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轻拽衣襟

李王强

点燃熄灭的光

不易苍老的天空，湛蓝又深邃

被一行秋风吹起的雁阵揉皱

每次仰望，都会在恍惚的眩晕里

带着落日长亭古典的泪水

你是落入人间的星辰

已藏起内心的惊雷与亿万年的闪烁

我承认自己，轻过落叶或尘埃

无法将你托举回浩渺无极的河汉

但会用尽三生相思的熊熊烈焰

将你熄灭的光，重新点燃

堵住这疼

穿过一扇虚掩或虚构的门

在墙面一孔光斑前

我停了下来

久久凝视，恍如记忆的旋涡

涌出无数重叠交错的旧时光影

白桦林里，纷纷落叶覆盖了

孤独的脚印，残霞染红

远山，单车驮着寂寞的落日

凌晨的街道，沾满酒痕的歌声

低吟成一支悲伤的洞箫

还有，被镜子越磨越旧的你的容颜

在月台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间

你转身之后再也没有

回眸……

我紧捂胸口，在华发渐生的中年

要堵住这疼，堵住这

被记忆越掏越深的孔洞

就要用尽我因痴爱而生的恨

以及自十八岁就开始流淌的泪水

不像庆典，更像祭奠

骨骼穿起肉身

肉身穿起衣裳

衣裳穿起宽阔的风霜

流云散尽的穹窿

已高不可测……

没有因眷恋而生的踟蹰

他疾走，近乎疯狂

宛如一阵轻浮的旋风

带着叛逆的歌声

和匪气十足的哨音

他把自己走得太远

丢掉了张扬的年华

甚至安稳的人间

来路如雾，去向成谜

他竟嘤嘤啜啜起来

狠命地揉搓双手

用涌出的一汪汪清泪

洗涤指缝间月光的暗伤

星辰依旧高远而神秘

宛如天空的漏洞

抑或补丁，也宛如

千万盏悬空的银质酒杯

但此刻，不像在庆典

更像在祭奠

粘紧乡愁

猫腰，缓行。在暮色的黑袍里

我小心翼翼，用左手护紧灯盏

从屋檐口跃下来的风，摇晃火焰

跳跃闪烁，欲倒未倒，火焰又摇晃

我庞大的身影，移动成一片飘忽的伤

擎起灯盏，照亮庭院中的粮仓

麦粒藏着四季，也藏着星辰

汗滴一样抱在一起，逸散出无尽的芬芳

只要麦种醒着，再苦的日子

都会开出——绚丽多姿的花

雁阵惊寒，田野空旷，稻草人的裤角

被秋露打湿。镰刀从磨石里借走锋利

却把锋利还给了秋日的玉米秸

一颗刚下的蛋，在牛槽滚动

带着母鸡的温热，反刍的老黄牛就用

柔软的舌头轻轻推在了一旁，小心护住

善良的心脏，就是一座慈悲的庙宇

犬吠声隐隐约约，飘散成远天远地的

清霜。水井还在，碌碡还在，拐杖还在

年迈的祖母，连同她村口寒来暑往的守望

早已融入那遥远如梦的星光

这袅袅炊烟喂养的村庄，邮票一样

粘紧乡愁，让我将无边的眷恋与思念

寄往，落花的来世和明月的前生

有风轻拽衣襟

午后。大雪初霁，天地重修了

纯洁之身，返归于久违的

童话，和梦境……

无边晴朗托起眩目的白光

托起我孑然一身，独立

这旷野之上，有风

轻拽衣襟，仿佛你就在身后

可隔着二十年的烟尘

你的眸子，始终是我无法

泅渡的沧海。我掌心的江河

也重不过你眉间的痣

掏出一粒细沙，它曾以

一座山峦的方式

矗立，却被蚀骨的思念

反复磨损。掏出并蒂的窗花

它寄寓的热烈缠绵

早已陈旧破碎，徒留

那无尽的斑驳的虚妄

还想折一挂泪做的冰柱

当拐。为爱留下一个

跋涉天涯的影子

可这时光透亮的水晶

能不能陪我，陪我

撑出——爱的温暖如春

还有，天高地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