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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实然与应然
——兼论医学的双重身份和特殊地位

2023-01-21

医学与哲学 2022年17期
关键词:医学身体政治

刘 虹

医学具有社会事业和科学的双重身份。本文研究的问题是医学与政治的关系;研究的路径是通过比较政治与军事、经济、文学和科学技术的关系,揭示医学与政治关系的特征;研究的内容是分析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实然状态和应然期待、阐发医学与政治的交互;研究的目的是厘清医学为一定的政治服务,同时政治对医学产生影响的互动关系;研究的结论是医学要彰显医学的核心价值,以护佑身体健康为终极使命,为国家治理提供医学支持;政治应尊重医学的独特地位,尊重医学家的专业权威,守住政治干预医学的边界,实施医学优先发展的国家管理策略。

1 政治:治国理政

1.1 中华原典政治理念:泽润生民

西方的“政治”一词出自于《荷马史诗》,最初的含义是保卫城邦,引申为城邦的统治、管理等含义。中国的“政治”一词出自于《尚书》:“道洽政治,泽润生民。”意为国家治理浸润于道,则恩泽普施于民众。泽润生民政治观蕴含着以民为本的中华原典政治理念,是中外政治文化史上对“政治”阐释时间最早、内涵最深刻的杰出典范,是我国政治文明建设的宝贵资源,也是医学与政治关系研究的理论原点。

1.2 政治的基本内涵:治国理政

“政治”基本内涵是指政府、政党、社会团体和个人在内政及国际关系方面的活动。“政”在古汉语中有三个基本含义,其一是“政事”,《洪范》提出国家政事有八个方面。其二是“权力”,《论语 · 季氏》曰:“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其三是“正确”,《说文》:“政,正也”。“治”在古汉语中有三个基本含义。一是“修整”“疏通”,由“治水”引申而来;二是治理、管理、统治,《吕氏春秋》曰:“治国无法则乱”;三是实现安定的状态,《晋书》曰:“星明大润泽,则天下大治”。时至近代,日本人在翻译politics 时,借用了“政治”一词。孙中山认同“政治”对译politics,认为“政”就是众人之事,“治”就是管理。管理众人之事,就是政治。马克思主义政治概念有三个基本含义:其一是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其二是政治的核心问题是国家政权问题;其三是政治是管理国家的组织系统。综上,政治即治国理政的社会活动。

1.3 政治功能的特征制约其与医学的关系

作为社会活动的政治有三大特征。其一,权力赋予政治刚性力量。政治是运用国家权力,为维护权力主体的利益进行的社会活动,一般以政府治理国家的活动为表征;国家权力赋予政治推行政治活动、灌输政治思想、运行政治管理的刚性支撑力量,这是其他社会事业不具有的特质。其二,政治作为上层建筑具有精神制约功能。政治是上层建筑,包括政治思想、政治学说、政治学术研究,一般以理论形态为表征,政治成为制约人们思想和塑造思维方式的柔性的精神力量。其三,政治的实体支撑是国家管理的行政体制。政治是国家和组织的管理方式,包括政治体制、政治制度、政治组织(军队、司法、公安部门、监狱等),政治成为规范人们行为、维持社会秩序的强制力量。

在医学与政治的关系中,医学自身的性质是其内在的规定性,如医学的社会地位、医学组织等并非简单地由政治所决定。但政治功能的特征是其与医学关系的重要制约因素。辖制、统领和管理是政治与医学关系中的核心诉求,表现为两个方面,其一,设定、控制、协调医学的组织性质、社会角色、社会地位和活动方式;其二,与医学互动,调动或支配各种资源支持医学的发展以实现国家管理的目标。在治国理政的语境中,医学是实现国家治理的工具,是实现政治目的的手段。

2 医学:护佑身体健康

医学是维护身体健康的社会事业。波特[1]序认为,“西方生物医学可能基本上表现为一种‘价值中立’和‘文化中立’,是纯粹的科学真理。然而,西方医学是西方文化的一部分,是与西方政治观念、价值观念相关的一部分”,是被作为手段、服务于政治目的的社会事业。本文并非要研究军事、经济、文学、科学技术与政治的关系,而是通过政治与军事、经济、文学、科学技术的关系的比较,揭示医学与政治关系的特征。军事与政治的关系最为紧密、经济与政治的关系最为基础;在哲学社会科学系统中,文学与政治的关系最为特殊;医学有科学技术的属性,但科学技术与政治的关系并不完全适用于医学。

第一,与军事和政治关系的高同一性、强手段性不同,医学具有相对独立性和有限手段性的特点。军事是以准备和实施战争为中心活动的社会活动[2]。克劳塞维茨的名言“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深刻揭示了军事与政治的关系[3]43。军事与政治关系有两个特征。其一是军事与政治的高同一性特征,表现在“战争不过是政治交往的一部分,而绝不是什么独立的东西”[3]894,政治是不拿枪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其二是军事的强手段性特征,表现在当经济、外交等非暴力手段不能达到政治目的的时候,军事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有力手段。军事是附属于政治性的存在。

通过军事与政治关系的比较可以发现,在与政治的关系上,医学本质地异于军事。医学作为政治的手段是有限度、有边界的。政治的根本目的是通过权力实施国家管理,维护特定人群的利益;医学也具有服务于国家管理的功能,但医学的根本使命是维护所有个体和群体的身体健康。医学无法像军事那样成为政治的附属性存在,医学有自己独立的使命和目的。医学护佑身体的价值海拔,与军事活动不在可以比较的论域之内。

第二,与经济和政治相互决定、互为手段的关系不同,医学与政治是相互影响的关系而不是线性决定和互为手段。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与政治的关系是坚定的“经济决定论”:经济是政治的基础,经济决定政治。西方学者主张“政经分立论”,认为政治与经济两种社会事业是可以相互分立的,而且两者是可以互为手段、相互促进的。政治与经济的相关性是多重的,经济水平和政治文明的关系不是简单的线性关联。新近有学者指出,经典作家的本意是“经济作用于政治”而不是“经济决定政治”[4],主张“政经互动论”,政治和经济相互作用、互为手段,实现良性互动。在一定程度上,“政经互动”已经是经济与政治关系的有效模式。

通过经济与政治关系的比较可以发现,在与政治的关系上,医学异于经济,医学不可以像经济那样以经济效益为目标、以追逐利润为驱力。在与政治的关系上,“经济决定论”的逻辑不适合于医学,医学无法充当政治基础的角色,更无法决定政治。“政经分立论”“政经互动论”的思路对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定位有参照意义,医学与政治保持合理距离,但可以实现相互作用、良性互动。

第三,与文学属于意识形态不同,医学具有价值中立、专注于为身体健康服务的基本立场。毛泽东[5]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旗帜鲜明地提出了“从属论”:“文艺是从属于政治的,革命的思想斗争和艺术斗争,必须服从于政治的斗争。”在1978 年思想解放的语境下,开展了为期5 年的“文艺与政治关系”大讨论,提出了“并列论”:文艺与政治同属上层建筑意识形态,二者间不是隶属关系,而是相互联系、影响的并列关系。1980 年,邓小平[6]对文学与政治的关系作了阐述:“不继续提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但是“文艺是不可能脱离政治的”。

通过文学与政治关系的比较可以发现,在与政治的关系上,医学与文学最大的差异是医学可以属于文化,但不属于意识形态;医学可以为政治所用,但其价值中立的基本立场不可更改,专注于为身体健康服务的使命不可更改。医生可以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或是某个政治集团的成员,但医学救死扶伤的职业属性不可以被政治左右:医学护佑身体的本质是超越政治纷争的,即使是在战场上,医学的人道主义本色也不应该消退。医学不能像文学那样涉入意识形态的对垒而深陷政治问题的烦恼,医学只干预身体的健康问题而不能像文学那样干预社会政治问题。

第四,与科学技术政治化的危象类似,医学也存在着被异化为政治手段的风险。科学技术与政治的关系对社会进步的影响是全面而深刻的[7]。科学与政治的差异如云泥之别,表现在所辖范围、关注对象、历史沿革、本质属性、追求目标和运作方式等方面[8]。但是,科学改变世界的巨大能量可以成为政治运作最强有力的手段和工具。科学为政治文明的发展提供思想养料和精神支撑;技术为政治活动提供物质手段;科技战、信息战已成为国际政治斗争的重要形式。正因为科学的特殊使用价值,国家政治权力为科学技术发展提供巨大的资金资源、人力资源、物质资源和市场资源。科学技术被特定社会组织利用为谋取利益的政治工具,其政治化风险有增无减:与政治意识形态相互渗透、联合,扭曲了科学技术本性,加速技术主义膨胀;被政治利用于社会控制体系,异化为控制身体的政治工具[9]; “技术官僚”控制技术的选择,形成“技术独裁”,极易导致凭借技术控制一切的技术霸权主义乃至 “技术法西斯主义”[10]。因此,科学技术发展是政治管理最大的变量,因而,科学技术的问题,已然成为政治问题。

通过科学技术与政治关系的比较可以发现,在与政治的关系上,医学可以视为科学技术系统的子系统。身体健康是社会健康的基石,医学对社会发展的价值是科学技术系统中基础性最强的、根本性最显著的。医学与科学技术系统内其他子系统的区别在:医学是特殊的科学技术形态,是唯一直接服务于身体健康的科学技术。医学的核心价值是身体健康的业绩,不是政治目标的达成;医学的神圣使命是护佑身体,不是政治活动的平台;科学技术异化的后果是成为政治的附庸或谋财的工具,医学异化的后果是主宰身体、导致身体的灾难。如此风险,医学实然已经遭遇,医学应然风险很大。医学需要谨记的是,因为直接服务于身体,医学在科学技术系统中最为独特之处是,医学是护卫身体的“侍者”,不是主宰身体的“君主”,医学科研只是护佑身体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第五,医学是不可或缺、无法替换的社会稳定因素,是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基本点。医学与政治的关系,是一个属于历史范畴的问题,最早医学与政治是无涉的,只是社会和医学发展到一定时候医学才与政治挂上钩,而且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医学发展,两者关系会愈来愈密切,特别是政治对于医学的需要方面,而且这种需求是整个社会的,尽管可能某种政治消失了,但社会对医学的需求是依旧的。

医学是以护佑身体健康为使命的社会事业。身体是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梅洛-庞蒂的表述是:身体是世界之肉),没有身体,就没有世界,也没有医学。归根到底,身体存在的状态决定着世界存在的状态。医学与身体具有内在的关联性。医学不但与知识、与治疗、与护理有关,它还和权力紧密相连。在19 世纪的各个国家中,人们可以发现严格的国家控制与医学的自由之间形成一个交汇点,并朝着20 世纪医学那受到保护和限制的医学特征发展[1]496。医学通过防治疾病护佑身体,保护生产力,安定人心、保证经济需要的人力资源,医学是不可或缺、无法替换的社会稳定因素。这是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基本点,19 世纪的政治家们已经有了清楚的认识并付诸于政治行为。因而,20世纪的医学,受到政治干预的力度更强,将医学作为政治手段、作为实现国家管理目标社会事业的管理意识和举措更明确。医学,在政治的深度干预下前行。

3 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实然状态

所谓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实然,是指特定的历史时期里医学与政治关系所呈现的实际状况。医学与政治关系实然状态(以下简称实然状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政治权力对医学身份和社会地位的评估和认定、对医学的干预力度和程度;第二,医学科学系统对政治权力的配合和辅佐、对医学身份和地位独特性的诉求和行为。实然状态的制约因素包括政治的、医学的相关制度和运行机制;政治、医学的不同功能定位及其社会身份。

实然状态作为客观存在的事实和现象的基本特点是,医学护佑身体的使命和服务于国家治理行为的交互作用、密切相关。于政治而言,体现了政治辖制者地位的现状;反映了政治权力通过医学实现政治目标的政治意图;于社会而言,由于医学科学的发展,革除了大量陈腐观念,极大地推进了社会精神文明的进步;于医学而言,显示了医学争取政治的支持,发展护佑身体的能力、与医学内部与外部戕害身体的医学暴力进行斗争的策略。

医学与政治关系实然状态的呈现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3.1 国家通过医学对身体进行干预

18 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政治统治和权力运作的焦点,就是身体[11]。这一重要的政治现象,福柯称之为“生命政治”。身体的健康问题事关社会稳定、民族强盛、国家未来。医学对全民身体健康进行干预,是国家意志的体现,全民的身体健康管理成为国家战略层面的政治行为。生命政治的范畴系列中,叠印着国家权力通过医学对身体进行的干预是从生到死全过程(出生身份……死亡标准)、从防到治全方位(计划免疫……疾病防控)、从微观到宏观多层面(人类基因……人人享有卫生保健)、从管理到制度多角度(医疗体系管理……人口计划制度)、从理论到实践多维度(安乐死立法研究……安宁疗护实践)。“健康中国”成为国家战略,医学已然成为政治运作的重要载体。健康国家建设是国家治理的重要方面,医学因为政治的关系,影响从行业扩大到了全社会、全世界。

3.2 政治对医学暴力行为的管控

医学暴力行为,是指医学利用技术手段恶意干预身体、戕害身体的行为。出于个人或群体的利益驱动,医学对身体的研究可能并且已经突破身体研究的伦理底线,诸如头颅移植、身体再造、基因改造等改写身体、再造身体等医学戕害身体的暴力行为。继1946 年《纽伦堡法典》、1964年《赫尔辛基宣言》之后,全球主要国家颁布了一系列针对人体试验、诊疗手段、基因技术等相关法律法规和伦理原则,制约医学对身体的越界干预。医学恶意干预的始作俑者们基本上都是采取了规避政治法律管制的策略。意大利的塞尔吉奥 · 卡纳韦罗要和中国合作者在中国境内开展头颅移植手术、张进团队在未有法律限制“三亲婴儿”技术的墨西哥将胚胎植入患者体内等,都是出于逃脱政治对医学管控的考量。如何有效管控医学暴力行为戕害身体成为医学与政治关系中的难点,也是医学与政治关系中最有价值的亮点。

3.3 政治对医学的不当干预

医学和科学一样,在政治生态中,本身是中性的,不具有政治属性,但其存在又不能脱离政治,在良好的或不好的政治生态中,政治对医学的影响及其后果是大不相同的,其所起的作用有很大的差别。医学与政治的关系涉及多方利益的博弈,在一定的环境下,出现政治对医学不当干预并引发严重后果的现象。

在政治对医学的不当干预中,有个突出的现象应该引起关注和反思。将意识形态的问题与医学专业问题纠合在一起,为不同的医学科学贴上不同的政治标签。在这方面,我国20 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对待中医问题讨论中,在关于魏斯曼、摩尔根学说、米丘林学说和巴甫洛夫学说的评价等问题上有过经验教训的。对中医的发展提出不同意见被扣上民族虚无主义的帽子;宣布魏斯曼、摩尔根学说是资产阶级的,巴甫洛夫、米丘林学说是无产阶级的。将医学问题,生命科学问题打上意识形态的烙印。如《生物学通报》1952 年1 期发表《为坚持生物科学的米丘林方向而斗争》[12]的文章,把不同认识的学术争端引向畸形的政治路线斗争。生物学家被迫轮番表态支持所谓米丘林学说。以基因学说为指导的科学试验都被无理叫停。其中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3.4 邪恶政治利用医学戕害身体

利用医学戕害无辜身体的政治,毫无疑问是邪恶政治。邪恶政治利用医学实现某种政治目的、以医学为手段戕害身体的恶行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事件,也是医学与政治关系中不齿于人的罪恶行径。二战期间,德国纳粹和日本731 部队的医生进行致死性的人体试验,将医学推进残害的身体罪恶记录之中。这一极端事件并不是政治利用医学戕害身体的终结,生化武器、细菌战对身体涂炭的程度更加惨烈。谢忠厚在《日本侵华细菌战研究报告》一书中揭露,抗日战争期间,日军细菌战部队在中国对20 个以上省市实施了细菌攻击,疫情暴发蔓延298 个县(旗),造成患者约237 万人,其中死亡约65 万人。谢忠厚指出实际伤亡人数一定大大超过这个数字[13]。医学被作为政治戕害身体的手段,其危害性远非其他社会建制或社会事业可以比拟。然而,邪恶政治利用医学戕害身体在医学与政治的关系中却是实然性的存在,此情此景,令人警醒;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4 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应然期待

所谓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应然期待(以下简称“应然期待”),是指对医学与政治关系应该如何的理性期待。其内涵包括人们对于医学与政治关系的检视与反思、设计与追求;体现着理念与行为的交织、理想与现实的博弈。

应然期待的基础是全社会、尤其是政治权力主体对医学护佑身体的本质属性和特殊地位的一种解读深度和把握力度。应然期待的制约因素包括:其一,全社会、尤其是政治权力主体对身体于世界的基础性、决定性的价值定位的认知能力。对身体的价值的理解决定了对医学的价值认知。其二,全社会、尤其是政治权力主体对医学的独特性、独立性价值定位的社会认同和支持。对医学社会价值的认同决定政治权力对医学发展的政治态度和支持力度。其三,医学自身对于医学社会功能与医学护佑身体关系的研究深度和实践能力。其四,实然状态对应然期待的影响和制约。

实然状态和应然期待在性质、存在方式、出发点和依据是具有明显区别的两个概念范畴。但两者的相互关联和制约是更为重要的。在良好的社会环境中,应然状态与实然期待二者之间的一致性,不仅有着生命政治的学理深度,更有着身体关怀的温度。

医学与政治关系的应然期待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4.1 认识医学独特作用,实施医学优先发展国家管理策略

身体健康是第一生产力。依循身体健康决定社会健康、医学护佑身体健康的内在逻辑,立于国家治理的根本任务是长治久安、国泰民安的历史制高点,政治权力尊重医学的独特地位和作用、在治国理政的社会实践中,践行医学优先发展的政治管理策略,是正确认识和处理医学和政治关系最有历史责任感的选择;给予医学优先发展社会地位认同、给予医学以各种物质的和非物质资源的支持,是最有政治远见的治国理政方略,是最具有温度和力度的民心工程。

4.2 尊重医学的自主性,积极协调政治与医学的关系

医学是高度专门化、高度复杂性学科形态,其知识体系的整体结构由其研究对象身体的至上性和复杂性决定而不为其他外力所塑造。由此,医学知识体系的整体结构是医学具有自主性的本质规定;医学价值追求成为医学自主性的逻辑支撑;医学人文精神成为医学自主性的职业特征。医学自主性是医学事业崇高神圣的基础和保证。医学对自主性的主张具有保护医学健康发展不受干涉的合理性;全社会和政治权力对医学自主性的认同和弘扬不仅有利于医学发展,而且有益于身体、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类。事实上,我国医学确实能够获得最大自主性,从而加速医学进步;医学进步反过来又促进社会和谐发展。为了维护医学自主性,社会和政治权力都应该采取明智的态度;双方应该主动协调、理智应对可能出现的冲突和问题。

4.3 尊重医学家的专业权威,守住政治干预医学的边界

医学家,包括医学理论专家和临床、公卫专家,在医学理论研究和医学社会实践活动中均处于核心地位,他们是医学活动的机理阐释者、专业活动的设计者、医学行为的指挥者,发挥着中心作用。没有医学家,身体的健康、疾病的防控和社会的安宁会成为一种奢望。为学术而学术的人,才具有科学的人格[14],全身心地投入于医学的专家,是最值得敬重的专业权威,他们止步从政还是从医的利益彷徨,淡忘仕途或财富的患得患失。真正的医学家也许缺乏政治经验和谋略,但他们不缺乏专业判断力和正直的科学品格。美国耶鲁大学社会学系教授Starr[15]指出:医学家的专业权威对于社会秩序、对于医学服务对象来说,医疗权威是一种资源。发挥这种资源的最好方式是公众和政府的接纳能力。尊重、信赖并认真对待医学家的专业意见,是政治权力处理政治和医学的关系和公共卫生决策中最明智的决策。医学发展需要社会和国家的必要支持,但是也要防止和抵制政治对医学不合理、不恰当的干预。为了取得医学和社会双赢的结果,就需要医学共同体与政治权力之间的协商和协调。毫无疑问,医学对身体健康、对社会发展的影响巨大。正是因为如此,政治对医学干预的后果的重要性也越大。科学,包括医学在内,是讨论自然界内在发生、发展、变化的规律,这些规律只能依靠科学家(医学家)按照科学自身的特点通过科学实验得到解决,不是政治、意识形态、政治家的主观意志能解决的,对待科学、医学的干预,必须以尊重医学科学为前提。

医学是医学理论和医学技术支撑的科学体系,在护佑身体健康的过程中,对疾病防控和诊疗对身体、对社会可能造成的危害有着独立的医学科学评判标准和处置原则与方法。政治越界干预预防治疗具体的技术性的措施,替代医学的科学指挥功能,其后果是严重的和不可逆的。守住政治干预医学的边界,避免不当干预造成恶果,需要形成政治自律和全社会他律的有效机制。历史总是一再地重演,其关键就在于缺乏防止重演的有效机制。

4.4 运用国家权力严管严控医学暴力行为

政治权力运用规章制度、法律法规甚至国家机器,坚决管控各种类型戕害身体的医学暴力,是政治权力系统治国理政的社会责任。尤其在医学高新技术条件下,应严密监控与打击诸如头颅移植、身体再造、基因改造等改写身体、再造身体等医学戕害身体的暴力行为,防止医学陷落“技术法西斯主义”陷阱,保证医学沿着护佑身体健康的正确道路前行。危害医学的可能方式有很多,但医学暴力戕害身体是对医学危害程度最大的,因为它摧毁的是身体的灵性、人格、本真[16]。防止医学被危害的途径有很多,但国家权力严管严控是最为有力的,因为唯有政治权力能够平抑医学暴力。

4.5 彰显医学的核心价值,以护佑身体健康为终极使命

医学的应然首先是修医德、行仁术。孙思邈 《备急千金要方 · 序》云:人命至重,有贵干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高超的医术与高尚医德并举,是医学的本质使然。医学在正确的政治理念和政治管理的环境中,做好医学社会事业应当承担的角色和社会责任。以专业的身份介入社会管理,在重大公共卫生危机暴发的时候,以医学的特殊地位当仁不让地指导、指挥疫情防控工作,推进治国理政行为良性运行;更重要的是应坚持护佑身体是一切医学活动不可更改、不可替换、不可僭越、不可违背的核心原则,坚持践行医学护佑身体历史使命的初心,将医学的温度送达天下需要医学护佑的身体。

医学具有社会事业和医学科学的双重身份。作为社会事业,医学配合国家治理服务于身体健康、主政医疗和公共卫生活动,维护社会生产力,为全社会正常运作提供医学保障;作为医学科学,医学在科学理论指导下通过医学技术服务和提供医学人文关怀护佑身体,为人类安康和世界祥和做出医学独特的奉献。在医学与政治的关系上,政治应该更多地服务医学,而不是更多地干预医学,政治可以影响医学,但不能代替医学,这是政治处理与医学关系的真谛;医学可以服务于有利于社会发展和身体健康的政治权力运作,但不可以无原则为政治所驾驭,甚至沦为政治权力伤害身体的帮凶,这是医学处理与政治关系的真谛。

(致谢:衷心感谢杜治政教授对本文的精心指点;感谢丛亚丽教授、段志光教授、边林教授对本文提出的宝贵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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