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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孩子的高铁梦(散文)

2023-01-27王灿鑫

中国铁路文艺 2022年12期
关键词:滇西大理大桥

一、梦想和远方

高原上出生的孩子,从小就对铁路充满期盼和向往。

记得那时我刚上初中,坐在教室的边角,就听地理老师在课堂上说,高原上每修1米铁路所花的钱,在平原上可以修出8米……

那时我们的地理老师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年轻漂亮,充满了朝气,更让我们敬佩的是她渊薄的知识,每每走上讲台,便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两三句话,就将我们的思绪带向辽阔的神州大地,所以我们非常喜欢她的地理课。然而当她讲到云贵高原的时候,我却盯着课本上一幅成昆铁路的彩图看得出神,铁路沿途高山起伏、峡谷深涧的情景,顿时让我心中五味杂陈。记得当时的中国交通图上,成昆铁路在跨越奔腾的金沙江后,便在滇中腹地一个叫广通的站点突然一个急转,向东直抵省会昆明,却把近在两百公里外的我的家乡大理遗落在外。直至很多年过去,我还清楚地记得老师那时说过的话:“因为高原极其复杂的地质状况,加之目前国内的工程设备、资金、技术力量与工程作业难度之间的巨大落差,所以我们广袤的滇西高原,也许还将长久地与铁路绝缘。”

三年后我考上州里的一所中专,一天下午,学校将我们5个班的新生集中在一起,说要搞一个广大铁路通车仪式的节目排演。我们背上饰有马头的道具,将自己扮演成一匹匹奔走于山间的大理马。我们自然知道,人背马驮,恰恰就是数千年来滇西高原落后交通状况的真实写照。几个月后,我终于有幸在现场见证了火车开进大理站的情景,在嘹亮的汽笛声中,火车站附近万人空巷,人潮如织,一起围着刚驶入站的“钢铁巨龙”欢呼雀跃。我在那时突然明白,铁路不仅是现代的交通工具,事实上它还寄寓着万千高原孩子的梦想和远方。

然而大理仅是滇西的门户,当时开通的铁路,似乎与我们的生活还是相去甚远。我悔恨自己理想不够远大,初中一毕业就急不可耐地报考了位于州里的中专,连坐火车上学的机会都没有。毕业后我回到家乡下教书,就把梦想和远方一起抛在了光阴的背后。反倒是当年睡在我上铺的同学首先圆了多年的火车梦,为送他考上大学的妹妹入学,他和女友在开学前好不容易买到了三张站票,三个人居然就从大理一直站到了遥远的北京。

女儿很小的时候也有了火车梦。那时的她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子,我们刚从乡下来到城市,似乎和她一样,对城市的一切充满好奇。妻子带她去看火车,看到进站口的滚滚人流和远去的火车,她不禁问道:“他们那是要去哪里啊?”

这样一句发问,不由得让我们心间一阵酸楚。因为那时的我们的确没有什么事必须要去坐火车。但我们还是决定要带她去坐一次火车。大约是在她五岁那年,我们要到昆明去做客,终于有机会为她圆梦了。然而我仅买到两张夜班的硬座。火车在漆黑的长夜里颠簸,如同穿向缥缈的虚空,被我们抱在怀里的她欲睡不能,居然就哭了出来。

那时她似乎突然明白,梦想的遥远和地理上的远方都同样充满了艰辛,那时远去外省的旅行,不论求学、经商、旅游、公务、看病、赶考……都得在火车上苦熬几个昼夜,到达时常常一双脚肿得迈不开步。火车是经济实惠的代名词,我们期待火车提速,但却从未奢望过有一天它会快成如今这个样子。

二、安全和快捷

是的,高铁的来临,让曾经的酸楚与苦涩都成了过往。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古老的中华大地,进入了崭新的高铁时代。漫长的中国高铁网,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滇西高原,一下子改变了这片土地的生活节奏。

我清楚地记得,2018年7月1日,昆明到大理的高铁正式开通运营,我因此有机会成为第一批幸运的体验者。一个好朋友的女儿报考了公费师范生,约我到楚雄师范学院陪她前去参加面试。第二天一大早,考场里的面试刚结束,朋友就把我送到楚雄火车站,一个小时后,我就回到了大理,居然还没有错过上午的一个会议。看到安全平稳的动车,如同一条长龙在滇西的崇山峻岭中穿梭,短短几秒钟,就将时速提到了每小时200公里以上,回想当年我们常常在拥挤的楚大高速公路上,一堵就是几个小时的情景,心中不禁大为感慨。

高原大地通上了高铁,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各方体验者齐齐涌来。高铁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常常能在满满当当的动车上,看到我亲爱的滇西父老,那些穿不同民族服装,操着不同民族语言,被强烈的高原紫外线晒得深黑的面孔,带着地里新出的蔬菜或是树上刚摘的果子,裤腿上甚至还沾着新鲜的泥巴。还有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双脚都不能动了,居然也被子女用轮椅送上动车,安全快捷地带向远方。

当然其中还有我年迈的父母。作为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农民,他们是唱着《东方红》和《我爱北京天安门》长大的,所以我知道他们从小就对首都北京有着神圣的向往。作为他们的子女,我对他们的感恩之情不仅是因为他们给予了我生命,还有他们对于我的精心培养,尽管他们自己并不识几个字,但不论再苦再累,也要供我读书成材。于是我也想要为他们圆一次“北京梦”。但人生就似那首《我想去桂林》中唱的:“有时间的时候我却没有钱,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随着光阴更迭,这样的压力与日俱增,然而我清楚地认识到,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再年轻了,我不能等到他们都走不动的时候,再带他们去圆梦!

2018年11月,我将有5天的假期,于是决定趁这个假期带父母前往北京。可越是到了假期,机票也变得异常紧张,大理直飞北京每天只有一次航班,我最终没有抢到票。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想,难道这次旅行要泡汤不成?此时心细的爱人灵机一动,手机一点,果断地买了大理直飞天津的机票,之后又买了天津到北京的高铁车票,然后俏皮地对我说:“这样一来一回还可以多玩一个城市,多好!”

几天后,我们飞降天津滨海国际机場,接着又搭乘地铁转乘前往北京的“复兴号”列车,这才感觉这样的安排真是太好了。正是有了飞驰的高铁,让我们的出行多了一种选择,同时也变得更加安全和快捷。几年来,我们常常在各种节假日带着父母出游,乘着高铁在坦荡的华北平原驰骋,在繁华的长三角观光,在美丽的海南岛远眺大海……祖国的大好河山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神州大地日新月异的变化,更让普通中国老百姓,对新时代充满了无限的自豪感。

我们也曾把女儿带到美丽的南海之滨,去看桂林山水,去看峨眉山和乐山大佛,去看白公馆和渣滓洞,去看一个个大学校园和革命圣地,一次次难忘的高铁旅行,在她幼小的心灵中植下了不一样的远方和梦想。

三、自豪与骄傲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许多古诗词里的名句,在这个时代成了现实。不可否认的是,中国大地上越来越长、越来越密的高铁网,已经完全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与节奏,密集的路网和班次,让我们的旅行再没有了赶车的焦急和等车的焦躁。

特别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高原人,我们更是在这时光的嬗变中,亲眼见证了一个个伟大的工程带来的自豪与骄傲。

在大瑞铁路大保段,那座澜沧江特大桥的工程,也被称作是整个铁路线上的“咽喉”工程,大桥横跨澜沧江两岸,位于我国地形最为复杂的横断山脉西段,是云南省第一座跨径300米的上承式钢箱拱桥。铁路工人抢分夺秒,经过艰难地施工,终于在2016年11月15日实现大桥钢管拱顺利合龙,2020年6月28日实现主体工程完工。

在大瑞铁路大保段迎来通車运营倒计时的今年夏天,我们几个文友在永平县文联的组织下,一起来到了奔流的澜沧江边采风,远远看到澜沧江特大桥横跨大江,我的心底一阵震撼。气势磅礴的桥身形如飞虹,从半空穿过,穿云饮涧,将大理和保山两个州市连在一起。据当地的几位向导介绍,澜沧江特大桥全长528.1米,主跨342米,桥梁距离江面达270米,相当于90层楼那么高,为上承式劲性骨架钢筋混凝土提篮拱桥。大桥建成,共耗用混凝土8.5万立方米,主体结构共用钢量约1.4万吨,高强螺栓11.52万套。

据说这是大瑞铁路最难路段,耗时达11年之久。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大桥地处峡谷区和风口处,桥址上下游附近均有滑坡体,四周交通不便,恶劣的气候环境增加了施工难度,这里每年10月至次年5月属于风季,最大风速高达25米/秒,时有10级以上的大风,让杆件吊装和电焊施工几乎无法进行。6月至10月为雨季,盘山便道滑坡、塌方频发、多发,不利于大型构件的运输。大桥施工克服了种种困难,比如全桥所有的结构都是小杆件进场,然后再进行现场组拼。再比如大桥建设创新采用了“二次竖转” 施工办法,在世界建桥史上尚属首次;“二次竖转”角度之和达130度,竖转角度为目前全世界同类工程中最大;大桥单边竖放重量达2500吨,也是世界桥梁施工之最。于是这项“逆天”工程的完工,创下了三项“世界之最”。

我同时了解到,滇西大地又被称作世界地质博物馆,群山连绵,大江纵横,地理状况极其恶劣。大瑞铁路全长330公里,沿途均是山岭、丘壑、峡谷、溪涧、沟渠、险坡、河流等各种特殊地貌,唯独稀缺的就是平地,于是整条路线,桥隧占比居然高达76.5%。其中保山市隆阳区蒲缥镇至怒江东岸的特长隧道群由6个隧道组成,全长约32.6公里,是大瑞铁路最大的隧道群和重难点工程,地质复杂多变、桥隧占比高、点多线长、单线隧道断面小、施工组织难度大、安全风险高等一系列高难特点。但铁路工人不畏不惧,埋头苦干,攻克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经过6年的艰难施工,终于在2022年4月7日,让这一特长隧道群全部贯通。作为“一带一路”上的重要交通动脉,大瑞铁路将让滇西大地彻底告别不通铁路的历史,还将与省会昆明的时间距离一举拉近到了3小时。

而大瑞铁路仅是滇西高铁建设的一个缩影,2018年后,滇西高铁以大理为中心,呈发散延伸,不仅向西连通保山,向南连接临沧,还向北接通了丽江,类似的高难度工程,多不胜数。想象中华大地上的高铁网,更是让我们充满了骄傲与豪迈!

是的,中国高铁绝对是我们引以为豪的时代新名牌,不仅运营里程高居世界第一,并且许多技术世界领先。一个个伟大工程的不断完成,便是一项项伟大的时代奇迹。作为时代的亲历者和见证者,我由衷感到这就是伟大祖国不断崛起的强大力量。飞速前进的高铁,势必又在新一代孩子的心中植下更高更远的梦想。

作者简介:王灿鑫,笔名北雁,1982年生,现居云南大理。出版长篇小说两部,曾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散文选刊》《作品与争鸣》等发表小说、散文16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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