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社区养老模式创新经验与启示

■文／李悦

近年来，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且伴随着家庭结构呈现小型化与少子化的趋势，家庭养老负担逐渐加重，传统的家庭照护功能不断弱化。社区养老可以整合家庭成员、机构养老服务人员以及其他非正式服务提供者为老年人提供充分的养老支持，兼具家庭养老和机构养老的优点，可以实现老年人“在地养老”，有利于维系老年人与社会的关系，促进老年人身心健康。

德国是欧洲人口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已经进入“超高龄社会”，且随着二战后“婴儿潮”期间出生的人口开始步入老年阶段，老龄化速度还将进一步加快。德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起步较早，不断通过创新举措来解决社会老龄化问题，社区养老便是其中一项重要工作。近年来，德国越来越关注预防性社区养老服务的发展，通过多种社区养老方式使老年人尽可能长时间地独立生活在家庭环境中，社区居家型养老已成为许多老年人的首选模式。德国社区养老的创新方式主要分为3 类：代内同居、多代互助以及常态化生活。

中德两国虽然在社会文化上有较大差异，但是在老龄化进程上却有相似的紧迫性，因此德国的社区养老模式对于中国具有借鉴意义。

代内同居有效加强社交

代内同居，即德国采取多种形式为老年人创造代内同居空间，在这个同居空间里老年人可以自由地同其他老年人同居和社交，有效降低了老年人孤独和抑郁的可能性。

自2000 年起，德国的“合住安排”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新型的居家养老服务方式，即让一小群长者共同分享一个空间，以提供社区支援和护理服务。2014年，德国政府推出了首批“共享参与住宅”项目（WohnPunkt RLP），旨在协助小社区特别是农村社区为老年人和需要护理的群体创建辅助生活小组和共享公寓。2016 年，在默克尔巴赫的“马尔扬斯之屋”老年共享公寓落成典礼上，德国社会部原部长萨宾·巴青-利希滕塔勒提出，老年人护理住宅社区将是未来的焦点。她认为，这样的项目特别有利于小村庄，可以让需要特殊照顾的老年人继续留在社区，保持与亲戚、朋友和邻居的紧密联系。这些公寓以无障碍设计为特点，配备了老年人生活所需的各种服务设施，还为有需要的长者提供足够的空间和较大的生活自主权，让他们参与做饭、打扫卫生等活动。

代内同居的优势在于，老年人可以居住在原社区，不脱离已建立的社交关系；社区也能为老年人提供更适宜和便利的居住场所，同时提供全面的服务关怀。此外，社区共享公寓还促进了老年人之间的互助支持，让他们有了一个可以彼此关怀的场所。

多代互助实现互利共赢

德国的多代互助养老模式鼓励来自不同家庭和年龄段的人们在同一社区单元中共同生活，以实现相互帮助和支持。当前，德国的多代互助养老主要有以下两种模式。

建设多代共居房屋。德国的多代互助养老起源于非政府组织，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已经建立了由政府、社会组织、地产公司和居民组成的多方协作平台。其中，德国的“多代屋”计划是全球首个老幼复合社区建设的公共政策，由联邦政府资助，是德国人口老龄化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德国联邦家庭事务部原部长吉菲指出，多代共居社区是德国社会基础设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们加强了当地的凝聚力，旨在通过促进人与人的交往，提升社区居民的生活质量。

自2006 年以来，德国联邦家庭事务部就一直在为大约450 个多代共居房屋提供支持。2012 年，德国政府启动了为期5 年的“多代屋II”行动计划，进一步扶持这种居住模式。值得注意的是，当时这种居住方式已被各地广泛采纳，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地区，几乎都有自己的多代共居房屋。2017 年，德国再次推出新的“多代屋”计划，为另外100多家机构提供支援和帮助。为继续扩大其影响和范围，2021 年2 月23 日，德国政府又启动了一项新的联邦“多代屋”计划。该计划旨在确保大约530 个多代共居房屋项目在未来8 年中得到持续有力的支持，反映了德国政府对多代共居社区建设的长期承诺和投入。

“多代屋”的运作方式可总结为：消除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人为的界限，让人们以不受约束和完全自然的方式相遇。比如在有的“多代屋”里，建立了既有老年人社交又有幼儿园功能的社区中心，年轻家庭在上班前将孩子送入该中心，中心的退休人员可以帮忙照顾他们。在社区中心，老年人不是被照料者，他们积极与孩子互动、玩游戏，帮助孩子们学习和阅读，充分调动了自身的积极性，并丰富了精神生活。

通过“住房共享”互助养老。德国的“住房共享”互助项目近年来获得了社会各界特别是高校学生的关注。“住房共享”是指老年人为学生或年轻的专业人士提供经济实惠的住房，作为交换，年轻人则要为老年人提供实物及服务援助，例如做饭、清洁、购物、指导设备使用以及陪伴。

2016 年，德国政府正式确定和扩大了20 世纪90 年代试行的“助住计划”（Living for help），鼓励老年人和年轻人共同生活。因为随着学生数量的逐年增加，德国多所知名大学的学生宿舍供应已远远无法满足需求，导致当地的租房市场供不应求，租金也随之攀升。与此同时，部分不愿离开自己居所的德国老人，愿意将空置房间低价甚至免费出租给年轻人，只希望有人陪伴。帮助老人做家务、购物等可以抵消部分或全部房租，这对于囊中羞涩的年轻人而言，是不错的选择，甚至一些外国学生还将合租视为学习德语、体验德国文化的好机会。根据德国2017 年发布的《老龄化准备和竞争力报告》，年轻的居民被要求为他们每平方英尺的生活空间每月提供1小时的帮助。目前，德国已有不少网站专门为老年人提供房屋出租服务，政府也在积极推广这种“住房共享”养老模式，并提供资金支持相关住房设施的改造工程，例如安装楼梯升降椅等。

多代互助的养老模式创造了一个促进不同年龄群体间合作和相互支持的平台，促使空巢老人和资金有限的年轻人形成优势互补。这不仅让老年人在精神价值层面得到了满足，也为年轻人提供了住房和学习的机会，从而实现了跨代际的互利共赢。

“常态化生活”增强自主能力

为了让老年人尽可能长时间地独立生活，并留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德国“常态化生活”示范项目于2020 年10 月启动，并持续到2023 年12 月。保持“常态化生活”要求社会、社区、技术和数字基础设施都要同步建设，以满足德国老年人多样化的生活需求。

为了实现老年人的“常态化生活”，该项目确定了3 大核心发展方向：加强数字和技术支持，简化老年人的日常生活；推进包容性社区建设，鼓励跨代共居；提高老年人的流动性和社会参与度，增强他们的社会活力。这3 大方向将共同协助老年人更自如、更有尊严地享受他们的晚年时光。截至2023 年9 月，德国“常态化生活”示范项目已资助全国8 个项目，目的是通过典型案例来展示老年人在需要帮助和照护的情况下如何实现自主生活。

这是其中几个项目的突出亮点：柏林的“未来之家”项目生动展示了如何利用经济实惠的技术促进老年人的自主生活，并重点展示了无障碍工作设施、无障碍户外区域以及舒适的无障碍床铺等一系列无障碍生活的解决方案。位于下萨克森州的萨尔茨吉特明爱协会目前正致力于实施区域性数字支持服务，例如建设紧急呼叫和援助系统，为此他们设计了一套全面的培训课程，以提高老年人使用新科技的能力。而一项位于图林根的项目则专注于提升社区的复原力和凝聚力。一方面，该项目通过缩短供应链和推动本地材料循环利用的方式，促进环保并保证生活高效。另一方面，该项目倡导建设一个公共、包容的社区，鼓励跨代共居的生活方式。为了促进社区成员间的紧密联系和交流，该项目还建设了无障碍咖啡馆、多功能活动区和小型幼儿园等设施。

“常态化生活”项目旨在让老年人能够更加独立地管理他们的日常生活，在增强他们的自主性和生活便利性的同时，还有助于减轻老年人的孤独感，使他们能够享受到充满关怀和支持的社区生活。

对我国社区养老模式的启示

结合我国国情和养老孝亲文化传统，德国社区养老的一些创新模式应用，可以为我国的社区养老提供有益的启示和参考，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推动社区内老年人共居公寓建设。与西方社区相比，我国社区特别是农村社区，深受邻里文化和乡土传统的影响，使得老年人对自己居住的社区有着浓厚的情感依恋和实际生活依赖。借鉴德国社区内代内同居的养老模式，可以考虑在社区内建设老年人共居公寓。这种社区内集中养老的方式不仅可以让老年人享受到更为安全、舒适的生活环境，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社区的养老负担，形成一个更为高效、和谐的社区养老体系。

建设社区全龄活动中心促进代际支持。尊老爱幼是我国的传统美德。借鉴德国多代互助养老模式的经验，我国在发展社区养老的过程中也要倡导代际之间的互助与合作，可以通过建设社区全龄活动中心等机构，让老幼陪伴场景更加多元与丰富，一方面要使老年人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和经验，另一方面也要强调年轻人的回馈与合作。

推动社区老年友好设施建设。我国要进一步开发对老年人使用友好的电子技术产品，同时也要通过大范围的社区无障碍设施改造构建老年友好型社区，提升老年人可以自我照护的能力，为老年人打造一个既现代又安全的居住和社交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