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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羽

2023-02-15文星

科学24小时 2023年1期
关键词:机翼月亮飞机

文星 垂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很想去月亮上看看。因为在我的想象中,月亮一定是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银色的草原闪烁着微光,不老的月桂树下,花瓣飘落似雨。月亮每天都会随着高空的疾风从东边飘向西方。每过半个月,月亮上银色的草叶便会渐渐枯萎,之后又逐渐长出新芽,如此反复,便是阴晴圆缺。

也许有些幼稚,甚至有些可笑吧。但当时年幼的我对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沾沾自喜,像每个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的孩子一样。

上学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月亮是一块很远很远的大石头,地球的风吹不到它。后来我又弄明白了什么是质量、引力和轨道,知道了月球没有生命,甚至没有空气,表面是一片荒漠。我还知道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登上过月球。

长大后,我成为一名客机飞行员。记得还在我当学员的时候,一次夜航单飞训练,遇到了龙卷风。教员总说,预报只是预报,永远要警惕天气,我不以为然,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他的话。可惜晚了,当我醒来,我已经在月亮上了。

没错,是月亮。我所驾驶的飞机拖着四散的草叶和沙石正卡在树上。惊魂未定的我看向舷窗外,目瞪口呆。月桂树枝繁叶茂,花瓣飘落如雨,银色的草叶闪着微光,远方的月平线有着明显的弧度。这不就是我儿时梦中的月亮?

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

我打开舱门,缓慢地爬出狭小的驾驶舱。我的呼吸有些吃力,我知道此时必须万分小心。我发现自己除了胳膊上有几块淤青外,再无其他伤处,不过飞机就没那么幸运了,螺旋桨磕在地上已经扭曲变形,右侧机翼撞在月桂树的树干上,千疮百孔,襟翼和副翼的螺栓都断了,操纵杆耷拉着,起落架也陷进了地里。

被卷到这里的倒霉蛋不止我一个。正当我查看飞机的惨状时,一只大鸟钻出草丛。它比鹅略大,有着美丽的蓝灰色羽翼,喙尖锐修长,颈部和头部是黑色的,红色的眼睛后面还有一簇乳白色的绒羽。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只蓑羽鹤,这种鸟每年都要飞越喜马拉雅山到印度过冬,它大概是被高空的疾风吹到这里的。我看着它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脚边,用脑袋蹭着我的裤脚,似乎并不害怕人类。它的左腿受伤了,但我没接受过任何正式的医疗训练,更不用说兽医了。我掏出手机,想上网查查该怎么做。果然没有信号。无奈之下,我只得摘下胸前的塑料名牌,在大鸟腿骨折断的位置用随身带着的胶带胡乱打了个简易的夹板,也不知道作用会不会适得其反。大鸟“啾啾”地叫了两声,啄了几下我的鞋,不知是在表达感谢还是在表示疼痛。接着它就躲到一边,侧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歪倒在草丛里的白色“大鸟”。

我开始察看伤痕累累的飞机。打开引擎舱盖,扑面而来的黑烟呛得我一阵咳嗽。对于引擎的原理我只知道个大概,技术细节更是一窍不通,就算有维护手册,我手头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和替换零件。也就是说,完蛋了,我不可能靠自己离开这里。遇险信标已经开启,但无线电里无人回应……

月亮逐渐被高空的风吹远,我坐在机翼上,无奈地看着云卷云舒,大鸟安静地卧在身边。此刻,我们一人一鸟坐在月亮上,想想多少有点滑稽。

风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而我还穿着短袖制服,被冻得瑟瑟发抖。实在太冷了,我只好钻回驾驶舱,从飞行包中翻出夹克穿上,想了想,又把蓑羽鹤也抱进机舱,锁上舱门。

驾驶舱虽然避风,但依然很冷,加热系统需要引擎的废气流经管路才能加热座舱,现在无法工作。我把座椅靠背放低,裹着夹克靠“抖动”御寒,卧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大鸟歪着脑袋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它凑上前,钻进我怀里,我抚摸着它,羽毛独特的温暖触感由我的指尖传遍全身,逐渐驱散了寒意,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困意随即袭来,很快我就睡着了。

当我被蓑羽鹤的叫声吵醒时,已是黄昏,夕阳低垂在地平线与月平线之间。我揉揉惺忪睡眼,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昏睡了近十七个小时。怀里的大鸟依然在不停地冲我啼叫,尖锐的鸟喙几乎要戳到我的眼睛。我坐起来,抻着脖子看了看周围,很快察觉到了异常:风挡玻璃和引擎盖上零落的花瓣和叶片正飘回树上,翻起夹克的袖子,我胳膊上的淤青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我走出机舱,凛冽而又清新的空气随呼吸道涌入肺部,昨天还“遍体鳞伤”的机翼完好如初,螺旋桨也恢复了正常。迟疑片刻,我拆下蓑羽鹤腿上的夹板,修长的左腿完全没有骨折的痕迹。它挥动翅膀,轻轻飞落在机翼上,步态优雅,爪子抓挠着机翼的铝合金外壳,沙沙作响。

看着落花飘回枝头,似有似无的花香涌入鼻腔,我恍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月亮正在复原,看来月亮上的一切也会随之复原。

此时,蓑羽鹤冲我叫了几声,扇动翅膀,绕着月桂树和飞机转了几圈,又飞回到机翼上,歪着脑袋看着我。

也许它准备回去了,我心里想着,便向它挥挥手。而我自己也打算等月亮重新飘到佛罗里达上空时再起飞。它摆了摆脑袋,最后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几分不舍。片刻之后,它扭过头,从翅膀上啄下一片羽毛,放在机翼上,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奇怪的是,它并没有飞向大地,而是飞向西面夜空中出现的第一颗星星,很快消失在了暮色中。

我把那片羽毛夹进检查单的最后一页,然后费了点劲才把飞机从坑里拖了出来,就算是在引力比地球小的情况下,它也有点沉。三个小时后我终于从头顶望见了熟悉的海岸线。

飞机磕磕绊绊地离开了月亮,飞向大地。望着蓑羽鹤离开的方向,一个念头像点点星火灼烧着我的内心,既然月亮并不似教科书上所写,那星空深处真的是传说中的暗黑深渊吗?

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因为我的燃料不够,月亮复原了损坏的飞机,但是油箱里的油并没有涨回来。回到地球,我就近找了一个废弃的机场降落,等到破晓时分救援直升机才找到我。他们说有七架飞机在龙卷风中坠毁或失踪,而我是目前唯一的幸存者。

后来,有调查组来向我了解情况,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月亮、草原、月桂树、大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些,更何况是那些见过大场面的调查员。所以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在遇到极端天气后就近迫降,无线电失灵,手机没电,直到等到救援,其他的我只字未提,对于一些不合理的细节也表示不知道。他们也没有难为我,因为我遇到的情况的确是极端而罕见的,因此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年后,我完成了训练,正式成为一名客机飞行员。我穿梭云端,星星掠过头顶,而月亮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十年之后,“后羿一号”飞船登陆月球,宇航员穿着厚厚的宇航服踏上月表。当我看到他们传回的影像,那里只有贫瘠的荒漠,没有月桂树,也没有银色的草原,更没有那只蓑羽鹤。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开始动摇,或许我当初的谎言才是现实,而我以为的现实只是我在孤独和恐惧中等待救援时的臆想。又或许,当我决定回到地面时,我才算是真正来到了现实世界。但我始终保留着那片蓝灰色的羽毛,也忘不掉那只飞向群星的蓑羽鹤。

在我从月亮上脱险的二十年后,一架庞大的望远镜在月球背面建成,很快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发现。亿万光年之外的某个地方,星海泛出涟漪,卷起了两个镜像对称的旋涡。专家解释说那些星星受到了某个不明引力源的拉扯,可能是黑洞。

但我知道那是什么,那两个旋涡和飞机起飞时的翼尖涡一模一样,而一些鸟类在飞行时翅尖也会产生这样的气旋。

我想给那些天文学家写一封邮件,但考虑之后还是作罢。其实只要我自己记得就足够了,在遥远的星空里,一只蓑羽鹤正在展翅翱翔,万千星辰不过是它羽翼下的尘埃,如同喜马拉雅山上的寒风卷起的雪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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