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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历程视阈下的怀宁名士何熙年

2023-01-25尚子翔吴月红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藏书楼

尚子翔 吴月红

(安徽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一般认为:“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被称为‘士’,他们依附和服务于剥削阶级,不直接创造物质财富。”[1]在近代民族危机的大背景下,满清王朝封建统治日渐式微,作为天子门生的“士”开始从专制皇权中脱离出来。他们凭借学识上的专业性,方法上的建设性,情怀上的家国性,精神上的批判性以及面向大众的公共性,展现出一派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君子意象”。陈独秀早期革命团队主要成员何熙年就是其中典型代表,他因创办并运营安庆藏书楼而享誉皖省,由此获得后辈学人的高度评价。“皖省藏书楼的创办开启了我国公共图书馆的先导,它比1904年创办的湖南省图书馆和湖北省图书馆约早三年,可视为我国近代第一个正式的公共图书馆,它在藏书建设、服务方式和管理思想诸方面都已具有近代图书馆管理理念。”[2]这亦可视为近代中国新式知识分子构建社会公共空间的肇始。何熙年的成就离不开时代影响,他为我们管窥近代皖省知识分子转型提供了参考样本。

一、书宦子弟的 “洋务”经历

何熙年,“号春台,字辑生,行一。同治戊辰十一月十三日吉时生。”[3]103同治戊辰年为同治七年,即1868年出生。他自称家族始祖萌芽于西京,南北朝时先祖何晋仕迁入怀宁。明清两朝,何熙年先祖中有多人出入仕途,且官声颇佳,特别是父何锐,“号振翔,谱名忠培。同治年间,从事戎幕,以捻匪肃清,案内晋保州判,分发直隶,历署故城县县丞,杨村管河县丞。嗣由大明黄河功保升候补班前知县。”[3]106由此契机,“熙年自幼随宦直隶。”[5]故父亲何锐对他成长倾注了大量心血,延聘多位饱学之士对其悉心调教,其中不乏获得功名之人。如“刘丹亭夫子,印启彤。江苏宝应人。壬午举人,甲辰进士,户部主事,直隶候补道。”[3]109据此推断,刘夫子应该是道光二年(1822)中举,又在道光二十四年(1844)中进士。这位先生在教授何熙年时想必已有六七十岁的年纪。无论从功名还是年龄看,刘夫子都堪称硕儒。此外,父亲为何熙年聘请过皖籍候选县丞杨振霄、直隶故城举人王星斋、贡生任兰亭、桐城廪生余醉岩、章老夫子以及浙江举人朱老夫子。在名师指点下,何熙年于1885年首次参加顺天乡试,便受到时任考官黄彝年赏识,据其回忆称:“余卷适值先生房中首场,荐批计八十余字。中有文笔迥不犹人之品,已列中卷。”[3]110虽然何熙年乡试未中,但是考官的肯定还是给了入仕机会。“光绪乙酉顺天乡试挑取謄錄,签会点馆当差,议叙通判,改捐分部行走、主事。”[3]103

这些官职虽都不高,却给了弱冠之年的何熙年宝贵的京官履历,他也因此有了上书李鸿章言事的勇气。“余年弱冠,义气甚壮,喜谈天下事。乃拟一书俱言培养洋务人才之法,计九千余言,上诸相国,私固不易其得当也。阅数日武备学堂总办杨艺芳观察来拜,询其由乃知前书颇蒙傅相嘉许,手批奖励,有察看其人如何用法之语。”[3]110在李鸿章的邀请下,何熙年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历程。他无不骄傲地说:“自是遂供差学堂阅七年乃他往。北洋惟武备保奖独优,两年期满,教习例得过班,加衔同人,以此得道员者盖十余人,故月薪虽不优,而视为仕宦捷径者,群欣慕焉。”[3]110然而,何熙年却在1895年离开了北洋武备学堂。他这样解释道:“所惜尔时年少气盛,繫心科名,不愿意他途自进,辞去数次,遂而蹉跌。否则头衔当不似今寂寂也。然亦见知遇之弥足珍矣。回首前尘曷胜感喟。”[3]110表面看,何熙年将离开武备学堂的原因归结于执著科考功名,实际上他选择离开极有可能是“乙未春,傅相以议和赴马关。”[3]111众所周知,甲午中日战争使李鸿章及其官僚集团遭受重创。由此看来,何熙年弃李鸿章而去颇有“良禽择木”之意。他的后续经历也印证了我们的推断,“余乃辞差归皖,家居郁郁思一谒公以慰夙志。乃拟武备学堂条陈八则并录其素所著文十余篇挟之,赴鄂当日呈递。”[3]111何熙年毛遂自荐于张之洞,并将自己供职的北洋心得整理成文呈送香帅。何熙年“投名状”般的表忠之举赢得了张之洞信任,遂进入香帅幕帷,负责译局和起草文案的工作。

何熙年在鄂参赞期间,“每呈一文,拟一稿,公辄引绳落墨、手为斧削。常训熙年曰,奏疏用偶句以取庄重,流丽之势自不可少。但对君之体宜实不宜文。若文采过丽,排偶稍多则京官之条陈,非疆臣之奏事也。”[3]111由此可见,张之洞较为器重何熙年,颇有几分爱深责切之感,这使得“熙年公牍文字自是颇有进益。”[3]111可是1900年6月,时局再起波澜,清廷对英、美等十一国宣战,“在这样的形势下,统治阶级内部在对外政策上重新产生了比较严重的分歧。”[4]此时张之洞却做出一些颇为耐人寻味的举动,“他在容忍自立军明目张胆地反对慈禧活动的同时,又大张旗鼓当地宣扬拥护慈禧,维持两宫。”[5]加之张之洞和日本暧昧关系,一时间猜测纷起,至今学界尚有“彼时张之洞欲建新政取代清廷”的争论。在波谲云诡的局势下,何熙年再次归皖,回乡后他很快投身社会革命,由此与陈独秀建立合作关系。他们二人先是订购进步报刊,例如苏州最早介绍西学的《励学译编》就在此时被带到安庆。“据《励学译编》第1期载安庆代售处及代售人是:‘安庆,南门内名利栈隔壁陈仲甫先生’。至第2期(光绪二十七年三月望日,1901年5月3日出版)以后改为:‘姚家口藏书楼何春台先生’。第5期之后作‘姚家口藏书楼’。”[6]这也印证了二人关系较为紧密。他们“并于光绪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二日(1901年4月10日)借赁姚家口民房十八间暂作藏书楼,集议制定了《皖省藏书楼开办大略章程十二条》。于是,安庆藏书楼正式建起并对外开放。”[2]后来,皖省青年励志学社、安徽爱国会定期在藏书楼集会、座谈、演讲,将大批在省垣求学的皖省进步青年汇聚于此。

鉴于何熙年、陈独秀等人的影响,1903年5月,安庆府对他们采取了行动。“桂英在张贴告示的同时,又呈报两江总督端方,端方接阅呈报后,立即电饬安徽统领韩大武,‘皖省之励志学社与东京拒俄义勇队互通生息,名为抗俄,实为排满,且密布党羽,希图大举,务将何春台、陈独秀一体缉获’。”[7]迫于官府压力,陈独秀再次出走,而何熙年则赴江宁参加乡试。在江宁应试期间,何熙年遇到了武昌故人。“戊戌之夏,余在鄂幕帷时,朝议变法甚亟。南皮谓变法必先练兵,乃能自立。故欲专具一书言之。告以大意,命余主笔。稿成计万余言。吾友赵观察仲弢爱其文,录存之。今岁仲弢入两江幕,暇时乃以拙稿呈制军。余与仲弢阔别久未之悉也。仲秋应试白下,晤谈之余具言,制军有意一见。”[3]112在故友赵仲弢引荐下,何熙年成为两江总督魏光焘的幕僚。与此同时,何熙年在这次江南乡试中举。在宁期间他先后任职金陵洋务局和营务处,这些岗位基本符合其专业特点。1906年,何熙年被朝廷分发到湖北做候补官员。从目前能够掌握的史料看,何熙年1915年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当时《申报》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钟祥县知事何熙年增收款项在六万元以上,办理克著成效,应给予五等金质单鹤章以昭激励,余如所议,办理此令。”[8]

综上所述,何熙年成长在一个中国传统的书宦世家,深受家庭氛围影响,这并未影响他转变成为一名新式知识分子。他在宦海沉浮中屡易其主,虽有见风使舵的投机之嫌,但他始终追求新政,其中纵然有趋炎附势的考量,也算是瑕不掩瑜。尤其是在这一过程中,何熙年表现出中国传统士人所不具备的“公共性”特征,在推动社会革命时发挥了作用。

二、投身新政的“公共”特征

起初,何熙年可能只是一个醉心仕途的传统知识分子。在后来的人生经历中,特别是在襄助李鸿章、张之洞等洋务官员时,加速了他从传统的“士”向新式知识分子,特别是公共知识分子转型进程,直至投身近代皖省轰轰烈烈的社会革命。为了能够更好地开民智,促革命,何熙年构建公共空间、创办公共组织、发动公共舆论,在他身体力行的倡导下,近代皖省革命形态也发生了转变,从私设会党、秘密结社的民间起义逐渐转变为具有进步意义的社会革命,何熙年也成为那个时代革命者的缩影。

首先,构建公共空间。1901年,何熙年发起、创办并运营了安庆藏书楼。对此,有学者给予了高度评价,他们认为“皖省藏书楼的创办开启了我国公共图书馆的先导,它比1904年创办的湖南省图书馆和湖北省图书馆约早三年的时间,可视为我国近代第一个正式的公共图书馆,它在藏书建设、服务方式和管理思想诸方面都已具有近代图书馆管理理念。因何熙年在皖省藏书楼创建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所以皖省藏书楼的管理理念也是何熙年管理思想的体现。”[2]虽然中国自古就有承护书籍的观念,为文明赓续创造了良好条件,但是先贤们对书籍的承护更侧重于“藏”,故存放书籍的地方一般被称为“藏书楼”。因此,这项事业具有极大的隐秘性。如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在描写宁波天一阁时曾说:“天一阁有了一条可以向真正的大学者开放的新规矩,但这条规矩的执行还是十分苛严,在此后近200年的时间内,获准登楼的大学者也仅有10余名,他们的名字,都是上得了中国文化史的。”[9]可见,中国古代藏书“保”大于“用”,“藏”大于“通”。而此时何熙年运营的安庆藏书楼却为知识走向公众空间做出了巨大努力。尤其是他不仅仅将藏书楼作为向社会流动书籍的机构,还将安庆藏书楼打造成了影响皖省的“社会革命沙龙”,在为进步青年提供交流平台的同时,也为思想汇聚与碰撞创造了条件。

其次,创办公共组织。如果说先前何熙年创办并运营的安庆藏书楼在功能上还有几分被动性的话,那么他在湖北期间创办社会组织就有些主动出击的意味了。当时,湖北正在兴起宪政运动。据《申报》称:“鄂督陈小帅现拟设立宪政研究所,按期与司道等官到所研究、筹备宪政事项。……日昨本任蕲州查牧双绥、本任黄陂县董令治勋、候补知州何熙年、黄仁菼、知县钟应同等五十二员得信后,遂拟假停办之图书馆,自组同官宪政研究会。”[10]由此可见,何熙年等人组建的“同官宪政研究会”实质“系候补中人组成之团”。[11]他们主张“以互相讲求、讨论、交换智识。所有会内一切组织均仿照泰西设会章程。”[12]与湖广总督官办宪政研究会针锋相对,公共属性明显。湖北宪政研究会作为一种社会组织,它和安庆藏书楼那种社会空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组织具备主动活动的能力,而社会空间只能被动等待或接受。故社会组织对于社会革命产生的影响大于社会空间,步入这一阶段,也说明何熙年已经和传统知识分子身份做了决裂,这是他成长为新式知识分子的关键一步和根本特征。

最后,发动公共舆论。湖北同官宪政研究会成立不久,何熙年便成为会长。为推动该组织发展壮大,传播宪政理念,他认为要重视舆论作用,特别是通过创办本组织官方刊物占领舆论阵地。据《申报》载:“现会长何熙年直刺拟发行宪政杂志,月出三份,以补演讲不及。”[11]报道中提到的“宪政杂志”就是创刊于1910年的《湖北宪政杂志》,它是湖北同官宪政研究会的官方刊物。这份杂志内容涉猎较为广泛,除了倡导宪政思想、推动宪政运动外,它们还关注国家时局,阐述救国之道,就路矿主权等热点问题发表意见,是当时湖北众多官民报刊中较为影响力的一家刊物。而且从当时《申报》对其进行报道和介绍的内容看,何熙年不仅认识到创办报刊对占领舆论阵地,推动社会变革,启迪民众智识具有积极,而且还明确表达了创办报刊能够实现经济效益,通过这项事业可以为组织发展提供稳定的经费支持。从目前了解的情况看,湖北同官宪政研究会作为候补官员发起成立的社会组织,还是具有一定的官方性,在开展活动过程中仍然要接受地方官府管理。特别是在经费问题上,如果能够通过发行刊物开辟经费来源,无疑将大大增强其独立性和公共性。因此,对公共舆论的重视成为何熙年具备“公共性”特征的又一表现。

三、育人、荣兵、聚民的强国理念

何熙年身上之所以能够体现出“公共性”特征,是因为他能够以此去实践自己的强国理想。他著述颇丰,“著有《辟谬篇》《辑生内集》《辑生外集》《过渡时代纪闻》《皖学会禀牍章程辑要》《皖省藏书楼始末记》。”[3]目前,我们能够看到的是其中一些书信和政论性文章,如《致穰卿诸君书》《上张香帅言武备学堂事宜书》、《裁兵私议》《论家国相关之理》以及《电大总统、参议院文》。通过这些文章所阐述的观点,我们大致能够总结并归纳出何熙年的强国理念。他认为国家富强在于育人,荣军和聚民,只有做到这三点,才能够挽时局于狂澜。

何熙年认为育人是兴国之要,他说:“窃常推究国家盛衰之故,亦曰人才而已。人才既衰,则虽朝野清泰,一旦事患飏起,土崩瓦解,无复支柱。”[13]可见,国家存亡关键在于人才事业兴旺。在育人方面,何熙年以北洋水师学堂为例,痛陈其三大育人积弊。其一,选人之法不当。“而欲顽石点其头,弹云和之瑟,而冀聋譞用其耳,指授虽切,领会终难。”[13]其二,所育之才浅薄。“而今学生出自寒贱,不识诗书,颇多心性浮嚣,资望浅薄。一旦遽以略通西学,躐司兵柄,既为士论所羞称,必为兵丁所薄视。”[13]其三,一味崇洋媚外。“今学生之于洋人,尊之若神明,奉之若徒隶。羡其服食之精,则见猎心喜。誇其器械之利,则谈虎色变。其于中国志士仁人奇谋壮节,概乎未之闻也。”[13]故何熙年痛心疾首地说,“遂至肄武之堂,寝成济贫之院,靡衣媮食,此外何求。”[13]针对这些积弊,他认为新式学堂要由位高爵显,学贯中西之人督办,中西学问及教习之间切勿偏废,“故欲熟审彼己之道,必须兼综中西之长。”[13]

何熙年认为荣兵是强军之道。甲午战后,人们普遍认为朝廷靡费巨资兴办海军,而战端一启,仍然败于蕞尔日本,割地赔款以求和,故裁兵之论甚嚣尘上。人们认为“彼中魁奇硕彦,每谓以此数百万之兵散于农工商,则可以开不竭之源;以此数千兆之饷,用于农工商,则可以兴无穷之利。”[14]这是甲午战败后,舆情对于养兵无用的正常反映。在这种思潮下,何熙年认为“今日矫枉之策,振弱之端,非重武于文不可。武不可得而遽重也,则非合文于武不可。合文于武之道,莫如举天下之武科而废革之,具天下之文科而变通之,为秀才者必识技击。”[14]也就是说,军队要招募有文化的人才参军。在此基础上,改革旧的军事制度,建立官兵军阶、职业礼遇以及激励制度,形成制度化的荣兵体系,扭转清末军队军纪废弛、战力堪忧的局面。这是对当时一味追求西方先进军事技术,企图通过“师夷长技”实现强军目的深刻反思。何熙年在当时环境下能够有此见解,实属难能可贵。

何熙年认为聚民为救亡之路。他提倡打通家与国之间的隔阂,构建现代国家政治伦理,主张通过凝聚民心、树立国家观念扭转国家的不利局面。何熙年在《论家国相关之理》中指出:“余尝闻诸轺车使者矣,曰吾游踪所至,若英若法若德意奥皆获徜徉其都,鄙交接其贤俊,与之流连往复庄论,谐然无所间也。然一或及其桑梓之邦名若政,如我曹父母之遗迹,祖宗之谥号,芬芳悱恻若有无穷之爱也者。虽妇人、孺子、乡农、走卒莫不皆然。余闻而骇,之初不解,上之何施而得此于其民也?又尝闻诸外史氏矣曰欧人、美人性质喜自高异,每遇国家得一新地,胜一强敌,订一利益之约,辄相与张灯于市,布筵于室,衢歌巷舞,忻忻如逢私庆。抑或庙堂之上应付失宜疆场之间折北屡告举国之民,若老、若幼、若贤、若愚、若男、若女无不发指,眦裂激昂奋迅引为大辱,若己之被挞于市朝者用是片言,筹饷则输金者云趋。一檄征兵则荷戈者鳞萃,甚至狙击相臣激成内变。”[15]何熙年感慨西国民众爱国如爱家,家国俨然融为一体。“乃吾中国则不然,凡商于市工,于肆农,于野者,闻见孤陋,不知天地之形势,列国之角立。偶闻败衂满腹疑团,其于中外交涉之由,君民维系之义,盖熟视而无睹也。然犹蚩蚩之氓也。”[15]在何熙年看来中国民众毫无国家观念是造成国力式微,积贫积弱的根本原因。故他呼吁时人不可只顾新学、只究新政,一定要使民众知悉家国相关之理,将爱家之情、顾私之念推及国家。

何熙年从育人、兴军、聚民三个维度提出了人挽救危局的个人见解。在人才培养方面,他较早地思考了西学中国化问题,认为即不应盲目推崇“西学”,又不要拘泥“中学”故步自封,这种中西结合的观点体现了实事求是的精神。在强军的问题上,他更是指出要礼遇军人并注重兵员素质,这实际上已经涉及军队正规化建设问题,具有很强的前瞻性,为建设强大军队提供了新思路。在挽救时局方面,何熙年已经认识到国家观念教育和民族主义教育对于国家强盛的重要性,这一主张已经具备了意识形态教育的雏形,同样也丰富了救亡路径的内容。

四、时代氛围下的个人成长要素

“许多社会科学家的核心关怀就是理解主要的生活事件,如完成教育、结婚、首次生育、就业,特别是理解进入某一事件的转换,以及在人的一生或生命历程中这些事件之间的关系。”[16]仅从大时代、大环境和大背景去理解何熙年这样一个近代皖省知识分子尚显不足。同时代的人都会面临共同的问题,有人勇立潮头,有人却畏葸不前,个体之间的差异更多要从生命历程中找寻答案。本文讨论的何熙年,他的人生大致经历了五个阶段:1868年至1885年,幼年随父宦居直隶;1886年至1895年,上书李相入职武备学堂;1895年至1900年,北洋落败转投香帅;1900年至1915年,积极投身社会革命。从他的生命历程看,其中既有大时代赋予的地域共性,又有个人成长的独特个性。

其一,激荡年代将皖省传统书宦家庭推向社会变革的前沿,为其家庭成员的成长创造了更多机遇。近代皖省是时局激荡之地,特别是太平军控制皖省后,曾国藩率在此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在这一过程中,曾国藩十分重视吸收皖省地方名士襄赞戎机。例如,有清一代书法大师怀宁邓石如之子邓守之就曾在曾国藩帐中效力,受其影响湘军内部更是形成了人数可观的安庆幕府群体,后来甚至形成了权倾朝野的李鸿章淮系集团。可见,近代皖省名士颇受湖湘之气影响,并在此基础上走向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正如本文论述的何熙年,其父何锐因平定捻军有功被保举到天津一带为官。在宦居天津期间,何锐将长子何熙年带在身边。这里作为京畿重地和北方最为开放的口岸城市,各方人物汇集,领开风气之先,极大开拓了何熙年的眼界。步入青壮年后,他又从天津奔赴武昌,再从武昌前往江宁,这些地方是近代中国赫赫有名的大城市。这种成长环境是何熙年家乡安庆无法比拟的,他的整个人生阶段都沉浸开放城市和种种新思潮的冲击和洗礼下,对其形成新思想,获得新身份产生了巨大的催化作用。

其二,重视文教是皖省安庆、徽州地区世家大族的优良传统,为其家庭成员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精神环境。皖省得名于安庆、徽州二府,这里文脉昌盛,是世家云集的地方,何熙年家族也算是地方望族。明清之际,他们家族出现了多位地方官员和读书之人,这些人为官一方,都有兴农桑、修水利、办学校之举,官声颇佳。几代人的积淀使何家形成了较好的家风。正是在这种家风影响下,其父何锐对何熙年倾心培养,延聘多位名师悉心调教。何熙年特别提及他的第二任老师杨振霄先生,此人虽然只是一个候选县丞,但为人颇有个性,给幼年何熙年留下深刻印象。据何熙年称:“余年十一时,先生漫游天津,寓所离吾宅二里,以乡谊故常至吾家。本不以教读为业也。见余顽劣,试以读,为点生书千余字,意将难余也。余幼性颇慧又耻受诮讓,当夕熟诵。明日先生来,背如流,不遗一字。”[3]108这场玩笑般的“较量”开启了二人的师生缘分,杨振霄破例收下天资聪慧的何熙年。他在忆及当年学习场景时更是流露出无限温情,“自是日来督课以为常,严寒大雪不为稍辍,并不受毫发修俸也。先生性好饮,当冬夜课余先慈辄进壶酒、豚蹄敬劳先生。先生微醺,为说古事,讲文法谈娓娓不辍。”[3]108这段极具画面感的回忆烘托出师徒情感,从常人视角反映了杨振霄先生的率真性情,特别是“每日读经必督以诵文选、阅通鉴。余自是乃知世界有如许异事。皆承先生之教也。”[3]108杨先生在讲授八股文章的同时,为幼年何熙年打开了一扇认识世界的窗户,这为他日后成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其三,丰富的人生阅历增加了生命历程的厚度,为个人发展提供丰富的经验。何熙年参加过科举考试,有过短暂的京官经历,当过北洋武备学堂的教员,创办并运营过国内第一家图书馆,组织过社会团体,最后落脚于民国政府基层官员。在此期间,他先后追随李鸿章、张之洞和魏光焘等封疆大吏,襄助他们兴办洋务事业。民国后,何熙年又在湖北钟祥等地担任知事,成为为政一方的地方政府主官。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在主政地方期间政绩卓著。据当时民国政府规定,“凡财政部所属职员著有劳绩者依本条例分别给予奖章。各官署职员暨地方绅董襄助财政者、著有劳绩者亦得援照酌给。奖章分双鹤、单鹤两种,双鹤金色,单鹤银色,每种各分六等。”[17]由此可见,何熙年在主政钟祥县时,为地方财政增收做出了贡献,从而获得民国政府财政部的表彰。这也说明何熙年不单是一个舞文弄墨的幕僚,还是一个具备一定地方治理能力的干练官员。这些能力的养成离不开丰富的人生阅历,它使何熙年成长为一个既有治国之论,又有施政之术的人才。

五、社会转型的微观阐释

何熙年虽然算不上声明显赫,甚至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但是他创办安庆藏书楼,与陈独秀携手推动近代皖省社会革命,作为近代皖省最早一批社会革命者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就是这样一位人物,他的身上有鲜明的时代烙印,也有个人成长的特殊境遇。那个时代皖省知识分子都在这种大环境下塑造下的个人境遇中成长,从而形成了一个人数可观的新知识分子群体,这充分说明在近代皖省已经出现了一个社会转型的场域,大时代赋予每个生命前所未有的际遇。而何熙年这样的知识分子正是我们管窥社会之变的春水之鸭。透过他们的生命历程,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那个风云际会的年代,能够更好理解那批知识分子同旧世界决裂动力,就像有学者概括的:“第一,重视社会对个人的影响。个人力量与社会力量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联系,个人在发挥自身作用的过程中难免直接或间接地受到社会力量的作用;第二,重视个体的能动性。个体总是在社会生活中有计划性、有选择性地推进自己的生命历程;第三,重视生活中人们之间的相互联系。个体总是生活在由血缘关系、地缘关系、业缘关系等所构成的社会关系的结构体系之中;第四,重视生活的时间性。生活的时间性,不仅指在生命历程中所发生的社会时间(socialtiming),而且还指个体与个体之间生命历程的协调发展。”[18]从“个人成长”视角去理解大时代的变革,能够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它应该成为我们研究社会转型问题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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