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善家风育人

王伯军

20世纪40年代前期，上海滩出现了一本奇书，是一本叫《保富法》的小册子，该书虽名为“保富”，实则教人舍财为善。文中讲了许多人的故事。如范仲淹做穷秀才的时候，心中就念念救济众人。后来做了宰相，便把俸禄全部拿出来购置义田，赡养一族的贫寒。结果，他的四个儿子都发达显贵，作了宰相、公卿、侍郎，而且个个都是道德崇高的楷模。又如元朝的耶律楚材和清朝的林则徐、曾国藩、左宗棠等人，都是“仁者以财发身”的典范。“惟有消极的克己，才能够积极的利人；惟有舍财不贪，才能兴办公众的利益；惟有谦卑退让，才能格外的令人尊敬钦佩，做事也格外顺利，容易成功。开始似乎是吃亏，后来仍然是会得到大便宜的。”反之，因自身的道德欠缺、智慧不够，虽积累巨额财富却被一代、二代、三代败光者不计其数，正所谓“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要之，就如司马光所言，“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长久之计”。积金不如积德，能长久受用且能真正庇荫子孙的，是积善家风等精神财富，而并非金银珠宝类的物质财富。

撰写《保富法》这本奇书的是一位奇人，叫聂云台。他于1880年出生于湖南衡阳聂氏家族，名其杰，号云台，排行第三。聂氏家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名门望族，其祖先聂继模（乐山公），学以实用为主，期于济人利物，清初在衡山开了一家小中药铺，以优秀的医术济世救人。他自我规定每月初一和十五实行义诊，不仅对来店抓药的贫民义诊，还主动去县监狱为犯人们义诊送药。后来其子聂涛在陕西镇安县做了县官，便亲作《诫子书》，教导儿子莫因镇安县地僻、官小、责轻而偷安藏拙，磨钝意志，而须有担当精神。后来衡阳聂氏家族以“三代进士、两世翰林”显赫一时。聂云台1893年考取秀才，并在上海跟外国人学英语及电气、化学工程等专业，同年赴美国留学，回国后致力于“实业救国”。1912年，在恒丰纱厂率先废弃蒸汽锅炉，改用电动机，成为中国第一家采用电力的纺织厂。次年，有感上海东区劳动人民子女失学者众，且无良好之学校，遂决定建屋兴学。两年后，所建校舍落成，命名为聂中丞公学，以纪念其父聂缉椝（1941年更名为缉椝中学，1951年，改名为上海市东中学。）1917年，与黄炎培在上海组建中华职业教育社，任临时总干事。1920年，由于聂氏企业的发展，他成为工商界的风云人物，担任上海首任总商会会长。1923年，外国资本卷土重来，使中国民族资本遭受重大打击，他所经营的各企业都遭受巨大损失。

1926年，聂云台发起“家庭集益会”，并制定相关的制度，全家聚会探讨交流家教和家政。这个会议规定每周一次，星期日下午二时半在辽阳路崇德堂宅举行。“家庭集益会”还制订了每十天出一期的《聂氏家言旬刊》，这本刊物曾在亲友中发行。在留存的第109期《聂氏家言旬刊》里记载：在第七次家庭集益会上，“老太太”（聂云台之母、曾国藩之幺女曾纪芬）对于当时劳工例假制度逐渐发达的反应是，“练习服劳，自己受用不浅”，“我辈若不习劳，使自己能生产，他日必有饥饿之时，悔无及已。”晚年号崇德老人的曾纪芬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曾国藩家的女眷们，每天都须进行体力劳动。这是曾家的家风，曾纪芬带到了聂家。直到民国后的几十年间，曾纪芬的房间里仍置有一台手摇式纺机和一台缝纫机，坚持每天晚饭后纺一两棉花，凡能自己动手的事，决不让人替代。

像聂家和曾家这样“向善向上”的家庭、家教和家风建设在我国有着特别重大的意义。在浙江绍兴嵊州金庭镇，有金庭王氏，它是琅琊王氏的分支，以王羲之为一世祖、王操之为二世祖，繁衍至今已有59世（笔者是金庭王氏第56世孙），发展为以华堂为中心，包括观下（笔者出生并长大于观下）、孝康、岩头等诸多村落。在东晋的士族庄园中，像王羲之的后裔们那样一直聚集一地，久居至今，是一个奇迹。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从金庭王氏后代中走出的120余位官员没有一人因贪污而被罢官；从南北朝以来，金庭王氏后代共走出20位御史官，都留下了廉明、正直的口碑。其根由何在？《金庭王氏族谱》序文中的“金庭王氏家训”（6句话24个字）作出了回答：上治下治，敬宗睦族，执事有恪，厥功为懋，敦厚退让，积善余庆。“上治下治”，即长辈要以身作则，晚辈则安分守己。“敬宗睦族”，即孝敬长辈，和睦亲族。“执事有恪”，即干事须谨慎，讲规矩，有敬畏之心，进退讲究分寸。“厥功为懋”，即建功立业，树立榜样，以此勉励自己和子孙努力向上。“敦厚退让”，即为人要老实厚道，谦逊礼让。

特别是第6句话“积善余庆”，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缩写，意为多积德，多行善，恩泽及于子孙。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12月12日会见第一届全国文明家庭代表时说过：“家风好，就能家道兴盛、和顺美满；家风差，难免殃及子孙、贻害社会，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如果作恶，必遭严惩。在2014年1月7日中央政法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于那些害群之马，一定要坚决清除。“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今后拉清单，这都得应验的。不要干这种事情。头上三尺有神明，一定要有敬畏之心。”

习近平总书记之所以如此重视家风，与其成长的家庭氛围密切相关。《学习时报》在2021年10月15日刊载过文秀撰写的《习仲勋的家风》一文，就习仲勋的家风及特点做了梳理和概括，共有9条：一是忠诚为民，二是严格自律，三是勤俭节约，四是低调谦让，五是坚韧不拔，六是真诚坦荡，七是团结向上，八是仁爱崇善，九是父慈子孝。这9条家风让人感动，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积善余庆”的家训，就是倡导“德者有得、好人好报”的理念，这是《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中共中央、国务院2019年10月印发实施）推崇的价值导向。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是道德养成的起点。通过优秀家风的自觉传承、家长的以身作则和言传身教，塑造孩子们的美好心灵；通过感念父母养育之恩、感念长辈关爱之情，养成孩子们的良好品质；通过倡导忠诚、责任、亲情、学习、公益的理念，让家庭成员相互影响、共同提高。

《保富法》说得好，一念仁慈的心，能使天地间产生了一种祥和之气；如果付诸行动，则这种祥和之气，就会常常环集在人的四周，而且能使家庭子孙都受到福荫。所以，“惟有孝悌忠厚的家庭，修德积善的后代，才能够确实地保有家业，并且是可大可久啊！”反之，“凡是用巧取豪夺的方法所得到的财富地位，一定是更为快速的悖出败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