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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藏吐鲁番壁画的调查与整理

2023-02-03

敦煌学辑刊 2023年4期
关键词:高昌探险队吐鲁番

刘 韬

(首都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北京 100048)

丝绸之路上的吐鲁番盆地古代长期称名高昌,(1)关于吐鲁番的历史沿革,详见冯承钧《高昌事辑》,冯承钧《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论著丛辑》,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第48-83页;胡戟、李孝聪、荣新江《吐鲁番》,西安:三秦出版社,1987年,第26-85页;王素《高昌史稿·统治篇》,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孟宪实《汉唐文化与高昌历史》,济南:齐鲁书社,2008年;陈国灿《高昌社会的变迁》,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在进入伊斯兰文化期之前,车师、汉、龟兹、粟特、吐蕃、回鹘与蒙古等族群先后或共同聚居生活于此,他们在城市和山谷中营建寺院、石窟与祠堂,描绘其中的壁画不仅是东西方文化汇聚交融的图像呈现,更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发展历程的重要载体。自13世纪西州回鹘王室东迁甘肃永昌之后,曾经兴盛繁荣的城市与寺院渐次废弃,终淹没于黄沙厚土之中。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来自俄国、(2)1898年9至10月,克莱门茨(D.A.Klemenz)率领的俄国探险队在吐鲁番调察并收集壁画,1909年10至11月,奥登堡(S.F. Oldenburg)率领的俄国第一次中国新疆考察队在吐鲁番展开调查与考古发掘,见D.A. Klemenz,Turfan und seine Altertümer,Nachrichten über die von der Kaiserli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zu St Petersburg im Jahre 1898 ausgerüstete Expedition nach Turfan, Heft 1. St Petersburg:Commissionnaires de l’Académie Impériale des Sciences 1. 1899;S.F. Oldenburg,Russkaja Turkestanskaja Ekspedicija 1909-1910 goda,Sanktpeterburg:Imperatorskoj Akadademii Nauk,1914,pp. 22-55.(中译本“第三章 吐鲁番地区”见杨军涛、李新东译《1909年吐鲁番地区探险考察简报》,朱玉麒主编《西域文史》第13辑,北京:科学出版社,2019年,第275-318页);张惠明《1898至1909年俄国考察队在吐鲁番的两次考察概述》,《敦煌研究》2010年第1期,第86-91页;[俄]C.M.杜丁著,何文津、方久忠译《中国新疆的建筑遗址》,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德国、英国、法国、日本等国探险队或探险家接踵而至,竞相在吐鲁番盆地展开调查或发掘。(3)斯坦因(M.A. Stein)第二次中亚考察期间(1907年11至12月)和第三次中亚考察期间(1914年10月至1915年2月)在吐鲁番展开调查与考古发掘,见M.A. Stein,Serindia:Detailed Report of R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vol. Ⅲ,London &Oxford:Clarendon Press,1921.([英]斯坦因著,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主持翻译《西域考古图记》第3卷,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M.A. Stein, Innermost Asia:Detailed Report of E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Kan-Su,and Eastern Iran,vol. Ⅱ,London &Oxford:Clarendon Press,1928. ([英]斯坦因著,巫新华等译《亚洲腹地考古图记》第2卷,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伯希和(P. Pelliot)率领的法国探险队于1907年10、12月至1908年1月在吐鲁番展开数次调查,见P. Pelliot, Carnets de Route 1906-1908,Paris:Les Indes Savantes,2008;哈金(J. Hackin)作为雪铁龙中亚探险队成员(Expédition Citro⊇n Centre-Asie)于1931年调察了柏孜克里克与伯西哈石窟,见J. Hackin,Recherches Archéologique en Asie Centrale(1931),Paris,1936.日本大谷探险队自1903至1910年在吐鲁番的三次考察情况见渡边哲信《西域旅行日记》,野村荣三郎《蒙古新疆旅行日记》,橘瑞超《中亚探险》《新疆通信摘抄》《新疆探险记》,吉川小一郎《支那纪行》,收入上原芳太郎编《新西域记》,东京:有光社,1937年。堀贤雄《堀贤雄西域纪行》,西域文化研究会编《西域文化研究》第4卷,京都:法藏馆,1961年。有关高昌文明的国际学术研究也由此拉开帷幕,而与之伴随的是大量文物流失海外。

流失海外的吐鲁番壁画中,“德国皇家吐鲁番探险队”(German Royal Turfan-Expeditions)较其他国家探险队在收集壁画的面积与数量上尤为显著。(6)据目前公布的材料,德国与俄国探险队在吐鲁番收集壁画的面积与数量上均较为突出,俄藏吐鲁番壁画除俄国探险队或个人收集外另有二战中自柏林截获的“吐鲁番藏品”。斯坦因收集的吐鲁番壁画根据英、印双方古物分配方案留在印度,但印度至今未出版相关图录,需参考上述斯坦因考古报告与安德鲁斯(F.H. Andrews)所做目录。大谷探险队收集的吐鲁番壁画因分散在公私博物馆与收藏家手中,面积暂不能准确统计。法国探险队是否自吐鲁番收集壁画,暂未发现。本文主要针对流失德国的吐鲁番壁画基础信息做出进一步核对与整理。

一、壁画的收集与入藏公布

德国探险队四次考察所获文物最初入藏柏林市中心施特雷泽曼街的柏林民族学博物馆(Museum für Völkerkunde)。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吐鲁番藏品”被重新划分,至1923年常设类藏品仍存于原馆,研究类藏品则入藏柏林市西郊达勒姆(Dahlem)的亚洲艺术博物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43-1945年)柏林民族学博物馆遭到数次轰炸,未能及时撤离的展品在炮火中损毁或丢失,而滞留于达勒姆的“吐鲁番藏品”也作为战争赔款运往苏联。(11)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柏林民族学博物馆部分“吐鲁番藏品”遭到轰炸损坏且被苏联红军运走,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的档案卡片以“损毁或丢失”记录该部分藏品流失情况。经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张惠明女史提示,该壁画今或保存于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和莫斯科普希金造型艺术博物馆。德国“吐鲁番藏品”二战中损毁或丢失情况见H. Härtel,“Über das Schicksal der Turfan-Sammlungen”,Orientalistische Literaturzeitung,1957. 52,pp. 5-12.战后几经更迭,分散在德国不同地方的藏品于1956至1957 年重新回到柏林市西郊的达勒姆。自 1963年1月始,幸存的文物归入柏林民族学博物馆印度艺术部,1971年改为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 zu Berlin)管理。写本等文献材料主要归入亚洲艺术博物馆、柏林国家图书馆(Staatsbibliothek zu Berlin)和柏林勃兰登堡科学院(Berlin-Brandenburgische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管理。2006年后,“吐鲁番藏品”中的雕塑、绘画与建筑构件等文物在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展出与收藏,2021年始在洪堡论坛(Humboldt-Forum)展出(图1-2)。(12)2006年,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与柏林东亚艺术博物馆合并成立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2017年1月该馆闭馆,后迁入柏林市中心的洪堡论坛,扩充后的展品于2021年8月在洪堡论坛重新展出,原位于达勒姆的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馆址作为储藏部与研究部继续使用。“吐鲁番藏品”中包括866个编号的画幡、绢画和56个编号的木构件图录已整理公布,(13)幡画图录见C. Bhattacharya-Haesner,Central Asian Temple Banners in the Turfan Collection of the 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Berlin(Painted Textiles from the Northern Silk Route),Berlin:Dietrich Reimer,2003. 木构件图录见L. Russell-Smith,I. Konczak-Nagel(eds.),The Ruins of Kocho:Traces of Wooden Architecture on the Ancient Silk Road,Berlin:Museum für Asiatische Kunst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2016,pp. 154-159.([匈]毕丽兰、[德]孔扎克-纳格主编,刘韬译《高昌遗珍——古代丝绸之路上的木构建筑寻踪》,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189-207页)。塑像、壁画与其他文物尚未完全公布。

图1 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展厅2015年 刘韬摄

图2 洪堡论坛展厅2023年 田璐摄

德国探险队在吐鲁番收集的壁画首先在格伦威德尔《高昌故城及其周边地区的考古工作报告(1902-1903年冬季)》、(14)A. Grünwedel,Bericht über archäologische Arbeiten in Idikutschari und Umgebung im Winter 1902-1903, München:Bayerische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1905.([德]格伦威德尔著,管平译《高昌故城及其周边地区的考古工作报告(1902-1903年冬季)》,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新疆古佛寺——1905-1907年考察成果》、(15)A. Grünwedel,Altbuddhistische Kultstätten in Chinesisch-Turkistan:Bericht über Archäologische Arbeiten von 1906 bis 1907 bei Kuca,Qarashar und in der Oase Turfan,Berlin:Druk und Verlag von Georg Reimer,1912. ([德]格伦威德尔著,赵崇民、巫新华译《新疆古佛寺——1905~1907年考察成果》,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勒柯克《高昌——吐鲁番古代艺术珍品》、(16)A. v. Le Coq,Chotscho:Facsimile-Wiedergaben der wichtigeren Funde der Ersten Königlich Preussischen Expedition nach Turfan in Ost-turkistan,Berlin:Reimer,1913. ([德]勒柯克著,赵崇民译《高昌——吐鲁番古代艺术珍品》,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新疆佛教艺术》(第6-7卷与瓦尔德施密特合作)、(17)A. v. Le Coq und E. Waldschmidt,Die Buddhistische Spätantike in Mittelasien, Bde. 2-7,Berlin:Dietrich Reimer(Ernst Vohsen),1922-1933. ([德]勒柯克、瓦尔德施密特著,管平、巫新华译《新疆佛教艺术》第2-7卷,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中亚艺术与文化史图鉴》(18)A. v. Le Coq,Bilderatlas zur Kunst und Kulturgeschichte Mittel-Asiens,Berlin:Dietrich Reimer(Ernst Vohsen),1925.([德]勒柯克著,赵崇民、巫新华译《中亚艺术与文化史图鉴》,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与瓦尔德施密特(E. Waldschmidt)《犍陀罗·库车·吐鲁番——中亚中世纪艺术导论》(19)E. Waldschmidt,Gandhāra,Kutscha,Turfan. Eine Einführung in die frühmittelalterliche Kunst Zentralasiens,Leipzig:Klinkhardt &Biermann,1925.等著作中陆续公布并做出研究。据笔者不完全统计,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分别于1971、1976、1986、2000年出版馆藏图录。(20)H. Härtel (et al.),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 [Katalog],Berlin:Staatliche Museen Preuβischer Kulturbesitz,1971. (later editions 1976,1986);M.Yaldiz,Magische Götterwelten:Werke aus dem 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 Berlin [Katalog],Berlin: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 Preuβischer Kulturbesitz,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2000.1982和1991年“吐鲁番藏品”中的精品分别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和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京都国立博物馆等地展出,展览图录《沿古代丝绸之路——西柏林国立博物馆中亚艺术展览目录》和《德国吐鲁番探险队西域美术展览图录》刊布若干吐鲁番壁画。(21)H. Härtel and M. Yaldiz,Along the Ancient Silk Routes:Central Asian Art from the West Berlin State Museums. An Exhibition Lent by the Museum of Indische Kunst,Staatliche Museen Preussischer Kulturbesitz,Berlin,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Held at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New York,April 3 - June 20,1982,New York: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1982. 东京国立博物馆编《ドイツ·トゥルファン探险队西域美术展图录》,东京:朝日新闻社,1991年。二战后,损毁或丢失的德藏吐鲁番壁画图像及信息的辑录由德国馆方整理并出版《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损失档案》。(22)C. Dreyer (et al.),Musueum für Indische Kunst,Dokumentation der Verluste,Band III, Berlin: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SMB,2002,pp. 105-211.“吐鲁番藏品”中的壁画已在上述图录中陆续公布与解读。

国内学界对德藏吐鲁番壁画的介绍与研究主要源于上述德国学界的考古报告与学术专著。自《高昌——吐鲁番古代艺术珍品》出版后的第三年,我国学者罗振玉便择其精要编译出版了《高昌壁画菁华》,开启国人关注吐鲁番壁画的先声。(23)罗振玉编著,罗福苌译述《高昌壁画菁华》,上海:大众书局,1916年。解放后,国内编纂的图录系统介绍并推进了吐鲁番壁画的研究,其辑录的德藏吐鲁番壁画基本未超出勒柯克刊布图录的范畴。(24)中国美术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美术全集·绘画编16·新疆石窟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等编《新疆石窟·吐鲁番伯孜克里克石窟》,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年;中国新疆壁画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新疆壁画全集6·吐峪沟·柏孜克里克》,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5年;吐鲁番地区文物中心主编《高昌壁画辑佚》,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年;谢继胜主编《西域美术全集12·高昌石窟壁画卷》,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新疆石窟研究所编《西域壁画全集6·柏孜克里克石窟》,乌鲁木齐:新疆文化出版社,2017年;丁和拍摄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库房与展厅保存的若干稀见高昌壁画,见丁和摄著《德藏新疆壁画》,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内部资料。孟凡人初步介绍吐鲁番壁画留失域外概况,并详细讨论了流失海外的柏孜克里克石窟壁画。(25)孟凡人《高昌壁画述略》,《高昌壁画辑佚》,第27-30页;孟凡人《新疆柏孜克里克窟寺流失域外壁画述略》,《考古与文物》1981年第4期,第43-61页,后收入氏著《北庭和高昌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20年,第531-602页。贾应逸对流失海外的吐鲁番部分壁画做出描述与辨识。(26)贾应逸编著《丝绸之路流散国宝·吐鲁番壁画》,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13年。前人对流失海外吐鲁番壁画的基础资料整理工作奠定了坚实基础,但仍存较大空间,主要表现在:第一,德国探险队自吐鲁番收集壁画相对完整的基础信息尚未整理完善与刊布。第二,德藏吐鲁番壁画内容的辨识工作需继续考订。第三,德国探险队对收集壁画所出原址的命名存数种称谓,且近年对吐鲁番遗址的考古发掘出现新的命名或编号,需系统核对。(27)如德国探险队称名的“吐峪沟小佛寺”(Kleiner Terrassentempel am Rechten,Toyoq)、“吐峪沟大佛塔寺”(Groβer Stupatempel,Toyoq)与“吐峪沟大平台最顶层窟”(Oberste Höhle,Groβ Terrasse,Toyoq),经遗址现场与德国探险队记录、老照片比对,分别对应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吐鲁番学研究院命名的“吐峪沟西区北部佛寺”、“吐峪沟东区北部佛寺”与“吐峪沟西区中部高台某窟”。第四,遗址中壁画的原出位置需结合德人记录与壁画尺寸、内容、风格等进一步核对与考订。本文正是在前人工作基础上针对以上问题做出的推进。

二、壁画的调查与整理

2014年以来,笔者对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馆藏新疆壁画展开调查与研究,(28)2014至2017年,笔者调查且整理了德藏唐与回鹘时期龟兹石窟壁画残片,见刘韬《唐与回鹘时期龟兹石窟壁画的发现与研究》《“德国皇家吐鲁番探险队”揭取唐与回鹘时期库木吐喇石窟壁画残片简目》,饶宗颐主编《敦煌吐鲁番研究》第17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317-341、343-355页。期间注意到吐鲁番壁画无论是数量还是内容均异常丰富,但学界缺乏相对全面的壁画基础信息目录。整理德藏吐鲁番壁画,成为推进吐鲁番学艺术史研究首要且基础的工作之一。博士后工作期间,笔者开始搜集并整理德藏柏孜克里克石窟壁画基础信息,(29)刘韬《从龟兹到高昌——回鹘时期佛教石窟壁画的图像与风格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博士后研究工作报告,2019年,第28-32页。此后获得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德国柏林藏高昌壁画研究”的资助,详细调查整理了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馆藏吐鲁番壁画与二战中德国损毁或丢失的吐鲁番壁画,根据德国馆方提供的馆藏壁画、档案卡片等资料(30)档案资料主要包括文物清单、老照片、档案卡片、地图、记录性绘图及其他资料等。与上述考古报告、著作、图录等做出《“德国皇家吐鲁番探险队”收集吐鲁番壁画残片简目》(下文简称《简目》)。(31)刘韬《“德国皇家吐鲁番探险队”收集吐鲁番壁画残片简目》,待刊。

根据《简目》统计,德国已编号吐鲁番壁画残件共计371个,(32)《简目》收入德国探险队收集吐鲁番壁画的编号,其中若干壁画有题记,另收入仅有题记的若干壁面残件。面积约294.9平方米,(33)壁画面积统计仅为《简目》中315个编号有档案记录的壁画(包括仅有题记的壁面残件)的面积总合,《简目》中尚有56个编号因已损毁或丢失且档案中无尺寸记录而无法计入总面积。今馆藏编号114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已损毁或丢失壁画编号257个,若干编号壁画仅存线图或无图像存留。壁画主要源自高昌故城寺院遗址,胜金沟口的胜金口石窟寺(图3),木头沟中的柏孜克里克石窟寺(图4)、伯西哈石窟寺,吐峪沟中的吐峪沟石窟寺、七康湖石窟寺,吐鲁番北山坡前遗址中的大、小桃儿沟石窟寺,阿萨古城、阿斯塔那(Astana)以及吐鲁番其他未知遗址。内容涉及说法图、经变图、佛传图、誓愿图、尊像图、纹饰、供养人像与题记等,属佛教、摩尼教、景教和世俗生活题材,年代几乎囊括了中古高昌历经的各时期。(34)高昌郡(327-442年)、“大凉”政权(442-460年)、高昌国(460-640年)、唐西州(640-792年)、回鹘高昌(约794-866年)、西州回鹘或高昌回鹘(866-约1283年)。

图3

图4(图3 菩萨与童子 胜金口第7号寺院 IB 6927,采自Le Coq,1913,Taf. 13;图4 坐佛 柏孜克里克第31窟 Ⅲ 8382,采自勒柯克《新疆佛教艺术》第三卷,图版21)

在涉足吐鲁番的探险中,以勒柯克率领的第二支探险队收集壁画编号的数目最多、面积最大,如柏孜克里克第20窟回廊内十余幅高达三米有余的誓愿图就属于此次所获。而格伦威德尔率队的第一、三支探险队收集的壁画多为画面局部,编号数目与面积均少于第二次探险所获。这一现象主要是格伦威德尔与勒柯克的学术理念不同所致。格氏是一位美术史家与画家,他将遗址看作一个整体进行研究,故其工作程序一般是先记录遗址基本情况,包括绘图与文字描述,再做图像研究,在不影响壁画与周围壁面整体关系的情况下支持将壁画揭取且优先收集世俗类题材壁画;(35)[德]德雷尔《丝路探险:1902-1914年德国考察队吐鲁番行记》,第76页。另一方面,格氏认为其绘图可以替代原件。(36)[德]勒柯克著,齐树仁译《中国新疆的土地和人民》,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28页。勒柯克则是出身商业转投学术的爱好者,在他独自行使领队权利的第二次探险中面对当时在柏孜克里克石窟发现的壁画,率先于其他盗宝者的占有欲望使他坚决将壁画作为博物馆的藏品揭取并带走。在本次整理统计的壁画残片中,不仅石窟内的整铺壁画,而且零碎的题记、供养人亦或是壁画局部均有收集,故而勒氏的初衷应是为德国博物馆尽可能多地搜集文物,即带走他认为值得带走的全部壁画,而在二战中损毁或丢失的壁画恰恰是他自诩对吐鲁番遗址“最大限度拯救”的无情讽刺,需要密切关注壁画的下落。(37)二战期间,苏联红军自柏林截获“吐鲁番藏品”中的壁画保存在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库房,经柴剑虹记录,有出自龟兹与高昌的壁画180块,每块壁画均有原德藏“IB+阿拉伯数字”编号与今俄藏“ВД+阿拉伯数字”编号。《简目》根据已出版图录做出德藏与俄藏对应壁画的核对,另有大量壁画的下落待考。见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Эрмитаж и 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очных Рукописей Российской Академии Наук,Пещеры Тысячи Будд-Россий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на Шелковом Пути к 190-Летию Азиатского Музея,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Эрмитажа,2008,cтр. 442-455;柴剑虹《俄国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库藏原德藏新疆壁画简析》,新疆龟兹学会编《龟兹学研究》第5辑,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577-586页。

结 语

学界对吐鲁番壁画的整理与研究工作奠定了讨论问题的基本框架与研究方法,也留给后人广泛的研究空间。桎梏高昌艺术史研究发展的瓶颈与基础资料的梳理、个案层面的分析不足息息相关。对于当下研究而言,全面搜集整理被揭取壁画信息、考订流失壁画的原出位置,准确做出壁画的复位缀合是首要任务。其次,深入个案研究,充分发掘20世纪初年德国探险队拍摄的老照片、绘图和文字记录等材料蕴藏的潜能,展开壁画的释读工作是推进吐鲁番壁画研究的有效路径。流失海外吐鲁番壁画基础信息的整理编目是最为基础也是需要首先完成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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