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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郎

2023-02-17

福建文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刀郎木卡姆玉山

南 子

几年前,我受邀去麦盖提县央塔克乡采访。盛夏的一个正午,我来到一处农户的院子,看一场刀郎木卡姆演出。

这家农户院门口,几棵高高的白杨树随风飒飒,两扇彩绘的大门像是刚刚擦拭过,就连门外的小路也被清扫过。

十几位维吾尔族老汉在院子靠墙的毡子上坐成一排,强烈的日光从头顶上的杨树叶子筛下来,无数光斑在他们身上跳跃。其中一位老人手持一面达甫(手鼓),沉默地看着陌生来客。

我索性蹲在他面前,看这面核桃木制成的达甫圆环蒙上牛皮,内圈镶着铜环,背面用白色的牛骨和黑色的牛角拼出规则的几何图案。由于长期用力拍打,牛皮已经薄而光滑,布满指甲划过的痕迹,像有了灵性一样。

“这个嘛,我用了快50 年了。”老人看着我,拍了一下手中的达甫说。

“这是我最好的东西。”他接着说了一句。我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人突然举起手中的达甫,双臂猛烈摇晃,眼神散落得四处皆是。我连忙退到了一旁,看高音突然从他嘴里喷涌而出:“情人啊,你是来把我瞧瞧?还是来为了把我烧烤?莫不是要让熄灭的情火,又在我心田里熊熊燃烧?”

他的头高高仰起,五官紧紧缩成一团。他的脖子有点粗,是那种不同于常人的古怪的脖子。唱歌时,脖子伸得很长,青筋毕露。

苍凉,苍劲的歌声顺着门口高高的新疆杨蹿了上去,这歌声,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他是喊出来的,他喊着喊着,猛的一下子将手中的达甫抛向空中,又急急地拉扯回来,阳光穿透的牛皮几乎要破裂。

然后,一群扎着彩色腰带的男人和穿艾德莱丝绸的女人,似乎在他的呐喊中变得焦灼不安,他们三三两两地从围观人群中聚到了院子中央,随着音乐的节奏,伸展着手臂跳舞,只能跳舞,算是对这位老年演唱者的赞赏。

紧接着,十几位老人打起达甫,开始了正式演奏。这些上场的男女合着鼓声的节奏翩翩起舞,舞姿仿佛是在展现一场紧张有序的狩猎:男人寻找野兽的踪迹,女人为男人照明;随着乐曲节奏加快,舞蹈形似与野兽搏斗。由于舞蹈动作十分激烈,有很多旋转,没等一曲弹罢,我看到有几位体弱的女人已是汗水淋漓——精神的过度亢奋也会产生体力上的透支。

她们笑着摇头,中途退了场。

后来得知,这位唱序曲的维吾尔族老人就是著名的刀郎艺人玉山·牙牙。他还有个同胞兄弟艾山·牙牙。

玉山、艾山,在维吾尔语里是彩虹的意思,据说,取这个名字的人,也特别会唱歌。

他们一家6 代都是麦盖提县央塔克乡刀郎木卡姆艺人。

刀郎,源自突厥语,最初的意思是“一堆一堆”,后来引申为分散聚居的人。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生活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喀什地区麦盖提县一带的维吾尔族人,各个族群被分隔在若干绿洲之间,从空中看去,如同在寂寥的荒原燃起一堆堆生命的火光。

尽管没有更多的书面文字记录他们生活的场景,但在古老的刀郎乐舞之中,人们可以获得感动人心的节奏和旋律——蜿蜒的叶尔羌河畔,刀郎人头顶胡杨枝干拢起的穹顶,脚踩绵软的落叶,在茂密的胡杨林中狩猎;行猎归来,在林中的一片开阔地上,举行名为“刀郎麦西莱甫”的盛大舞会。

先由一位艺人唱序曲,那些坚持到最后的人被奉为“舞王”,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羡慕。

进入农耕时代,刀郎人逐渐放弃了狩猎,但刀郎乐舞却作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保留了下来。

麦盖提县位于塔里木盆地西部,喀喇昆仑山北麓。叶尔羌河和提孜那甫河流经这里。从地图上看,它像一枚胡杨树叶,落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当地以“农民画”和“刀郎木卡姆”最负盛名。

在麦盖提县央塔克乡,63 岁的玉山和艾山算是最出名的刀郎木卡姆艺人——他俩首先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其次是地道的农民,最后,他们也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木卡姆的“国家级传承人”——这片沙漠绿洲的歌者。

与性情狂放的玉山比起来,早出生5 分钟的孪生兄弟艾山要沉稳许多。这么多年来,兄弟俩总是形影不离,玉山唱到哪里,艾山也唱到哪里。艾山、玉山七八岁就开始跟父母学唱刀郎木卡姆,到现在,年届古稀的兄弟俩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大明星,是刀郎木卡姆演唱队的灵魂人物。

刀郎木卡姆原有12 部,由于种种原因,其中3 部已经失传,要唱完现存的9 部刀郎木卡姆,需要四五十分钟。艾山和玉山每天的24 小时里,不知有多少个四五十分钟是在刀郎木卡姆的美妙歌声中度过的。

据村干部说,玉山唱刀郎木卡姆太过投入,曾三次失声,经治疗后化险为夷,他的声音仍是刀郎五人演唱组合中最为洪亮的。不像艾山,嗓子嘶哑得好像喉咙被泥石流堵塞了一般。

“我们把疝气都唱出来了。”

相比沉默寡言的艾山,玉山性格活泛,表达欲强,是我此次采访兄弟俩的“主说”——

“我的爷爷、叔叔、爸爸都是农村的民间艺人。1949 年以前唱木卡姆的人比较多,但没有现在这样的机会。国家开放以后,机会多了,民间艺人反而比较少了。

我是1957 年小学毕业时开始唱木卡姆的。我最大的师傅是爸爸。他又能唱又能奏,我会弹奏也会跳舞。所有的乐器我都会,是跟两个叔叔学的,我们家族的人都会。

我唱的样子和我爸爸一样,都是声嘶力竭的,把疝气都唱出来了。我们和艺术团的演员不一样,我们唱的时候要爆发出来,要是慢一点就没有那种震撼力了。这些年,我做过好几次疝气手术,第一次是60 岁时——年轻的时候得了疝气没做过手术,因为没钱,疝气了也不管它,那次做手术是自己花钱;第二次、第三次是政府花钱的。现在我们央塔克乡的木卡姆歌手中,有3 个人得过疝气。

不是每个歌手都能得疝气,是唱到一定境界以后才会出现这个问题。3 个得疝气的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另一个弟弟艾山·努尔,还有一个弹卡龙琴的老汉,他70 多岁了,心脏不太好。

我爸爸也得过疝气,他活了快100 岁,16年前去世的,去世那年还在唱。我们村子有些老头都站不住了,底气不足了,可还在唱。我爸爸有很长的胡子,胡子是灰色的。我不留胡子,因为我年龄还不大。

同我们兄弟俩一起演出的老伙伴中,年纪最大的已经80 多岁了,牢记长达四五十分钟的唱词对这些老人来说,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哪里会有不老的人呢?近些年,我们这些老艺人们纷纷带起了徒弟。

我有8 个儿子,24 个孙子,最小的儿子21岁。会唱木卡姆的有一个儿子、3 个孙子。儿子要种地,女儿要嫁人,所以都不学刀郎了,就是喜欢也没时间学。

现在,我一个儿子和3 个孙子跟我学,此外,我还带了13 个徒弟。这些徒弟是朋友聚会的时候被我发现的,他们有点唱歌的天赋,也喜欢唱。这些徒弟不需要给我交学费,我是传承人,每年自治区给8000 块钱,我有义务教。政府给学徒提供免费学习的条件。除了这13 个学生,还有自己找上门来学的人,差不多有100多人吧。我没有固定的教唱时间,随来随教。我现在一年种地的时间最多一个月,成职业艺人了,业余种地。我的地就是那几个不唱歌的儿子来种。

我哥哥的儿子是大队书记,他也会打手鼓,也带13 个徒弟。

9 个刀郎木卡姆我都会唱,我爸爸会唱的更多。他会唱的很多东西我们都不会,但我们机会多,是政府扶起来的,所以我们的发展大,去年还去了美国表演。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唱木卡姆在民间基本没有人组织,遇到有婚礼时,艺人可以唱唱跳跳,农闲的时候,大家累了在麦场旁边喝茶的时候,可以自己跳,还有就是在家里,过节日或者来朋友了,大家就唱。过去大的木卡姆演出场面都是巴依(地主)组织的,唱完了,给艺人一点馕、茶叶、布。

现在我们怎么唱,怎么演奏,谁都不管,我们现在很高兴,我们每次去演出的时候,都有送、接,还给钱。我们是农民,以前县城都没有去过,现在我们经常出国演出,村里人很是羡慕。我爸爸是那么有名的民间艺人,但是他没有出过村子,我们现在一家人,我,我弟弟,还有我的儿子,都出去过。”

在新疆维吾尔木卡姆中,相对于具有宫廷气质的十二木卡姆,刀郎木卡姆是生活在沙漠绿洲的刀郎人骨子里的狂放与坚韧!刀郎木卡姆有4 种乐器——达甫、热瓦甫、卡龙琴和艾捷克,这4 种乐器在刀郎木卡姆中都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我的热瓦甫琴声多么响亮,莫非装上了金子做成的琴弦?”南疆民歌《阿娜尔古丽》一开始就唱出热瓦甫,可见,热瓦甫是维吾尔人生活中多么常见的乐器,连著名的阿凡提也是弹着热瓦甫,骑着毛驴走遍新疆。

除了热瓦甫,达甫(手鼓)在这4 种乐器中,也是一个点睛乐器,是刀郎木卡姆中的灵魂。

艾山和孪生兄弟玉山,一个是艾捷克手,一个是达甫琴手。

艾山只要敲起手鼓,立刻开始吼唱起惊心动魄的刀郎木卡姆,可以没有其他乐器,光是手鼓,就可以让人们随鼓声进入到远古的狩猎现场,鼓声在召唤人们去打猎。他不仅精于唱歌及演奏,还会亲手制作乐器。

刀郎艾捷克是他最擅长的乐器。

在所有的刀郎艾捷克中,人们一眼就能认出哪一把是艾山的——如果不是被他拉出伤感的旋律,色彩艳丽而饱满的乐器倒像是一个精致的工艺品。

玉山有一个大旅行包,白色布面上印着深蓝色的“2008”,旁边有玉山用黑色水笔写的自己的名字。这个旅行包是玉山的心爱之物,它跟着玉山从麦盖提县央塔克乡走到了北京,走到了巴黎、东京、意大利及伦敦。

2004 年春天,玉山、艾山与他们的刀郎演出队第一次出国,在法国巴黎演出。在灯火通明的舞台上,台下一片漆黑,玉山略有失落,心想:“咋就没有人看我们演出呢?那我们就像在家里那样唱给自己听。”

当达甫的最后一击响彻剧场,剧院突然灯火通明,台下金发碧眼的观众全都站起身来,掌声雷动。玉山心里欢喜极了:“原来,外国人也爱听咱的刀郎木卡姆。”

玉山还给我讲述了一个关于他们演出时的真实故事:2005 年11 月,他们前往日本演出,当一声苍凉的刀郎木卡姆吼出后,一位80 岁的日本老人当场哭了起来,激动的表情都无法形容,感慨地说:“终于听到原生态的音乐,太自然了。我长年受失眠困扰,你们的木卡姆就是我最好的药!”

这位老人当场掏出3 万元立下遗嘱,在他的葬礼上就放刀郎木卡姆,他要永远和刀郎木卡姆在一起,而且葬礼后骨灰还要撒到天山山麓,他要和新疆融为一体。

听罢玉山的讲述,我的心沉静下来,我想,这就是没有国界没有地域的音乐的魅力,也是刀郎木卡姆独特的原生态的魅力,更是刀郎乐器的魅力。

如今,传统的木卡姆艺人与现代商业化或者体制化的艺人不可同日而语,前者可以说是未同生活割裂的日常行为,而后者,则已成为一种职业化的角色运作。以前,刀郎乐人的地位比较低下,他们四处走村串乡,家中只能维持温饱水平,家庭经济情况并不见佳。

为了改变家里的人员成分,玉山自作主张给女儿包办婚姻,都为她们选择了除刀郎乐人之外的不同人家。但是女儿们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意,也许是充满音乐氛围的家庭传统,影响了孩子们的价值取向。

不久前,玉山四姑娘帕提古丽因婚姻不幸,第三次离婚后回到了父母家。五女儿阿依木古丽也说自己的婚姻缺少情感的支撑。三女儿古丽克孜生了个双胞胎儿子,正在闹离婚,两个孩子随了爷爷和叔爷爷的名字。

古丽克孜的离婚调解不了,玉山请人在家修建了几间房子给她。但是,却欠下工人5000块钱,儿女为了分摊欠账,搞得很不愉快。二儿子那买江对父亲有些不满意,觉得他老是出去演出,弟弟们又要学木卡姆,家里的农活都没有人干。

玉山家的经济来源主要是卖棉花和水果,为了演出,他常常贱卖货物。

在麦盖提这个偏远的地方,人们还没有什么商品意识,艾山家就曾因为招待客人,在经济上吃了不小的亏。但不影响他们对木卡姆的痴迷。

两年前,玉山家喜欢木卡姆艺术的三儿子买买江、小儿子艾买尔也被乌鲁木齐的一家公司请去当老师和演员。两个孙子在爷爷的指点下,已经能够完整地演唱木卡姆其中的套曲了——那是血脉的勾连和传承。

对于刀郎艺人玉山和他的老伙伴们来说,木卡姆就是他们生活本身。其中充满了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琐碎、庸常、无奈、辛酸,当然,他们生活中更多是尽情地欢歌、畅快地抒发,还有愉悦和幸福。

不过,玉山和艾山无疑是幸运的,因为有那么多的人聆听了他们的歌声,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但麦盖提县还有更多的无名艺人。

这一天中午,我由村干部小任带着,去吐曼塔勒乡寻访一位叫吾斯曼·艾山的刀郎艺人。

吐曼塔勒乡位于叶尔羌河冲积平原地带。通往这个乡有一条乡间便道,沿途所经之处大多是生长着芦苇的戈壁。

途中,我们遇到一个牧羊人,便向他打听吾斯曼家住何处?牧羊人指着西北方向说:“从这里一直沿路北上,途中要过6 座小桥,到了第七座桥,就不要再往前走,吾斯曼嘛,就在桥边的胡杨林里。”

走了很远的路,才看到石桥下一处胡杨林。

远远地,我看到一位中年的维吾尔族男子独自在胡杨树下徘徊,路旁的荒草已被踩踏得狼藉不堪。林深处,是一处独立的抗震房,孤零零地远离聚落和人烟,像旷野上的游离者。

“这大概就是吾斯曼家。”小任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我舒了一口气。

待走近了,我看见吾斯曼家门户虚掩,院落没有围墙,胡杨树屏立四围。门庭内筑有一道土墙,用来抵御寒风,庭院空地宽敞。

听小任说,吾斯曼有个和欧阳修相近的名字——六一乐师,因为他的财产可以用6 个“一”来概括:一把刀郎热瓦甫,一面达甫(手鼓),一头驴,一只羊,一群鸽子和一个老婆。

他是刀郎艺人中的贫困者,虽然住在崭新的抗震房里,但那是当地政府不久前为他修的,里面的所有家什都已十分陈旧。

在吾斯曼所有财产中,最值钱的是那把刀郎热瓦甫,是他50 年前花100 元从另一个刀郎艺人手中买来的,工艺精湛,琴体镶嵌有骨质饰纹,在麦盖提找不到第二把。其他的几样:达甫是父亲留给他的;驴是3 年前从巴扎上买的;羊是妻子娘家送的——总不能空着手过古尔邦节吧?鸽子从最开始的24 只,最后只剩下6 只,其他的鸽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妻子不在家,听说数天前回了娘家。虽然家里没有女主人,吾斯曼倒是将庭院收拾得井井有条。

小任说,因为家境不好,吾斯曼很少在家中接待客人。这让我想起,他曾两次借故推托我前去他家拜访,但最终还是托人带口信愿意接受我的采访。我想,这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除了探讨乐器和演奏技法,他对其他话题毫无兴趣。

据说,在最早的时候,这片林中场地曾是狩猎的刀郎人聚合休憩的地方,同时,每次狩猎归来都要在这里举行刀郎麦西莱甫。进入农耕时代后,刀郎人逐渐放弃了以狩猎为生的生活手段,这里便成为他们怀念狩猎时光、举行刀郎麦西莱甫的场地。

吾斯曼的先祖将这块值得回忆的地方留给了子孙们,而这块狩猎时期留下的场地成为麦盖提仅有的刀郎文化遗址。

在麦盖提刀郎艺人中,吾斯曼算是有“学历”的,但也仅念过4 年书。出于天性,他将热瓦普琴带到学校,琴声搅得学校不得安宁,琴声影响了读书声,然后,他便退了学回家,然而,就是这一短暂的学历,让他改变了刀郎人口传心授的传艺方式,他可以将自己所悟的心得用文字方式表达。

20 世纪90 年代初,麦盖提县挖掘、整理刀郎木卡姆时,政府特地邀请他到县城参加整理刀郎木卡姆记谱工作,凭着他的记忆和艾捷克演奏,协助恢复了几近失散的刀郎木卡姆曲词。

叶尔羌河畔的胡杨林是他的出生地,吐曼塔勒乡是他的心结,因为遥远的传说和孩童时的记忆,让他离不开胡杨林间悬系的音乐摇篮。一片林中的场院,是祖辈的刀郎木卡姆发祥地,特殊的生活环境产生出的乐舞总是与他乡有区别的,这种区别源自对胡杨的感情。

艾捷克沉郁、悠远的旋律每天都从这里开始,对于一位刀郎艺人,这里是吾斯曼生命的开始,也是他音乐的开始,对于所有刀郎人来说,音乐只有开始而没有终结……

从我进门那一刻起,吾斯曼艾山就有意拿着那把刀郎热瓦甫在我眼前摇来晃去,从他调动琴弦的神情可以看出,他要以琴曲赢得一个刀郎琴师的自尊。他很少跟我主动说话,一直在自顾自地弹琴,那种淡然的、旁若无人的神态,仿佛在以音乐语言与我交谈。

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位刀郎乐师,让我体味到刀郎艺人不只是音乐的诠释者,也是十分辛勤的劳动者。刀郎乐的感人之处是使音乐生活化,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坎土曼在田地间一个个挖掘出来的,因而,刀郎乐很难模仿。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刀郎热瓦甫独奏,听众只有我、村干部小任及院落中的6 只鸽子。他忘记为我们斟茶,却在弹奏乐器之余,不时地手捧玉米粒犒赏他的鸽子。他大概不懂得如何待客,但对6 只鸽子却不敢怠慢——清冷的日子里鸽子是他的伙伴,也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屋子里有些冷,但边弹边唱的吾斯曼已然是汗水淋漓——

天上有没有月亮

不经冬寒的百灵鸟,

不知春暖,

不经磨难的情人,

不明白爱情的可贵。

万里无云的天空,

奔流不息的长河。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我的眼里除了你,再容不下别人。

大雁南飞,

欲飞落在花朵上。

情人万花迎我归来,

只为照亮我们的爱。

(当地刀郎木卡姆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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