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奇物化批判的实践向度:扬弃物化的组织中介
2023-02-13周金华
□龚 鑫 周金华
(武汉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00)
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世界各国被压迫阶级的革命斗志和热情,但匈牙利等欧洲国家无产阶级革命的失败促使卢卡奇思考无产阶级取得革命胜利的现实阻碍。他分析指出,一方面,资产阶级以虚幻形式满足人们对“自由”的渴求,遮蔽了物化现象是人的普遍命运这一事实;另一方面,无产阶级的阵营中出现了机会主义干扰,使其没有能够正确地去阐释革命的性质、任务和进程。由此,卢卡奇得出结论,无产阶级需要建立一个有阶级意识并能自觉用阶级意识指导革命运动的组织中介——无产阶级革命政党。
一、批判物化的出发点:资本主义社会普遍的商品拜物教
受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商品拜物教分析的影响,卢卡奇也从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现象出发,区分了资本主义社会与前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规定形式——商品形式的普遍性:“商品作为资本主义社会财富的元素形式,具有不同历史维度上的阐释,它既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元素,又是作为生产结果——财富的元素形式。”[1]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或者说在更原始的社会阶段,商品交换形式虽然早已出现,但却是偶然性质的。人们的生产主要是为了满足使用需求,而非交换需求。但是交换的高效率和便利性日渐消除了偶然性,通过交换获利谋生的商人群体助推了经常性的交换活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为了满足人们直接使用需求的生产已经退居次要地位,为了满足交换需求的生产跃升为主要地位。于是,商品成为整个社会的普遍范畴,由商品关系产生的物化现象成为困扰人的普遍命运。
其一,商品表现为可计算的合理性支配工人的经济活动,导致工人的活动同自己相对立。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商品如何产生物化现象时,卢卡奇借用了韦伯的合理化思想。[2]“资本主义的兴起就是合理化的产物,表现为形式合理性的逐步扩展与实质合理性的日趋减缩,体现为世界‘除魅’的过程。”[3]从宗教改革中生发出来的禁欲色彩驱使新教教徒在现世生活中履行好本职责任,为了增进财富,新教教徒不断采用和更新更高生产效率的生产工具与组织形式。卢卡奇继承并发展了这一观点,指出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下,客观的、专业化的劳动工具和分工组织越来越普遍,工人的劳动可以被简化为重复的机械动作;劳动内容在质上的差异被贬低为量上的差别,这一“抽象劳动”的过程是前一方面得以延续和扩大的前提。总而言之,在大机器生产下,劳动者不再作为生产的主体,而是作为服从大机器运作的被动的客体存在,按照设定好的流程重复操作机械。
其二,商品成为工人与工人交往的中介,使工人成为孤立的原子,导致工人之间相互对立。“生产过程被机械地分成各个部分,也切断了那些在生产是‘有机’时把劳动的各种个别主体结合成一个共同体的联系。”[4]155在传统的生产过程中,劳动者是自由地与他人联合生产某种物品,人们的交往是直接的,不需要通过抽象的中介做关联。但在商品形式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传统生产单位大规模解体,工人与劳动资料相分离,大批量的“自由”劳动力出现,工人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去工厂工作。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工厂里,与工人直接交往的是机器和待加工的生产原料。不仅工人之间无须直接交往联系,而且资本家因工人的交流会浪费时间而限制、断绝工人交往。“只有当‘自由’的工人产生了,他能够把他的劳动力作为‘属于’他的商品,作为他‘拥有’的物自由地放到市场上出卖时,劳动过程的合理机械化才是可能的。”[4]156
其三,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结构占据人的政治生活与社会生活,物化成为人的普遍命运。物化现象不仅表现为人们在理性的计算下以经济活动的方式买卖商品,而且“资本主义的发展就创造了一种同它的需要相适应的、在结构上适合于它的结构的法律、一种相应的国家等等”[4]161。围绕着生产高效率的目标,在政治领域中,资本主义社会的官僚机构与法律法规逐渐合理系统化。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的官僚政治机构承担的工作变成被剥夺了实际内容的办事流程,工作者无须有感性情感,他的职责是高效率地办公。马克斯·韦伯把资本主义社会的官僚机构形象地比喻成一个“现代企业”。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共处在同一个“企业”,无产阶级被物化,资产阶级也未能独善其身。资产阶级支配无产阶级被大机器整合,设计出科层制的官僚管理体系以适应经济结构和使官僚机构客观化。但资产阶级也遵循着这一客观的官僚机构,消灭了自己对象化活动的特性。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律法规形成了高度的可计算性。“在这里,法官像在具有合理法律的官僚国家中那样或多或少是一条法律条款自动机。”[4]162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决定了法律结构也要遵循高度的可计算性特征,要求法律制度与执法者以高度的合理性排除经验的、价值判断的干扰。
其四,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结构产生物化意识,物化意识又参与并塑造物化现象。正如在生产活动中工人被分裂成孤立的原子一样,在社会生活里,原子化的个人同样不关心人与人的直接交往,因为他们在专业化的生产组织和合理性的行政机构管理下,把服从商品的生产和发展当作自己的“天职”。这种责任感驱使他们自动践行和维护现存的高度的合理性原则。并且,即使资产阶级辩护者看到了人的原子化问题,也只是把问题归结到科学的直接性发展,而不考虑科学的现实基础和人的意识。由此,资产阶级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无法超越的局限性——不能从总体上把握社会。资本主义商品经济是如此的发达,以至于人们把人的客体化、原子化等物化现象视作正常现象,把形式的理性视作一种“永恒的规律”。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越发达,人的物化意识越深刻,其总体性思维就越弱化直至消失。
卢卡奇借用马克思对商品拜物教的批判和马克斯·韦伯对资本主义发展理性精神的分析,揭示了商品的发展过程和商品产生的物化现象。在批判商品拜物教中,卢卡奇指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共处物化现象的共同命运。然而,由于处于不同历史地位,资产阶级只能停留在对商品拜物教的直接性认识和批判中,无产阶级因遭受资产阶级的压迫使其能反思被物化的劳动和自身,进而反抗物化命运。
二、扬弃物化的现实性:无产阶级意识与实践相统一的组织中介
卢卡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所做的深刻分析表明:以商品形式为根本规定性就意味着人与自身、人与他人、人与对象的关系不再是直接的、现实的关系,以商品为中介也就表明物的关系会掩盖人的关系,并使人丧失总体性的批判思维。因此,卢卡奇指出,必须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中对其加以扬弃。
首先,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可被扬弃。恩格斯逝世后,机会主义者企图以马克思提出的“两个绝不会”思想为依据,反对无产阶级组织发动革命运动。机会主义者认为,从20世纪初欧洲各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和无产阶级武装革命的失败情况来看,资本主义社会并未出现马克思恩格斯设想的经济危机与政治危机,无产阶级只能被动地等待革命时机的到来。卢卡奇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引证十月革命的胜利,支持列宁关于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判断,批判机会主义者的直观认识。“这正是在科学或政治上使得天才区别于平庸学者的东西。后者只能理解社会过程中直接既有的、孤立的环节,并加以区分。”[5]26虽然马克思恩格斯已经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但无产阶级完全可以利用资本主义最后阶段的攻击,把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最后斗争转变为实现无产阶级解放和全人类解放的可能性。[5]27如此,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及其发展就并非不可变革的社会现实,无产阶级革命也不再是头脑中的想象,而是具有了现实性。
其次,无产阶级意识是扬弃资本主义物化现象的中介。一方面,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是总体性的认识,是资产阶级物化意识的中介。在这里,卢卡奇把矛盾一方的对立面当作中介,矛盾双方互为对方的中介。如前所述,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资本主义的物化结构决定了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实质是物化意识,资产阶级不能科学地认识社会的总体。由于资产阶级特殊的阶级地位,“从本质上说,它必然会变形为一种掩盖社会本质的‘虚假意识’”[6]60。进一步地,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阶级矛盾会促使资产阶级自觉地掩盖真实的社会生产关系。“这也意味着,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成为反动的非历史的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6]61与此相反,无产阶级意识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自身作为商品的本质,是资产阶级物化意识的对立面,是一种符合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的实践的认识。另一方面,无产阶级作为大工业的产物,是扬弃资本主义社会物化现象的领导阶级。在西欧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中,资产阶级已经破坏了一切旧的关系,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直接对立。在俄国等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并不发达,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力量非常弱小,地主贵族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更加突出。尽管表面上无产阶级应当配合资产阶级革命,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矛盾表明,资产阶级不会任由无产阶级自由发展。因此,无产阶级不能依靠别的什么阶级,其本身就是推翻资产阶级、扬弃资本主义社会物化的领导阶级。
最后,无产阶级意识的确立需要组织中介的领导。其一,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与革命实践的统一需要组织中介——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在纯粹理论中探讨一个思想的正确与否,不足以成为一个现实的问题,因为它可以为自己建构一个“绝对正确”的逻辑体系。如果在一个理论上的组织中进行讨论,各种不同的观点和思潮可以和平共处。然而理论上的讨论只是停留在抽象的水平上,它和资产阶级的物化意识一样缺少实际内容,只是在哲学的形式上解决现实问题。因此,改变社会现实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需要实现与阶级意识的统一,也即实现实践和理论的统一。[7]在无产阶级群体中组织起来的无产阶级政党革命政党,它首先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有了总体性的认识,其次能基于总体性认识指出解决社会问题的方向和方法,因而“无产阶级政党组织既是统观历史的旁观者又是引领时代前进的行动者”[8]120。其二,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建设的中介作用并未得到同时期理论家的重视。“组织问题虽然有时处于论争的中心地位(例如在讨论合并的条件时),然而是理论家们最不关心的问题。共产党的概念……却常常被看作纯粹的技术问题,而不是革命的最重要的精神问题之一。”[4]392十月革命后,除俄国以外的其他欧洲国家无产阶级政党组织的理论焦点被世界经济和政治形势等问题牵着鼻子走,以至于他们根据世界经济和政治形势建立、发展政党组织和制定策略,忽视了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应当对社会历史发展方向的总体性把握问题。其三,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活动才能确立起真正的无产阶级阶级意识。“无产阶级的大部分仍然在思想上受资产阶级的影响”[4]402,使得无产阶级内部的阶级意识水平有很大的差异,这在列宁与机会主义者的分歧中已经清晰地展现出来。卢卡奇对比俄国革命与西欧国家无产阶级革命后发现,西欧国家无产阶级政党的组织形式带着明显的“有机的”性质。在西欧国家开展的群众行动和革命的群众罢工是自发性的,而不是无产阶级政党的有意识的、正确的领导。这些政党组织“总是一瘸一拐地落在群众的实际行动后面”[4]395,只是在事后对此做出一些总结。由此可以想象到革命的最终结果必然是失败的。
三、组织建立的原则性:统一无产阶级意识的形式与内容
卢卡奇围绕物化现象及物化意识的实践性批判,通过辨析资产阶级政党、机会主义的工人政党等资产阶级化的政党与布尔什维克的差异,指出建立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三条指导原则:其一,加强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组织纪律,实现党内外团结一致;其二,明确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集中方针,统一党员思想;其三,维护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民主本色,调动党员生活、工作积极性。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建立的这三条原则,是卢卡奇尝试“在实践中使无产阶级政党之地位和职能得以落到实处,努力冲破黑格尔哲学桎梏而释放出历史本身巨大的实践力量”[8]121,即是实现无产阶级意识形式与内容相统一的尝试。
第一,保持“有意识的集体意志”要求加强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组织纪律。卢卡奇在分析资产阶级政党和机会主义的工人政党后认为,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处于一种形式上的团结与事实上分离的矛盾状态。卢卡奇借用了马克斯·韦伯的观点,认为这种旧类型的党组织是由少部分掌握“能动”领导权的核心与起被动作用的“成员”所构成的。这些起被动作用的“成员”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社会现实究竟如何;而掌握着领导权的这部分人看似“能动的”、有意识的,实则只能直观地看待对象和自身,其“能动性”是虚假的。因此,他们在把握社会现实时,只能从形式上去把握,给出的对自由的美好愿景也只是形式上的自由。无产阶级革命政党也追求自由,并且已经明确宣告其目标是要走向自由王国。无产阶级革命政党明白资产阶级政党和资产阶级化的工人政党所提出的“自由”是虚假的自由,因为他们看穿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个体表面上凝聚实则是以孤立状态存在的实质。而在这一点上,资产阶级政党和资产阶级化的工人政党是不明白的,生活在其统治下的无产阶级群众也是不明白的。正是个体以孤立的状态存在,导致他们无法看清自己的处境,或者只是直观地看待自己的处境。无产阶级革命政党从这个社会现实出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个体团结统一起来进行斗争,而保证团结统一的因素就是纪律。
卢卡奇没有明确论述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应该有何种纪律,但强调了一个总的原则:“任何共产党按其本质都是比任何资产阶级政党或机会主义工人政党更高类型的组织,这表现在它对它的所有成员的更高的要求上。”[4]416卢卡奇以布尔什维克与孟什维克进行比较说明了这一点,他认为与孟什维克仅仅只要求其成员承认党纲即可入党不同,当然,其他类型的资产阶级政党也是如此要求的;承认党纲在布尔什维克那里仅是最基本的要求,加入布尔什维克的成员还必须积极地亲自参加革命工作。卢卡奇对党员积极且亲自参加革命工作的要求看似与组织纪律无关,实则两者是要求和措施之间的保障与被保障关系。无产阶级革命政党是“有意识的集体意志”的现实体现,但其成员的个人意识与阶级意识可能会存在冲突,从而使得个体不能时时、事事、处处地积极参与革命工作,因此需要建立组织纪律条例和加强组织的纪律来保障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员内部的统一。从卢卡奇在这篇文章的表述来看,他认为十月革命的胜利可以说明布尔什维克组织结构的正确性,因此他认为其他国家的无产阶级可以借鉴俄国的经验,以布尔什维克为范本建立无产阶级革命政党。
第二,因在党内“区分策略和组织”所犯的错误要求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在组织上集中。这里犯错误的党不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而是除布尔什维克的其他革命政党。卢卡奇从两个方面铺陈党应实行集中的观点:一方面,从列宁与卢森堡的争论中明晰了阶级和党存在着统一的辩证关系;另一方面,从机会主义工人政党产生的社会环境中深思到无产阶级内部意识不统一将会导致革命的失败。关于党是否要实行集中,列宁与卢森堡进行了多次辩论。卢卡奇在《关于组织问题的方法论》中对卢森堡的政党组织理论进行了批判,赞同列宁的观点,认为应当实行集中。卢森堡认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引发的革命斗争,必须且将会是由包括农业工人在内的广大无产阶级群众来主导,他们表现出来的无产阶级意识才是具有更高水平的阶级意识,比所有的党和工会都更加成熟、先进。卢卡奇总结道:“按照这种概念,一方面无产阶级在战场上是统一的,另一方面,这里正在研究其行动的群众是纯粹无产阶级的群众。”[4]401-402革命只需要启发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即可,而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作用就是进行理论和宣传的。一旦实行集中,无产阶级将会沦为“执行工具”,官僚制由此产生。卢卡奇分析卢森堡得出这一结论的主要原因,认为虽然卢森堡已经看到了传统政党组织观念中对群众的错误认识,指出“党的任务不在于对群众罢工的技术性准备和指导,而首先在于对整个运动的政治领导”[4]395,但按照卢森堡的观点,如果缺乏一个强有力的组织,任由无产阶级自发开展社会革命,那么工人贵族的出现和影响力将会增强,从而扩大代表特殊工人团体的日常利益与无产阶级的真实利益分歧,无产阶级意识将会堕落为形式上的普遍利益代表。
一些机会主义者认为经济的发展引发的社会分层观点也影响到了无产阶级内部,不同阶层因客观经济地位产生的阶级利益有明显差异,比如工厂工人与农民工人。因而对这些不同的阶层应采取不同的策略水平和组织活动,以预防其危害革命命运,使其为革命利益服务。这套理论看似很合理,实则有着最致命的问题:无产阶级内不同阶层利益与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相抵触,差异掩盖了普遍性。卢卡奇承认无产阶级内部阶层的差异,但否认导致阶层差异的客观经济基础是阻碍革命的消极因素。“就像个别的工人不是生来就是共产党人一样,个别的无产阶级阶层也不是由于它们的经济存在就预先注定要成为共产党人的。”[4]426阶层的差异只是表现阶级意识发展程度的不同,而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则是在这个阶层差异的基础上,为消除阶级意识差异的分层而建立的。因而,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必须实行集中,以统一的集体意志“向内”生活、“向外”活动。卢卡奇对机会主义理论的反驳也反过来说明卢森堡对于当前革命形势下党内外条件的判断并不准确。
第三,集中和纪律原则发挥作用要求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实行党内民主。在卢卡奇看来,民主意味着党员全身心地参加党的活动。前面所述,集中是有条件的和相对的。这里的“有条件”和“相对”不是指对个别人特殊对待,而是相对于民主的集中。换句话说,集中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为了保证无产阶级革命政党集体意志发挥有效作用,需要在党内实行集中,统一全党思想。而为保证集体意志不变质为个人意志的“虚假外衣”,则需要党员意志之间、党员意志与党的领导人意志之间发生良好的相互作用,也即党员充分地参与党的生活与工作。这样的民主就是区别无产阶级政党与资产阶级政党或资产阶级化的工人政党的重要标志。“资产阶级民主的决定性原则是把人分成公众生活的公民和私人生活的资产者,前者有普遍政治权利,后者是特殊和不平等的经济利益的表现。”[9]资产阶级政党和资产阶级化的工人政党也是如此,其成员的权利与义务是分离、不对等的,党的领导人与群众也是分离的。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就是要克服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形式,摆脱形式的民主,通过发挥党员的积极参与者作用,将全体党员团结起来,将个人意志统一到集体意志中去。至于民主的实现形式,卢卡奇认为应当由历史情况决定。
四、结语
卢卡奇的组织中介理论,是对于十月革命成功和欧洲其他国家革命失败的哲学总结。在物化批判中对物化意识的揭示与超越路径,影响了诸多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与同时期的科尔施、葛兰西等人相比,卢卡奇的思想具有鲜明特质和独特价值。卢卡奇不仅强调了无产阶级革命意识的重要性,还分析了如何针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提出通过建立强有力无产阶级政党组织去充当无产阶级意识和革命运动之间的组织中介。卢卡奇的这一革命战略,与葛兰西的建立无产阶级革命领导权的战略有异曲同工之妙,堪称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重大成果,具有历久弥新的价值和理论魅力。
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虽然后继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和思想家们举起了卢卡奇物化批判的旗帜,并从多方面加以阐发和发展,但是在扬弃物化的战略策略上越来越软弱无力,直至噤声,基本忘记了马克思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0]的教诲。后来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大多放弃了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放弃了对无产阶级组织问题的探讨,并退回到书房中转战其他批判和幻想革命。如要复兴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的革命道路,重新唤回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的组织中介就是必不可少的步骤。从这个意义上看,卢卡奇物化批判的实践向度更加凸显。
卢卡奇超越物化的组织中介理论不仅对于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与激进左翼关于革命主体的召唤具有启示意义,对当代中国的社会主义事业也具有重要价值:一方面,卢卡奇物化意识理论仍然是我们观察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大众反抗的重要思想资源,其扬弃物化组织中介思想也是我们观察西方左派组织发育的重要参照物;另一方面,卢卡奇基于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出发点所进行的解放政治哲学建构,对于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也具有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