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天津赶大营研究综述
2023-02-12刘健鹏
刘健鹏
(吉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103)
中国的移民活动,历史悠久,2000多年来从未中断过。作为中国移民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清末以来,“赶大营”流行于天津与新疆两地, 具体指的是天津杨柳青人远涉八千多里,到新疆地区从事商业和贸易活动,他们也被称为“大营客”。1881年3月2日,《申报》以《服贾远方》为题目,对天津人“赶大营”进行报道,其中说:“天津杨柳青人多有运物往哈密一带贸易者,俗谓之‘赶大营’,即左侯(指左宗棠)驻军处所也[1]。”就连远在上海的《申报》也对其关注,可见当时天津赶大营活动影响之大。1875年,天津的杨柳青人随左宗棠的军队进入新疆,并持续了四五代,直到20世纪30年代末,已成为新疆最具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的商业帮派。一些日记、报纸、调查报告和游记描述了他们的活动,但由于是自发移民,当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官方文献记载较少。近年来由于政府高度重视和学者们的广泛关注,一批有影响力的专著和文章相继问世,但尚无较为系统的天津赶大营研究综述,本文试图对其相关研究现状进行梳理,以全面了解天津赶大营运动。
一、天津赶大营起因之辨析
在学者们研究的基础上,结合西方人口学中的人口迁移“推——拉”理论,来分析近代天津赶大营兴起的原因。该理论认为,人口流动的动力由离开地的推力和进入地的拉力共同组成。
在迁出地排斥力方面,学者们多有论述,总的来说,学界对天津赶大营起因趋于一致,分为天灾与人祸两个方面:一是自然灾害频生、饥荒遍地;二是兵祸不断,苛捐杂税过重以及外资的入侵导致农民破产。随着史料的挖掘,李希霍芬的《中国旅行日记》还指出当时由于战乱不断,大沽口主体已经破坏,且河道失于修治,大运河已将近干涸,使得赖以生存的杨柳青船户尽数失去营生[2]。这些原因都使杨柳青人民其实就很窘迫的生活,更加火上浇油,大批人口不得不出外以求糊口。
在迁入地吸引力方面,牛燕军等学者认为西征大军在杨柳青发出的“征集令”是迁入的首要原因,左宗棠西征大军在杨柳青附近招募货郎、船工随军出征,,这一政策对当时失去营生的杨柳青人有想当大的吸引力[3]。而有些学者对此观点提出了质疑,指出在史料中并未发现所谓在杨柳青的“征集令”,指出有数据显示,在大军出发前,已有500多杨柳青人到达肃州,于是自发组织的、为西征大军提供生活物资的商队便应运而生了,产生这样的交集是一个偶然。所以在有无“征集令”这一点上还是存在争议的。学者们较为一致地认为利益驱使也是迁入的重要因素之一,随着以安文忠为首的第一批获重利的杨柳青人返回家乡,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使得杨柳青人趋之若鹜;另外新疆地域广阔、资源丰富,急需劳动力都成为迁入地的吸引,使无数杨柳青移民为之前往。西北的天津大营客移民原因各异,但总体上来说是为维持自身的生存而不得不迁入其他地区定居的自发移民,属于生存型移民。
综上所述,关于近代天津赶大营起因论述较为全面,前人的研究成果为后人的研究画出了基本框架,我们可以更加注重运用经济学、文化学等理论进行突破性研究,避免了在研究过程中考虑不全的情况出现。
二、天津赶大营之诸多特征
关于天津赶大营的特征,我们可以从外在特征与内部结构两方面去探讨,学界主要从户籍地、移民线路、空间布局等进行了考察。
从籍贯来看,学者大都认为,天津赶大营移民大都来自杨柳青,但近期随着史料的发掘,清末教育家温世霖的《昆仑旅行日记》对少部分天津武清人赶大营做了记述,并把 “赶大营”武清商人称为老乡,主要源于武清与杨柳青毗邻,各种交往致使“赶大营”队伍里有不少武清人。[4]还有《宝坻阎檀与“赶大营”——阎皮庄阎氏家史》的发现,也证实其中天津宝坻人也参与在赶大营里[5]。这与通常学界研究略有不同,可以确定的是天津赶大营移民主要是杨柳青或其影响的周边地区。从迁移路线来看,学界有较为一致的认识,其中方兆麟经过多次实地考证,总结出过去津商赶大营进新疆共三条路线:“中路;大、小草地路;西伯利亚铁路[6]”。在杨柳青博物馆,至今还保存着一张“赶大营亲历者”记下的路单,详细地记载着从杨柳青出发到迪化(今乌鲁木齐)所经过的站点情况。从空间分布来看,谢玉明等学者提出赶大营移民的空间分布具有流向的相对集中性,新疆收复时,乌鲁木齐最为集中,因此被称为“小杨柳青”。北疆其他城镇分布集中在伊犁、奇台、哈密、塔城等地,南疆则较少,主要分布在喀什、阿克苏、焉耆、库车、和阗等地,且主要分布在人口集中、交通便利的各大城镇,还形成了如乌鲁木齐大十字街、伊犁汉人街等商业街[7]。从移民的高潮来看,杨鸿岳等学者总结到“赶大营””在历史上出现过三次高峰,第一次是在新疆历史上首次出现了天津式的铺面;第二次是在西北地区形成了资本雄厚的津帮商人集团;第三次是形成了“百艺进疆”的局面。并且他还归纳了津商及津帮成功的主要原因,认为“赶大营”的成功离不开当时政府和军队的支持,颇有红顶商人的意味[8]。除此之外,学界对天津赶大营的性别结构、年龄结构和职业结构论述较少,但看法较为一致。从性别结构看,学者指出移民一直处于男性比例大大高于女性的局面,但后期女性比例有所提高。从年龄结构看,大营客年龄普遍较年轻,主要是劳动力人口,所以多为青壮年。从职业结构来看,学者认为赶大营移民以商业移民为主,其次为农业移民与移民的家人。
这一时期对其移民特征的考察更加详细与深入,所使用的史料也更加丰富,更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天津赶大营的诸多特征。
三、天津赶大营与新疆的社会变迁
学者们关于天津赶大营与新疆社会变迁关系的研究比较集中于积极方面,主要从政治、经济、文化方面进行了考察。
在政治变迁方面,从维护边疆稳定来看,王亚彬等学者均一致指出赶大营维护了西北边疆的统一和稳定[9]。最开始赶大营进入新疆的天津杨柳青人,与西征军密切配合,收复新疆一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他们为维护边疆稳定立下了不世之功。从民族交往来看,贾秀慧还指出在新疆的汉族商帮与少数民族商民在语言风俗、民族文化和慈善事业等方面进行交流,促进了族际友好交往[10]。
在文化变迁方面,津商在经商的过程中把现代文明也引入了新疆,开众多风气之先。如王树枏在《新疆图志》中记载,津商开办了新疆历史上第一个电影院,丰富了新疆人民的业余生活[11]。另外,据《乌鲁木齐文史资料》记载津商为乌鲁木齐大十字街安装了路灯,这是边城第一次出现路灯[12]。在不知不觉中将天津的风俗习惯带到了新疆,由天津传入新疆的天津风味小吃﹑骨医﹑游艺等,这一切在历史上被称之为“百艺进疆”。从商绅文化来看,周泓指出杨柳青的商绅性及其文化的传入,使其自身实现身份的转变,也促使了近代新疆历史上汉人主体结构的转变[13]。从民俗文化来看,贾秀慧探讨了晚清民国时期“迪化”的汉民俗文化,认为这一时期汉民俗文化促进了新疆多民族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的发展[14]。从蔬菜种植技术来看,尼·维·鲍戈亚夫连斯基等学者均指出赶大营移民引入了更加先进的种菜技术,改变了新疆的饮食文化,完善了饮食结构[15]。
在经济变迁方面,学者们的著述主要集中在津商及其津帮的产生、发展和成就上。刘卓等学者从宏观方面入手指出津商及津帮与近代新疆商业复兴的互动关系,在创办工商企业、稳定金融、抵制外国掠夺、协调物流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为新疆的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16]。贾秀慧在津商及其商会方面有许多著述,并且引入社会学理论来解剖近代新疆汉族商帮的内部社会结构,使得对新疆汉族商帮的认识更为深刻[17]。张利民指出津商在新疆的经营范围很广,创办了一批近代性质的企业,并分析了其经营方式、以个案探究了其营业额多寡,而且认为赶大营移民把新疆同世界市场相连,在新疆的商业活动也极大促进了天津经济的发展[18]。
除了积极方面外,还存在一些消极方面,如迁入的汉族商人存在过度竞争并导致械斗频生的现象,温世霖在日记中记载了天津人与陕西人出现的械斗,并出现了王高升纵火案,证明当时在新疆的汉族商帮存在过度竞争问题[19]。
综上所述,关于天津赶大营与新疆地区社会变迁的关系研究较为丰富且全面,不过多集中于积极方面,还需多多发掘涉及消极方面的文献,使得全面的了解天津赶大营运动对新疆社会变迁的影响。
四、对未来深入研究的展望
(一)研究角度不断创新
马克思说过“能够与一切学科相结合的就是历史学。”换句话说﹐历史学可以从不同学科的角度来研究﹐探讨历史自身。例如,就近代天津赶大营这一问题研究可以从海外旅行团笔记的角度进行分析;还可以结合人口学或人类学等理论,分析近代天津赶大营移民的背景、高潮及其对新疆地区自然环境的影响。并且特别要引起注意的是,“赶大营”是中国移民史、商贸史,民族交往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下南洋”等都是近代中国影响极大的移民潮,所以,我们应该把它放到大的时代背景下,如收复新疆、丝绸之路与民族大融合当中去研究,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历史全貌,以资借鉴。
(二)研究方法不断多样
在研究方法上﹐不应只局限于使用传统的历史研究法,还应当在一手史料研究的基础上,对天津及新疆当地档案馆或遗址进行实地探访﹐大量翻阅政协文史资料、地方志、赶大营后裔家谱,注重对天津赶大营的移民本人及其后代口述史的研究。这些都是近代天津赶大营移民过程中的重要文献,对赶大营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意义。
(三)研究内容不断深入
要以史料为出发点,不遗余力地丰富赶大营移民史料。近年来,由于天津市政府、西青区政府的重视及西青档案馆的勤勉工作,成立了诸如“天津口述史研究会赶大营历史研究专业委员会”之类的研究机构,西青区档案馆还推出一系列“寻根赶大营”成果展,面向赶大营后代收集口述视频资料,还拍摄了大型人文纪录片《赶大营》,首次以独特的方式揭秘了近代天津大营客的移民历史,并且天津西青区还筹建了“赶大营”博物馆,集中展示涉及杨柳青人“赶大营”的历史文献、典籍、珍贵的实物以及新闻资料,集中反映“赶大营寻踪”系列活动的重要成果,这必将引起赶大营的研究“热”,将会有更多高质量的专著与文章问世。
总的来讲,近些年来对大营客移民历史的研究,既有一定的广度与深度,当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因此,我们仍需对近代赶大营的研究角度不断创新,引入不同学科研究方法,发掘更多的相关文献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