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刘辰翁的时序词
2023-01-24陈悦
陈 悦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4)
刘辰翁(1232—1297),字会孟,号须溪,时称须溪先生,吉州庐陵人。他在经历了南宋王朝的覆亡后隐居庐陵十八年而不仕,是一位有着强烈民族气节的遗民。他在诗、词、文及文学评论上均有建树,《四库全书总目》评价曰:“所作皆气韵生动,无堆排涂饰之习”[1]。刘辰翁有《须溪集》一百卷,明代已失传,现存《须溪集》十卷系从《永乐大典》中录出,存词作354首。在宋代,这个数量仅次于辛弃疾和苏轼,夏承焘先生论词绝句“稼轩后起有辰翁,旷代词坛峙两雄,憾事筝琶银甲硬,江西残响倚声中”[2]所言即是。
对其词作,历来学者评价颇高。况周颐《蕙风词话》有云:“《须溪词》风格遒上似稼轩,情辞跌宕似遗山。有时意笔俱化,纯任天倪,竟能略似坡公。往往独到之处,能以中锋达意,以中声赴节。世或目为别调,非知人之言也。”[3]朱庸斋《分春馆词话》亦云:“其词亡国前直抒愤懑胸臆,强烈反映现实,对权奸误国极其痛切;亡国后,偷生于元人残酷统治下,抚时伤事,和泪写成……是以南宋遗民中,《须溪词》实为个中佼佼者。”[4]在他的词作中,时序词所占数量颇多,其中的送春词和咏节令的元夕、重阳等作品,均反映出其词独特的审美质感和情感蕴藉,值得我们予以深入探究。
一、如今烟草锁春情——送春苦调
在中国文人创作的历史长河中,以吟咏时序为题材的词作并不少见,如:张元干《兰陵王·春恨》“怅别后华表,那回双鹤。相思除是,向醉里、暂忘却”饱含了黍离麦秀之悲与眷恋故国之痛;朱淑真《蝶恋花·送春》“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寄寓的是闺中人目睹花落残红的无奈幽怨。而刘辰翁亡宋遗民的身份却使他的时序词多了一层与众不同的含义:宋元易代之际的时代风貌与遗民心理。其中,尤以送春词为代表。《须溪词》中“春”这一意象共出现153次之多,所以厉鹗曾形容他:“送春苦调刘须溪,吟到壶秋句绝奇。不读凤林书院体,岂知词派有江西。”[5]刘辰翁用较多的笔墨去歌吟春天,寄托自己的幽思哀怨。
赵宋王朝覆灭于初春时节,所有同时代的爱国文人都无法忘怀这一惨痛经历。夏承焘云:“丁桑海之会,国族沦胥之痛,为自来词家所未有”[6]。面对山河破碎、身世浮沉的现实,爱国遗民们处境悲凉,内心凄苦,词作自然也是字字血泪,满目哀情。陶尔夫、刘敬圻在《南宋词史》中指出,词人看到春天就发作亡国之痛,是因为“词人在这一年春天精神遭受的刺激和摧残十分严重”,并且把与春天有关的事物都变成了有“情绪色彩的观念群”,成为潜意识中的悲春情结,再通过词作加以宣泄[7]。所以,每逢初春时令,这位忠贞的遗民词人就会吟咏出大量送春苦调,抒发对故国江山沦落的哀叹与怀念。如《菩萨蛮·丁丑送春》:
殷勤欲送春归去。白首题将断肠句。春去自依依。欲归无处归。 天涯同是寓。握手留春住。小住碧桃枝。桃根不属谁。[8]
刘辰翁在词题中标明是“丁丑送春”,这与陶渊明“所著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则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9]的为文之法相仿,可见他不愿用元帝纪年法,心中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南宋王朝。须溪写下这首词时,已是宋端宗景炎二年春,临安被攻破,自己也在庐陵逃难。“天涯同是寓”就是在表达自己与“春”一样都是无家可归,沦落在外。词的上片是在“送春归”中隐晦表达自己欲归无处归的凄苦之情,下片作者虽沦落天涯,仍想要着手留春“小住”桃枝,而桃根却不属于谁。此句的言外之意是国家大势已去,城土尽归元人所有,抒发了须溪颠沛流离、身心俱损的伤国伤己之情。全篇都是用“春去”来喻国家衰颓之势,表达了他欲归无路式的悲伤无奈之感。
宋恭宗德祐二年(1276)的二月,元军一举攻破临安,掳走了投降的宋恭宗、太后及群臣。丞相陈宜中及部分宗师逃往闽广沿海地区,拥立端宗来继续抗元斗争,但南宋大势已去,灭亡已是定局。正在虎溪避难的刘辰翁在暮春时节才收到消息,因而以“送春”立意,写下这首《兰陵王·丙子送春》: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最谁苦。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苏堤尽日风和雨。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10]
全词共三片,都以“春去”起句。辛弃疾常用“春去”来象征国势的衰落,如“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摸鱼儿》),刘辰翁也效仿此命题,通过写国家倾覆后的荒凉之景、悲愤之慨及思念之情,来寄托自己当时苦闷无处诉的心境。词的开头“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写出了春天难留的悲苦,也表达出须溪自知抗元势力微弱、国事危如累卵的严酷事实,故卓人月评此:“‘送春去’二句悲绝”[11]。第二片历数春天的燕子与杜鹃,衬托伤春之情,并用何充把庾亮比作埋在土里的“玉树”的典故,借以怀念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最后一片“花记前度”化用梦得诗“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再游玄都观》),可谓精妙。在外避难漂泊的刘辰翁写下这首词时,对南宋王朝的眷恋油然而起,哀感弥生。
此后的岁月中,词人不断地作送春词以抒发故国情怀,为国家命运慷慨悲歌,在词作中抒发满腔悲愤。缪钺先生就曾评道:“碧山、叔夏伤离黍,谁及须溪重笔词。”[12]如《沁园春·送春》中“春汝归欤,风雨蔽江,烟尘暗天”以拟人手法写王朝故去的遗民之痛;《减字木兰花·庚辰送春》中“送春待晓。春是五更先去了。我醉方知”表露了自己的故国之思和人生感喟;《宝鼎现·春月》中“父老犹记宣和事。抱铜仙、清泪如水”暗合词人心中时刻不忘南宋的“宣和事”。此外还有《浣溪沙·虎溪春日》《摸鱼儿· 春暮》《大圣乐·伤春》《柳梢青·春感》《虞美人·客中送春》《菩萨蛮·丁丑送春》《八声甘州·送春韵》《摸鱼儿·甲午送春》等。总之,旧王朝的覆灭促使刘辰翁创作了大量的送春词,并将满腔的亡国之悲都熔铸在这些词作中。
二、今夜上元何处度——节令词
节令在中国古代的诗词作品中也是一个常见的题材,如黄庭坚的“及至重阳天也霁,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李清照的“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等都将时序与其才思融合得天衣无缝。《须溪词》中有50多首节令词,隐晦地表达了词人的亡国之恨和身世之感。其中,元宵词颇能反映出作为遗民的典型心态。如《柳梢青·春感》:
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笛里番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13]
H社区的资金受到区政府限制,并且资金的审批过程复杂,时间长,效率低,导致许多老旧小区的消防安全设施无法得到有效完善,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对居民的人身安全具有潜在的威胁。
刘辰翁写下此词时,正是1277年元蒙大军攻破临安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曾经的“花市灯如昼”(欧阳修《生查子》)、“火树银花合”(苏味道《正月十五夜》)在“铁马蒙毡”的践踏下,不再是赏心乐景,而是“春入愁城”,勾起绵绵不绝的愁思。“笛里”一句展现了当时北方少数民族的鼓吹杂戏取代了汉族杂耍百戏的情景,这种文化的侵略更能让南宋遗民产生对元蒙统治的痛恨之情。在《莺啼序·感怀》中,“我狂最喜高歌去,但高歌、不是番腔底”明确表明自己对胡语的不喜与抵制。下阙换头处三句承上启下,化用李煜“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词意,表达自己遥想故都的苦闷沉痛、苍凉悲郁之情。接着用“辇下风光”表明自己心之所系,“山中岁月”表明自己身之所在,“海上心情”表明自己志之所向,把自己“身处乱世中的心境,对故国的怀念”[14]都蕴含在了这首小词中。正如他的好友邓剡评价他“思其平生,肝胆火热”,实为知音。
朱庸斋《分春馆词话》指出:“其岁时景物诸篇(如上元、端午、重阳等),均因节序而枨触万端,主题显而易见,亦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者。同时作手多隐晦不显,无须溪之凄厉。”[15]如《西江月·新秋写兴》:
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 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16]
此词虽题“新秋写兴”,实则是写七夕节。上片是在婉约地写儿女欢度七夕的景象,在国家发生一番山崩地裂的动乱之后,词人看到眼前的欢乐之景,不免感伤。下片是在抒发作者的黍离麦秀之感、铜驼荆棘之伤。“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与“新正月。不堪临镜,不堪垂发”(《忆秦娥》)异曲同工,使一位白发苍苍、心事重重的老翁形象跃然纸上。结尾二句用意新奇、画龙点睛,假借梦境来表达自己对世事变化无常的慨叹,对故土故国的追思怀想。
除上述词外,刘辰翁还创作了有关其他节日的词作。如重阳登高词“想见登高无处,淮以北、是平地”(《霜天晓角·和中斋九日》)寄托了对国之伤逝的迷惘痛楚;端午词“青山独往,回首伤神。叹魏阙心,磻石魄,汨罗身”(《行香子》)表达了对良师益友江万里的深沉悼念。再如《金缕曲·壬午五日》《水调歌头·和马观复中秋》《烛影摇红·丙子中秋泛月》《促拍丑奴儿·辛巳除夕》《水调歌头·甲午九日牛山作》《虞美人·中秋对月》《卜算子·元宵》等等,都是独具匠心、别具一格的节令词。
词之兴、观、群、怨岂下于诗哉?在当时国家危亡、自身飘零的环境下,极具正义感和爱国情怀的刘辰翁无法浅斟低唱、偎红倚翠,他把对国家命运的感思付诸于文字间,无时无地不从心底里吟诵出亡国之思、漂泊之感。每遇节日,这种伤痛之情便愈加深重,辞恸意苦,感人肺腑。正如乔力所说:“南宋末元初词家们从总体上说,继续摒弃娱宾遣兴、词为艳科的传统,而将之视作诗的同类,抒怀言志,以登大雅之堂,高扬调词的品位,已绝非早时的小道末技,同时又强词于诗外独成一家,自具其特殊的表现形式和艺术功能。”[17]刘辰翁的节令词正是如此,没有无聊的应酬和对佳节盛况的描写,更多的是在倾诉国家与自身的遭际,内容愈加厚重,情感也更加真挚。
三、从时序词中窥探艺术特色
时人常将刘词与苏、辛词联系在一起,将其视为沉郁词风的延续。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二云:“《须溪词》风格遒上似稼轩,情辞跌宕似遗山”[18],吴熊和《唐宋词通论》认为刘词“骨干气息,无疑是胎息苏、辛的”[19]。但不可忽视的是,须溪词有其自身独特的艺术风格,他在稼轩词风的基础上有所创新:《须溪词》用了许多宋词中的传统句式,多对偶骈句,以意象连缀,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爱国词派过于散文化的作词方法。结合刘辰翁的时序词,可以探寻其独特的艺术特色,从而窥一斑而知全豹。
(一)内蕴悲凉的意象
唐宋时期的诗词作品中,女怨春、男悲秋是数见不鲜的现象。南渡以后,面对国家覆亡、异族统治的残酷现实,南宋遗民心中泣血,苦不堪言。而春之落红、秋之斜阳,更时刻触动着他们“披发左衽”的痛楚。刘辰翁在面对元朝异族的统治和遗民群体的生存困境时,对词作意象进行个性化的创作,使之呈现出独特的内涵。如《菩萨蛮·春日山行》:
江波何似西湖曲。村烟相对峰南北。何处不青青。青青是汉茔。 长亭芳草路。寒食谁家墓。旧日厌残红。人行九里松。[20]
这首词是须溪路经西湖时所作,“峰南北”是指杭州南北高峰。须溪在词中列举了“江波”“西湖”“村烟”“峰”“长亭”“芳草”“墓”“残红”等意象,展现了一幅春日西湖图。与一般词人描摹春景不同的是,刘辰翁选择的都是春天的寂寥之景,春意象灰冷萧瑟,其中化不开的是自己的哀婉惆怅,令人读来倍感凄凉。又如《点绛唇·和邓中甫晚春》:
燕子池塘,乱红过尽秋千晚。絮飞欲倦。正是帘初卷。 睡起无情,犹道天涯远。羞匀 面。乍惊红浅。梦自无人见。[21]
须溪用“燕子”“池塘”“乱红”“飞絮”“卷帘”等意象描摹出一幅清冷的晚春图。所谓“物色之动,心亦摇焉”,词中没有一波三折的手法,没有大痛大悲的情感,而是用淡语描绘意象,在美景消逝的过程中抒写词人的故国之悲。
此外,须溪也常常用春比宋,以飞絮、蝶、燕子这类春季常见之物来喻南宋群臣,以风沙、北风、乱鸦等喻元蒙大军,如“铁马蒙毡”(《柳梢青·春感》)。这种比物之法新颖独特又自然贴切。
总之,《须溪词》中的春意象可以看作是故国覆亡和美景消逝的代称。南宋词人中,稼轩的春意象也是一直被后人称赞和模仿的。辛弃疾词中的暮春是由落花、烟柳、燕子等组成的意象,贯穿其中的是春光易逝、归期难卜的词意。如“昼永暖翻红杏雨,风晴扶起垂杨力”(《满江红·暮春》)、“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祝英台近·晚春》)、“华屋金盘人未醒,燕子飞来春尽”(《念奴娇》)。而刘辰翁词中的暮春是荒草连天、风雨如晦的阵阵凄凉。如“画梁语透帘栊晓。坼桐风送杨花老”(《菩萨蛮·春晓》)、“更欲徘徊春尚肯,已无花”(《山花子·春暮》)。须溪没有稼轩在战场殊死搏斗的抗争经历,所以词作中也少了那番豪迈的气势。他在送春词中对意象的选择和营造,既有对稼轩的继承,也融入了自己独特的身世经历与情感,拓展了词作意象的深层蕴意,在“无路”的绝境中寻找希望和光明。
(二)语言直率自然,风格劲健豪硬
须溪词的语言不假雕琢,多清新晓畅,直率自然。这与他本人“平生触事感愤,或急欲语不自达,虽消磨至尽,终觉激至梗塞”[22],率意而道的个性气质一脉相承。如《摸鱼儿·甲午送春》:
又非他、今年晴少,海棠也恁空过。清赢欲与花同梦,不似蝶深深卧。春怜我。我又自、怜伊不见侬赓和。已无可奈。但愁满清漳,君归何处,无泪与君堕。 春去也,尚欲留春可可。问公一醉能颇。钟情剩有词千首,待写大招招些。休阿那。阿那看、荒荒得似江南麽。老夫婆娑。问篱下闲花,残红有在,容我更簪朵。[23]
这首词读来有一种民间口语的气息,全词几乎脱口而出,毫无矫揉装束之态。上阙“春怜我。我又自、怜伊不见侬赓和”与下阙“阿那看、荒荒得似江南麽”都是在用淳朴的口语描摹出词人沦为遗民的落寞心境,最后更是在告示自己的爱国热忱之心如屈原一般,至老不衰。况周颐曾评价:“须溪词多真率语,满心而发,不假追琢,有掉臂游行之乐。”[24]刘辰翁也在《水调歌头·寿周溪园》序中自言:“某俚歌水调,上赞金丹,辄陈宗工,窃幸微眄。”[25]他创作时不加雕饰、不忌俚俗的语言特色由此可以得见。这也使得他的词作更加流转自然,在宋末词坛可谓是别具一格。
除言多率语的特点外,须溪词也体现出劲健豪硬的语言风格。南宋覆亡的惨痛事实印在刘辰翁的心中,也从他的词中反映出来。辛弃疾的词别开天地,龙腾虎掷,剑拔弩张,笔力峭拔。而刘辰翁作为辛派殿军,其词则劲健豪逸,融合了格律派词人的特点,比起稼轩硬语盘空更显收敛。既一除婉约派词风的软媚绮艳,又在豪放派清劲超旷词风的基础上,创造出气韵浑厚沉雄的词作,将内心郁积的故国之思酣畅淋漓地倾斜于笔端。
(三)以词载史、以文为词的特点
刘辰翁平生耽嗜文史,淹博涵深,继承了苏辛派“以文为词”“以史为词”的传统。他广泛地研读文史典籍中的成语、熟典,随手拈来,巧妙地运用在他的词作之中。他的时序词很多都表现了诗史的特点,如《莺啼序·感怀》“试回首、龙山路断,走马台荒,渭水秋风,沙河夜市”、《水龙吟·和中甫九日》“角声正送层城暮”、《减字木兰花·甲午九日午山作》“不用登高。高处风吹帽不牢”都是用了“恒温登龙山”的典故,寄托了家国兴亡、人世沧桑之感。尽管词中有些使事用典削弱了词的形象性,导致过于散文化的弊病,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须溪词在豪放雄健之中依旧饶有跌宕之姿。时序词中还有不少融诗、文、赋句入词的例子。如《柳梢青·春感》词末三句“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就是从辛弃疾“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化出,增强了词的艺术表现力。
词中多用题序,或在题中采用甲子纪年也可以看出刘辰翁以词存史的艺术特色。如《兰陵王·丙子送春》《兰陵王·丁丑感怀和彭明叔韵》《摸鱼儿·甲午送春》等,都是在词题中有所纪年,给读者提供了丰富的历史背景,有助于更深层地理解词意。此外,须溪的节令词也记录了南宋灭亡后,元蒙统治下的节日情况。《忆秦娥》中“烧灯节。朝京道上风和雪。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就是关于元宵灯禁史实的记述,他的词作正是给后世留下一份信史。
结语
刘辰翁的时序词向我们展示了宋元之交,以刘辰翁为中心的南宋遗民词人的忠爱情思和怀都心态。他的送春词或隐或显地寄寓了自己的亡国之悲和遗民之恨,节令词或深或浅地发抒了自己对异族统治的忧伤无奈和对未来无路的彷徨苦痛。归纳其艺术特点,则包括多用色调灰冷的意象,自然天成的语言和劲健豪硬的风格,用经用史、以词载史的创作方法,等等,而这些又与刘辰翁自身的个性气质以及当时宋元江山易帜的社会现实息息相关。明乎此,我们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暗中饮泣悲伤”的凄苦情怀,从而体悟《须溪词》“于宗邦沦覆之后,眷怀麦秀,寄托遥深”[26]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