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故人归
2023-02-19冬文君
冬文君
一入冬月,窗前的蟹爪兰就开了。一嘟噜一嘟噜结着火红的穗子,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家中本有三盆蟹爪兰,壮硕的那两盆已有七八年光景了,还是母亲在时养的。这兰花之类不喜阴湿,有一夏日多浇了些水,一盆没几日便湿答答地萎谢下去了。只有花儿的习性与养花之人性情得宜,才能如窈窕淑女宜室宜家。若要说起来,闲散之人莫养喜湿之花,养些君子兰、蝴蝶兰、千年木、芦荟之类见干见湿的植物,得空时摆弄摆弄,疏懒时便让它自顾自地晒晒太阳,闲暇时自会青翠,得意时自会开放,世间万物各自有序,道法自然,如此两厢情愿,各生欢喜。
另一盆也是蟹爪兰,前年盛开时节买来,约莫也是在这冷冬。就这么养了两年,不吵也不闹,没承想那日浇水之时,一下子惊喜起来,黄米粒大小的骨朵儿稳稳当当地站在枝尖上,也不知是何时钻出来的,一日日爆成了黄豆,又溜溜地往长里长,不出半个月的工夫,就变成了小拇指那么大,绸子似的瓣儿偶一早伸了个懒腰——就开了!这两个月的工夫,最忌讳的就是勤快起来多浇几次水,本来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然冷不丁的,这美人就香消玉殒了。花儿最解人语,宠辱不惊,纵然不言,也无辜负,这便是养花之人最快活的时候了。世间之事,江海波澜、明月沉浮、悲喜自渡、富贵无常,断无强求之理,得之为幸,失之为命,方可海阔天空任自由。
还有一盆孤零零的,却是年年赴宴。想来母亲缠绵病榻两三年,生平爱极艳丽花,那天深冬西去,鹅毛大雪飞满天。偏这花也是北风越烈开得越盛,我便自认为这是故人相约,花开即相见,花寂即怀念。记得母亲走的那一年,我常在噩梦中惊醒,梦中的她声色俱厉,或叱或咄,我不由得心有怨念,埋怨母亲。直到家中一位姊妹告诉我,阴阳永隔,亡灵想了断生者的思念,所以托梦让我生出怨恨来。我自此心下明了,便也平和了,自此故人再不入梦来。我只有悉心照料她留下的花花草草,有的花娇贵没几日便枯了,有的花艳丽却终年常青。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花开花寂,人亦如花,黄泉命定,死生自有时候。得意时尽兴,失意时尽情,把一天当成一生来过,把一刻当成一天来过,采遍朝朝花露,擢尽暮暮夕霞,纵酒当歌,爱这大好山河。
故人啊故人,我因你來这世上一遭,我必不负你,鲜衣怒马地走上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