乐天知命

山顶上那棵高大的柳树

被雷劈黑了一半，另一半还在

擎着绿焰。离秋天不远

叶子们正在奔赴一场晚宴

这样的一天，适合遐想，做梦

深呼吸，适合打开一把

生锈在岁月深处的锁

登上山顶，你会看见

一列火车正从萧关驶过

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

像是生活的某一种隐喻

白杨林

白杨林里

夹杂着几棵桦树、樟子松

也许还有其他的树

这没有什么稀奇

它们的叶子，泛着光泽

跃跃欲飞

隐忍的根，顺从了时间的指令

它们在阳光下静默

在风雨中呼啸

你根本分不清

哪一种树有门户之见

哪一种树拒绝鸟鸣

我最先看到的

是一棵举着鸟巢的树

是一棵被雷电劈开的树

是一棵枯寂后，仍立在原地的树

它们都在为大地树碑立传

云 雀

高天上的云雀

我几乎看不见它。我只看见

丝丝缕缕的白云

在蓝色的大海之上，制造浪漫

我看见天空深处

一座殿宇，被阳光重新清洗

数不清的云雀，携着

人间小小的清欢

将压在喉咙的箭，射向苍穹

锋利的嗓音，落在

这片被遗忘的林子里

林子不大，杨树、桦树和酸枣树

张开颤抖的叶子

收集云雀的影子或泪水

呐 喊

白纸在呐喊。它的呐喊

深不见底

一滴墨掉下去

从白纸细微的褶皱里

跑出脱缰的黑马，马蹄下

风在鼓涨

一只蹲在山岩上的鹰

永远不会是一只鹰

草木喧哗，被夜色规避

在蒙眬中透出生命的神迹

一条流出边界的河

又折返而回

依然保持最初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