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科幻题材电视剧《三体》“走出去”的思考

◎郭 尧

(中国电视艺术委员会，北京 100866)

2021年5月3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用中国理论阐释中国实践，用中国实践升华中国理论，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鲜明地展现中国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1]。2023年6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站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高度，深刻总结中华文明具有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五个突出特性，为新时代中国优秀文化做好海外传播指明了方向[2]。

当前我国主流舆论的海外传播日益呈现传播主体多元化、传播机制复杂化、传播平台复合化等趋势，对我国电视剧如何讲好中国故事、走出国门、走向海外，展示可信、可敬、可爱的中国形象，让中国故事实现跨文化、跨国界、破圈传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更现实的挑战。中国电视剧海外传播迫切需要开新篇、探新路，而腾讯版科幻题材电视剧《三体》的成功创作播出，让行业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一、电视剧《三体》在海外“破圈传播”呈现的新特点

(一)剧作获得更广泛的主流舆论认可

2023年，让全世界科幻迷都期待已久的《三体》真人版电视剧开播。电视剧改编自中国原创科幻最大的IP，也是国内最具国际影响力的IP之一著名作家刘慈欣的同名小说，由中央电视台、腾讯视频、咪咕视频、三体宇宙(上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灵河文化传媒(上海)有限公司等单位出品。在国内播出以来，单集最高收视份额一度达到5.05%，豆瓣上35万用户打出了8.7分的高分。在海外，该剧在IMDb(Internet Movie Database)的综合评分达到8.0，其中单集最高评分达9.9分。主流剧评网站bleedingcool认为该剧展现出中国也有制作优秀科幻电视剧的能力，带来的观剧体验堪比《权力的游戏》。腾讯视频Youtube官方频道上的观看人数已超过400万，其中42%的用户来自北美地区。腾讯版《三体》能够在IMDb获得高分，在海外掀起收视高潮，是此前国产电视剧较难达到的传播效果，可谓对国产电视剧在海外破圈传播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尝试。

(二)用“非典型”的中国元素引发更广泛的共情

长期以来，我们习惯用更具“国风”“国潮”的元素出海。《中国数字文化出海年度研究报告(2022年)》显示，近年来，富含中华文化价值的题材、故事、人物等“国风”元素与游戏、动漫、影视剧等数字文化传播方式相结合，推出一批既入乡随俗又入情入理的顶流爆款作品，带动精品内容获得全球认可。例如，取材于中国传统神话故事的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在海外专业影评网站“烂番茄”上影评好评度达到80%，观众满意度达到了100%，在越南、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创造了近十年华语影片最好成绩，就是最好的例证。

在腾讯版《三体》出现之前，国剧出海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家庭伦理剧在亚非各国广受欢迎。《媳妇的美好时代》在坦桑尼亚“意外”走红，开创了国产译制剧走向非洲的先河，也成为当时向非洲展现中国现代化经济大国形象的重要文化产品；2020年，都市情感剧《三十而已》再次成功出海，在国际视频网站Netflix上线以来，获得包括韩国、马来西亚等多国观众的热议。另一类是古装、玄幻、宫斗题材的电视剧在东南亚走红。以《甄嬛传》《苍兰诀》等为代表的古装宫斗、玄幻剧在东南亚以及欧美亚裔群体中流行。在对2022年国产电视剧在Youtube的播放量以及TikTok关联词条进行梳理后发现，《沉香如屑》《点燃我温暖你》《与君初相识》《卿卿日常》《星汉灿烂》《且试天下》等古装、言情、玄幻、武侠等题材的电视剧在海外尤其在东南亚有极高的播放量。

这类题材之所以在海外能获得相对较大的流量，主要是剧集服化道精良，充满中国国潮和古风元素。这些非现实题材不需要具备中国社会和文化常识就能观看，更容易吸引海外受众。但这些剧集大部分同我们需要传递的主流价值观以及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还存在一定的差距。

而《三体》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打破了以上束缚——没有突出强调中国元素但处处彰显中国智慧。该剧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国风”和“国潮”，但剧中打破国界、地域、文化观念的边界，由中国人领导“全球作战中心”，集结全球顶尖科技、军事力量，共同联手对抗外星文明的入侵，体现的是中国主张的“全球命运共同体”理念，也体现着数千年历经磨难却绵延不断的中华文明孕育出中华民族坚韧、乐观的优秀品德。这些不是西方观众印象中典型的“中国传统元素”，却是能够引发全人类共情的价值观念，让西方观众观看这部剧不再是审视“异域文化”、带着“猎奇心态”，而是置身其中，思考自我、社会、国家和地球文明的命运。《三体》的成功恰恰说明，优秀的文艺作品具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可以超越政治对立、意识形态等人为因素的阻隔，这是此前出海的国剧难以想象的。

(三)更立体呈现新时代中国电视艺术的审美取向与当代价值

一是电视剧在尊重原著基础上进行了合理改编，让作品的时代价值得到升华。此前《三体》影视改编权在海外由奈飞获得，一度被视为影视IP产业开发“借船出海”的典范。但奈飞版《三体》中“黑人演员饰演逻辑”“对原著进行魔幻改编”等问题引来各国观众对剧集质量的担忧。腾讯版《三体》在剧情主线上忠于原著，赢得广大原著粉丝的肯定。同时，剧版赋予主人公更合理的人物设定和剧情推进逻辑，通过一个个有不屈精神的主人公传递出积极向上的主题和价值观。正如史强在第30集喊出的“虫子从来没有被战胜过”，给全球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焦虑和不安的观众一阵强心剂——人类的命运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无论面对怎样的风险挑战，关键时刻中国人民一定会同世界人民共同形成战胜艰难险阻的强大合力。

二是展现了新时代中国电视在视听技术层面的新突破。《三体》的影视化改编之所以难度大，是因为无论是真实的三体世界，还是游戏三体世界的呈现，抑或是对宇宙闪烁、人列计算机、古筝行动等名场面的生动还原，都需要极高水平的影视科技作为支撑。由于此前国产电视剧的视觉呈现不甚理想，大部分国内观众对这类硬科幻的制作能力是持怀疑态度的，腾讯版《三体》也因此一度不被看好。但随着剧集的成功创作播出，向全球观众证明了中国电视剧行业工业化水平的提升，体现了全行业在运用新技术和新视听语言方面的创新探索。在仅有8 000万有限制作成本的情况下，腾讯版《三体》的视觉特效部分并没有明显逊色于奈飞版《三体》，加之AIGC技术在电视艺术创作领域的应用日趋广泛、成熟和规范，为实现此前不可能实现的视觉奇观提供了更为坚实的技术支撑，让观众和从业者看到了中国影视工业实现跨越式发展、领跑全球的潜力。

三是为科幻电视剧还能怎么拍贡献了“中国方案”。腾讯版《三体》尽管运用了最新的影视技术手段，但很好地平衡了技术与艺术的关系。科技创新成果能够提高电视剧的生产效率、制作质量，丰富艺术风格、拓展想象空间，但这些都是为艺术表达而生，技术是手段不是目的，检验一部科幻影视作品水平的标准仍然是思想性、艺术性的表达。主创团队避免了科幻题材电视剧过度“炫技”，强调“科幻”而忽视“剧情”的创作误区，坚持实景拍摄，用创作现实题材作品的理念与方法拍摄科幻作品，为横跨全国的200余个场景赋予科幻感，让观众沉浸在一个仿佛就在身边的“真实”三体世界，整部作品不悬浮，增强了作品的现实主义质感，拍出了中国特色的科幻世界[3]。

二、《三体》电视剧在海外成功传播取得的重要经验

(一)坚定文化自信，用心用情创作方能出精品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围绕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坚定文化自信是拍出好作品的最重要的基础。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坚定文化自信是拍出好作品的最重要的基础。习近平总书记6月2日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坚定文化自信，坚持走自己的路”。事实上，因为《三体》原著的特殊性和此前动画版《三体》的口碑崩盘，原著粉丝一度非常担忧腾讯版《三体》的质量，而更加期待奈飞版《三体》，但最终腾讯版《三体》凭借宏大的想象力和人文关怀，用强大的文化自信打动了全球观众。同时，全体主创用科学家对待科研的钻研精神来打造这部作品，不断反复求证、验证，保证每个细节都精益求精，最终才能打造出这样一部精品。

(二)用中国道理总结好中国经验，才能打破西方话语垄断，讲好中国故事

以往评价一部电视剧在海外是否成功，直观指标无外乎是播放量、收视率以及获奖情况，但事实上却是很多刻意“放大”中国苦难历程和伤痛经历的作品容易被“西方主流媒体表扬”，腾讯版《三体》则会被《纽约时报》评价为“无聊和平庸”，如果为了获得西方认同盲目迎合西方的叙事方式，拍“西方人喜欢的中国故事”，无疑更难彰显中国贡献和中国价值。而《三体》从小说到影视剧都用实际成绩证明，不符合所谓的海外主流评判标准、主流审美的作品一样可以赢得最广大受众的喜爱，一味迎合“西方主流审美”只会拍出“四不像”的魔改作品。只有用中国自己的道路来诠释中国经验，才能将中国经验提升为中国理论，进而谱写时代华章。

(三)秉持开放包容心态，坚持兼收并蓄，才能让电视艺术创作始终保持生命力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指出，“中华文明自古就以开放包容闻名于世，在同其他文明的交流互鉴中不断焕发新的生命力。中华文明在长期演进过程中，创造了博大精深的优秀传统文化，也铸就了博采众长的文化自信。”要深刻认识到，正是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才决定了中华文化对世界文明有着兼收并蓄的开放胸怀，也是这种开放和包容使中华文化独具魅力，历久弥新。

因此，在新时代新征程上，要让一部优秀电视剧作品获得更广泛的海外认同，从创作理念、故事结构、制作班底以及要传递的核心价值观等方面都要更积极主动借鉴当今世界一切优秀文明的成果，坚持洋为中用、开拓创新，做到中西合璧、融会贯通。腾讯版《三体》的创作跳出了以往片面认识的“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的自我中心式叙事方式，因为这种方式从认知心理学角度看，越是高语态劝服式的话语，越容易激发人本能的抵抗，因而过往出海的一些“高、大、全”的影视作品，反而容易让中国在西方话语体系中呈现出一种“自说自话”的距离感，而是无论“戏里”的故事呈现还是“戏外”的宣发推介，都在调动全球影视行业的资源，充分彰显腾讯作为全球领先互联网企业的视野、格局以及企业担当，为正在艰难复苏的广电电视与网络视听行业有效提振了士气，为后续开发好“三体”IP，为全球观众带来更多电视艺术佳作提供了机会[4]。

三、对进一步提升“三体”IP海外影响力的建议

目前，《三体》系列影视作品正在持续开发，腾讯视频也在持续推进《三体》的海外发行，力争覆盖欧洲、美洲、大洋洲等多个地区，让更多全球的观众体验属于中国科幻的独特魅力。为了开发好“三体”这一IP，让《三体》后续剧集也能实现破圈传播，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提升和改进。

一是要淡化政治色彩，从更易共情的角度进行创作。要在全人类都具有的善良、美好的共同品质上发力，“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是处理不同文化关系的行为准则，同样适用于电视剧的主题开掘。“三体”宏大的世界观可以衍生出更多反映生态环保、人文关怀、生命伦理等主题的作品，更容易带动海外观众自发传播。

二是重视海外“网红”传播力量。当前，Z世代已经成为全球范围互联网媒体发声的主力军，社交媒体成为国际传播的主场战，他们对不同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观念态度更加开放，更加关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相关话题，因而用好海外Z世代观众资源，发挥他们在TikTok等平台对出海国剧的“二创”传播，无疑能潜移默化地将中国文化传递给当地观众。

三是进一步加强前沿科技在电视剧制作生产领域的应用。2023年以来，随着ChatGPT-4的问世，影视行业更加直观地认识到未来以GPT-4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创作(AIGC)将引发全行业创作、生产、传播等全产业链的颠覆性变革。新技术的应用，在未来不仅能让全球观众更及时性、便捷性、交互式、沉浸式地感受“三体宇宙”等科幻IP的魅力，而且更可以打造跨地域、跨文化的数字文化产品，观众和主创团队共创一部作品，塑造文化产品海外传播新形态[5]。

四是加强跨文化传播人才队伍建设。无论是“漫威宇宙”在全球的流行，还是《三体》价值观为海外广泛认同，都是基于对一个IP经过小说、漫画、游戏、影视剧等方方面面经年累月系统开发、精心培育的结果，而非“平地起高楼”。当前中国电视剧生产制作水平已经能够支撑《三体》这样的科幻巨制影像化，需要的是充分尊重培育和打造文化IP的市场规律，不断加强中国电视剧海外传播的平台和机制建设，培育更多懂电视剧海外传播、能“信达雅”地翻译好中国故事的人才，这将有助于推出更多优秀的作品，打好国剧出海的组合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