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式现代化实现的四重超越
2023-02-06颜景高
颜景高
中国式现代化的提出有着科学的理论逻辑和现实的问题背景,它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机结合的必然产物。当前学界从不同视角解读中国式现代化的特质,有的学者从“新价值”的维度看待中国式现代化,认为这是从“以资本为内核”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更迭,有的学者从“新模式”的维度看待中国式现代化,认为这是从“单向度增长”到“全面协调发展”的范式革命,有的学者从“新制度”的维度看待中国式现代化,认为这是从“资本主义”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突破,还有的学者从中华传统文明、其他社会主义文明以及资本主义文明比较的维度,探讨中国式现代化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多个层面上的不同之处。本文拟从“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模式”的维度,挖掘两者在自然观、社会观、世界观、价值观等层面的根本差异,以清晰把握两种现代化样式的异质性及其不同发展趋向,从而更深刻地领悟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逻辑及其世界历史意义。
一、从“盘剥自然”到“和谐共生”
迄今为止,大自然的偶发性风险对人类社会生活的破坏性影响依然是强大的,但在理性和科技日臻发展的资本文明时代,大自然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经济无限增长的“不间断原料”。不过,美国学者克莱顿等人认为,资本主义开启的现代化模式已经抵达致命的瓶颈,“人类建立的21 世纪文明的整个经济体系依存于增长——也就是这个星球已不能再支撑的增长”①菲利普・克莱顿,贾斯廷·海因泽克:《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孟献丽、于桂凤、张丽霞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209 页。。这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全球生态环境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人类社会已经遭遇“增长的极限”,那种认为自然资源可以无限提供的观点是错误的。当然,对于资本主义自由市场制度而言,资源保护和再循环以及污染控制等行为将导致更多的成本支出,企业往往囿于剩余价值最大化的顽疾而使收益内在化、成本外在化,甚至将成本转嫁给未来,佩珀因而认为:“同样地,成本的外部化还可以在空气、水、土地的污染中,在偏好公路而不是铁路运输中,在一次性产品和包装中和事实上通过机器生产实现的‘合理化’中看到。”②戴维·佩珀:《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刘颖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 年,第108 页。更为紧要的问题在于,“批量生产—过量消费—大量废弃”的发展模式并不仅仅源于人类的“贪婪”“傲慢自大”“原罪”,或者内在于基督教和父权制中的错误态度和价值观,而是根源于资本主义制度自身的经济结构,更准确地说,资本主义基本制度是当前人类社会环境蜕化、生态失衡和能源危机的根源。
全球化时代的资源枯竭日趋紧张,环境污染和生态问题正在影响着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所有人都已经认识到危机迫在眉睫,变革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时刻已经降临,克莱顿等学者指出:“无节制的资本主义像是一辆高速的汽车朝墙撞去,失去了控制;司机本应该踩刹车的,但他反而更用力地踩下油门。”③菲利普・克莱顿,贾斯廷·海因泽克:《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孟献丽、于桂凤、张丽霞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108 页。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给世界生态系统带来了重负,反而将全球生态危机的责任归咎于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更为非正义的真相在于,西方国家往往借助经济转型和产业链升级,以实施国际分工的名义将高能耗、高排放行业以及污染物转移到广大发展中国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借助富国与穷国之间的非正义的生态转移链,建构了有组织、无反省、不负责任的全球产业链,并且形成了结构性不道德的国际话语体系,因而破解这种“生态帝国主义”成为当下人类社会肩负的时代重任。“从16 世纪起,它获得了全球向度,并最终导致干旱尘暴区、沙漠化、热带雨林被毁以及在白人移民区与第三世界的殖民地被强加的土地使用规模适应于外国市场。”④菲利普・克莱顿,贾斯廷·海因泽克:《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孟献丽、于桂凤、张丽霞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105 页。当然,发展中国家不能像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现代化那样去鼓励发展和刺激消费,因为那需要几十个地球才能提供足够的养料,但这绝不意味着广大发展中国家不能经由现代化建设逐步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由此可知,要避免大自然的生态灾难,我们必须扬弃以“控制自然”为导向的资本主义现代化样式,建构一种关于生态文明的总体框架,把人类与地球的共同福祉放在首位。
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生态问题也要置于资本全球化的框架内予以审视,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全面深入开展,中国不得不面对资本全球化市场带来的“同一种系统化的力量”,“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最大的经济体之一,中国承受着资本全球化扩张以及全球生态污染转移的阵痛,‘中国生产—西方消费’的国际分工体系鲜明彰显了西方输入的‘生态赤字’”①颜景高:《生态文明转型视域下的生态正义探析》,《山东社会科学》2018 年第11 期,第129-134 页。。“生态帝国主义”习惯性地掠夺新的土地和资源,因为这些地区能够为跨国资本的迅速增长提供更广阔的升值空间和更高的利润率,这种不合理的“能源利用”及其引发的“环境蜕化”呈现为咄咄逼人的扩张态势,但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唯一的问题是:人类是选择带来更多的暴行和灾难,还是选择在当前文明陨落后建立另一个更进步的文明。”②菲利普・克莱顿,贾斯廷·海因泽克:《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孟献丽、于桂凤、张丽霞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147 页。自从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来,“生态文明”理念就正式成为党的纲领和工作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中国社会而言,全体人民都已经把建设生态文明视为优先级最高的时代任务和迫切需要面对的发展命题。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着重强调:“不断开拓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③《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代表大会文件汇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8 页。要言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根本就不会沿着“癌症式的资本主义道路”走下去,“建设生态文明的目标内含于中国的马克思主义传统中,它是中国和世界马克思主义思想自然演进的一部分。”④菲利普・克莱顿,贾斯廷·海因泽克:《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孟献丽、于桂凤、张丽霞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13 页。或者说,资本主义文明样式不过是为更高级的社会主义阶段创造历史前提,它无限制消耗大自然的现代化模式是不可持续的,中国共产党必然领导人民开辟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开展污染防治攻坚战、蓝天白云保卫战,就在于扬弃西方资本主义“滥用自然”的旧现代化样式,取代欧美文明的变革力量正在全球积蓄。习近平总书记曾经先后提出自然界的共同体、人与自然的共同体、人类命运的共同体,反复强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他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⑤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50 页。以上科学论断充分表明,遵循自然规律才能更好地发挥大自然的作用,创造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进而满足人民群众对优美生态环境的生活需要。从价值层面上而言,人类文明新形态引领了从“求温饱”到“求环保”的观念转变;从生活质量上而言,人类文明新形态实现了从“求生存”到“求生态”的样态更迭;从发展方式上而言,人类文明新形态推动了从“灰色制造”到“绿色生产”的升级转型。陈学明教授等人认为:“随着以‘生态产业化’和‘产业生态化’为主体的生态经济体系的形成,这种新的生产方式、绿色发展方式正在中国诞生。这种生产方式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见到过,它的形成是一种人类新的文明出现的重要标志。”①陈学明等:《走向人类文明新形态》,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22 年,第377 页。中国创造“五大文明协调发展”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还有着更为宏大的实践主题,那就是逐步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的远景目标,进而“为生态文明建设实现新进步指明了前进方向”②人民日报理论部:《中国式现代化》,北京:东方出版社,2021 年,第234 页。。概言之,中国创新性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坚定不移地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建设,就能为世界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开展人与自然和谐的现代化提供“中国方案”。
二、从“两极分化”到“共同富裕”
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刀与剑”“血与火”充分彰显了资产阶级的“野蛮面”:资本主义文明样式的创造绝不是国际话语那样的“田园诗”,而是伴随着掠夺、奴役、杀戮等暴力行为,这种剥夺是在最龌龊贪欲的驱动下完成的。马克思恩格斯带着对劳苦大众的强烈感情谴责资本主义,他们决不“用玫瑰色描述资产阶级”,或者说,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并不是因为资产阶级发财致富的“原罪”,而在于资本主义生产自身的内在规律导致日趋严重的贫富分化,正如胡真圣教授所认为:“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是利益两极对立的结构。一方面是掠夺与垄断社会全部利益的资本,另一方面是贫困、压迫、奴役和剥削。”③胡真圣:《两种正义观:马克思、罗尔斯正义思想比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年,第129 页。资本主义世界的贫富分化状况导致大规模的阶级冲突和社会动荡,从19 世纪欧洲的三大工人运动,到21 世纪的“占领华尔街运动”“黄衫军运动”,无不印证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底层群众的生活艰难和强烈不满。时至今日,资本收益率远远高于劳动收益率的趋势依旧没有改变,甚至呈现愈演愈烈的倾向,法国学者皮凯蒂考察西方主要发达国家收入分配状况的大数据后指出:“当21 世纪的今天依然重复着19 世纪上演过的资本收益率超过产出与收入增长率的剧情时,资本主义不自觉地产生了不可控且不可持续的社会不平等。”④托马斯·皮凯蒂:《21 世纪资本论》,巴曙松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年,第1-2 页。从本质上来说,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贫富分化和不平等并不是一种偶发现象,而是内在于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现代化后果。
福利资本主义国家建构的丰裕社会只是缓解资本主义的一些消极后果,根本不可能带来那种必要的系统性改革,换言之,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无法克服不可持续的经济发展,也摆脱不了1% 的最富有阶级对它的控制和操控,因为“大局仍然控制在最富有的公司和个人手中,他们仍然一如既往,仍然在为他们自身的利益投票”①菲利普・克莱顿,贾斯廷·海因泽克:《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孟献丽、于桂凤、张丽霞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136 页。。过去数百年的发展事实多次证明,只要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经济衰退或者金融危机,最先削减的就是社会服务体系以及相应的福利措施,大多数的中下层群体往往失去引以为傲的体面生活。更为严重的问题在于,资本主义文明样式只能存在于极少数发达国家的范围之内,一旦有越来越多的国家或者地区接受资本主义而加入这一神奇的福利竞赛,全球持续经济繁荣的总体水平就会下降,或者说,“囚徒困境”原则将在资本主义文明世界开始起作用,资本全球化并没有帮助发展中国家实现“最佳投资”,也没有给发展中国家带来“最佳收益”,更没有解决发展中国家的大规模贫困问题。
资本主义现代化彰显的世界意义,不过是在发展中国家产生了一小批本土的高收入精英阶层,在全球大规模贫困中创造出几个富裕的小岛(国家和地区),资本主义文明秩序中的冲突和对抗愈演愈烈,国际舆论传播的“普世价值”不过是欺骗并瓦解非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工具。西方大国基于“20% 对抗80%”的分化定律,实施维持少数人特殊利益的“奶嘴文化”战略,在全球范围内传播消费主义话语,让大多数人陷入资本编织的“劳累猝死—娱乐至死”的美丽圈套,沉浸入“感官快乐”而逐渐丧失挑战资本权威的思考能力。更为严重的后果是,西方社会的精神生活并没有随着物质丰裕而同步增长,资本主义社会物质财富的膨胀不断强化着消费主义、物化意识和功利心态,同时滋生着信仰失落、情感萎缩、文化粗鄙以及价值泛化等不良精神倾向。当代西方社会暴力、色情、毒品接踵而至并相互交织,到处充斥着刺激眼球、麻木人性的精神生活,共同价值观的撕裂和精神世界的坍塌味着现代西方文明的危机。
中华民族有着命运与共的人类关切,中国人民有着共同富裕的伟大梦想。中国先人很早就向往共同富裕的美好生活,并且为了这一伟大梦想不懈努力,受农耕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约束以及封建等级特权制度的局限,中国古人只能将共同富裕的美好理想憧憬为不能实现的“世外桃源”。尽管如此,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孕育着中国人独特而悠久的精神世界,共同富裕的梦想已经内化为中国古人的文化基因,影响着中国人的日常生活。邓小平同志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②《邓小平文选》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年,第373 页。中国共产党之所以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自己的宗旨、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作为自己的历史使命,就在于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基因、复兴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探索出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道路,或者说,中国人民之所以选择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道路,就在于回归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这是现代中国人的“返家之路”。
中国迈进共同致富的现代化道路并不是偶然的,而是21 世纪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结果,也是科学社会主义在21 世纪中国“重新焕发生机”的表征。
对于中国而言,资本运行必须接受政府的制度监督并且符合民众的发展诉求,否则中国必将陷入那种引发贫富差距拉大的“沙漏社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开启了一种新的方式,它充分发挥市场机制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让所有的市场参与者获得普遍性收益,而在宏观调控、公共服务以及财富再分配等层面,政府则积极介入、更好地发挥引领作用,这种政府与市场良性互动的法治化框架,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开启了共富共享发展的方向”①颜景高:《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的中国道路研究》,北京:学习出版社,2022 年,第146 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始终坚持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不断发展壮大自己的资本实力和市场力量,中国在快速融入经济全球化过程中积极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改革,经济总量位居世界第二位并且仍在不断提高比重的中国反过来能够影响甚至制约西方市场。中国坚持推动改革开放的发展成果惠及全体人民,“要用控制资本并使经济服务于人的需求的必要性,同诸如竞争、自由市场,以及所谓的全球化的要求之类的意识形态构想对抗,而不是承认劳动人民应当持续充当这类意识形态构想的牺牲品”②王列、杨雪冬:《全球化与世界》,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年,第87 页。。中国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断缩小贫富差距、推动共同富裕。
中国致力于解决自身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难题,充分发挥“全国一盘棋”“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稳步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粤港澳大湾区规划建设、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发展等一系列重大区域战略,促进区域协同发展、城乡共同发展、行业均衡发展,创造了“部分先富与共同富裕相统一”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③《习近平著作选读》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年,第501 页。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经验充分证明,人类社会在现代化道路上拥有更多选择,发展中国家必须、也能够突破西方现代化模式的限制,扬弃那种“剥削他者”、导致“两极分化”的资本主义现代化样式,从而以全新结构、精神和实践定义现代化道路、开启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式现代化与人类文明新形态并不是相互隔膜的两个概念,而是互为表里、内外贯通、辩证统一的,中国式现代化在打赢精准脱贫攻坚战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道路上,始终坚持人民共享发展成果的普惠原则,“脱贫路上一个也不能少”“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共同富裕是内在于中国式现代化之中的核心特征。
在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优势逐渐彰显以及推动全体人民走向共同富裕之际,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④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年,第22 页。,表明物质富裕、精神贫乏的社会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精神财富丰裕但贫富悬殊的社会也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要同时实现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极大丰富”。中国式现代化推动社会主义文化高质量发展,建构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获得感,彰显中华民族饱满的精神状态和昂扬的奋发意志。当然,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不是全体人民精神需求的同质化,而是鼓励每个人追求精神生活的富足,它在包容个体品味差异的基础上迸发出创意无限的精神状态,呈现为共同的价值追求和共有的精神家园。扎实推动文化平台建设,协同城乡文化资源、提升公共文化服务水平、健全文化服务机制、消除“三俗文化”引发的感官刺激和精神贫乏,就能有效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形成价值坚守、道德自律、礼仪规范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三、从“暴力攫取”到“合作共赢”
一般而言,现代文明是以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为标志的,因为资本主义现代化开启了世界历史进程,依托迅速发展的生产条件和极大改进的交通工具,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开拓消费品市场,批量生产的低廉商品成为他们征服一切排外民族的“重炮”。资本主义现代化成为各国效仿的对象,随之出现的现代化浪潮就是资本主义文明全球化扩散的成果。钱乘旦等学者通过考察19—20 世纪的工业革命发展史,剖析了现代化进程向全球蔓延的深刻根源,他们认为:“现代化具有扩张性,因为现代化体现的是一种工业文明,它使旧的文明无可招架,迫使它发生文明的转换。”①钱乘旦等:《世界现代化历程·总论篇》,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241 页。虽然各国发生工业革命的时间有早有晚,现代化发展的模式也有所不同,但最早工业化的西欧模式成为后发国家纷纷效仿的“成功范例”。资本主义创造了世界性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资本主义文明样式由此产生了更为重大而久远的意义,它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和人口与资本主义经济紧密联系在一起,形成了规模巨大、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体系,正如美国学者森特诺等人所认定:“不论出于何种意图和目的,我们都身处同一个市场,同一个未知领域。”②米格尔·森特诺,约瑟夫·科恩:《全球资本主义》,郑方、徐菲译,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 年,第25 页。要言之,工业文明引领的现代化进程率先在西欧启动,继而在欧美持续发展,进而在全球范围内快速扩散。
然而这种文明注定要被资本主义自身新陈代谢的规律所毁灭,或者说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就是一种时刻自我复制的的邪恶病毒,因为这种追求金钱利润的肆意扩张必将导致现代资本文明的毁灭。英国学者维伯等人认为:“这个制度,在现今的时代,已经日益加剧地变成国际间灾难性战争的原因。”③锡德尼·维伯,比阿特里斯·维伯:《资本主义文明的衰亡》,秋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18页。早在1916 年初,列宁就已经清晰揭示了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规律,科学判断出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并且认为资本主义文明所具有的寄生性、掠夺性和腐朽性已经昭然若揭,他强调指出:“资本主义已成为极少数‘先进’国对世界上绝大多数居民实行殖民压迫和金融扼杀的世界体系。”④《列宁专题文集:论资本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102 页。资本主义发展的许多重大成果非但没有造福绝大多数人民群众,反而成为现代文明国家压迫、奴役发展中国家的工具,“瓜分世界”“抢夺赃物”成为资本帝国主义列强的“共同愿景”。这种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文明形态转折点意味着什么呢?其一,这种资本帝国主义文明已经不再满足于“生产致富”,而专靠“剪息票”攫取全球财富,哪怕是发生世界战争也在所不惜。其二,资本帝国主义意味着现代资本文明的衰亡,这昭示着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曙光已经出现,社会主义文明新形态的来临指日可待。
俄国十月革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动荡中取得胜利,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布尔什维克苏维埃政府成立,开辟了人类社会形态历史发展的新纪元,鼓舞一系列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相继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对于自强不息的中华民族而言,现代化成为中国无数仁人志士的民族复兴梦想,洋务运动、辛亥革命以及新文化运动,构成了中国人学习西方现代化的奋斗谱系,从学习器物、制度变革到思想启蒙,但“老师总是欺负学生”的帝国逻辑打破了中国人“学习西方”的迷梦,中国共产党人率先洞察了资本主义现代化样式的霸权性质,进而把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解决中国问题的科学指南。实际上,作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落后国家,积贫积弱的旧中国面临着封建主义、帝国主义以及官僚资本主义的残酷统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引发的世界格局大转变进程中,历经新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革命的艰苦卓绝的斗争,中国共产党带领各族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的压迫,赢得了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中华民族自此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新中国成立之初,依然面临着西方列强的围堵和封锁,因而无法利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创造的先进成果,中国开展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经历了从“学习苏联”到“以苏为鉴”的创造性转变,开始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道路。
20 世纪70~80 年代,中国通过改革开放融入全球化经济体系,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只有顺应历史潮流,积极应变,主动求变,才能与时代同行。”①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 卷,北京:外文出版,2020 年,第181 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奇迹,并且致力于推动改革开放的发展成果惠及全体中国人民,最大程度地提高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感,这是中国共产党践行“以人民为中心”宗旨的鲜明体现,科斯认为:“自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以来,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便一直是中国政府矢志追求的目标,而今,让中国人过上幸福而有尊严的生活成为中国政府的新目标。这一转变,反映了在市场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中国的价值观和态度发生了极大的改变。”②罗纳·德科斯,王宁:《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徐尧、李哲民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268页。中国实施的改革开放政策改变了中国,也将以极其深远的方式影响全球秩序发展的方向,雅克认为:“中国的政治和文化可能也会产生无比深远的影响。”③马丁·雅克:《当中国统治世界:中国的崛起和西方世界的衰落》,张莉、刘曲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年,第13页。作为一个具有5000 多年文明史的现代国家,中国有着独特的历史文化传统,有着不同于西方现代化的世情国情,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国决不可能因此而变成一个西方式的资本文明国家,相反,随着中国国际感召力和塑造力的持续增强,中国式现代化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将以新的形象和新的理念影响世界。
共产党人代表绝大多数人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中国共产党始终关注人类社会的前途命运,同世界上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携手前行,弘扬、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坚持互利共赢、不搞零和博弈,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推动历史车轮朝着光明的目标前行。”①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 年,第16 页。中国推动“一带一路”倡议高质量发展,就在于重新确立中国与世界各国互利共赢的相处之道,最大限度地满足自身发展与世界各国利益的共同需要,最大程度地团结国内外的一切力量,最大程度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这种“中国方案”绝不能等同于“马歇尔计划”那样的地缘政治战略,而是在尊重各国发展道路的基础上构建一种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奥地利学者多丽丝认为:“中国勇于承担全球责任,但不是用武器,而是用投资和发展来履行这项责任。如果人们在经济上能有所依持,就会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平就会成为众望所归的主题。”②多丽丝·奈斯比特,约翰·奈斯比特,龙安志:《世界新趋势:“一带一路”重塑全球化新格局》,张岩译,北京: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7 年,第4 页。实际上,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既有历史和空间的想象力,又有具体和现实的操作性,这种互利合作吸引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加入其中,因为“‘一带一路’倡议作为中国寻求增长空间和参与国际治理的重大战略,毫无疑问具有非常正面和积极的国际国内价值,对中国自身发展和促进世界增长都会作出实际的贡献”③曹鹏飞:《关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答问》,北京: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22 年,第67 页。。简言之,中国创造的中国式现代化摒弃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霸权逻辑,致力于探索一种互利共赢的的全球化新秩序,中国推动“一带一路”高质量建设,既传承优秀政治文化传统的宝贵资源,又承载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具体要求,为当代世界经济发展和全球治理提供了可贵的公共产品。
四、从“对抗和冲突”到“人类命运共同体”
欧洲文明往往自诩肩负着“教化世界”的使命,或者说,西方基督教文化自身就有着对外征服的秉性,这集中体现在早期基督教世界的三次大扩张之中:一是从罗马帝国废墟上相继建立蛮族国家,二是从维京征服到十字军东征运动,三是利用新航路开启资本主义殖民时代。正如法国学者基佐所认为:“十字军展示了基督教欧洲。法国人是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先锋。当然也有德国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和英国人。再看看第二次、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所有基督教国家都参加了。”④弗朗索瓦·基佐:《欧洲文明史:自罗马帝国败落起到法国革命》,程远逵、沅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153 页对于17~18 世纪的西方人来说,政治活动已经成为一项社会工程,其中政治理性和政治技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换言之,科学主义和技术理性成为西方人政治实践的文化传统,“人本主义的价值关怀更多集中在上帝之城和尘世之城、天堂和地狱、神性和人性的二元宗教叙事当中,现实主义的政治方案里面唯有契约、法律和技术”⑤曹鹏飞:《关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答问》,北京: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22 年,第77 页。。西方国家格外注重竞争和对抗,哪怕是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也在所不惜,动辄引发地区冲突和战争灾难,因为在西方政治哲学的逻辑框架内,契约、法律和技术并不意味着平等商谈和互利合作,而是惯性延续着对抗和冲突的文化基因。究其根源,在于西方哲学主导的“主客两分”思维方式,或者说,在于西方人占有性个人主义的文化基因,正如捷克学者沙拉汉所说:“在自我从基督教时代开始就植根于基督教神学和宇宙论框架内的那些地方,我们所谓的‘内在授权’也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语境,这一语境将用占有性资本主义的框架来代替基督教的框架。”①丹尼尔·沙拉汉:《个人主义的谱系》,储智勇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 年,第106 页。要言之,代表资本主义早中期发展阶段的欧洲文明,传承着西方对抗和扩张的文化基因,清晰昭示出西方列强霸权崛起的发展前景。
“对抗和冲突”是西方现代资本文明的文化根基,“修昔底德陷阱”就是这种霸权主义逻辑的政治后果,换言之,当前国际关系理论的现实建构主义彰显了西方政治文明的文化底色,美国奉行的大国外交和战略结盟充分印证了现代西方政治文明的对抗性逻辑。实际上,作为基督教文化和近代欧洲文明的集大成者,美国人有着典型的“偏执狂风格”,恶意扩张的美帝国主义不断塑造“新的敌人”,正如哈维所指认:“苏联和布尔什维克主义日益成为美国的首要敌人和头号‘恶棍’(对中国的恐惧,包括中国的移民问题则是与之相伴随的潜伏问题)。”②戴维·哈维:《新帝国主义》,付克新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9 年,第29 页。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成为西方文明世界的领导者,通过达成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内部共享集约化发展的全球协议,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进入了经济强劲增长的历史新阶段,资本主义文明版图的地理扩张愈发顺利,并且逐渐建构起围堵“苏联势力范围”的包围圈,美国抓住一切机会遏制、削弱苏联的发展。美国始终在普遍主义的名义下追求其帝国野心,对于美国人而言,美国世纪并不是特殊的地域性概念,而是一种普遍的全球性秩序,因而美国政府不遗余力地反对共产主义或与社会主义相关的任何东西,杜鲁门主义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形成的,随后成立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引发了“华沙条约”的反制,从而事实上促成了全球范围内的对抗形势和冷战局面。
1991 年苏联解体标志着冷战结束,然而美帝国主义的对抗性逻辑仍在惯性延续,或者说,“修昔底德陷阱”是美国国际关系理论和政治实践的必然后果,因而遏制他者(别的国家和民族)的崛起成为美国的不二选项。实际上,这种对抗逻辑本身就是政治霸权主义的表现,而这构成了美国对外战略的基本支撑,因而不难理解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尤其在亚洲构建“遏制中国”的战略同盟。哈维认为:“因为中国不像日本那样被美国控制,而且它有能力,有时候看起来也有意向在这整个地区取得一种地区的领导权。对于维持美国的全球霸权来说,对中国进行政治和军事遏制就变得和对欧洲分而治之的政策同样重要了。”③戴维·哈维:《新帝国主义》,付克新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9 年,第48 页。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和国力的增强,国际社会就出现了“中国威胁”的相关话语,美国主导的国际舆论场更是肆无忌惮地“丑化中国”,究其实质,在于为美国政府在经济、政治、军事等多个层面遏制中国“制造声势”,换言之,美国及其盟友刻意义渲染的“中国威胁论”不过是“威胁中国”的话语策略。囿于近几百年西方国家支配全球的历史惯性,美国及其盟友根本无法想象中国崛起的情形,它们习惯于用西方社会自身的“文明标准”衡量中国现代化程度,认为“西方化”“像西方”“最西方”才符合人类文明发展的规律,但是,“认为中国将会顺理成章地变成一个西方式的国家,那是不可能的。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与西方几乎毫无共同之处”①马丁·雅克:《当中国统治世界:中国的崛起和西方世界的衰落》,张莉、刘曲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年,第11页。。要言之,美国及其盟友“改变中国”的意图是不得要领的,并且随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开辟,中国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历史趋向清晰可见。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直面全人类共同面临的治理赤字、信任赤字、和平赤字和发展赤字,提出了世界各国一起携手应对人类共同挑战的治理倡议,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各国应该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精神,积极做行动派、不做观望者,共同努力把人类前途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②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 卷,北京:外文出版,2020 年,第460 页。当今世界,各国利益相关、相互依存、休戚与共,任何国家和民族都不能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甚至试图“火中取栗”,尤其是在全球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日益增加的大变局时代,各国应该摒弃霸权思维、紧密团结合作,才能战胜全球共同面临的重大风险和挑战。实际上,全球抗击新冠疫情就印证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科学构想和伟大实践。中国在确保自身发展活力的同时积极为推动世界经济稳定发展作出重要贡献,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和践行就是对资本主义对抗性逻辑的全面超越,正如有的学者所认为的:“中国在自身发展的基础上,首先向世界提出了推动全球治理的先进中国理念,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抵制和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和孤立主义,在关键时点上为全球治理指明方向。”③曹鹏飞:《关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答问》,北京: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22 年,第129-130 页。实际上,“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就承载着中国对全球共同发展的追求,中国提供的一系列公共产品有助于世界各国打破发展瓶颈、共享发展成果,从而打造甘苦与共、命运相连的利益共同体。简言之,中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并不是“对外结盟”,更不是新殖民主义的“霸权战略”,而是创造了超越资本主义对抗性逻辑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从本质上而言,西方霸权制造的“修昔底德陷阱”源于自身的战略误判,因为大国崛起必须追求霸权的观点不符合中国发展的基本国情,并且从历史文化传统上来说,中国根本就没有零和博弈和对外侵略的文化基因。中华民族有着和平主义的传统,有着5000 多年文明史的中国人民崇尚睦邻友好、和谐相处、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换言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孕育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价值基础,或者说,古代中国的天下政治观就已经具有世界眼光。考察古代中国的政治理论和实践逻辑可知,传统价值观并不是游离于政治活动之外的文化追求,而是中国人安身立命的道义资源,“在一定程度上政治是这种文化和价值观的外在表象,是特定的文化构想和主张匡扶着现实的政治生活。德政传统同时滋养着社会和政治两个领域,使得两者在精神气质和核心精神上高度一致”①曹鹏飞:《关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答问》,北京: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22 年,第74-75 页。。对于中国人的“天下观”而言,“四海为家,天下为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不是空洞的套话,而是仁人志士们身体力行的社会活动和政治实践。人类命运共同体批判性继承着中国先人的“大同理念”,它既表征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政治理念,又彰显着党领导中国人民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文化底色,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之所以系统性地提出“两创”原则以及“两个相结合”的路径,个中缘由,就在于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基本的价值遵循。概括地说,中华文化蕴含着独特的天下观和人类观,它不仅不会产生类似于西方国家的“对抗性逻辑”,反而成为中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深厚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