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效落差对企业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影响

姜绍静 彭以忱 彭纪生

(1.南京大学商学院； 2.南京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

1 研究背景

作为目标导向的组织，企业需要利用期望水平评估自身的经营状况，并采取相应的搜索行为以应对反馈结果[1]。然而，期望水平不仅是企业评估自身绩效时的参照点，投资者也会依据期望水平判断企业价值，进而做出投资决定。当实际绩效低于期望水平(绩效落差)时，表明企业很可能在倒退发展或者落后于竞争对手[2]，这对投资者来说是一个需要警惕的信号。鉴于此，为了稳定投资者情绪，恢复市场信心，企业也许会进行真实的战略调整以扭转绩效，但由于战略变革的实施难度和风险较大，此时企业也可能退而求其次，采取某些策略性行为影响投资者的判断[3]，比如操纵会计盈余或文本词汇。近年来，随着企业信息环境不确定性的增加，财务报告中的数字信息已经较难满足外部利益相关者的需求，非财务信息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且已有大量研究证实文本信息的披露可以影响资本市场[4]。与操纵数字信息相比，文本信息的操纵往往更难被识别，操纵空间也相对更大。那么，绩效落差企业是否会通过操纵文本来影响投资者的判断？

现有绩效落差的相关研究大多基于企业行为理论，假定落差只会激发企业进行合法积极的组织变革，通过增加创新投入[5]、增减业务单元[6]、增加慈善捐赠[7]等方式解决危机，但鲜有研究考虑绩效落差诱发企业不当行为的可能性。此外，关于企业的期望水平，绝大多数研究都将历史期望和社会期望综合为企业的一个整体期望[1,2,5,7,8]，忽视了不同期望落差可能会对企业信息操纵等不当行为产生怎样的差异化影响。由于历史期望和社会期望各自的潜在基准不同，因而两种期望落差反映的问题也会存在比较大的差异[9]，这种差异很有可能导致不同的期望落差下，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空间不同，进而对企业的操纵行为产生差异化影响。为了填补上述研究空白，本研究拟将文本语调操纵作为企业在绩效落差情况下可能采纳的一种不当行为，并通过区分历史期望和社会期望，探究企业在不同期望落差下，是否会无差别地进行文本信息操纵。

本研究将利用2008～2019年我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的经验数据，通过实证分析，检验绩效落差与企业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关系。具体来说，本研究首先探究了历史期望落差与社会期望落差对企业年报语调操纵的差异化影响；同时，通过检验内部控制缺陷与外部治理水平的调节效应，进一步佐证主效应逻辑的正确性。此外，在进一步分析中，本研究补充检验了企业产权性质、是否收到监管问询函及CEO内部薪酬差距的分组效应。本研究的意义在于：①通过验证历史和社会两种期望落差对企业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不同影响，不仅展示了绩效落差诱发企业不当行为的可能性，同时证实了两种期望落差的区别效应，对现有仅考虑绩效落差引起企业积极变革，以及忽视两种期望差异的文献都作出补充；②已有关注文本语调的文献大多将企业报告文本的总语调作为整体进行研究，未区分其中的真实成分与粉饰性成分[10]，本研究则将企业年报文本中的异常积极语调剥离出来进行分析；③通过考虑企业内部控制缺陷与外部治理水平的调节作用，进一步界定了企业利用财务报告文本操纵应对绩效落差的边界条件，以期提供更为严谨的研究结论。

2 理论分析与文献回顾

绩效落差的相关研究基本围绕企业行为理论展开探讨。企业行为理论认为，作为目标导向的组织，企业会设定一个期望绩效水平，通过对比实际绩效与期望水平，判断危机或失败是否发生[1]。而企业的期望水平一般取决于与其他类似企业绩效(社会期望)以及自身过往绩效(历史期望)的对比，一旦实际绩效低于期望水平，意味着企业可能已经被竞争对手超越，或自身发展趋势下滑[2]，进而使得投资者对企业的评价降低。由此，为了挽救投资者信心，企业会启动问题搜索，寻求各种方法将自身的绩效提高到令自身或投资者满意的水平[3]。关于绩效落差的应对之策，已有相关研究着重关注了其对企业战略行为的影响，例如通过增加创新投入[5]、业务单元增减[6]、慈善捐赠[7]来提升企业的真实绩效，假定绩效落差只会诱发合法的积极的组织变革[3]。然而，战略变革通常具有较高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性[11]。相比之下，企业可能发现通过虚假陈述等不当行为更容易改善投资者对自身的评价[3]，但是却鲜有研究考虑绩效落差诱发企业不当行为的可能性。基于此，本研究将年报语调操纵行为引入绩效反馈研究，考察企业在实际绩效低于期望水平时，是否会采取操纵年报语调的策略影响投资者的判断，扭转绩效落差带来的不利影响。

财务报告是企业向投资者传递企业价值相关信息的主要工具，其中文本信息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传递着财务数字信息外的增量信息[12,13]。但文本语调并非总是真实可信的，它与数字信息一样可以被企业管理或操纵，并且往往比数字信息的操纵更为隐蔽，可操纵的空间也相对更大[14]。由此，当财务数字信息表明企业处于绩效落差时，文本信息的操纵或将成为企业的首选策略。虚假的文本语调操纵行为不仅会损害投资者的利益，增加监管成本，而且一旦被识破，也可能给企业自身带来严重的经济后果，比如股价崩盘[15]，甚至危害整个经济体系。由此，本研究将年报文本语调操纵作为企业在落差情况下可能采纳的一种不当行为，探究绩效落差情境下，面对市场危机，除了实施积极的战略行为以外，企业是否也会通过操纵年报文本语调的方式来应对。

此外，关于企业期望绩效水平的设定，绝大多数相关研究都将历史期望和社会期望综合为企业的整体期望，并为其赋予各自的权重[1,2,5,7,8]。当然也有极少研究考察了历史期望与社会期望的区别效应[9,16]。不过，这些研究同样仅关注了不同期望顺差对企业并购[9]和创新[16]等积极战略行为的不同影响，却忽视了不同期望落差可能会对企业信息操纵等负面行为产生怎样的差异化影响。所以本研究聚焦绩效落差企业的年报文本操纵行为，并通过区分历史期望和社会期望，探究企业在不同期望落差下的操纵行为是否存在差异。由于历史期望和社会期望各自的潜在基准不同，因而两种期望落差反映的问题也会存在比较大的差异[9]，由此预留给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空间不同，进而可能会对企业的操纵行为产生不同的影响，本研究接下来则会对这一推论进行详细地阐释和探究。

3 研究假设

3.1 绩效落差与年报异常积极语调

企业在绩效落差情况下，既存在操纵年报文本语调的动力，也存在操纵的阻力，两种力量共同决定了企业的操纵行为。一方面，绩效落差企业拥有操纵年报文本的动力，这是由企业行为理论决定的。企业行为理论认为，当实际绩效低于期望水平时，企业会启动问题搜索，寻求各种方法弥补绩效落差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3]。从投资者的角度来看，他们可能会对绩效落差企业的未来前景丧失信心，转而投资其他企业。由此，为了挽留投资者，企业必须采取一些策略以改变投资者的评价。其中，通过战略变革提升企业的真实绩效是一种选择，但这具有较高的实施难度和风险[11]，一旦失败，不仅无法提升绩效，还可能给企业带来灭顶之灾。相比之下，通过操纵披露信息改变投资者对企业的评价则是一种更为简单可行的方式[3]。而与数字信息相比，文本信息的操纵往往更难被识别，可操纵的空间也相对更大。由此，当财务数字信息表明企业处于绩效落差时，文本信息的操纵或将成为企业的首选策略。本研究认为，处于绩效落差的企业，有动力通过操纵年报文本信息的积极语调，展示更多关于企业自身发展的正面信息，改善投资者对企业的评价，并且随着绩效落差的增大，这种动力会不断增强。

另一方面，企业进行文本操纵也是存在风险和阻力的，会受到操纵空间大小的限制。操纵的文本信息不能与其他信息产生明显的矛盾和冲突[15]，否则，即使企业将文本语调操纵的十分积极，也很难令投资者信服[17]，甚至可能带来适得其反的结果，比如引起投资者的质疑和反感，最终导致严重的经济危机[15]。可见，上述风险增加了企业进行文本操纵的顾虑，成为企业进行文本操纵的阻力。也就是说，其他信息反映的问题越相关、越明确，企业就越难在不与其产生冲突的情况下掩盖或粉饰这一问题，相应的文本操纵空间越小，操纵的阻力和风险也越大。那么，就研究问题而言，企业年度报告本身聚焦于企业自身经营业绩和发展趋势，因此绩效落差反映的问题与企业自身发展越相关，企业就越难在年报文本中回避这一问题，且任何有关自身发展的操纵信息都可能与之产生矛盾，无法在年报文本中自圆其说，进而引起投资者的怀疑，因而操纵年报文本语调的阻力越大。

历史期望落差和社会期望落差由于各自的潜在基准不同，二者反映的问题也存在比较大的差异。本研究认为，历史期望落差反映的问题与企业自身发展趋势息息相关，是企业年度报告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此时企业如果在年报中捏造更多有关自身发展的正面信息，必然会与年报中同时汇报的历史期望落差产生矛盾，因而文本语调的操纵空间很小；但社会期望落差并不必要在企业年报中体现，企业可以在年报文本中合理回避相对优势的不足，夸大自身经营的成功，这样的操纵信息并不会与年报中的其他内容产生直接的冲突，文本语调的操纵空间更大。

具体来说，历史期望水平依赖于企业自身的历史绩效，历史期望落差通常意味着企业没有实现基于其目前发展阶段本应取得的成果[18]，明确地反映了企业自身发展趋势的问题[19]。而企业年度报告的主旨，就是总结企业自身的经营业绩和发展趋势[12]，企业需要在年报中汇报当年财务业绩与上一年的对比情况。由此，处于历史期望落差的企业，必须在年报中汇报财务绩效的同比下降，并对历史期望落差背后反映的自身发展问题进行总结和反思。如果企图捏造更多关于自身发展的正面信息，必然会与年报中的历史期望落差产生矛盾，招致投资者的怀疑和不满，进而引发危机。据此，针对历史期望落差，企业操纵年报文本语调的空间有限，鉴于文本操纵失效可能带来更为严重的经济后果，此时企业进行文本操纵的阻力可能会超越动力成为主导。并且，随着历史期望落差的增大，操纵年报文本语调的空间会越来越小，难度和阻力也将越来越大，进而导致企业减少对于文本语调的操纵。

社会期望水平依赖于同行业竞争对手的绩效，社会期望落差主要反映了企业相对优势的不足[9]。但是，企业的年度报告中并不必要与竞争对手进行比较，因此，处于社会期望落差的企业完全可以在年度报告中回避相对优势不足的问题，夸大自身经营的成功，年报文本语调的操纵空间充足。换言之，企业并不需要在年报中展示与竞争对手的对比分析，更不需要对相对优势的不足进行粉饰，因而不会造成明显的矛盾和冲突，后续的操纵风险也就不复存在。由此，针对社会期望落差，企业操纵年报文本语调的空间很大，此时进行文本操纵的动力足以超越阻力成为主导。并且，随着社会期望落差的增大，企业进行文本操纵的动力会越来越强，进而导致企业增加对于文本语调的操纵。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历史期望落差越大，年报异常积极语调越低。

假设2社会期望落差越大，年报异常积极语调越高。

3.2 内部控制缺陷与外部治理水平的调节作用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当绩效落差出现时，企业对财务报告文本语调的操纵行为，取决于其信息操纵空间的大小。除了需要在年报文本内自圆其说，还需要尽可能与企业已披露的其他信息保持一致。在年度报告编制之前，企业通常已经通过多种形式披露过诸多信息。已披露信息越详细越真实，投资者掌握的信息越多，企业后续进行信息操纵的空间越小。而内部控制缺陷和外部治理水平都会对企业信息透明度及信息质量的高低产生重要的影响，从而扩大或者缩小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空间，进而调节绩效落差与企业年报文本语调操纵之间的关系。其中，如果企业存在内部控制缺陷，说明其内部控制质量及治理水平较低，这会加大企业信息失真的风险，增加其与投资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性[20]。若企业整体的内部控制制度存在巨大漏洞，无法保障承载会计信息的各种会计资料在严密的组织结构及适当的权责划分机制下形成，则其信息质量及信息透明度都会大大降低[21]。由此，处于绩效落差的企业如果存在内部控制缺陷，其已披露信息中很可能存在许多不完善之处，从而使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空间变大而风险降低，进而削弱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增强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正向影响。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a企业的内部控制缺陷会削弱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

假设3b企业的内部控制缺陷会增强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正向影响。

与内部控制缺陷相反，较高的外部治理水平则可以有效提高企业的信息透明度，降低企业与投资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性。比如，市场化程度代表了相应地区的制度约束程度及市场竞争程度[22]，这些要素可能会影响地区中所有企业的交易契约签订与执行，发挥一定的外部治理效应。由于独立机构投资者、独立董事、外部审计也是企业外部监督的重要参与者，在一定程度上规制管理者的行为，降低代理成本，进而提高信息质量[23]。此外，证券分析师和媒体关注也可以监督和约束企业内部人的行为，同时扮演着信息中介的角色：媒体可以制造和扩散信息，而证券分析师则可以利用专业知识将企业披露的大量复杂信息进行有效转化。倘若将上述所有外部治理要素综合为企业的外部治理水平，那么，处于绩效落差的企业如果外部治理水平较高，其已披露的信息通常会相对详细和完善，从而使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空间变小而风险变大，进而增强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削弱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正向影响。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a企业的外部治理水平会增强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

假设4b企业的外部治理水平会削弱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正向影响。

4 研究设计

4.1 样本选取及数据来源

本研究选取的样本为2008～2019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的经验数据，并遵循以下标准对数据进行了筛选处理：①删除金融类公司；②删除主要变量取值存在缺失的样本；③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 的Winsorize处理。最终的企业年份观测值为26 778。研究所需的数据主要来自Wind数据库、CSMRA数据库，年报语调数据来源于CRNDS数据库，并使用Stata 16.0软件进行数据分析。

4.2 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年报异常积极语调(ABTO)。本研究依据王华杰等[24]采用台湾大学《中文情感极性词典》中的积极属性词语集(“积极”“进步”“高效”等)、消极属性词语集(“低迷”“黯淡”“不利”等)分别作为积极、消极情绪词语列表，并参考HUANG等[13]计算年报积极语调，即[(积极词数量-消极词数量)/(积极词数量+消极词数量)]×100%。然后，参考HUANG等[13]、王华杰等[24]，利用模型(1)的残差项衡量年报异常积极语调：

TONEt=β0+β1EAt+β2REt+β3Sizet+

β4BTMt+β5SREt+β6SROAt+β7AGEt+

β8LOSSt+β9DEAt+Industry+ε，

(1)

式中，EAt为当期业绩，即t期净利润与t-1期总资产比值；REt为当年12个月持有到期收益率；Sizet为年末总市值的自然对数；BTMt为当期账面市值比；SREt为当年股票月度收益率的标准差；SROAt为过去5年业绩的标准差；AGEt为公司上市年份的自然对数；LOSSt为虚拟变量，若当年亏损则为1，否则为零；DEAt为t期净利润减t-1期净利润除以t-1期总资产；β0表示常数项；β1～β9表示系数；Industry表示行业哑变量；ε表示误差项。

(2)解释变量历史期望落差(UP1)和社会期望落差(UP2)。参照王垒等[8]的研究，本研究选取资产回报率(ROA)衡量绩效，以企业在t-1期的绩效作为历史期望，以企业所在行业中其他企业的平均绩效作为社会期望。当实际绩效低于期望绩效时取二者之差的绝对值，否则取0。

(3)调节变量内部控制缺陷(IN)与外部治理水平(EX)。内部控制缺陷参照顾奋玲等[25]的研究，当企业存在内部控制缺陷时取1，否则取0；外部治理水平参考何瑛等[23]，综合以下6个方面：①市场化程度。根据王小鲁等[26]的研究，市场化指数高于各年各行业中位数取1，否则取0。②分析师关注度。高于各年各行业中位数取1，否则取0。③审计师事务所类型。企业被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取1，否则取0。④独立机构投资者持股。证券投资基金、社保基金和QFII持股比例高于各年各行业中位数取1，否则取0。⑤独立董事比例。高于各年各行业中位数取1，否则取0。⑥媒体关注度。将题目提及焦点企业的报刊与网络新闻数量加总，高于各年各行业中位数取1，否则取0。将上述6个虚拟变量进行加总，求得企业的外部治理水平。

各变量的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4.3 模型构建

首先，为研究绩效落差对企业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影响，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ABTOi,t=α1+β1UPi,t+ρ1Controli,t+λi+τt+ε1i,t，

(2)

式中，UPi,t为解释变量；Controli,t为控制变量；i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同时，为了控制企业层面不随时间变化的因素影响和宏观经济的冲击，加入企业层面的固定效应(λi)和年份固定效应(τt)，最终为双向固定效应模型；α1为截距项；ρ1表示回归系数。

其次，为研究内部控制缺陷及外部治理水平的调节效应，设定计量模型如下：

ABTOi,t=α2+β2UPi,t+β3MODi,t+

β4UPi,t×MODi,t+ρ2Controli,t+λi+τt+ε2i,t，

(3)

式中，MODi,t为调节变量；α2为截距项；ρ2表示回归系数。

5 实证分析

5.1 描述性统计及相关分析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2。由表2可知，年报异常积极语调均值为0.081，最小值为-14.353，最大值为12.032，标准差为5.602，表明总体来看，观测样本的年报异常积极语调取值存在比较大的差异。历史期望落差与社会期望落差的均值分别为2.612和3.133。内部控制缺陷均值为0.227，表明22.7%的样本存在内部控制缺陷。表2还列出了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特征，均在正常范围之内。各主要变量的相关系数分析见表3。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N=26 778)

表3 变量的相关系数(N=26 778)

5.2 回归分析

绩效落差与年报异常积极语调回归分析见表4。由表4可知，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影响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随着历史期望落差的增加，企业进行文本语调操纵的风险越来越大，此时操纵阻力会占据主导，假设1得到了验证；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影响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面对社会期望落差，企业进行文本语调操纵的空间较大，此时操纵的动力会占据主导，假设2得到了验证。将历史期望落差与社会期望落差同时加入回归模型，检验结果一致。

表4 绩效落差与年报异常积极语调回归分析(N=26 778)

内部控制缺陷与外部治理水平调节效应的检验结果见表5。由表5可知，历史期望落差与内部控制缺陷的交乘项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社会期望落差与内部控制缺陷的交乘项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内部控制缺陷确实可能使得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空间变大，阻力减小，从而削弱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增强社会期望落差的正向影响，假设3a、假设3b得到了验证。历史期望落差与外部治理水平的交乘项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企业的外部治理水平确实可以有效保障其已披露信息的完整性，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空间较小，阻力较大，从而增强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假设4a得到了验证；但社会期望落差与外部治理水平的交乘项系数为负却并不显著，假设4b未得到验证。

表5 内部控制缺陷与外部治理水平的调节效应(N=26 778)

6 进一步分析

6.1 基于企业性质的分样本分析

除了内部控制缺陷与外部治理水平，企业与生俱来的产权性质也会对其信息透明度产生根源性的影响。国有企业内部存在着所有者虚位、委托代理链条过长、高管普遍面临薪酬管制等问题，导致信息透明度较低[27]。并且，国企除了追求盈利性目标之外，还肩负着很多社会责任[27]，因而也更容易找到合适的理由为其绩效方面的不良表现开脱，与同样处于绩效落差的非国企相比，国企的信息操纵空间更大，企业可以进行年报文本操纵的阻力更小。据此，本研究基于企业性质进行了分样本检验，检验结果见表6。由表6可知，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只在非国企样本中显著，而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正向影响只在国企样本中显著。

表6 企业性质分样本分析

6.2 基于是否收到监管问询函的分样本分析

外部监管事件也可以直接干预企业的信息披露，限制企业的信息操纵空间。问询函是监管机构针对企业信息披露不充分、不准确等问题的监管，企业一旦收到监管问询函，需要在一定时间内按照监管机构的要求回复问询函，对财务信息作出补充或修正，调整自身的披露行为[28]。由此，绩效落差企业如果收到监管问询函，其已披露信息会更加完善和规范，从而缩小企业进行文本操纵的空间，进一步增加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风险和阻力。据此，本研究基于企业是否收到监管问询函进行了分样本检验，检验结果见表7。由表7可知，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只在收到监管问询的样本中显著，而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正向影响只在未收到监管问询的样本中显著。

表7 是否收到监管问询函分样本分析

6.3 基于CEO内部薪酬差距的分样本分析

管理者的行为倾向可能也会影响到企业的信息披露行为，而CEO薪酬设计对于其行为倾向具有重要影响。如果CEO的薪酬在很大程度上高于企业的其他高管，通常意味着企业会对其行为施加更为严格的监管和限制；同时，企业在信息披露方面的任何问题可能都会被归因为CEO的管理不当，使其遭受降薪处罚等利益损失[29]。由此，在绩效落差企业中，如果CEO内部薪酬差距较大，CEO的行为可能会受到更为严格的监管，其信息披露行为将更加规范，从而缩小企业后续进行文本操纵的空间，进一步增加企业操纵年报文本的阻力。据此，本研究将CEO内部薪酬差距设定为CEO与其他高管平均薪酬的差距，然后根据其是否高于各年各行业中位数进行分组。检验结果见表8。由表8可知，历史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负向影响只在CEO薪酬差距较高的样本中显著，而社会期望落差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正向影响只在CEO薪酬差距较低的样本中显著。

表8 CEO内部薪酬差距分样本分析

7 稳健性检验

7.1 变量指标替换

对于解释变量，本研究参考刘建国[19]的研究，将企业t期的历史期望设定为At，At=(1-β)Pt-1+βAt-1，Pt-1代表第t-1期的实际绩效；权重系数β取值为0.4，然后通过与实际绩效对比得到历史期望落差，并采用同样的方式设定社会期望落差。对于被解释变量，本研究在模型(1)中增加控制了公司未来盈余，即t+1期净利润与t期总资产比值。此外，本研究还采用LOUGHRAN等[30]提供的金融情感英文词汇列表衡量文本语调。上述检验结果与前文完全一致。

7.2 样本替换

从变量的相关系数分析来看，历史期望落差与社会期望落差具有较高的相关性。作为一种特殊样本，本研究针对同处于历史期望落差和社会期望落差的观测值进行了分析，样本比例约占全样本的38.41%，最终实证分析结果与全样本结果保持一致。

7.3 U形检验及广义估计方程估计(GEE)

绩效落差也有可能对年报异常积极语调有非线性效应，本研究参考EGGERS等[2]的研究进行U形关系检验。检验结果显示，历史期望落差与社会期望落差二次项都不显著，U形关系并不存在。此外，本研究还采用广义估计方程(GEE)对模型进行估计，检验结果与前文分析一致。

7.4 工具变量法

对于可能存在遗漏变量同时影响公司绩效和年报语调引起的内生性问题，尽管本研究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控制了企业层面不随时间变化的因素和宏观经济因素的影响，但还可能存在其他遗漏变量引起的内生性问题。由此，本研究进一步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检验。参照DESBORDES等[31]的做法，将滞后2期的历史期望落差作为历史期望落差的工具变量；将行业平均绩效作为社会期望落差的工具变量。同样，检验结果与之前的分析相似。

8 结语

绩效落差不仅是驱动企业进行积极变革的重要因素，也可能通过压力的传导诱发企业的不当行为。同时，由于历史期望和社会期望各自的潜在基准不同，可能使得企业针对不同落差有选择地操纵其年报文本语调。本研究经过实证检验发现，随着历史期望落差的增加，企业年报的异常积极语调会显著降低；随着社会期望落差的增加，企业年报的异常积极语调会显著增加。通过验证历史和社会两种期望落差对企业年报异常积极语调的不同影响，既证明绩效落差可能诱发企业的不当行为，还发现两种期望落差的区别效应，从而对已有相关研究形成补充。

本研究的结果对于理解和鉴别绩效落差情况下企业的信息操纵行为具有重要意义。当出现绩效落差时，企业可能会通过操纵年报文本语调等方式影响投资者对企业的判断。由此，投资者需要仔细鉴别企业非财务信息中的真实成分，正确评估企业价值，并谨慎作出投资决策。同时，完善企业内部治理，强化机构投资者、审计师、分析师和媒体对企业的外部监督作用，有助于提升企业的信息透明度及披露信息质量，从源头上遏制企业的信息操纵行为。此外，相关监管机构也应该通过相应的制度建设，加强对企业文本信息披露的监督和鉴证，保护投资者的合法权益。

本研究将总资产回报率作为绩效指标，然而衡量企业绩效的指标是多种多样的，不同指标的反馈情况可能存在差异，因此未来研究可以考虑不同指标的落差对企业相关行为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同时，在社会期望的设定上，本研究遵从大多数文献的做法采用了行业均值，但投资者在设定参照组时，可能更关注具有相似战略定位，或者处于同一产业集群的竞争对手，因此，后续研究还可以通过细化参照组进一步识别社会期望的影响。另外，情感语调只是文本信息的特征之一，除此以外，还可以刻画语调词在文本叙述中的均匀分布程度、文本的可读性与模糊性等特征，因此，未来也可以通过探究企业对于财务报告中此类文本特征的操纵与管理，进一步完善和补充相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