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识马克思关于鸦片战争与中国的现代化之关系的科学论断
——《南京条约》180周年祭
2023-01-24黄力之
黄力之
1842年8月29日,中英《南京条约》签订,距今正好180周年。在经历了180年的艰难困苦之后,中国终于向世界展现出了自己的现代化面貌。从长远看,无论还要经历多少曲折,中国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是不可逆转的。
准确理解鸦片战争与中国的现代化之关系,自然需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鸦片战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外战争[1]爆发,中国战败,开始了百年以上的屈辱历史。在1853年的《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一文中,马克思对这场战争下了如此论断:“满清王朝的声威一遇到不列颠的枪炮就扫地以尽,天朝帝国万世长存的迷信受到了致命的打击,野蛮的、闭关自守的、与文明世界隔绝的状态被打破了。”“英国的大炮破坏了中国皇帝的威权,迫使天朝帝国与地上的世界接触。与外界完全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而当这种隔绝状态在英国的努力之下被暴力所打破的时候,接踵而来的必然是解体的过程,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闭棺木里的木乃伊一接触新鲜空气便必然要解体一样。”[2]马克思的话包含着一个重要判断:中国失败于英国,但中国也因此而获拯救——进入现代化转型。今天,马克思的论断基本成为现实,中国的现代化已经取得伟大成果,但尚未完成,由此,非常有必要重温马克思的科学论断,回顾与思考180年前的那个重大历史事件。
一、被暴力打开国门
世界史的日历上,1640年,英国议会对国王查理一世进行抗争,起草《大抗议书》,抨击查理一世统治,提出限制王权。查理一世拒绝接受《大抗议书》,最终和议会决裂,此为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开始。革命的政治成果促进了资本主义在英国的进一步发展,先是有了殖民扩张带来的大量资本,后有了圈地运动为资本提供大量劳动力,终而在十八世纪中期发生工业革命,开创出现代化的工业文明,扩展到全世界。
而在中国,1644年(明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4月22日,其时大明王朝已被李自成的起义军推翻,明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东北满清军队入山海关,入北京击败李自成军队。同年10月,清朝定都北京,随后建立了对全中国的统治,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清王朝的开始与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基本重叠,亦与工业革命处于同一时段,不幸的是,就在这一时间段,中国这个曾经称雄天下的国家,在世界飞跃前进时逐步落后于世界。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和工业革命为世界开拓出了一种力量巨大的文明,马克思恩格斯在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中高度评价了欧洲新的文明,“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3]
在欧洲土地上,全新眼光的人有了,商业的利润动机有了,先进的装备也有了,“发现世界”成了辉煌的探险事业。西方走向对世界的扩张,古老的中国——这个自以为居于世界中央,雄视天下的国家难以为继了。中国不识世界[4],但世界在飞跃前进。工业革命之后,英国经济腾飞,对海外的市场需求越来越大。1833年6月,英国两院通过了《中国与印度贸易管理法案》,宣布从1834年4月23日开始,对华贸易向所有英国子民开放,中英贸易的扩大势在必行。但是,墨守成规的满清王朝却千方百计遏制贸易关系的发展,英国人采用了阴险的办法——用鸦片来敲开中国的大门。
因为禁烟与反禁烟的冲突,1840年夏天,中英鸦片战争爆发。1842年夏天,清军的抵抗失败,英军兵临南京城下。同年8月,《南京条约》签订,中国以赔款、割地、开放通商口岸而宣告失败。
按照马克思的说法,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国门,中国这个“保存在密闭棺木里的木乃伊一接触新鲜空气便必然要解体”,在这一句充满文学性的文字里,中国成了“保存在密闭棺木里的木乃伊”,即过时了的腐朽文明,而“新鲜空气”则是指现代化的外域文明,木乃伊的解体意味着新的现代化的文明的诞生。这就是鸦片战争对中国的意义。蒋梦麟说,自鸦片战争起,“中国曾经抵抗、挣扎,但是最后还是吸收了西方文化。”“英国是命运之神的工具,她带领中国踏入国际社会。”[5]此说其实也符合马克思的判断,
复杂的是,由于这是中国抵抗外来侵略的一场战争,马克思亦有另一说法,“半野蛮人维护道德原则,而文明人却以发财的原则来对抗。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幅员广大的帝国,不顾时势,仍然安于现状,由于被强力排斥于世界联系的体系之外而孤立无依,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来欺骗自己,这样一个帝国终于要在这样一场殊死的决斗中死去,在这场决斗中,陈腐世界的代表是基于道义原则,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 ——这的确是一种悲剧,甚至诗人的幻想也永远不敢创造出这种离奇的悲剧题材”。[6]马克思指出“陈腐世界的代表是基于道义原则,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这样一个帝国终于要在这样一场殊死的决斗中死去”,这就是弱势的爱国主义与现代化的悖论。对于中国人来说,反侵略的道义性容易遮蔽“木乃伊解体”的文明史意义。尽管如此,还得情感归情感,理智归理智,没有什么比中国的现代化更重要的事。事实上,倘若中国已经是现代化的国家,就不会被英国欺凌。
悲剧性的是,南京条约签订以后,朝野上下鲜有人意识到中国处在对世界开放的历史节点上。闽浙总督刘韵珂在福州以种种软性的办法对付英美商人,在他治下的福州,名为开放,实与闭关无异。不明真相的英、美等国打算以福州调换温州为通商口岸。刘韵珂在上奏密片中表白其目的:“福州竟不通商,数年后,该夷灰心而去,则省城根本重地,不令非我族类实逼处此。”他想回到战前闭关自守的老路上去,不知道自己的“制夷”办法,其实阻碍了中国的振兴,但道光帝十分欣赏。[7]
《剑桥中国史》认为,鸦片战争前夕,“清朝的对外政策以三个长时期以来遵循的假定为依据:即中国在战争中占优势;它善于使外来民族‘开化’;它有贵重商品可使外国人接受纳贡地位。这三个假定在当时都错了”,“最后一个假定到1839年尤其过时得厉害,因为它只适用于工业时代以前的商业往来的情况。那时外商来华只是为了购买中国货物。而此时西方制造商开始来寻找中国市场了。曼彻斯特商会在1836年2月交给外交大臣的一份呈文中指出,广州提供了年达300万镑印度商品的出路,‘这使我们的印度臣民能够大大增加对我们制成品的消费量’。英国人要扭转一千年来欧洲和东亚之间的供求关系,他们想的比实际做到的更多,(这呼声中夹杂着19世纪辉格党自由主义与曼彻斯特企业的共同要求,这就是不久人们所说的‘自由贸易’。)”[8]
二、器物检讨—制度检讨—文化检讨的路径
国门总算是打开了,人们有条件认识到世界与中国的真实关系了。就在鸦片战争期间,时任台湾兵备道的姚莹,以其对于外国之了解,承认中国对世界无知的积弊。他认为,必须改变“儒者习于所见,皆以侈谈异域为戒”的风气,指出:“若坐井观天,视四裔如魑魅,暗昧无知,怀柔乏术,坐致其侵陵,曾不知其所忧虑,可乎?甚矣,拘迂之见,误天下国家也。平居大言,谓一事不知为耻,乃勤于小而忘于大,不亦舛哉!”他对比外国,“是彼外夷者方孜孜勤求世务,而中华反茫昧自安,无怪为彼所讪笑轻玩,致启戎心也。”[9]姚莹所批评之“坐井观天,视四裔如魑魅,暗昧无知”,涉及的是文化心态,也就是文化观念。当这些认知进入人们的实践中去时,就自然构建出了鸦片战争以来解决中国问题的历史逻辑,即器物检讨—制度检讨—文化检讨的路径,况且,逻辑已经通过历史事件来展现,那就是洋务运动、维新变法以及新文化运动。器物与制度的主体是人,而人之摆脱纯自然状态,在于文化,人之差异是文化的差异。循着检讨器物、制度之不足,再到文化之不足的逻辑,中国的有识之士终于认识到,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中国话语不再无敌于天下,检讨之声不绝于耳。1904年,严复在《英文汉诂》中亦说,“中国自甲午一创于东邻,庚子再困于八国,海内憬然,始知旧学之必不足恃,而人人以开㵸民智为不可以已。……西学既日兴,则中学固日废,吾观今日之世变,中学之废,殆无可逃。”[10]
中国先进分子终而意识到,在闭关锁国的状态下,中国必然落后于西方,必然被世界淘汰。欲改变中国的落后,必须先更新思想,而更新思想还得借助于已经现代化、工业化国家的思想。由此,新文化运动之新,就在于迈开了学习西方先进思想的一步,那就是民主与科学,陈独秀在《青年杂志》发刊词《敬告青年》中就说,“国人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11]后来,人权一语,逐渐为民主取代,这自然与它们之间的内在一致性有关。
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中国面向世界、追赶世界的一个重要事件节点,其将鸦片战争所获得的教训转化为中国的自觉历史行动。当然,世界是复杂的,现代化的进程也是复杂的。本来,按《共产党宣言》的说法,“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2]中国在鸦片战争失败以后寻求新路,按照资本改造的逻辑,应该是变成一个西方式的资产阶级社会,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鸦片战争教给中国人的,只是一般地学习西方的先进思想、制度、技术,但是,正当中国人准备好好地去学时,却出现了另一情况,那就是,马克思主义发现了资本主义的终结可能性,私人占有与社会化的大生产不能长期兼容,势必以持续性的经济危机的形式逼出一条新路,社会主义的新路,于是,现代化分成资本主义现代化与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不同选择。资本主义的现代化并不接受落后国家的纳入,它们只需要将落后国家作为自己的原料供应地和产品倾销地,不愿意这些落后国家真正实行资本主义,于是对落后国家实行帝国主义政策,而不是平等的资本主义政策。对中国来说,毛泽东曾经有非常形象而深刻的概括,那就是先生与学生的关系,中国作为学生很愿意向西方这个先生学习,但先生却总是打学生,即侵略和欺凌中国。由此,中国的历史命运便转向了社会主义革命。正在这时,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爆发,直接影响到中国的历史选择,中国人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成立了共产党,汇入世界社会主义的潮流。一直到1949年中国革命的成功,然后是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以及改革开放。在鸦片战争180周年这个时间节点上,任何持客观公正立场的人都会看到:一个基本统一的、稳定安全的、现代化的、强大的中国,彻底终结了中国积弱积贫的落后面貌,也彻底改变了中国发展缓慢而滞后的传统农耕文明形式,达到中国文明史之高峰,可以说是超越历史上一切变化的巨变。
三、新中国成立以来对外开放的曲折进程
黄仁宇曾经说,“中国过去150年内经过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革命,从一个闭关自守中世纪的国家蜕变而为一个现代国家,影响到10亿人口的思想信仰、婚姻教育与衣食住行,其情形不容许我们用寻常尺度衡量。”他描述为,“对中国人和世界,这是一段良好时光。数以百万计观光者就此也可以往西安始皇陵寝去看陶制兵马俑,或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前散步,都可以体会到中国长期革命之确实情形,而同时欣赏它之圆满结束。”[13]须知,黄仁宇的话是1993年说的,距鸦片战争150余年,离当下之中国尚有20多年的时间,但当下中国的辉煌已远远超过1993年的状态,此间之关系确实“不容许我们用寻常尺度衡量”,唯有“大历史观”才可领略之。
以鸦片战争为参照,我们应该总结什么呢?那就是,无论何种现代化的价值取向,唯有彻底抛弃闭关锁国的思路和做法,对外开放,与世界同步,中国的现代化才是可能的。新中国的历史就是这么证明的。可以通过对三个时间节点的叙述见出。
第一,1949年至1950年代末。
中国革命是在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影响之下发生的,其胜利的取得,也与苏维埃俄国的实质性支持分不开。这样,在革命的过程中,除抗战以外,中国共产党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基本上是紧张的。1949年革命胜利以后,西方势力退出中国,并对新中国采取了敌对态度,实行了经济封锁,新中国倒向社会主义的苏联,实乃历史之必然。
从现代化的角度说,中苏结盟意味着什么呢?那就是,即使中国与西方国家脱钩,无法从西方获得现代化的科学技术和管理经验,但是,与苏联的结盟却使中国以一种曲折的方式实行了对外开放,实行了对现代化的学习和借鉴。因为,苏联自1917年革命之后,进行了“苏维埃政权加全国电气化”的建设,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已经建成了工业化的国家,实现了现代化。
中苏结盟之后,客观地说,苏联对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投入了非常大的、全方位的付出。1959年,中国方面确认了苏联援助对中国经济的全面影响。仅以冶金工业而论,中国不仅可以自行设计和建造中小型冶金企业,还可以设计和建造大型冶金企业,能冶炼出超过500个牌号的钢,以及能生产出6000种由不同钢牌号的钢轧制出的钢材。轧钢的自给率可达国家建设所必需的总轧钢数量的90%。完整的机械制造体系已经基本建成,能够生产重要的大型的新型精密机械设备和仪器。有能力设计和生产容量达1386立方米和1513立方米的高炉、1150毫米的初轧机、载重量达1000吨的货轮、功率达72500千瓦的水力机组、50000千瓦发电机组的成套设备和超过250种金属切削的车床。这使得中国国民经济所需设备的自给率达到了80%。[14]1989年5月,邓小平在与戈尔巴乔夫进行中苏关系修复性会谈时,尽管对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还有所抱怨,但还是说了一句简洁而有内涵的话,“我们从来没有忘记在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苏联帮我们搞了一个工业基础。”[15]为一个庞大而落后的农业国搞出一个工业基础,这绝不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中国对苏联及东欧国家的开放,当然不只具有物质文明的意义,还有精神文明的意义。苏联在文明形态上是一个欧洲国家,在这种曲折的形式下,苏联文化客观上成为欧洲文化的替代品,对渗透浓烈农业文明的中国来说,其现代性引导意义还是非常明显的。可以说,中苏关系的积极意义就在于证明一件事,中国的现代化只能凭借对外开放去实现,而不是相反。
第二,1960年代至1970年代末。
由于历史的复杂性,中国与苏联的结盟未能持续下去,1960年代初便在实质上终结了,而且还进入了激烈的敌对状态。此时,中国一方面跟苏联的关系断了,另一方面跟西方的关系没有打开,实际上重新成为封闭半封闭的国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既与苏联东欧集团处于对抗之中,也与西方处于对抗之中——而这两个敌人都已经成功工业化,从工业水平和科学技术角度说,都比中国要发达先进。由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状态本质上就是与世界先进文明断绝。
进入改革开放以后,邓小平对这一状态作出了否定性的评价,他说:“建国以后,人家封锁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也还是闭关自守,这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困难。三十几年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行的,发展不起来。”“总结历史经验,中国长期处于停滞和落后状态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闭关自守。经验证明,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能成功的,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中国社会从1958年到1978年的二十年间,实际上处于停滞和徘徊的状态,国家的经济和人民的生活没有得到多大的发展和提高。”[16]
第三,1978年12月开始的改革开放。
徘徊着的中国又一次来到历史转折节点。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变化加速了。睁开眼睛看世界,这是变化的第一步。1978年,中国安排了13名副总理一级的干部出访约20次,共访问了50个国家。同时还有数百名部长、省长、第一书记及其部下出国考察。在1978年的所有出国考察中,对中国的发展影响最大的是当时分管经济工作的副总理谷牧所率领的考察团,于1 9 7 8年5月2日至6月6日对西欧的访问,它促成了1978年11月的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以及同年12月的三中全会主题的确立。
在一个月余的时间里,谷牧率领的代表团访问了5个国家的15个城市。他们参观港口,乘坐汽车、轮船和火车旅行,考察了发电厂、农场、工厂、商场、研究所和生活区,总共考察了80个不同的地点。一路听取情况介绍,收集各种资料,重点是经济事务。哈佛大学傅高义在记述这一次出访活动时说,“这些国家的机械化和自动化水平以及工人的整体生产效率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瑞士的发电厂用计算机进行管理,戴高乐机场则用电子设备引导飞机起降,这些情景令他们震惊。而在不来梅港,中国代表团第一次见到被吊运到货船上的集装箱。这些国家的农业生产率之高也超出了他们的想象。”[17]
还有,受传统政治理念的影响,考察团的成员本来还以为会看到马克思《资本论》笔下的工人悲惨状况,然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普通工人的生活水平之高,让党的干部们大跌眼镜。广东省革委会副主任王全国说,“这一个月多的考察让人大开眼界……所见所闻使我们每个人都感到吃惊。我们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原来以为资本主义国家是落后腐朽的,走出国门一看,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18]
代表团回国后,立即向政治局会议汇报出访情况,政治局委员们听过谷牧的汇报后,才知道中国与外部世界的差距是如此巨大。1978年底,邓小平总结出国考察的作用时说:“最近我们的同志去国外看了看。看得越多,就越知道自己多么落后。”[19]1978年12月2日,邓小平告诉为他起草重要讲话稿的人,“基本的要点是,必须承认自己落后,我们的很多做法都不对头,需要加以改变”。[20]
1984年5月,中央正式决定进一步开放沿海港口城市,针对一些老同志的顾虑,邓小平从中国历史事实出发,作了大历史观的解释,他说:“现在任何国家要发达起来,闭关自守都不可能。我们吃过这个苦头,我们的老祖宗吃过这个苦头。恐怕明朝明成祖的时候,郑和下西洋还算是开放的。明成祖死后,明朝逐渐衰落,中国被侵略了。以后清朝康乾时代,不能说是开放。如果从明朝中叶算起,到鸦片战争,有三百多年的闭关自守。如果从康熙算起,也有近二百年的闭关自守。把中国搞得贫穷落后,愚昧无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是对外开放的,不过那时只能是对苏联东欧开放。以后关起门来,成就也有一些,总的说来没有多大发展。当然这有内外许多因素,包括我们的错误。历史经验教训说明,不开放不行。开放伤害不了我们……你不开放,再来个闭关自守,五十年要接近经济发达国家水平,肯定不可能。”[21]
在这段讲话中,邓小平基于大历史观,把鸦片战争作为闭关自守的终点,尽管这不是此后全部历史的真相——中国一直在开放与闭关自守之间纠结,时进时退。但是,总体上看,中国的有识之士已经深深意识到,中国不可能再外在于世界,否则的话,不仅不能发展,还会被“开除球籍”(毛泽东语)。因此,曲折之后,中国总还是义无反顾地向世界打开大门,中国的未来就在这里,鸦片战争的学费没有白交。
中国再次向世界充分打开大门,引进和利用世界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技术、资金,学习其科学文化以及管理经验时,也就改造了自己的封闭半封闭的形象,美国媒体在当时作了如此描述:
这是20世纪后半叶一项规模宏大、胆魄惊人而又史无前例的工程。一个拥有10亿之众的大国骤然改变航向,世界1/4的人口正加快步伐从固执、封闭的孤立环境中走出来,改变了这个星球上人口最多国家的人民的生活——这怎么可能会有先例呢?因为长期自我封闭造成的复杂心态,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外界分隔了太久的时间。经历了毛泽东所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已显得有些疲倦了;他们希望到2000年时,中国实现现代化,并且成为世界上一个经济和军事强国,他们也许无法实现,也许要晚些时候才能实现,但中国人民已经出发了,这本身就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民族抱负。[22]
在经历180年的艰难曲折之后,中国终于向世界展示出了中国式的现代化崭新形象,证实了马克思的伟大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